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仙龙劫》——王老夏

001 仙踪

三月初十，阴雨密布。

自十年前仙龙人降临后，就像被封印了尘世的凡俗，雨，从未断过。

这天，已不再是天，不知何时变成了囚笼。

这雨已不再是雨，不知何时变成了钉卯，刺入人心。

深夜，山坡上的一座破庙，亮起微弱的灯火，幽幽之中仿佛随时灭去。

远处的天空之中，划过一道破痕，最终降落在了这破庙前。

寒光逼人的剑化作寸尺，落入乘剑之人的手中。

此人一身蓑衣，衣服仍然被雨水浸湿，气息显得有几分不够匀称。

他整理了衣装，取下头上的草帽。

在微弱的荧光中，看清了他的脸庞。

许是30岁上下的样子，脸庞尖瘦，眉似尖峰，眼如苍鹰，让人觉得的此人不凡，性格坚强和刚毅。但那满脸的蓬乱胡须，将他衬托的十分苍老。

他深吸一口气，回首环顾四周，如苍鹰般的目光警觉地看着身后的雨幕，仿佛要从这雨幕中看清隐藏在黑暗中的诡异。

他手握着的蹭蹭寒剑慢慢收回剑鞘，目光看着那庙内的羸弱光芒，轻轻推开了落入尘封的大门。

“咿呀”

那门被他缓缓推开。

也在这一刹那，烛火陡然破灭。

隐深的黑暗悄无声息，耳边只有哗啦啦的雨声。

只见这时，一道寒光嗖的一声笔直朝着他的眉心刺来。

他微微皱眉，腰中的寒剑发出阵阵嗡鸣。

噌的一声，寒剑出鞘。

他左手迅速架起。

让刺来的飞剑与寒剑的剑身相互碰撞，擦出火花。

“波月剑！是楚云。”黑暗之中，传出一声惊喜的呼声。

“快，快，点灯。”那声音又一次传了出来。

黑暗之中，传来烟花的火光和气味，在这星点火中，摆在正当中的蜡烛被点燃。

蜡烛的光芒也照亮了这间不大的破庙。

原来，这屋子里竟然有五人早已等候多少。

楚云点了点头，以示回礼。

这五人他都认识。

这光头秃顶的，一身黑衣的而立之年男人乃是山岳派大弟子张荣，道号蜚蠊。

这鬓角花白，眼神如蛇的耋耄之年老者乃是清溪宗掌门周天公，道号大公。

至于三人，两男一女，乃是闲杂之派强者。

“楚云不愧为蜀山大弟子，临危不乱，功力深厚，乃当代众弟子楷模。”周天宫称赞道，因为就在方才，为了保命，使用的便是全力。

“大公廖赞。”楚云拱手行礼，“张荣兄，千禧兄，广武兄，净月师妹。”

双方一一回礼。

“楚云，可曾探明？可曾影响进程？”周天公到底是老人前辈，一眼便开出了楚云身患重伤。

“此去一行，我暗中翻阅了我派的祖上竹简。相传仙踪之地，便在青龙山脉。”楚云目光微微紧皱，“我，无碍。路遇一切孽障，出手除去了。”

“好！不愧是当代豪杰。”周天公拍了拍楚云的肩膀，目光欣慰。“十年前，仙龙人降临，各大宗门山门被毁，弟子遣散，道行深者尽数虏去。然天下第一宗门蜀山派却被全部灭门，鸡犬不留。其实本可以避免，却因为蜀山先祖聂锋是当今第五位，也是最后一位成仙之人，他坐地成仙后再无仙人诞生。老夫祖上说道，了解他成仙的秘密，追寻仙迹，也许是掌握成仙的重要秘诀，而仙更是战胜仙龙人的根本所在，这才让仙龙人十分忌惮。你宗为了人类不落入那帮仙龙人手中，为了保守秘密，拼死抵抗，拒不投降，可谓大义凛然，值得千古永恒。”

楚云只是点头不语。

因为周天公所言，便是实情！

整个蜀山上下只有楚云一人。

“这年间，我等与仙龙人周旋已久，今日，总算是找到了出路。”张荣感叹道。

这场灾难短短十年，却宛如百年，千年一般。

“事不宜迟，既然楚兄遇到了孽障，想必仙龙人也会很快知晓楚兄回了宗门。我认为我们尽快出发，尽快寻找到当年聂锋前辈坐化成仙的青龙山脉。”广武说道。

“不，此事不急。”周天公打断了广武的话，看着楚云深思道：“青龙山脉蜿蜒数千里，何况如今天下尽在仙龙人手中，无数同胞、道友被压迫而屈服，更有投靠仙龙人的孽障叛徒！而且寻找仙踪乃大事，不容忽视，还需集结更多义士。楚云，你尽快调养，这样，三日后，草灰亭相见。”

楚云听闻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路遇之人便是天清门孽障，号称绝命风轮的莫谢子。”

“莫谢子？此人歹毒至极，善于用毒，可将毒融入空气中。”净月低声道，她看着楚云微微低下头，露出一份绯红，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递给了楚云，“此丹乃小妹用百花粉所炼制，解毒无碍。”

楚云放入怀中，似有意躲避净月。

“哈哈，你二人二十年前宗门比拼中相识，如今更是情意浓浓。”那周天公哈哈大笑，“楚云，我与你师尊天罗道人乃生死之交，不若我来做媒，就此应了吧。”

“如此乱世，小辈岂能思考儿女情长。”楚云一拱手，算作回应。

周天公仰头长叹，低声抱怨愧对兄弟。净月脸上绯红，更是娇羞。

“也罢，楚云，我等你们的喜酒之日。”张荣打趣道，从口袋中拿出五张符，分别递给了其余人，“这符乃是相应之符，三日后我等相见，以此符断定是否安全。”

“这……太过小心了吧。”周天公颇为不悦。

“无妨，小心使得万年船，大公先请。”张荣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周天公嗯了一声，拿起了符烧完后放入清水中，一口喝下。

随后，众人纷纷效仿。

“使用方法大家都知道，只需要想像那使用符之人，这符便会在体内跳动，离得越近跳的越快，一旦没有跳动就是……死了。那时候别留恋，千万记住，一定要跑，跑的越远越好。”张荣的话音未落，突然间，一声龙吟在耳边咂响。

六人脸色瞬间变化起来。

“何必等到三日后？今日就死，岂不是更好。”

轰隆之间，雷声炸响，狂风肆虐。

破庙的屋顶此刻荡然无存。

屋顶的上方除了雨幕。

空中的昏暗阴影处，阴雨密布，阴雨间，隐隐约约走出了一个身影。

而一道快速到极致的尾巴破开黑幕，直接刺入人身，掀起血雾。

不！那不是人！

是……龙。

一个长着尾巴的人！

002 死劫

“仙龙人……”周天公的脸上愕然失色。“赵广武……”

赵广武的身体随着那尾巴的离去而慢慢倒在血泊之中，已无生机。

“此地都有谁知？”楚云稳住了心神，问道。

“你我六人。”净月低声回应。“现在……五人。”

张荣咬着牙齿，可此时他的双腿都在忍不住颤抖。他低声发出自己能听懂的密语，一拍胸脯，突然间，胸口处的几张符咒这一刻腾空而起。“我倒要看看，仙龙人是不是不能战胜！”

那半空的仙龙人熟视无睹，因为这些符咒并不能影响到他一分一毫。他笑着注视下方的五人，吐出冰冷的蛇信，张起嘴，嘴角如崩开的线一般，生生撕到了耳根。

就在那仙龙人的嘴中，嘴中猛然间伸出一只巨爪，那巨爪紧抓着两瓣嘴硬生生撕裂开来。

一双血红的眼睛降临于世，带来的只有杀戮和死亡。

黑夜之中，仿佛有个庞大的身体不止何时出现，又或者说，这双眼睛的本体便是这存在天地之间的黑暗，巨大到让人无法看清本来面目。

“快，逃！”

根本没有任何思索的可能，此地顿时分出五道冲天而起的光线，朝着四面八方逃散而去。

那巨大的怪物忽一转身，盯着那张荣离去的方向，偌大的身体顷刻间变小融入那娇小的人类躯体内，旋即化作一阵迎风，踏空而去。

黑夜之中，一把飞剑极速飞行。

楚云本就身世凄惨，更有灭门之遭，为人性格自是极为冷淡，处事更是平静至极。

在这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危机感一直充斥在楚云的脑中没有散去。

一路飞行，蜿蜒百里后，楚云降低了飞行的高度，一头扎进地面上的山林之中。

天空，本就是仙龙人的主场。

飞剑再快，却也比不过仙龙人的速度。

唯有这山林，可以遮盖一切，掩盖自身的气味。

楚云降落在山林中徒步奔跑，本就身受重伤的他更是伤加上伤。

这伤乃是孽障叛徒所致，面对着外来的强力，无数人选择了倒戈，无疑那些人活的风生水起。其中之一，就属末流宗派毒宗莫谢子。

然而，有一群暗中反抗的势力应运而生，试图寻找真元，抵抗仙龙人。

可是，这个势力却因为今天之事，或许将永远尘封在历史中。

“仙龙人，为什么会出现。”

楚云一路上不止一次的问自己，他在想是否是自己暴露了踪迹。毕竟，自己从蜀山回来后，遇到了最大的叛徒莫谢子。

但后来，楚云否认了这一点。

仙龙人的作风一贯便是杀戮，如若真是跟踪过来，又岂会等到他们快要散去才出现？定然早早出手，或许，那样大家都没有逃命的机会。

波月剑发出微弱的蓝光。

山中，响起猛兽的嚎叫。

楚云手持着波月剑，此刻心中的危机感越发的强烈。

这已经是第二次，感触到死亡的距离。

已经来不及多想，楚云双指点在关内二穴之上，呼吸逐渐减低了下来。他将波月剑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的刺入。

奇怪的是，鲜血并没有流出来。

而是跟着剑身凝结成冰碴，迅速将楚云冰冻起来。

这时，阴沉的天空中袭来一股黑烟。

黑烟中，一个身影破影而出，手中拖拽着两个被血水浸透的尸体。

尸体上的血，还发出丝丝温度。

——净月！

这一刻，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出现了心跳。

仙龙人的目光陡然凝聚在那一块看似无碍的土地上。

而在那土地之下，便是冰封起来的楚云。

他的生机和心跳本应该全无，这样才可以躲开追杀。

然而，在看到净月那一刻，楚云的心猛然揪在了一起。

仙龙人露出了几分笑容，那双尾巴拍打着地面，拍起一阵阵尘土。

突然，尾巴灌注了力气，朝着那地面欲要刺来。

楚云快要放弃了抵抗。

这时，泥泞的土地中钻出一只老鼠，老鼠吱吱叫了起来，看见接近的尾巴，惊吓中跑远了。

仙龙人的尾巴也固定在哪里，他的眉头微皱，再次环顾四周，升天而起，化作一阵烟雾。

可楚云依旧躺在哪里没有任何动作，他的心跳已经缩短到一分钟5次，一分钟2次。

他必须这样保持不动，虽然这样会极大消耗他的功力。

但他也在赌。

一个时辰后，仙龙人再次归来。

他扫视着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就此离去。

此时的楚云还是没有动静，他就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任何思想，甚至都不去考虑自己还能撑多久。

又一个时辰，仙龙人再会返回。

楚云就像一具尸体，被冰封在土壤之下。绝息术，本不属于蜀山法门，但在此刻，却发挥了绝大的作用。

可这法术一样有一个副作用，那便是在没有任何思考的环境下，他的身体会适应死亡的本身，而彻底进入死亡状态。

又到了两个时辰，仙龙人又一次返回，他总觉得那些不对，可又说不出来。他的能力确实可以将这整个山林毁掉，可是他希望享受这种猫抓老鼠的感觉。

而经过了这四个时辰的楚云，已经到了生死的边缘。

天边，此刻渐渐泛起了白光。

却因为阴天而显现的不是太明显，但无疑，天亮了。

仙龙人再次返回，他巨大的尾巴在这山林中不停横扫，将山林尽数毁去，带着冲天的怒气飞去。

仙龙人是真正的走了。

三月十一，阴天，无雨。

在冰封的尘土中，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速，直到恢复了正常水平。

泥泞的尘土中，突然伸出一双手，拨开一层层冰块——

他，从土坑中醒来，一双清澈的明眸中，有一丝泪水的悸动。

青水崖，帽儿山。

长生醉，梦寻忆。

这里，是他们二人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他们没有嘘寒，没有甜蜜，只有真情，真意。

楚云静静地站在山头，望着青水崖默不作声。

而他身边，却有一座坟墓。

坟墓的土是新的，波月剑的身上全是泥土。

而坟墓的墓碑上，却落在撰写的字体——

吾妻净月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