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侠客笑鸿鹄愿》——天青色候烟雨

一、雨夜惊变

这世间最毒最厉害的武功，是机关陷阱，人心难测。有人一生都在算计之中，算计别人，到头来却算计了自己。

……

婴儿的啼哭声大过了雨点落地的声音，雨水打在斗笠上，撒在地上，打在奔跑着的男人的身上。斗笠的主人左手抱着啼哭的婴儿，右手握着一柄因为多次交锋，剑刃已经有多道锯齿状“伤痕”的长剑，在大雨中飞奔，身体夸张的前倾，尽量不让婴儿被雨淋到……

他停下了匆忙的脚步，微一调息，长剑横架在胸前，眉头紧紧的锁着，用夜里仅有的一点点光线，盯着眼前的黑影，这是对付强敌的架势。

此时，雨已经小了很多。但气氛却无比的紧张。

“师弟，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弟了。”黑影开口说话，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在黑暗中映出了斗笠男子青色长袍上多处因为恶斗而留下的破口。

斗笠男子一个闪身，向黑影急攻三剑，这三剑可虚可实，一剑快过一剑，那黑影也不急着招架，只是后退了半步，接着一格、一拨、一挑便轻松化解了斗笠男子的这招“三瓣桃华”，这三下看似简单，却限制了对方剑招的变化，实是应付这招最好的办法，如果不是同门还真没法招架的如此自然。

很显然，斗笠男子由于顾及着左手的婴儿，也并不能发挥出这招的全部变化，他猛向后一跃，拉开距离，想把双腿扎成马步状，准备再次发难，但由于长时间在雨中奔跑与打斗，内息已经紊乱，一个踉跄竟退后了几步才稳住下盘，显然体力已经不支。那黑影见了，也不留情，闷喝一声，闪身过来，也使出刚才斗笠男子的那招“三瓣桃华”，剑光扑朔中，映照出自己那身与斗笠男子一样的青色长袍，只是少了几道破口。

斗笠男子也不说话，后退半步，将左手的婴儿尽量往身后护着，右手紧握长剑，眼睛仔细的跟着那黑影的动作，在黑夜中每一次交锋都比白天紧张百倍。

斗笠男子急忙中勉强招架，已是没了对方的那份潇洒，这“三瓣桃华”看似只有三剑，实则暗含了六种变化，虚实难测，本门高手使出这招，往往只三剑便要了对手的性命，斗笠男子与黑影原是同门，互相之间不知拆解了多少次，种种变化自然了如指掌，但这时候，却没有了同门拆招的和气，那黑影每一剑都直指斗笠男子要害，待得这三剑六变化使完，斗笠男子的右手袖子上又多了一道破口。

袖口裂开的瞬间，杀气令人窒息，斗笠男子一惊，连本来喘着的粗气也倒吸了回来。

这个叫他作师弟的人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雨声停了，婴儿也停止了哭泣，似乎这杀气吞没了一切声音。

那黑影不再进攻，用剑拦着斗笠男子的去路，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斗笠男子后面又出现了四、五个身穿青衣的同门，都带着长剑，没错，这些就是迫使斗笠男子在雨夜出逃的人。

“看来，我跑不了了。”斗笠男子提起几乎是最后的一口真气，挺剑向拦在前面的黑影刺去，这一刺并不简单。

包围斗笠男子的人尽皆震怖，一时竟忘了上去搭把手，他们从没见过掌门以外的人使出过这招，这一刺看似竭尽全力，又快又狠，实则仍有余劲，明明这一刺是往胸口去，到面前却变成了攻下盘，这是本门密传绝技，若是斗笠男子没有被之前的打斗和奔跑消耗太多体力，这一刺立时就会要了那黑影的命，若是平时同门切磋，这些青衣人定要为斗笠男子喝一声彩，但这时这情况不容喝彩，虽然那黑影及时侧身躲过了致命的一剑，右腿上却还是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追杀斗笠男子的同门见了，都为黑影捏了一把汗。

这一剑刺出，已没有人再敢上前，但斗笠男子也无法冲出这包围，他甚至连站在这细雨中仿佛都要竭尽全力，双方僵持着。

随着一阵阵脚步声响，包围的人越来越多，斗笠男子已是插翅难逃。

斗笠男子用凶狠的眼神扫视着这些人，心里想着：这孩子要是落到他们手中，九泉之下可如何向他交代。

斗笠男子握紧手中长剑，斗志燃起，犹如困兽一般。

婴儿啼哭声又起。

……

多年后，苏州城。

“喂，喂，听说了吗，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派要换老大了。”

“你说青峰剑门吧，可不是，原先做老大那个好像品行不端，被底下几个弟子砍死了。”

“呦，这做老大的还给自己弟子砍死，这世道……”

“有没人知道这品行不端是怎么个不端法啊？是不是……嘿嘿，那种事？”

古茗楼上，有着东南西北不同口音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青峰剑门更换掌门的消息。

古茗楼是苏州城有名的大茶楼，因为其独一无二的规模，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成了各种江湖传说、新闻的汇聚地。南来北往的人们多在这里停留歇息，这里自然也有不少常客，多数想得到江湖上最新消息的人，都会在这里点一壶茶然后在此稍坐一会儿。

正如上面所说，青峰剑门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派，更换掌门人这种大事定会广发英雄帖，告知天下豪杰。无论是谁当上这个掌门，江湖上混的，送个礼什么的，自然必不可少，若是熟人当上这个掌门，有恩有怨当场就报了，也是一件快事，在江湖人眼里，大门派更换掌门就可能是多场快事的起点，这个热闹是能凑就要凑的。

茶馆的角落里，一个约末十七八岁的少年在坐着喝茶，桌上放着柄长剑，它的剑鞘像是件工艺品。古代文人大多有配剑，这少年文质彬彬，在这角落里并不显眼，像个出游的年轻书生，准备暂时留在此处品茶赏景，顺便听听江湖上的趣事。

这少年就是当年斗笠男子怀中的婴儿……

二、青峰剑门

不多时，一个似有四十来岁年纪，身着灰布袍，腰悬一柄长剑，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男子从楼梯处上来，自然地在那年轻人身边坐下，瞧这面孔，就是当年的斗笠男子，只是多了几分沧桑。

“大叔，你说这世上谁武功最高。”年轻人把桌上的长剑挪了一挪，好让那大叔的长剑也放在桌上。

“肤浅。”那大叔并不回答“我不是说过，这问题不要再问了吗？”

“刚刚我听人说青峰剑门二把手风如意的剑法独步天下，所以就想知道他是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年轻人没有接受大叔的批评，还是想知道谁是天下第一。

大叔听到年轻人说风如意时，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时没有注意到年轻人好奇的双眼正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自古以来，人们都喜欢思考谁谁谁什么什么最强，年轻人更是如此，殊不知此类问题，实在是很难有答案。

那少年见大叔望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他也在思考谁是天下第一，便忍不住嘿嘿地笑出了声。

大叔的思绪被这声笑从回忆拉回了现实，拿起店小二刚为他上的茶，脖子一仰，一饮而尽，端的是一条好汉！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这碗里怎么是水”的诧异，随后长出了一口气，如叹气一般。

年轻人注意到了大叔表情的变化，以为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了大叔叹气，便岔开话题，说到：“青峰剑门要换掌门，这个风如意看来是要做一把手了。”

“换掌门？！”大叔一脸惊讶“那谢长峋呢？”

“听说被手下弟子杀了，怎么？莫非大叔认识？”年轻人当然不知道这个谢长峋就是那天夜里与大叔交手的“黑影”，原来那日大叔得了不知名的高人相助，成功突围后，就将孩子寄养在青峰山脚下的一个私塾先生家里，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孩子已经长大，青峰剑门竟也寻他们不着，这位大叔出逃在外，每过一些时候就会回来教他武功，学的自然是青峰剑门的剑法，孩子悟性不错，到得十五岁时就几乎学完了青峰剑门的剑法，还包括了一些大叔行走江湖时掌握的各门各派的一招半式，虽然年纪尚浅，内功修为不足，还不能以此挤身一流高手之列，但是用这些招式来应付寻常武夫、江湖上的二流剑客之类的，已经是绰绰有余。这个茶楼就是每次大叔回来，约好与少年相见的地方。

“杀了？！不，不可能。”大叔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这句话说的有些大声，引得茶楼上一部分人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这……”少年被大叔的表现吓了一跳，不过他立马回过神来，说道：“青峰剑门打算在两日后举行换掌门仪式，听说天下英雄都接到了通知，好像还要搞个同门大比武什么的，这两天苏州城这么热闹，为的就是这个呢。”

大叔呆坐在那，透过窗子，看到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不少是身上带着兵刃的江湖中人，好像明白了什么，对少年说：“两日后，咱们上青峰山瞧瞧。”说着左手紧紧的握着拳头，压在桌上，右手端起茶碗，又猛喝了一口。

少年听说要上青峰山，心里闪过一丝高兴，原来少年虽然住在青峰山脚下，却被家里人禁止踏近青峰山半步，他小时候也曾多次想偷偷爬上去，一般往山上走不到数十步就会被“老爹”拎回来揍一顿，这样重复几次，他便不敢再想上去，后来懂事了，知道“老爹”不让他靠近青峰山必有他的原因，便带着对青峰山的好奇，老老实实的在远处观望。

少年还不知道，他所学的武功就是青峰剑门的武功，他的这位大叔，就是十八年前谢长峋、风如意的同门师弟——周平川。

两日后，江湖上知名帮派的代表和不少与青峰剑门有过交集的游侠，都来到了大会的现场，足足有千余人。

青峰剑门是江湖上的大帮派，比武选掌门的地点就在平常弟子们练武的练武场上，中间搭了个离地数尺高，方圆四、五丈的擂台，千余人围着中间的擂台坐下，竟一点都不拥挤，每排位子中间甚至还留有让弟子们递茶迎客的余地。

少年和周平川来的稍早，选了个好位置，台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只见擂台的最东边竖立着一柄长剑，剑鞘上用篆书刻着“青峰剑门掌门人”七个字，如果从书法艺术角度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作品，从雕刻手法来说也是一件难得的工艺品，剑的握柄更是做工精良，只教看见的人思考：不知这剑是出自哪个有名的铸剑大师。

周平川正望着剑出神，台上向东而立的风如意看人也来得差不多了，便一运气，高声道：“各位大侠肯光临鄙山门，真是给足了在下面子，鄙人先谢过了。”接着朝着来客们深鞠了一弓。

风如意的声音平稳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明明是高声却并不刺耳，坐最后一排与坐最前面听到的声音大小没有丝毫变化，座下有人忍不住要喝出彩来，周平川心想：看来这几年他内功修为精进了不少。

少年一脸崇拜地望着风如意，显然是认为风如意就是武功天下第一了。

风如意又说了不少客套话后，终于进入了正题：“前几日原掌门触犯门规，众所周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于是今日在此处昭告天下英雄，比武选出新掌门，凡是本门弟子，皆可上来挑战，若有武功胜过风某的，掌门之位便由他来坐，若是到了酉时，仍没有人能在风某手中讨得便宜，风某就暂任掌门。今日只判高下，不决生死，点到为止，有天下英雄作证，有人上来吗？”

风如意说完话时，已经是巳时了，谢长峋死后，青峰剑门第一高手无疑就是风如意，这才给了他敢在天下英雄面前开比武擂台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