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大会》——叶呼呼
第三章 蛊
“身体里长虫?满身都是?”
二叔说的这话倒是没吓到我,只不过他说话时的表情,的确把我吓了一跳。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煞白,表情都是扭曲的,仿佛满身长虫的就是他自己一样。
我被他吓得从凳子上站起来,又坐下去,心里嘀咕着人的肚子里怎么会长虫呢,不会是蛔虫吧?
农村的卫生条件比较差,肚子里长点蛔虫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我小时候也长,肚子疼得要命,怎么拉也拉不出来,后来还是我爷爷用筷子给我夹出来的呢。
如果病房里面的这三个人也长了蛔虫,拉出来就好了啊,何必搞得这样声势浩大,连氧气罐这些电视剧里面才有的东西都用上了。
莫非是大号的蛔虫,拉不出来?要动手术才行?
“不是蛔虫,要是蛔虫也不至于这样。”二叔抽了口烟,叹气道:“前两天从市里面来的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医师,只看了一眼,就说没得治了,是被人下了蛊。”
“蛊?”我听了一惊,怎么会是这个玩意儿。
说实话,蛊这个名词,现如今并不罕见,它频繁的出现在各种小说和影视作品当中。
而我,对它更是记忆犹新。
蛊这东西,在网上有很多种解释,有的说它是虫,有的说它是毒,有的干脆把上面的两种观点结合起来,说它是毒虫。
大家众说纷纭,但真正见过的人却少之又少。
为何?因为蛊这东西一旦出现,要么救人,要么害人,被救的人对它敬畏感激,自然不会拿出去四处宣传。
而被它害的人,要么根本不知道自己中了蛊,身体不好的以为自己生病,运气不好的以为自己倒霉,当经过高人提醒,意识到自己可能中蛊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要驾鹤西去了,自然也没有时间把它详细的描述出来。
当然,也有这么一小部分人,亲眼看见别人中蛊,所以他们对蛊这东西的存在深信不疑。
这种人少之又少,而很不幸,我就是其中一个。
中蛊的是我爷爷,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中蛊而亡,我是唯一的见证者。
关于那一夜的事情,我不想多谈,因为只要一提起,眼前就会浮现出爷爷那惨绝人寰的死相。
多年来,我一直在打听下蛊人的线索,可惜都没有结果,不然的话,我就算与他同归于尽,也要给爷爷报仇。
听二叔说出“蛊”这个字,我反而变得平静起来,的确,那老医师说得没错,蛊这东西,本来就属于封建迷信的一部分,见过的人信,没见过的人打死也不信。
而且它用现在的科学以及医学无法解释,如果病房里的马大叔他们三个真中了蛊,那么就算将他们送去再好的医院,花钱彻底检查一番,最后得到的结果,也最多是皮肤病或者肿瘤,且没有医治的方法。
相比之下,还不如在我们老家当地的医院住着,请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医师来看,他们在苗疆行医多年,总少不了遇见中蛊的病人,说不定有解蛊之法。
“二叔,那个老医师呢,还能不能联系上?他既然知道是蛊,说不定有解蛊的方法,就算他没有,说不定他的那些医生朋友们也有啊。”
二叔还是摇头:“那个老医师走时,你马大叔家的三婶都给他跪下来了,求他救救老马,但老医师也说没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蛊这东西,需要找到下蛊之人才能解得开,他自己也只是见过而已,根本就没有解蛊的方法。”
“必须要找到下蛊之人才能解蛊?”我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点头。
这些年我虽然身在外省,却一直想着为我爷爷报仇的事情,所以经常会到旧货市场或者网上,买一些关于蛊这方面的古书来看,日积月累,对蛊这东西也算有一点粗浅的了解。
在现在的很多悬疑小说中,都喜欢把蛊定义为一种人工培养的、专门用来害人的毒虫。
然而,蛊所包含的东西,其实远远不止毒虫那么简单,事实上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深到哪种程度呢?这样说吧,一个普通人,他可能用小学到高中的时间,就能把数理化学得很好。
然而对于蛊术来说,如果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或者说是灵感的话,就算是聪明绝顶之人,穷极一生去探究,最终到死也无法达到入门的地步——这些我们后面都会陆续讲到,这里只做概括性的介绍。
蛊的主要组成部分是苗蛊,而苗蛊又分很多种类,其中比较出名、影响力比较大的有情蛊、虫蛊、蛤蟆蛊、金蚕蛊、蛇蛊、犬蛊、猫鬼蛊、蝎蛊、蛤蟆蛊、飞蛊等等,每种蛊的炼制方法不同,炼制难度也是千差万别。
像金蚕蛊、飞蛊这些就属于比较难掌握的蛊,这种难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炼制难,二是控制难。
就拿金蚕蛊来说,此蛊号称蛊中之王,在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中曾有描述:金蚕蛊毒传自苗疆,以金蚕蛊制粉成毒,乃是天下毒物之最。它无形无色,极难提防,中毒者如有千万条虫在周身咬齿,痛楚难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哪怕是你武功再高,也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村妇下毒而武功尽失。
当然,这不过是武侠小说中的情节,不能全信,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倘若苗疆没有金蚕蛊这东西的存在,金庸又是到哪里去得知此物,并将它写入书中的呢?胡编乱造吗?我看未必——因为在我看的那些古书当中,就有关于炼制金蚕蛊的介绍:
“多毒虫共置一缸中封之,使其相互残杀,过则一年,最后剩一,形色皆变矣,状如蚕,皮肤黄。”
也就是说,将多种毒虫一起放在一个瓮缸中密封起来,让它们自相残杀,相互吞食,过了一年,最后只剩下一只,形态颜色都变了,形状像蚕,皮肤金黄,那便是金蚕蛊。
当然,我看的那些古书,都是在旧书市场或者网上买来的,并不是名家巨著,来源不怎么靠谱,书中的内容当然也就不怎么靠谱了,我也还没有傻到那种照着书中方法去炼制蛊虫的地步。
而且,据我多年的生活经验判断,蛊术之奥秘,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其中很多窍门,只有在实践当中才能慢慢去发现和感悟,而这种实践需要有师傅领进门,我没有师傅的指导,自然不敢轻易去尝试炼蛊,免得走火入魔,反倒误伤了自己。
蛊一是难炼,二是难控。
相比起炼制蛊的困难,控制蛊更是难上加难,有一些道行浅的蛊师、鬼婆,就算侥幸炼蛊成功,如果没有足够的法力去控制它们的行为,最终也会受到反噬,死无全尸。
这是因为厉害的蛊都有自己的意识,并不是说你把它炼制出来,它就永远臣服于你,蛊的主人如果不能控制它,或者满足它的要求,那么死于其手也是极有可能的。
而关于解蛊的方法,也正如那个老医师所说的一样,因为每种蛊包含不同的窍门和炼蛊人的一些法门,通常情况下,只能由下蛊之人才能解蛊。
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找一个法力更加高强的蛊师,做法将原来那个下蛊人的法门破解掉,然后再用自己的方法解蛊。
这有点像现在黑客攻击网站,破解网站的密码,然后往里面放广告一样,但二者之间不同的是,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黑客、白客越来越多,而炼蛊的蛊师却很少见了,能够做法破解别人法门的蛊师,更是少之又少。
如此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下蛊之人,让他作法解蛊,才能救病房里这三个人的性命。
“二叔,到底是谁给他们下的蛊?”
想到此处,我愤愤不平的问:“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谁会对他们下此毒手,还有没有良心?”
二叔把手里的烟灭了,丢到窗外,转过头来,表情复杂的看着我:“雨农,给他们下蛊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爷爷。”
第四章 蓝蝾螈
说到这里,为了方便大家阅读和理解,有必要先介绍一下我爷爷。
但是,关于他我知道的并不多,我爷爷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不爱说话,尤其是跟我这种小孩,能动手绝不动口。
所以关于他的很多事情,都是我小时候听苗寨里面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讲的。我把老人们口中的这些只言片语回想一下,再结合上自己零星的记忆,整理出来一段关于我爷爷的介绍:
我爷爷名叫蓝蝾螈,是一名苗族鬼师,解放前在黔南、湘西、桂省苗疆一带,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传说他三岁那年在田野中玩耍时,被神鬼附身,从此获得灵感,成为一名苗族鬼师,五岁时可以预判人的生死,八岁时可以独闯阴司捉人还阳。而这种境界,是很多修炼了几十年的鬼师都难以达到的,蓝蝾螈因此名声大噪。
那时候,就连远在长沙府、贵阳府的达官显贵,都要跑来湘西请他看生死祸福,等到十岁那年,他可以从阎王殿偷出生死簿时,家里更是门庭若市,高朋满座。
蓝蝾螈从小长相异于常人,凡是怀有不轨之心的人,只要被他看过一眼,就会觉得内心恐慌、愧疚不已,接着泪流满面的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所以他又被人们称作阎王爷派来阳间的钦差大臣,专门捉拿整治阳间的恶人恶鬼。
只不过,清末民初年间,国家内忧外患,苗疆也是混乱不堪,各路鬼师比武斗法,相互暗算,每天都有人在斗法当中死去。
蓝蝾螈的出现,让苗疆其他各路鬼师十分恐慌,都有朝不保夕之感,于是他们偷偷聚集到一起,商量趁蓝蝾螈尚未长成,尽早将他除掉,以绝后患。
民国12年冬,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年仅十八岁的蓝蝾螈赶集回家,背篓里还装着鬼师作法用的骨头、糯米和猪肉。
路过红江之时,早已埋伏好了的苗疆各路鬼师们突然发动,群起而攻之,眼看就要将他杀死。
然而没有想到,此时一声巨响,蓝蝾螈突然请得江中水鬼附体,连战三天三夜,将各路大鬼师全部拖入江中淹死或者冻死,到最后,参与围攻之人,竟然无一生还。
据红江沿岸居民回忆,当时岸边的战斗简直尸横遍野、惨绝人寰,红江内的水鬼趁机上岸寻找替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徘徊在村子的小巷当中,屋内的男女老少都惧怕不已,三天三夜无一人敢踏出家门半步。
直到三天以后,河岸边的战事结束,村民们这才敢走出门来,逐一清查后发现,因为这件事情饿死的猪、牛、羊等家禽达上百余头,后又有20头猪趁人不备,投江自尽。
红江之战在当时牵扯巨大,战后苗疆鬼师奇缺,鬼魂们无人引路,都漂泊在山林之间捉弄行人,一时间,苗民遇鬼之事络绎不绝,百姓怨声载道。
为了解决此事,蓝蝾螈不得不亲自出面,为苗疆各寨培养年轻鬼师,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的名誉和地位都达到了巅峰,成为苗族鬼师教父一般的人物。
只不过,苗族鬼师这种职业,毕竟是乱世之下的产物,其实大多数鬼师早已厌烦了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等到建国以后,苗疆环境逐渐安定下来,许多鬼师纷纷选择退隐,很少再发生鬼师之间相互斗法、暗算的事情。
也就在那段时间,我爷爷选择退隐回了老家,多数时候只充当苗寨精神领袖的角色,再也没有参加过鬼师之事。
那时候他已经年过五旬,踏上鬼师这条路的人,最终都逃不过孤、贫、夭三种结局。爷爷常年与神鬼打交道,沾染了不少阴气,年纪轻轻看起来就像是将死之人,而且他平常打扮邋遢,让人看着就心生厌恶,所以尽管他在苗疆名气很大,却一直也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所以爷爷一生未娶,无儿无女。
他告诉我,早些年在湘西的盘江地区,有一条名叫龙王坟的山谷,这条山谷地处偏远,阴森恐怖,是当地少数民族丢弃婴儿的地方,遇上自然灾害的时候,每年都有上百个婴儿被丢弃在谷里。
这些被丢在谷中的弃婴,如果两天没人来领养,就会被山洞里的那条百年巨蟒吃掉。
有一次,他赶夜路前往盘江招魂,路过龙王坟时,听见谷中满是婴儿的哭声,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唯独有我一个人,都快要被巨蟒吃了,却还在莫名的哈哈大笑。
惊异之余,他便把我从巨蟒口中救出,十几年来,只是和他做个伴而已,与其他农村孩子一样放牛、割草、读书,并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经历。
直到我12岁那年,一天夜里,爷爷突然在瓢泼大雨当中诡异死亡,我举目无亲,家族中的小叔从魔都奔丧回来,说服我离开苗疆,和他一起前往魔都打工。
然而没有想到,我小叔是个十足的混蛋,我们还没到魔都,火车刚经过豫省,他就转手把我卖给了人贩子。
后来我想尽办法才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本想爬火车回苗疆,却不知怎么的,竟然爬上了南下的火车,一路辗转到了花城。
我在花城无亲无故,流落街头,差点被饿死,后来多亏一个老中医收留了我,让我拜他为师,做他的徒弟,同时也当起他中药店里的伙计来。
这个伙计一当就是十年,这十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也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今年年初,我和我的小老板合伙,在花城的岭南花鸟市场,开了一家中药材批发店,从那个流落街头的小孩,变成了一个拥有三间门面的小老板,算是走上了人生一个小小的高峰。
当然,这些都与我这次回老家没有太大关系,暂且不谈,但能够确定的是,我爷爷已经去世十年了,恐怕连尸体都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
一堆骨头而已,怎么能给活人下蛊呢——完全说不通啊。
二叔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想了一会儿,解释道:“更准确的说,不是你爷爷亲手下蛊,而是你爷爷的坟给老马他们下了蛊。”
“我爷爷的坟给他们下了蛊?”我喃喃自语,心说怎么可能,一座老坟如何能给活人下蛊,但刚想到此处,突然就意识到不对,忙问:“二叔,这么说来,你们已经把我爷爷的坟挖开了?”
二叔点点头,脸色变得很难看:“坟是挖开了,但里面什么也没有,你爷爷的尸体也不见了,只有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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