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载酒》——摇落星如雨
第一章 骤雨长安
长安。
春分,清晨。
长安城内下起了雨。夹着冬季晚来的凉风,雨滴打落在家家户户的屋檐上。
即便如此,街上仍然可见撑着油纸伞匆匆走过的行人。很多店家即便下雨仍会经营,在这太平盛世里,仿佛随处都有利可获。
如今的大唐承平日久,可谓是国泰民安。自新帝六年以前以雷霆手段登基以来,长安的人们已经恢复了先帝留下的优雅平静。
沿着长宁巷往东走,渐渐两边房屋减少,夹道的树木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仿佛在恭迎那到来之人。
巷子尽头,柳绿掩映中,逐渐出现一座府邸。府邸不大,依水而建,恰恰坐落于渭水穿城而过后的出城口。
府邸有些破旧,可那雕栏玉瓦在时间的淹埋后依旧熠熠闪光,足可见这座府邸的主人昔日的权势。
宁亲王作为当今天子的胞弟,权势本应高至呼风唤雨,可这位亲王却少与朝中人物往来,据说整日只是醉心山水。
这座府邸虽然旧了些,却是前朝文星阁文宰宋星焕的遗宅。在这长安城内,除了那些权势滔天的人外,也只有宁王才能在此安居了。
今日的府邸内,却不似往日般高门宴客,笙歌不绝。门房、丫鬟、管家等人都各自待在自己的职位上,全没往日的嬉戏打闹。有的人眉间眼中甚至隐隐有些忧愁。
在宅第深处,恢弘的大堂内,一个身着镂金长袍的中年男子又一次拿起旁边桌上的密信细细读着。他看来不过四十岁,甚至更年轻。但此时,在他俊眼修眉之间,敛去了往日的潇洒,少有的轻皱眉头。
随后他只是淡淡的叹口气,但熟悉他的人此刻却一定会惊讶于这位潇洒王爷也有忧愁叹气的时候。只见他定了定神色,把密信往一边随手一扔,对着空无一人的堂前开口道:“告诉那边的人,我们可以接受,但他们可不要太过了以致坏了规矩。”
冷寂的堂前突然飘来一阵清风,那封密信便瞬间失去了踪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冷漠的声音,“是,王爷。”
而那个中年男子此时也起身来到堂前,细雨轻轻飘洒在石阶上。他的神色显得漫不经心,却是望向天边。
“都是少年志气啊。”
与此同时,在宅子深处一个院落内,一个衣着华丽,神态端庄娴淑的妇人正坐在亭子里饮茶。她的面前,一个青色衣服的婢女微低着头。
“启禀王妃,少爷已经出城了。”她绣口微张,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
那妇人眼里又露出一些哀愁,“唉,风儿还是走了。”她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虽然风儿是我和夫君的养子,但毕竟也有那么多年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感情。”
说着,她柳眉一蹙,道:“若不是当年蜀王的事.....”她顿了顿,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她回过头,问到:“颖儿那丫头还安分吗?平日里她和风儿最要好了,前几日吵着要和风儿一起走。”
那青衣婢女沉思半晌才回道:“二小姐,已经去追少爷了。”
“这......罢了,风儿他有分寸的。”
......
而此时,在雨已经渐渐停息的城南太安门前,一个背一把黑色大刀,衣着普通,却眉目清秀的少年骑着一匹白马沿着雨后泥泞的小路行去。
人影寥落,面无表情的少年背影略显萧瑟。和着晨风传来他的低吟。
“昨夜骤雨长安,将军一去未还......”
第二章 有心人
自先帝的金戈铁马踏遍中原以来,天下诸国才发现这个崛起于关西的弹丸小国已经露出獠牙有了可怕的席卷天下之势。
大唐在历代先祖手里从百岳关以西不断向东扩张,最终在先帝手里一统中原。版图之大,前所未有。东至东海,南至荆楚,北抵北燕的大片土地,被大唐牢牢掌握在手中。
当朝皇帝自登基以来更是励精图治,厉兵秣马,以求南下北上,直取天下。
长安城中,一座不起眼的酒楼包间里,一个白色长衫中年男子坐在窗边,偶尔小酌两口。在他旁边一个束发系带,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微低着头站在一旁,神色恭恭敬敬。
中年男子看着远处的渭河,船家撑着篷船接引往来求学的士子渡河和泛舟抒情的文人骚客,一艘艘商船从远处渡口出发,也许是去往扬州,也许从滨河向西南去往苍州。
街上吆喝的贩夫走卒,河酒楼里江湖豪杰的喧哗声音混杂。
“最近去往苍州的商船尤其多啊。”中年男子抿一口酒,面色淡然说道。
“十方会盟不久之后将在苍州召开,对商贾来说可是有利可图的好事。”年纪轻轻已经担任吏部侍郎的孟言序恭敬而不失风度地答道。
“商人重利,最伤农本,这是不容置喙的事实,”中年男子手轻轻敲击这木椅扶手,“可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陛下皆是没有禁止甚至限制商人,你说说为何?”
年轻男子略微沉吟,便开口说道“时逢战乱,百废待兴。”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面含威严地看了看年轻人一眼:“言序,三思方可后行,何况常言道祸从口出,岂能不谨言慎行。”
“谨遵恩师教诲。”男子立刻意识到问题若是如此简单,老师也不会问自己了。正为自己的莽撞懊悔,中年男子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窘迫,笑了笑。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百废待兴,这确是其中一点,不过更重要的,是为了网罗天下人才。”
没有去看年轻男子疑惑的目光,中年男子理了理白色长衫,起身淡然道:“是不是觉得不解?”
他缓缓起身,望向江边,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他抬手间展露无疑。
他看着渭河道:“昔日先帝率三十万铁骑出关,单是士卒一身装备,甲胄,铁蹄等等便是一个恐怖的数字,还不说那些如蛛网般牵连的补给线。”
“然而这些都只是一部分,真正的乘龙之战,是和那些中原仙家宗派扳手腕。源源不断的修士在扶龙之路前垒起尸骸,才守住我大唐的帝王气象。”中年男子慢慢说道。
“那些修士的陪养可是十分昂贵,不过我大唐有乘煌仙宗鼎力相助,才不至于如此吃力。”
孟言序思索后道:“所以我大唐平等对待商人,其实是对天下和天下百姓等同视之的胸怀,如此,天下英雄也愿为我大唐所用了。”
中年男子没有过多表示,只是点了点头。似是知道这位的性格,孟言序心中舒了口气,表面却不动声色。
河对岸的天际有日光倾泻而下,云堆里一道若隐若现的金光缓缓而来,至近处时,才发现是一只鹰隼。这只鹰隼似从极远而来,却转瞬便到了白衣男子身旁。
男子看着鹰隼那双异色金眼,喃喃道“风云变化,龙盘虎踞,大道气运尺寸必争啊。”
未等孟言序答话,他便看着那远去的鹰隼笑道:“满江秋那老头子却非要给长安立个规矩,也罢,今日我这化外之人便坏一坏这规矩。”
突然,他一步踏出,一只手已然伸出窗台之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远处渭河之水,有那么一丝凝滞。
船家甚至也觉得只是船身一般地颠簸而已。并不多管
只见白衣男子的掌心之间的脉络开始变化,游动着稀疏的光影,沟壑之间,仿佛峰峦突起,流水滚滚。
手中有山河。
男子笑着喝道:“开!”
在他视线不能及的长安南门,一个骑着白马刚出城门的少年,骤然回头,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徒然有些陌生的城门。
一股清风徐来,城门两边的两座巨型铜人在突然射下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两座铜铸武将一人握刀一人持枪,不怒自威。
据说这两座铜人乃大魏王朝的开国功臣,两人死后,皇帝十分悲痛,便熔炼十万八千斤铜,铸铜人,来祭奠他们。后来大魏被攻破,无数名贵器物消逝于历史长河,唯有这两座铜人至今仍在。先帝更是差上千劳役把他们从洛阳运来。
现在,本来略显破败的铜人栩栩如生,仿佛手中刀枪将势如破竹,杀尽强行进城之人。周云风背后黑色刀鞘里,已有嗡鸣之声。
“禁制已破,汝自去。”一道温和的声音穿透云霄而来。
周云风笑了笑,朝着天空拱了拱手,喊道:“多谢左丞相仗义相助。”
说完后周云风不禁感叹自己这话说的多有江湖气概啊。
与此同时,长安城里想起一道怒喝:“白毅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长安城内肆意妄为,不顾唐律随意使用仙法,你,你可知罪!”
阁楼上的白毅生收回了手,淡然道:“难道你满江秋就遵纪守法了?”
“别岔开话题,我在质问你为何出手?”
“质问我?”白毅生面带冷笑,“好,我就问你,周云风离京,陛下是否肯首?”
“是又如何?”
“既如此,我就算是为了陛下的清名着想,也得让天下看看陛下的气魄啊,一道禁制,留给别人嚼口舌?”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竟让长安又有了些乌云密布的气象,仿佛方圆之地的朔风都涌向此处。
“咳咳,够了,够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个大唐国师,一个左丞相,闹什么闹,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两位觉得如何?”
白毅生饶有意兴地看着外面。京城北边一座道观的庭院内,一个手执拂尘的道人挥了挥手,走进观内,“下不为例。”
白毅生笑了笑,缓缓走下酒楼。下面酒家和小二依旧在招呼着进出的客人,仿佛对刚才一切的毫无知觉。只有坐在前台的账目先生抬起了头,又低下。
角落里,一个老人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只是在白毅生下来后睁了睁眼,把嘴一撇,不屑地道:“嘁,雷声大,雨点小。”说完,便又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白毅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走了出去。
“十年无情客,一朝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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