《魔法少年传说》——防火

第一章 小路

“爸爸，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草堆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挠着头天真地看着他的父亲。

“唔，很久以前，世界上到处是可怕的魔物，人类像镰刀割麦子一样被魔物们杀死。这时，一个魔法师出现了，他的左手可以发出太阳一样炽热的火焰，右手发出的寒气可以让魔物们变成一碰就碎的雕像；被他眼睛直视的魔物会对其他魔物进行攻击，被他吻过的人会起死回生，他只要一开口，地面就会涌出岩石做的墙壁为他挡住一切攻击，浑身发着白光的凤凰从天而降，而当他受伤时……”

“爸，我想知道的是我是哪里来的，不是想听你说故事。”

老农夫窘迫地支吾着：

“你是……对了，你是树上结的果实，你妈在采苹果的时候……”

一旁稍大的男孩突然插嘴：

“你是爸爸和妈妈在交配后，妈妈从肚子里生出来的。交配懂吗？看，就像那边那两条正在……”

农夫从草堆上站了起来，捡了一根细长的棍子。

大孩子见势不妙扭头就跑，农夫在后面紧追不舍。

远处传来了教堂的钟声，这是一天中第一顿饭的信号，原野上打闹的人们也随之一哄而散。

原本就疏于修整而凹凸不平，混杂了牲口们排泄物的道路，雨后变得更加泥泞不堪，偶尔通过的马车留下的车辙，将地面的积水和泥碾出一道道的褶子。

少年和他的母亲，不得不艰难地踩着灌满泥水的鞋前行。

“妈，我应该把鞋脱下来，”

少年把视线从被泥水淹没的皮鞋上收回，抬起头，皱着眉征询母亲的意见，

“这可是我们上个月才买的鞋，我唯一的皮鞋，我不想它被泡坏了。”

在泥泞的道路上走路并不容易，尽管如此，女性也没有佝偻着腰，而是维持着挺直的身姿，每一步都踩在泥水中，但若她破旧的斗篷能换成精致的服装，脚下的泥地能换成坚实的地砖与柔软的地毯，任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位气质高雅的夫人。长途跋涉的尘埃使得她五官柔和的脸饱经风霜，在那神情中，却找不到在穷困的人中对境遇不满的愤恨，只有一丝疲惫，她安抚地拨开挡住少年视线的额发。

“路上有很多锐利的石头，你的脚会被扎伤，尼洛。很抱歉妈妈没有能坐马车的钱……至少等你进了魔法学院，就不用总是穿这些不合脚的鞋了。”

“噢……好吧。”

尼洛应答着，尽量小心翼翼地避开路面上掺有尖锐石块的地方，或是积水过深的地方，俩人沉默地前行。

没多久，城镇特有的炊烟在地平线升起，三岔口路牌上指向城镇方向的“圣玛吉欧魔法学院”以及“玛吉欧镇”清晰可见。

尼洛松了口气，幻想着在目的地找到干净的水源，赶紧将自己的小皮鞋清洗一番。他一直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开始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了兴趣。

“妈妈，你知道魔法师审核是什么样的？会很难吗？”

他的母亲虽然也很疲倦了，但对尼洛依旧是一向的温和与耐心。

“对真正会成为魔法师的人来说，不难。很久以前，审核过程非常简单，无论你想怎样展示魔法能力，你都可以自己准备方便展示的物品“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

”偶尔也有意外，听说有孩子在审核时，把审核员的帽子点燃过。最有趣的应该是展示变形术的孩子们，有些只让自己的手长出了蹼，也有专心把自己的鼻子变长的。”

尼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尝试集中精力想象它长长的样子……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过即使鼻子变长了又能怎样呢？变形术真是一个没用的法术，他想。

“后来呢？”

“渐渐有些并没有魔法资质的人，开始利用事前准备的材料伪造自己能使用魔法的假象，于是在学院长的坚持下，教会把审核权交给了学院方，从那以后，每年的审核方式都会变化，并且由学院的魔法师监督，作弊不那么容易了，而且学院会准备让真正有资质的人更容易发挥的材料。”

“那么，作弊的那些怎样了？”

“被发现之后就立刻被赶出了学院，包括进院之后魔法能力没有任何长进的学生，当然，审核时就交上的金币也拿不回了。”

尼洛脚下不自主地慢了下来，他突然想起自己那才觉醒的魔法能力十分不稳定，不能随时都能随心所欲的使用，他甚至拿不准自己发动魔法后会有什么效果。

“如果……如果我失败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母亲腰间装钱币的布袋，那里面沉甸甸的钱币足够交换他们一家三口一年的食物，若是要参加审核，这些钱就必须作为审核费用交给学院，失败也无法取回。

而那个只会酗酒和骂人的人——尼洛的内心拒绝称呼他为父亲——如果知道了他们白白丢掉了这些钱……

“放轻松，尼洛，我知道你有能力，审核对有资质的人来说就像喝水一样轻松……”她发现儿子的脸上依然有挥不去的担忧，又补充道：“即使失败了，我们依然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不过恐怕下一双新鞋子就要再等等了。”

尼洛勉勉强强地笑了，他知道，如果发生了那种事，二人将会迎来怎样的狂风骤雨。

“如果我成为一个很强的魔法师，我们家会变得富有吗？到时候……我能打过一个强壮的成年人吗？”

“是的，但成为一个魔法师对你来说，变得富有只是它给你带来的好处其中一部分，更重要的是，你将学会很多东西，得到属于自己的工作，承担起那份能力相应的责任，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至于能否打过一个成年人……亲爱的，魔法师是禁止对无罪的人使用魔法的，如果你那么做了，后果会非常严重，也许你会在监狱呆上一辈子，再也见不到我。”

如果那个人算无罪的人，那监狱里的好人恐怕有一大半呢。

尼洛内心接话，但没有说出，这种话即使说出口也只会让母亲叹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礼有节，知识渊博的母亲会嫁给那种人，但每当他这么问时，母亲只会哀叹并温柔地抚摸他的头，说对不起。

这时身后传来鞭子的抽打声，尼洛转过头，两匹棕色的马拉着一辆布满泥污，仍然能看出底下细致花纹的马车在路上狂奔。

尼洛拉着母亲一同避到道路边缘，但马车依然保持在奔驰的模样，车夫甩着手上的鞭子，视线在道路前方，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仿佛眼中没有两个步履蹒跚的行人。

呼啸的马车与二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车轮溅起了泥水，车夫大喊了一声“让开！”

险险躲开了马车的他们脸上，身上，都被散发着臭味的泥水淋了个遍，从头到脚。

“噢，贵族！”

尼洛一边恼怒地嘟囔着，一边用右手的袖子用力擦拭着左脸被溅上的泥水。

一个与尼洛年龄相仿的女孩从车厢的窗户探出了头，银灰的发丝遮住了她半边脸颊，与她浅蓝色的头带一起在风中飘扬。她张开嘴似乎说了什么。

但伴随着车轮在起伏不平的地面上颠簸的奔行声，马车已经走远，尼洛没有听清消散在风中的话。

第二章 进城

走进城后，尼洛为学院外围城镇的干净整洁而折服：

马匹与马车在铺有石头的道路上井然有序地穿行，没有其他城镇随处可见的污物，衣着体面的人们在街道两旁缓缓地走动。

没有人从窗户向外倾倒污水，路上甚至有露天餐馆，这在其他地方是难以想象的，因为随时会有无法名状的气味钻进鼻孔。

穿过数条街道后，城中最高的建筑物——教堂出现在尼洛面前。蒙面的圣教修女手持装满面包的篮子，面带微笑地站在通往教堂的阶梯上。

这里的生活，和村子里的生活完全不同。

村子附近礼拜堂的神父告诉过大家：享受使人堕落，快乐使人堕落，唯有遭受苦难才会使灵魂变得高洁……

尽管尼洛还不明白“高洁”有什么意义，但想必是非常少有的，了不起的人才会有高洁的灵魂，因为他还没从见过喜爱遭受苦难的人，村里的人们都向往柔软的白面包，新鲜而撒上了调料的烤肉和甜蜜的当年生产的葡萄酒。

“好了孩子，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尼洛的母亲拉着他走到蒙面的修女前，把腰间的钱袋解下，从里面小心地倒出钱币交给了修女。

“如果不顺利，就回想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力的情形，别紧张。无论你能不能成功，我都爱你。”

她蹲下，吻了尼洛的额头。

尼洛点点头，快步跟上引路的修女进入了教堂。

虽然装作镇静，但尼洛已经开始有些紧张。

教堂大厅的空气中弥漫着橡木和香水的气味，戴着高帽手提拐杖的男人，身着长裙的女人在立柱间穿行。

每一个从尼洛的身边路过的人都皱着眉，还有女人掏出手帕捂住鼻子，不小心蹭到尼洛身上的贵妇惊呼一声“我的裙子”等她想找“罪魁祸首”理论时，尼洛已经溜到了石制走廊上。

这可不是我的错，作为一个在母亲的要求下常在河里洗澡的人，我已经是村里最干净的人之一了，要怪就怪你们那个在雨后的路上飞驰的贵族同胞吧，尼洛想。

教堂的走廊和村庄的教堂走廊大不相同，村庄的墙壁教堂由大小不定的石块砌成，时不时边角就会因为碰撞产生大块的空隙；而这里的走廊墙壁下半段是每块都大小一致的方砖，上方的精美浮雕绘制着圣教的创世神创造世界的过程，以及神之子为了保护支撑世界的巨树不被魔鸟们啄食，而献出自己身体作为魔鸟们食粮的场景。

圣教的教典说，因为世间的苦难恒定，所以人们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为神之子分摊痛苦，死后回归世界树上，得到神的褒奖，从而在下一世过上幸福的日子。

虽然神父们都这样说，但既然苦难才是人们追求的，又为什么要用下一世过上幸福的日子来让大家安心地承受苦难呢？

尼洛没想明白这点，但当他去问神父时，神父也没能告诉他为什么，毕竟村子里的神父其实只会背圣典的第一页内容，布道时剩下的内容全是他编的，某次尼洛看到神父倒拿着书全身心投入布教时发现了这点。

穿过走廊到了教堂的后院，这里已经站了二十来个少年少女，衣着整洁贴身，发型显然都经过精心打理，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有些不安的在角落，有些神采飞扬地在和身边的孩子说着什么。

修女带领尼洛进来时几乎所有孩子都停止了说话，男孩子们用一种混杂了惊讶，好奇又蔑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衣物破旧浑身沾满泥泞的异类，脸上浮现出戏谑的笑。

尼洛感到有些不自在，但没有退缩，他把腰挺得更直了，下巴抬高，目光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嘿，瞧瞧，我们这里钻进来一只迷路的土拔鼠！”一个金发的少年从坐的石台上跳下，笑着朝尼洛阴阳怪气地喊道。

男孩子们哄笑起来，尼洛一言不发，当做没见到他们。

“真可怜，他是想在教堂找点面包的果腹吗？对不起，这里是魔法师的院子，你走错路了土拔鼠！”

尼洛盯着那个少年，如果是在村子里，他不会等第二句话出口就冲上去一拳打倒金发少年了，但在这里不行，如果被审核的人看到，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但至少要回敬他们两句。

“闭嘴，玉米头。”

金发的少年没想到这个被他瞧不起的灰头土脸的平民竟然会挑衅他，一时语塞，脸憋得通红，四周的孩子们笑得更大声了。

“玉米头哈哈哈！”

“卢卡斯，你还不去捕猎这只土拨鼠？”

“上吧，卢卡斯！”

“卢卡斯怒火中烧！卢卡斯变成了爆米花！”

被叫做卢卡斯的金发少年气得哆嗦，他伸出手，指向庭院正中正喷水的水池。

喷出的水在空中结冰，聚成一个不规则的冰块。

“道歉，你这个无礼的平民！”

他趾高气扬地叫着。

尼洛缓慢地举起左手，就当其他人以为他也要使用法术时……

他竖起了中指。

金发少年恼怒地将手往回一收，立即用力朝尼洛的方向挥去，冰块随着他的动作迅速向尼洛的方向飞去，胆小的孩子发出了惊吓的叫声。

然而他们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尼洛只是以更快的速度，单纯地用右手接住了那块冰块，就好像那只是一个朋友丢过来的橘子，随后他用力捏碎了那块冰。

冰块有着棱角又硬，手掌一定被刺伤了，但他不在乎。

尼洛耸耸肩：“感谢你的冰块，可惜我手上没有酒杯，否则就能享受一杯冰镇麦酒了。”

金发少年反应过来后脸上恼怒更甚，又开始再次凝结新的冰块，这次他同时凝结了三块。

这时一直在他身旁靠着墙闭目养神的文静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了金发少年嘴里，金发少年转过头表示抗议，但手已经被另一位少年压下，他摇摇头，金发少年挣扎着把手抽回，从鼻子里发出了不屑的哼声，终于没继续挑衅尼洛。

原本站在庭院另一端的女孩子们发现了这边的骚动，都偷偷地打量着几个闹事的孩子。

其中一个女孩看着尼洛，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提起自己浅灰色的长裙，向尼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