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霜河行》:序章
序章
修真界。
归藏星,帝炫星系八大行星之一。
这是一颗典型的修真星,直径高达一千万公里,由占据了其表面积近四成的九块大陆组成。
九大陆中,以断修大陆为最大,占了所有陆地面积的三分之一强。然而如此巨大的大陆,绝大多数皆被妖兽占据,人类能争取到的宜居之地,自修真史以来,从来没超过一成。
面积小,有面积小的好处,比如更易筑阵防守。
修士们各尽所能,在多方力量联合构筑下,终于稳定了局势,保证了大阵覆盖区域,来自妖兽的袭扰和侵略不再成为问题。
然而不管是人类还是妖兽,都想获得更多的生存空间。无数年来,沿着这条防线,发生了无数次碰撞,最后不得不相互妥协,在沿着防御大阵边缘一带,形成了一条狭长的缓冲区。
妥协只是暂时的,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战争,何时来临。
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其实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因为他们都生活在防御大阵以内。
而那些生活在防线以外的修士,虽然只是少数,可仔细想想这片区域到底有多大,就不难判断,所谓的少数,其绝对数量依然高达数十亿!
这些生活在防线以外的修士,并非不渴望安宁祥和的生活。比如简若愚以及他的发小甑品。
他们只是散修,不是孤儿,有父母,运气稍好的简若愚甚至还有爷爷在世,虽然他已经老得不成样子。
简、甑两家,住在玄枢镇西北远郊约六百公里处。也就是人类与妖兽缓冲带内。
“远郊”这个词,是玄枢镇赋予的,大能们非说那是远郊,固然有他们的道理。
郊区嘛,表示还是能住人的……
缓冲带,意味着谁都可以来这里撒野,只要你本事够,无论是肆虐的妖兽,还是贪婪的修士,都是这里的常客。他们倾情参与,将赤裸裸的丛林法则,演绎得淋漓尽致。
简若愚和甄品,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到了十九岁。
不是简家和甑家喜欢刺激,专给自己找不自在,谁不愿意躲在大阵保护的区域内过那安稳日子?
但是玄枢镇说,别人可以,你们却不行,没得商量!
简、甑两家祖辈,都属于底层中的底层,换一种说法,也就是炮灰中的炮灰。
他们是人类和妖兽争夺地盘的先行者。
玄枢镇硬在西北远郊一个名叫华丰原的地方,划拉了一大片区域给简家,说这是你们的领地,在这片领地里,你们可以为所欲为。
同样的,他们在紧邻华丰原的地方也给甑家划拉了相同面积的区域,这片区域名叫放鹤原。
领地很大,方圆上百公里,然而只是听上去很美。
这些领地本来就是无法无天之地,你甚至可以说从这里开始直到妖兽盘踞的断修山脉结束都是他家的,然而有个卵用?
他们的任务,一是警戒,二是吸引火力,为玄枢镇争取时间,第三才是开拓,为人类争夺领地。
玄枢镇会大肆鼓励他们生育,从而扩大他们的人口,最后形成村落。一旦这种村落形成气候,玄枢镇就会挪地儿,村落就会在玄枢镇的后方。
自然也有防御重镇被攻破的时候。没关系,大阵构造层层递进,环环相扣,玄枢镇完全可以后移。
缓冲带被扩大或者被推进,虽然生灵涂炭在所难免,但是对于整个人类而言,这是生存的代价,可以承受。
玄枢镇这一带还好,虽然缓慢,却基本呈蚕食妖兽领域的趋势。不过上次前移,已是一万年前的事了。自那以后,在玄枢镇的外围,形成村落的有之,彻底被妖兽碾死换了人家的也有之。
简家和甑家,则苦苦撑了上万年没有换人。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们的先祖,巧妙地利用规则,均在各自领地的边缘,相互靠近,形成合力。
然而两户人家,合力再大也有限得很。
他们不是没试图通过努力生育来壮大种群,可惜没用,每每稍微有点起色,迎接他们的,就是再次覆灭。
于是,他们就开始琢磨生存之道。
不管是甑家,还是简家,每一代都会有人“失踪”。比如简若愚的姑姑简小绿,就在二十八年前“失踪”了。
不管是否真的失踪,只要领地不失,就没人追究,这片领域,始终得守。
玄枢镇每隔五十年就会进行一次人口普查,要是真没人了,他们就会重新找炮灰来填,同时还会对上一个家族进行清洗。
炼气也好,筑基也罢,甚至再往上,也不过蝼蚁而已,玄枢镇要和你较真,你往哪儿躲?真让你躲开了,他们还怎么继续找炮灰?
解脱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一旦家族中有人被宗门看中,整个家族就自由了。
可惜整整一万年,他们两家都没有出类拔萃的人才。
直到十九年前。
那一年的正月十四晚,简若愚和甑品同时降临这个世界。
那一晚,天显异象,圣光笼罩了整个断修大陆。
也就是说,他俩都是承接圣光而生的,甚至是圣光之源。至少简若愚的父亲简从轩就是这么认为的。
哪怕那一晚,整个断修大陆降生的婴儿多达数十万,哪怕半年后断修大陆宗门领袖剑道宗早已宣布圣光之源已经查明,诸位勿扰。他依然坚信自己的判断。
你可以认为他想简家脱离这散修苦海想疯了,任何人生活在这种环境下,估计都会产生执念。
他有他的逻辑。
修真文明发展了无数年,对于进化的认识,早已深刻之极。
就如地球文明过度捕捞带鱼,逼得带鱼不得不过早性成熟,以便于延续后代一样。修真界驱使底层修士开疆拓土,本就抱着利用恶劣环境,逼迫他们为了生存,自我进化,突变成可造之材的目的。
虽然几率很小,也算废物利用吧。
通过这种方式走出去的高阶修士,极少有人动过改变这个规则的念头,就算有,也不成气候。
他们非常清楚,修真界,本来就这么残酷。不争不搏,不仅是你,你的子孙万代都会永无出头之日。
简家和甑家熬了一万年不被灭族,按道理轮也该轮到最近这几代出现奇迹了。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撑得越久,岂不是被毁灭的几率就越高么?时至今日,恐怕已经到了非此即彼的地步。
要么彻底解脱,要么万劫不复......
这种情况下,简从轩就算想不偏执都难。
与简从轩同样偏执的,自然还有甑品的父亲甑听凡。
两位父亲,在两个孩子七岁时,耗费巨资,专程前往人类腹地中心城池之一的蓝歌城自荐,希望高人能慧眼识珠,结果被无情击碎希望后,决定为孩子们拼出一个未来。
他俩义无反顾地深入远超他们承受能力的断修山脉深处猎杀妖兽,开启了长达十二年的冒险生涯。
十二年,或许还只是一个开始,或许干脆就戛然而止,然而他们没得选择。
第一章 发小
清晨。晴。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二傻,滚起来练功了!”甑品杵在简家大院外,用力地拍打着正门,大呼小叫。
很奇怪的一件事就是,简若愚和甑品虽然是同一晚诞生,可是两家长辈都无法准确记住他俩到底谁先出生。这导致了他俩从小在哥哥弟弟的问题上争论不休,在小孩子的世界里,这可是人生大事。
如今他们长大了,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再纠结,于是称呼上也发生了变化,比如甑品如是称呼简若愚。
甑品觉得,愚不就是傻么,于是这个称呼就这么固定了下来,至于二嘛,很明显,甄品从未怀疑自己会比简若愚小。
“歪货,大清早的咋乎啥呢?”简若愚的回应,充满了不耐烦,他倒懒得纠结大小了,不过“真品”,不就是和假货对应起的么?
“都尼玛太阳晒屁股了,还早!想想简伯伯和我爹在断修山脉深处拼杀,你睡得着?”甑品痛心疾首。
“少来!”简若愚懒洋洋地走出自家庭院,来到户外开阔地,随手掐了一道印诀,往前方一指。
“噗!”
轻响传来,距离他约有十米距离的一株参天大树顶端的枝丫应声而断。
“你来试试呗!”简若愚挤眉弄眼,多有炫耀之意。
“咱俩路子不一样,我用这个的。”甑品伸手从储物袋里掏了枚葡萄大小的药丸,便要凝劲掷向那株早已被他们折腾得满目疮痍的大树。
“少来了,咱俩修行的都是我爹自创的功法,哪来不一样了,品弟弟?”简若愚小人得志,双臂抱胸,很是不屑地道。
“尼玛,功法和术法能一样吗?老子懒得跟你扯,打坐!”甑品一副不和这厮一般见识的神情,低头作沉思状,“愁死了,早知道我就不突破炼气末期了,逼得现在不得不每天打坐来巩固修为,哪像你一直在炼气中期纹丝不动,根本不用担心气息不稳导致修为倒退。”
“境界高有个屁用,能打才是王道。”简若愚一点也不生气,“给你瞧样东西。”
说完他随手一翻,从储物袋里提出一条比成年人手臂粗,早已失去生命气息的墨黑大蛇,故意在甑品眼前晃了晃,面有得色地道:“二阶巅峰,昨晚我弄的。”
“这什么妖兽,我没见过,给说道说道……我去,这是我应该关注的吗?我是不是应该首先质问你这种行为太特么过分了,居然不带上我,吃独食啊!”甑品不满。
“我本来要叫上你的,哪知道苏姨居然没和我娘去逛集市,就守着你家大门,咱可不能害你不是?”简若愚自有自己的一番理由。
苏姨名叫苏玉蝶,甑品的母亲,在玄枢镇远郊西区这块,还算有点名气。对散修而言,苏姨算是长得漂亮的。
“你就扯吧,张伯母一早才约了我母亲去了集市,她老人家精神这么好,连轴逛街,闲得慌?”
张伯母叫张晓兰,便是简若愚的母亲了,相貌平平,却还算贤惠。
她比简从轩小了一百四十岁,是简若愚的爷爷亲自帮简从轩挑的媳妇,理由很简单,张晓兰有旺子之相……
“你不懂,女人嘛,逛街是她们一生最大的爱好之一。”简若愚一副深谙其道的神情。
他当然是瞎说,大半夜的,谁逛集市了?很明显他自个儿偷偷摸出去猎杀妖兽了。
“屁大点孩儿,说得自己很懂似的。”甄品悻悻地咕哝了几声,转身就走,“烦死个人了,今儿个不练功了!”
“你干嘛?”简若愚连忙拦住他。
“回家睡觉成不?”甄品翻了翻白眼。
“我信你?”简若愚毫不松手,“你别犯傻,虽然我不过炼气中期,而你已经炼气末期,二阶巅峰妖兽不是你能对付的,懂不懂?”
“我靠,你自己说,这特么是人话吗?”
这话太伤人了,甄品气不打一处出,他一下挣脱简若愚的爪子,挽起袖子反捞了过去。
“来来来,让我见识下炼气中期的你,如何将炼气末期的我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丑话说在前头,谁先认输谁特么就是孙子!”
“滚进来,你们俩!”苍老的声音从简若愚家传出来。
俩小伙儿一下蔫了,简若愚更是吓得将手上的妖兽尸身往墙角一扔,想要销毁证物。之后便灰溜溜地夹着尾巴一前一后往简家大院儿挪了进去。
到得庭院内,他俩冲着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行了行礼,双双称道:
“爷爷。”
“简爷爷。”
他叫简松岳,简若愚的祖父,简从轩的亲爹。
简松岳已经二百八十岁了,本是筑基巅峰修士。
十年前,他的修为就开始断崖式地跌落,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本不过中年模样的他,便苍白了头发,褶皱了肌肤,佝偻了腰身。
不是他遭遇了什么打击,而是修真界的正常生命过程,本来就是这样。一旦突破无望,无法延寿,任何修士,在临近生命终点时,随着修为的跌落,苍老就会加速。
他老了,修为甚至赶不上自己的孙子,但是他的威仪还在。
望着虽然已经长大成人,却跟个孩子似的简若愚,简松岳想起了十九岁时的自己。
那时候的我,比不得现在这般优渥的生活,底子很差,虽然当时自己也突破了炼气中期,可是别说二阶妖兽,厉害一点的初阶妖兽对付起都非常吃力。
这孩子很出息,也很让自己焦虑。
无论同阶时你有多厉害,只要突破不了,哪怕你能秒杀大乘巅峰又如何?境界决定寿元,而不是战力保证长生。
正常散修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龄,都是炼气末期了吧?可是他却依然在炼气中期徘徊。
只能说,我简家命该如此,这孩子没有遗传他父亲英武的外表,也没遗传他母亲相对一般修士而言稍微优秀的资质,恰好错位了似的,平凡的外表,堪比其父的资质……
“知道错在哪了?”简松岳冷声问道。
无论如何,这是自己的孙子,是简家延续香火的独苗。失望,不代表不疼爱,当然,疼爱,也不代表宠溺。
“孙儿不该背着您和母亲偷跑出去猎杀妖兽,害得您们替我担心。”简若愚目光闪烁,避重就轻。
简松岳不说话。
倒是甑品一脸谄笑地先开了口:“简爷爷,我和二……和愚弟弟开玩笑开惯了,没什么的。”
“你也不是好东西!”简松岳重重地朝地上杵了杵手中的拐杖,“不要以为我小题大做,有些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比如修为,一旦有一天,你们俩和你们的父亲一样,再也看不到希望之时,你还会坦然接受刚才若愚这番说辞?我也不止一次听到你取笑若愚长相平庸……”
“爷爷!”简若愚黑着脸打断了简松岳的絮叨。
论外貌,甑品甩了简若愚不止一条街,这是简若愚最无法接受的事实。
和他刚好相反,这厮遗传了他母亲的外貌,父亲的资质,虽然也算烂到一定水平了,可是比起简若愚来,还真是优势不小。
“你看!”简松岳狠狠地瞪了简若愚一眼,“平时你说不在乎,为什么我一提及,你就打断我了?孩子们,相互揭短取乐,不是不行,但是千万别形成习惯,照顾彼此感受,将心比心,才是相处之道!”
“那……好吧,对不起了,歪货,其实你境界比我高,打不过我,是你让我,以后我不提了。”简若愚的道歉,真的毫无诚意。
“没事,二傻,以后我再也不说你比我丑了。”甑品显然也没把这当成事儿。
在他们看来,二十年的相处,彼此间的了解,已经无需外人来置喙,哪怕这个人是他们的长辈。
我们可以编排彼此的不是,这是我们自己维系友谊的方式。
我们可以说对方万般不是,但是别人不行,谁敢消遣我兄弟,我拼了老命也要给他主持公道。
“唉,你们呐!也许是我多虑了……若愚,把你猎杀的妖兽拿进来我瞧瞧。”简松岳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
不仅简若愚乐得跟个傻子似的,连甑品也是两眼放光,蹭地就蹦了出去。
“歪货,那是老子……我呸,那是我弄的,你去准备佐料,顺便给我娘还有苏姨传讯……”简若愚撒腿就跑。
简松岳烹宰妖兽是一绝,在玄枢镇西北远郊一片都是出了名的,今儿个有口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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