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证道》： 起源

第一章 起源

哒，哒，哒。

马蹄声混合着沙沙的雨声，一匹棕色的马，拉着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了一家旅馆门前。

昏黄的烛火跳动，照亮了旅馆的牌匾，同样照亮了马车的棚顶。

雨水击打在棚顶，飞散成水雾，被灯光映成一团氤氲，仿佛这是马车自带的光。

此时已经是深夜，旅馆内的大厅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人，个个面容倦怠，显然是刚刚被从睡梦中叫醒。

“老板娘，警察什么时候过来，我明天可还有一场生意谈，耽误了老子的买卖，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子倒了血霉，偏偏住在一个短命鬼的旁边，半夜里让人抹了脖子，放了血。”

老板娘是一个年纪三十左右的妖娆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只用一根木签随意一插，正叼着一根香烟，坐在吧台前。一双玉腿从睡袍下探出，纤细的双足踩着一对黑带高跟凉鞋，听到客人在发牢骚，红唇轻启，吐出一抹烟圈。

“既然大家在我的店里受到了惊扰，今天的房钱就给大家免了，再送每间房间一瓶好酒压惊。”说完，端着香烟的手轻轻一挥，吧台中的酒保立刻将已经准备好的酒装在托盘中，送往每一位客人手中。

“谁在乎你的酒和房钱啊，我们住在暮色玫瑰，就是冲着这里的安全性。现在一位房客，在自己的房间内被人杀了，传出去，暮色玫瑰这块招牌可就跟那些寻常小店没什么两样了。”

显然，客人之中有人想要借此机会，讹诈封口费。老板娘听了，只是笑笑，还没等说些什么，旅馆的大门就被推开了。

扑面而来的凉气和湿气，一下子涌进了大厅之中，那些本来还有些倦怠的客人被寒风一吹，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本来还要继续叫嚣的客人，看到来人身上披着的黑色大氅之后，迅速闭上了嘴巴，乖乖地坐回沙发上。

来人整张脸都隐在那顶黑色牛仔帽之下，他环视大厅，然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所有人都已经在大厅中了么？”

声音有些沙哑，但是能够听得出，这个人很年轻。

老板娘收起了之前那一幅慵懒的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恭敬地回答道：“裁判大人，暮色玫瑰今日入住旅客七人，旅馆服务生两人，酒保一人，全部在此等候问询。”

来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向楼上，脚下的马靴踩在地板上吱吱作响，成为了整个大厅之中唯一的声音。直到整个人上了二楼后，大厅中传来一声不约而同的喘息，如此同时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没想到竟然裁判所来人，死者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好说，不敢说啊，看来暮色玫瑰不安全了，这几年十七公国中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希望只是异教徒之间的纷争，千万别跟什么稀奇古怪的诅咒或者邪神献祭有关，像我们这种普通人跟这些东西沾上边，不死也要扒层皮啊。”

裁判所，是十七公国共同设立的暴力机构，专门负责追查十七公国境内一切邪祟犯罪。裁判所中的裁判，以追捕邪祟为唯一任务，拥有许多豁免权限，再加上他们本身也拥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能力，十七公国之中，裁判以妨碍公务为名杀人灭口的事，常有发生。

酒保悄悄和老板娘商量着。

“老板娘，旅馆的案件惊动了裁判所，要不要上报议会。”

老板娘摇了摇头，眼睛盯着楼梯的末端，“十七公国之内，裁判所办案，谁都不能阻止。这件事情，正常上报即可，我更想知道的是，到底是什么人，非要在我的店里杀人，一心要砸老娘的牌子。”

这时，楼上303房间内，那位让众人噤若寒蝉的裁判大人，此刻正半弯着腰，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在一具被砍断了头颅的尸体上翻摸查找着什么。

在哪，在哪，在哪呢！

李陵心中不住的呐喊着，浓郁的血腥味，冲着他的鼻子钻了进来，宛如实质般撞得他脑仁生疼。就算如此，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的停顿，细致地搜索了尸体浑身上下的每一个部分。

没有！

李陵双眼中充满了惊慌。

怎么会没有！

李陵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同时目光四下来回扫视整个房间，寻找着可能藏东西的地方，然后将目光停留在了那一颗滚落在一旁的脑袋上。

李陵如同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般，迅速捧起了那个脑袋，浑然不管上面的鲜血滴落在自己的大氅上。

他抓起一个烟灰缸，向着这颗脑袋的嘴巴上猛然砸去，一下，两下，三下。

血肉模糊，牙齿崩落，李陵立刻将手指插进崩落的地方，终于，在后槽牙的尾端摸到了一块软泥一样的东西。手指轻轻一勾，将那块软泥从死者的嘴巴中取了出来。

这是一块白色的软泥，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李陵见到这个东西之后欣喜若狂，立刻将它收了起来，起身就往楼下走去。

随着脚步声渐渐清晰，一楼大厅中的众人再次安静了起来，只有老板娘迎了上去。

“裁判大人，这个案子还有什么是需要我们帮助的么？”

“哼。”

李陵压低了帽子，只是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外，留下大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裁判大人。

尤其是那位姿容娟丽的老板娘，心中更是不忿，不过嘴上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低下头，让开身，让这位裁判大人毫无阻碍地离开旅馆。

直到门外马蹄声响起，车辙吱吱，渐渐远去，众人才又开始议论了起来。

“老板娘，裁判大人走了，楼上303房间的尸体怎么办？我们自己处理么。”酒保问道。

“既然裁判所已经看过了尸体，现场自然没有保留的意义，我们自己处理吧，只是这位裁判大人油盐不进，我想打探一下案件具体情况，都没有一点机会。”老板娘愤愤道。

酒保暗笑，凭老板娘的姿色，确实没有在男人的身上折了这么大面子，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套出来，对方果然不愧是裁判所的人啊。

老板娘有些倦怠地点燃了一根烟，刚刚吸上一口，酒保就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

“老板娘，那个裁判，有问题。”

……

马车并没有人驾驶，拉车的马儿显然已经被训练得知道回家的路，雨夜之中，这辆黑色的马车径直向着城外奔去。

罗浮城作为十七公国之一，朝雪国的一个重要的贸易城市，历来都是没有宵禁制度的，城门也永远是大开着。

李陵端坐在马车上，细细回想着之前的经历。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是假冒的裁判，暮色玫瑰能够在罗浮城中为商人们提供一个安全的住宿环境这么多年，背后的势力想必不简单。”

“红衣教廷、天谴议会还是噬魂楼，都有可能，不过我倒是虱子多了不痒，多得罪一个势力，能够得到它，这笔买卖换了谁都会去做。”

李陵拿出那块白色软泥，手指触碰传来一种温热湿滑之感。李陵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一块褐色的土疙瘩。

这块土疙瘩呈现浑圆状，但是右上角的部分好像缺了一角，空出了一块缺口。

李陵将那块白色软泥抹在土疙瘩的缺口上，二者相接处，猛然一道白光刺出，射入李陵的瞳孔之中，李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昏死在马车里，双手摊开，哪里还有什么软泥和土块。

罗浮城中心，万神殿内，万灵堂上一个角落里猛地闪出一道白光。

堂下一名黑袍祭祀瞄了一眼白光闪烁的位置，不慌不忙地记录下来。

“神启七二七年，西仓国，罗浮城，神格认主。”

“神格统御：拘魂、告死。”

“级别：次等神灵。”

“宿主：不详。”

……

城市一处角落，有一座破败了的教堂，高高的铁栅栏将它紧紧包围，栅栏外面是几个流浪汉泡在雨水里，不知生死。

教堂里的座椅上坐着六人室内并没有点灯，面貌看不清。

“暮色玫瑰出现凶杀案，死者是一名通缉在案的盗墓贼，作案手法异常血腥，疑似取悦邪神仪式。”

“有冒充裁判人员出现，在现场做了什么不得而知，引灵术未能唤醒死者亡灵。”

“这件事就由木易负责，这是你成为裁判后第一次独立办案，目前仍未查清涉案邪神名讳，还请务必小心。“

名为木易的裁判站了起来，右手拍了拍左胸，一道沉闷的声音如同闷雷般从胸膛中涌出：“万人要将火焰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

教堂内其余五人纷纷站起来，右手盖住胸膛心脏的位置，附和着。

“万人要将火焰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

一道闪电划过，印着教堂中五颜六色的琉璃窗户，五人身上披着的黑色大氅分外醒目。

第二章 黄昏小镇

这个世界是混乱与秩序的混合，众神在千年前离奇陨落，人们失去了神力的庇护，脆弱的城墙瞬间被异兽妖魔撕碎，武技和魔法不能阻挡那些诡异的异兽妖魔，那一刻人们再次想起世界起源时，被当做口粮的恐惧。

然而，神力并没有和众神一起消失，当年众神留下的千万神格碎片散落在世界各地，只要得到神格的认可，就可以获取神格上的力量，对于这种重新掌握了神力的人，人们称之为“超凡者”。

有一些超凡者获得的神格碎片更加完整，也就拥有了更加强大的神力，他们不甘仅仅超凡，不断追寻着相同属性的神格碎片，日益强大。

当体内神性积累到一定程度，可以获取信徒的献祭时，他们便自称为“神”。

这些新生的“神”中，有很多因为攫取力量时不择手段，不分粗细，甚至跨越神格属性进行吸收，神性的混乱造就了性格混乱，行事逐渐极端、诡异。世人偷偷叫他们“邪神”。

虽然整个世界由几个行为端正的“神”掌管统治着，但表面上的平静守序掩盖不住暗地里的波澜。

清晨，李陵从昏睡中清醒，马车外是雨后的森林。

他享受着难得的平静，一晚上的雨水已经将马车的车印冲刷得干干净净。

暂时，他是安全的，靠在马车坐垫上细细回想着昨夜在暮色玫瑰中所作所为。

眉心处，那枚神格散发出的神性力量不断冲刷着李陵的身体，它在缓慢改造着李陵的肉身，一旦改造完成，李陵就可以自如地使用神性力量，成为一名“超凡者”。

这种改造的过程一般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能吞服一些合适的灵药，改造时间可以大大缩短。现在李陵的处境堪忧，一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太漫长了，想要活下去，必须要尽快完成改造。

当然，对于李陵来说，这种灵药自然不可能拥有。

“老鬼，我知道你早就醒了。”李陵瘫坐在马车车座上，有气无力的说着。

“嘿，小子，怎么样，神性的力量美妙吧。”一道沧桑的声音直接从李陵眉心处的位置传出。“不过千万不要沉迷其中，老朽当年就是过分沉溺这份神性美妙，才会一不留神被神格拘走了灵魂，落得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种抱怨的话不用再说了，我现在的处境你应该了解，冒充裁判在十七公国可是大罪。更别说还有暮色玫瑰的人被我骗了，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李陵皱了皱眉。“我如果死了，神格落在裁判所手中，你猜他们会不会放任你这么个亡灵依附在神格上。”

“放心，你我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你需要神性灵药，帮助你尽早完成神性改造，小子我问你，你现在还有多少金币？”

“我兜里比我脸还干净，全身家当都用来置办这个马车和这身衣服了，要知道那可是五枚金币啊！在一些小镇子都够娶媳妇的了。”李陵愤愤道，要不是最后真的修补了神格，李陵可真就是赔死了。

“嘿嘿，你小子真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也不想想你一个乡下小伙，一穷二白，就算五枚金币讨了哪家的女儿，日后的生活也是千难万难。哪像如今，一旦成了超凡者，身价立刻倍增以后怎么着也得取个王孙贵族家的千金吧。”老鬼阴冷的声音从李陵眉心处传出。

“道理我自然明白，否则我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要我说你小子的运气是真不错，轻轻松松就修补好了神格，如今困了就有枕头送过来。还记得前几日你买买马车的那个镇子么？”老鬼忽然说道。

李陵眉毛一挑，前几日的情形自己当然忘不掉。按照常理来说，五枚金币买辆马车绰绰有余，但是还要附赠上一匹精壮的好马，这种买卖可不是到处都能做到的。偏偏就在罗浮城附近的一座小镇中，李陵碰上了这种好事。

“现在回想起来，那马贩子卖给我马的时候，非常着急出手，似乎在躲避什么东西一样。”李陵回忆道。

“哎，所以说，你小子运道好啊，当年我要是有你半点运气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了。”老鬼唏嘘长叹。

“难道是那马贩子有什么问题？”李陵问道。

“马贩子没问题，本分的老实人一个，但是那个村子可是问题不小啊。如果我的预料没错的，现在你再去到那个镇子，镇子里的活人应该不剩下多少了！”

异兽？妖魔？听到这里，李陵一惊，那座小镇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因为离罗浮城不远，沾着往来商客的光，倒也繁荣，更何况，罗浮城有裁判所，小镇上也有一座警察局，怎么可能在两三天之内就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似乎是知道李陵在想什么，老鬼冷笑了一声，“哼，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镇子里的几个警察拿着几把破火枪就能解决的，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为了成为超凡者不顾一切了。裁判所的裁判平日里苦修，没有几个会到处巡逻的，等到裁判发现情况的时候，小镇估计已经成了死镇了吧。”

“我说当日在那小镇中时，总感觉浑身不舒服，想必早就被脏东西盯上了，幸好我只是略作停留。那马贩子也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赶紧变卖马匹车辆。老鬼，你知道镇子中闹的是什么东西？”李陵问道。

异兽妖魔之所以难以用武技魔法抵抗，大多是因为它们行踪诡秘，很多人甚至临死都没见过凶手的面目。各大城市有裁判所和其他超凡组织的把守，一般不会发生大规模群死事件，但是小镇小村之间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所以很多生活在小镇小村的居民，一旦发财，肯定要花费巨款在城市中购置房产，有道是镇中一座山，城中一块板。

城市中的生活压力固然巨大，但是至少能够寿终正寝的机会要比城外大上很多。

“嘿嘿，什么东西在作祟我不清楚，只有有所猜测，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去那个镇子，那些妖魔异兽有的吃人血肉，有的吸人魂灵，但是金银珠宝一类的东西它们倒是很少会去动。快去吧，两三天过去了，说不定已经有人在里面发财了。”

要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对于这种死人财，李陵倒是没有什么忌讳的。毕竟从小在村子里长大，这个世道里只要能够活下去，没什么不能做的。

“可是……”李陵还是有所犹豫。自己现在去那座镇子，如果那异兽妖魔还没有离开，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吧小子，一个镇子的人口，那东西应该填饱了肚子了，你现在虽然没有完成神性转换，身上终究是有了超凡气息，但它们一般也不愿招惹的，否则我也不会催你过去了。”

听到老鬼如此说，李陵再也没有了迟疑，立刻打起精神，从马车中钻了出来，挥斥着马鞭，朝着那个小镇的方向前去。

“小子，作为这枚神格的上任拥有者，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枚神格的力量属性是拘魂和告死，很不幸，有利于这两种属性的灵药都不怎么便宜，虽然不清楚现在灵药市场的物价水平是什么样的，但想来和我当年应该差不了太多，毕竟世道还是那么差。这么说来，你一共需要在那小镇中搜刮到一百金币左右的财富，才能如愿购置灵药。”

“一百金币！”正在赶车的李陵险些从马车上跌落下去，“有没有搞错，你知道一百金币，我都可以买一个镇子的镇长当了！”

此刻李陵已经那件仿造的裁判大氅脱了下来，身穿一件麻布的短衫，戴着牛仔帽，俨然是为富人赶车的马夫。

“你个小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以为灵药是隔壁村头村花的花裤衩，随便花点钱就能买的？眼界，你马上就要成为一个超凡者了，眼界还是没有提高上来。只要你拥有了力量，还在乎这些凡尘的财富么？”老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李陵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自己从来没过过好日子，自己真的舍得用那一百枚金币去买那些喝下去就没了的灵药么？

算了，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那座小镇附近交通十分发达，很有可能已经有胆大的人在里面抢着呢，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快马加鞭。

傍晚时分，李陵终于来到了小镇边缘，离老远就看见了几辆马车停靠在小镇外侧，镇中时不时还传来几声枪响。

晚了！李陵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放心，既然有人在小镇中枪战，就说明还有足够多的财富值得让人为之丧命。至于那几把枪，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老鬼心情不错。

李陵笑了笑，一柄匕首从袖口中掉了出来，抓在了手上。

“火枪只有十米有效射程，每一发装填时间也很长，只要第一发没有命中我，我就占据绝对的优势。”

纵身一跃，李陵的身影仿佛融入了这逐渐昏暗的夜色中。

杀吧，抢吧，然后就，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