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装甲菩萨》：序章 形相世界

序章 形相世界

“骷髅身上还缠着裹尸布，腰间挂着锈迹斑斑的弹匣，挥舞着不知哪一年代的冲锋枪，骑着无魂的马肆意驰骋。”

修罗之中，有战斗经历的，这么形容饿鬼。

“子弹不能使它们超度，只能让它们化作黄沙滚回那罗迦海，来年伴着那罗迦海吹来的沙尘暴卷土重来。”

头顶沙尘滚滚，修罗营的修罗们躲在破烂木板钉成掩体后面，沙尘暴过境时黑暗如夜晚，木杆上挂着的铁桶嘎吱嘎吱的响，破麻布做的旗子被风疯狂拉扯。

“今日脱轮回，再无肉身苦！”这是修罗营的一句老话。

距离奇迹发生已经过了几十年了，管理修罗营的人类已经换了几茬。人类的寿命很短，只有不到一百年，修罗的寿命则很长，有几百年，修罗可以幻化走兽的形态，有着比人类强大的身体机能，但由于处在六道轮回中的不同位置，注定了人类比修罗地位高等。梵文古籍也强调了，人类比修罗更容易成佛。

“你们若是逃跑，死后就会堕入畜生道变成畜生，生长在养殖场的牢笼里面，最后被屠宰做成肉食。而奋勇战斗保卫高昌国，积累道行，就会在某一日成佛。”人类这样告诉在外战斗的修罗们。

一些修罗们认为，成佛是人类编的谎话，轮回也是人类编的谎话。因为如果真有轮回，有死后的重生，那人类为什么要怕死，为什么要把修罗安排在高昌国的防线上。

但奇迹确实是发生了，在梵历4021年，天空中降下菩萨的神兵，驱散了来势汹汹的饿鬼大军，拯救了命悬一线的高昌国，神兵在驱散饿鬼后拂羽而回，吹了百年的风沙骤停，光芒普照着浩瀚的沙漠。

那菩萨的神兵，据说是三辆坦克车。

高昌国的学者，翻阅古籍也没有找到这些坦克的型号，样式也和千年前那些古国的装甲车不同。这些坦克有着流线型的炮塔，在炮塔后部呈莲花瓣状扬起，裙甲上镌刻着金缕白莲，炮管上烙印着经文。

坦克不能被照相机照出影像，摄像机也抓不到这些坦克的形相，有人说坦克来自佛国，从虚空而生，自然没有色身，所以机器拍不到，只能由凡眼看到。

修罗们从此更加坚信成佛，更能死心塌地的守卫高昌国——这个人类和修罗在茫茫沙漠中共同的立足点。

高昌国坐落在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上，而沙漠下埋藏着无数的战争装备。有人说高昌国的地基，就是那些生锈的战斗机和装甲车，那些折断的枪支。地下河的情况应证了这个猜想，地下暗河的水中充满了铁离子，当河水喷涌出地面，颜色鲜红如血，高昌国居民过滤掉河水里的金属元素，让透明清澈的水灌溉在他们的田野里。高昌国的房屋盖在千年前古城的残骸上面，千年古城的残骸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修罗，是兽头人身的生物，当然也不全都是兽面的，有些也是青面獠牙。在佛教六道轮回比人低一道，比畜生道高一道，是半开化有理智的生物，佛经讲修罗多半魔性性格乖张。

修罗的出世异常奇特，各不相同：有的是野生动物吸了天地气息，吐出野外的；有的是天上打雷，雷打在沙漠中使沙子玻璃化，从玻璃里面结出来的；还有地下河喷发，遇到地表高温结成水气氤氲而成的。总之，每当高昌国居民发现一个修罗幼崽时，都是在野外荒芜之地。

但是人类的出世，比修罗还要奇特。

一个人类的出世，是让高昌国居民双手合十，跪地膜拜的存在......

那罗迦海吹来一阵阵的沙尘暴，风中带着腐坏的味道，分不清是肉体腐烂还是铁锈味。在迷离的风暴中，隐约还有蹒跚的饿鬼的身影。

那罗迦海遥远，遥不可及。

高昌国面朝那罗迦海方向，搭建了一系列地堡壕沟，他们挖掘沙漠里埋藏的可以使用的重武器，安置在壕沟之间。还安装了摄影机，观察是否有零星的饿鬼靠近，还要提防沙漠里游荡的土匪强盗。

佛说，生灵存活于形相的世界，受色身的劳苦——修罗和人类都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沙漠里受苦，在一次次饿鬼进攻的浪潮中苟活，与自然和人性做斗争。

高昌国要受多久的苦？

万世轮回，直到永恒。

第一章 来自沙丘

空旷的沙漠中，一根炮管伸出沙丘，迎着风沙矗立。

挖掘队围绕着这根炮管，踌躇不前。

人类工程师抚摸着炮管上面绣红翻起的铁皮，端详着炮口隔栅状的制退器。

“这根炮管一定连着一个大家伙，就在这沙丘底下埋着呢，绝对是个重型战车。”人类工程师说。

“那条狗，你来！”人类工程师向一个修罗摆手。

一个衣着破烂的，身材结实的狼面修罗跑了过去，宽大的脚掌没有穿鞋，踩在沙子上面沙沙作响，硕大的身躯，高出人类工程师半个身位。

人类工程师对它说：“我要你带你的同胞，把它挖出地面来，用你们的爪子，刨开沙子，露出车身。”

“如果有个吊车......”狼面修罗喘着粗气，气息很粗，如同卷着沙子的风。

“没有吊车，你来挖，你们族人最擅长干这个了，天亮之前我要看见这东西的全貌。”

人类工程师边说边拍了拍炮管，炮管发出咣咣的响声，他斜眼撇了一眼狼面修罗，随后转身离开。

狼面修罗目送他离去，它站在沙丘上，背影衬着远方沙丘后面血红的夕阳，破碎的衣角随着风抖动。

这么大，这么粗一根炮管，得是多大一辆战车？狼面修罗想。

挖掘队一众修罗被当一般兽类使唤，它们杂乱无章的乱刨，沙子漫天飞扬，一个个挖的灰头土脸。

在月亮升起到天空半腰，星星点缀夜空的时候，整个车身才显露出来。

沙漠的夜晚，月光也皎洁，在月光下，一众人慢慢看清这个东西的轮廓。

这真的是一个大家伙，车身有9米长，2米多高，这东西也奇怪，没有炮塔，炮管直接连在车身上，炮盾有一扇门大小，履带有人双肩那么宽，车身锈的通红。

一众修罗完成任务，瘫坐在沙丘上。

深邃的夜空映出整个银河，繁星闪耀簇拥着一轮明月，风在沙丘的脊梁上吹出一个又一个的卷，把一块系在木杆上的麻布旗子吹的猎猎作响。

一个脖子老长的骆驼头修罗，开始磨着牙嘎吱嘎吱的嚼起胃里反出来的东西，让人看着实在恶心。

“我在挖掘队呆了快一百年了，还没见过这么奇怪这么丑的坦克。”骆驼头修罗说。

狼面修罗望着夜空下沙丘的远方，天空中有灿烂的明星。

那些星星，不知道哪个又会幻化成一个修罗，降临到沙地上面来。

沙丘远处有点点星火，那是一个人类的聚落，看着挺近，实际也有5、6里地那么远，因为这茫茫沙漠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参照物，几里外的小聚落就像呈在眼跟前一样。

这些小聚落，会有一日人都离去了，聚落被风沙掩埋，又不晓得哪一日在沙漠的哪一个地方，重新出现一个聚落。聚落也和高昌国地界内的所有生灵一样，往复轮回。

明天天一亮，会有人顶着风沙过来，查看这个大铁盒子，评估这东西到底是适合拿来翻修一下当武器使用，还是拆成铁片拿去搭住人的窝棚。

狼面修罗望着聚落的灯光，想起了自己的出世。

它的父亲是一只野羚羊，母亲是风沙中翱翔的沙漠鹰，两个不相干的畜生因缘幻化出结果来，变成一片鹰的羽毛一样游荡在空中，羽毛被炙热的太阳晒到烧成灰烬，沙漠降霜的时候把灰烬凝结到一块巨石表面。

据别人说，几十年前，一个人类猎户在沙丘的巨石下，发现一个狼崽，猎户以为真是一个狼崽要伸手抓，狼崽背上化出了老鹰的翅膀，它腾空而起，在天上盘旋了一圈，力气耗尽又摔在地上。猎户顿时明白了这是一只修罗，把它揣在怀里，带回了聚落。

没人给修罗取名，几十年来，有人叫它的时候都会喊：

“喂，那条狗！”

从幼年在小聚落里长大，到现在在挖掘队做苦力，当年聚落里和它一齐出世的人类小孩，早就老死下葬了。修罗的寿命比人类长，却没有人类悟性高，人类比修罗高等，因此命令和控制修罗。

所以人类强迫修罗组成了危险度极高的，专门保卫高昌国和饿鬼战斗的修罗营。

修罗们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人类工程师带着助理回来了。

看得出来，人类工程师对这个废战车期望极高。

“这是什么坦克？怎么和修罗一样丑？”人类工程师发问。

人类工程师的吵闹惊醒了狼面修罗，它揉着迷离的眼睛看着工程师。

“这东西没有炮塔？我们以前有见过这种坦克吗？”

“我去翻翻古籍，应该有记载这种坦克的。”助手说。

“如果没炮塔，它瞄准目标的时候该多笨拙？不过每一项古代武器设计都有它的意义，你查一查，这东西叫什么。”工程师对助手讲。

人类工程师站在坦克旁边，大小对比差距明显，他伸手抚摸车身，红色的铁锈沾满他的手。他踮起脚望到坦克顶部的舱盖，喊了一句：

“那条狗？过来，把舱盖打开。”

狼面修罗一个跃起跳上了坦克顶，爪子扣进舱盖的缝隙里。随着金属发出吱呀声，舱盖缓缓打开了，里面黑乎乎的，看着空间挺大，满是各种机械部件，但是看不太清楚。

“你跳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好吧。”狼面修罗说。

这是狼面修罗第一次跳进这辆坦克，它也没想到，它还会跳进这辆坦克第二次，第三次。跳进坦克这个简单的动作，抓着舱盖，往里面顺势一钻，它在以后的日子将重复几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