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图腾》:、血掌印
第一章、血掌印
年关将至,腊月初八。
业州城西数百余里,群山拱立,苍莽迤逦,连绵不绝。
山林深处,绕云峰下,一个叫石磨的村寨。
寨子共四百多户人家,对于方圆一千多里的云憩山脉来说,石磨村显然算得上是个大的村落。
尽管距离新年还有二十来天,但喜庆的气象已突显出来,村寨的人们全不像往常一般忙碌,而是乘着今日天好,将一个月前腌制的各式野味晾晒在自家的院子里,除此之外,各家的竹篱笆上还挂满了腌菜以及新近采摘的野菜和红得发亮的辣椒,更有心急的村民开始用蒸笼准备新年的糕点。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各类食材杂混在一起的奇特香气。
忙完这一切,三三两两的村民抓起一把炒好的松子开始走村串户,悠闲地在村子里闲逛,只要遇上熟人,他们总能凑在一起聊上个半炷香的功夫,当然,不管见面打招呼的开场白如何迥异,聊到最后,自然会回归到今日最重要的一个话题——
罗青荷的儿子罗泰和村长白长松的女儿白海灵在今天举办订婚仪式。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可以衍生出很多谈资。
村民们最大的困惑便是石磨村的名门望族白家怎么可能会把如花的女儿下嫁给一个外来户罗青荷的儿子?
上了年纪的村民清晰记得,罗青荷是在十五年前突然出现在石磨村,和她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位老人,她对外称他为全叔,当时她乘一匹白马,怀抱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衣着褴褛,浑身又脏又臭,幸得村长的收留,她才在石磨村立住了脚。
再后来,她意外嫁给了村里的光混猎户李贵,带着全叔和孩子住进了李贵的家。
之所以称之为“意外”,是因为村民们怎么也没想到青荷会看上李贵,李贵憨厚老实,言语木讷,而青荷美艳,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大家闺秀之风。
自从青荷进了李贵的家门,李贵最先那座破败的院子经过多次翻建已变为如今的豪宅,奢华程度在整个石磨村仅次于村长家,不仅如此,罗青荷出手还特别阔绰,她自掏腰包,花了两三百两银子将村子里唯一的一条主路拓宽并铺上了青石板。
这不免让所有不知情的村民愈加起疑她的身份,各种猜忌甚嚣尘上,有的说从她的气质上看一定是个贵族,最不济的看法起码也是业州城一大户人家的女儿。
当然,这些全是猜测,因为整个石磨村从来没有人从她的嘴里掏出一丁点讯息,包括村长白长松本人。
如今,青荷当年襁褓中的婴儿已长成,今年整整十五岁,十五岁,在石磨村已到了谈婚的年龄,即便是普通的人家也得操心这般大年纪孩子的婚娶了,何况财大气粗的罗青荷的孩子?
那孩子便是罗泰。
……
石磨村有个流传久远的传统,谁家的孩子订婚嫁娶,男方家一定要摆上四五十桌的流水席,供村民免费吃喝三天,罗青荷虽然成为石磨村新居民十来年,但这个习俗也得不折不扣遵循。
第二天天尚未完全放亮,林岩的母亲和村子里十来位手脚麻利的妇女便接到了罗家的邀请,来罗青荷家帮忙了,四五十桌的流水席不是小数目,单食材就要准备好几天,更何况还要洗净烹饪,因而,天一亮,罗家的大院便人头攒动,显得异常忙碌。
林岩和罗泰一般大的年纪,一大早随着母亲来罗家帮忙,他也被管事的分派了任务,那就是到不远的山上砍柴,再把砍好的柴捆好担回来,以供灶堂烧火之用。
来回担了足足三趟,再次回到罗家,太阳已上了树梢,林岩将木柴在厨房卸下,正准备去第四趟,一个高挑的女子款款走来,向林岩招了招手。
正是罗泰他娘罗青荷。
罗青荷手里抓着一把糖果,塞到林岩的手里,林岩挣脱着连连后退,并向院子里切菜的母亲投去了求助的一瞥。
“既然是青荷姨给你的,岩儿你就收下吧!”林岩娘满脸推笑。
林岩这才大大方方把糖果装进兜里,提着柴担就要出门。
“你小子留步……”罗青荷突然伸手拉了拉林岩的衣襟,脸庞隐隐有一丝笑意,“柴不用你砍了,我另安排其他人,你帮我去村口看看全叔怎么还没从业州城返回?不就是采购几样聘礼嘛,他已去了一日多,按理一个时辰前就该到家了……还有,你见到罗泰让他赶紧归家,今天是他的订婚之日,却还在外面疯玩……正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林岩点头,撒腿就往外跑。
身后远远传来娘带笑的调侃声:“青荷妹子,为了这个家,你真是操碎了心!”
这句话传到林岩耳里,他情不自禁咕哝一句:“别人家的孩子订婚,我娘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
初日出高林。
氤氲的雾气还没散去,村口的一条山道上突然传来一串串马蹄声,马蹄声急,惊起林间的一群飞鸟扑腾扑腾冲向天空。
一匹白马奋力扬蹄,旋即出现在村口。
村口老槐树下的一帮孩子们齐声雀跃,簇拥着围了上前。
都是一帮十来岁的孩子,其中也包括罗泰。
马背上一老者,鹤发银须,正是全叔,他看到孩子们围了上来,本能一勒缰绳,刚想和孩子们说上几句,却看到远处渐行渐近的林岩。
他深邃的目光掠过孩子们的头顶,直接射到林岩的身上,直到罗泰又一次喊他:“全爷爷!”
“泰儿也在……”老者收回目光,有些心不在焉。
“我娘说你去业州城购置聘礼去了,有没有给我买些好玩的物件回来?”
“嗯……”
其他的孩子见爷孙二人的对话终于出现空挡,大声喊道:“全先生——”
全叔露出慈祥的笑容,连连点头,却不由又把目光投向林岩。此时,林岩已小跑而至,在一丈外站定,毕恭毕敬对全叔鞠了个躬。
“先生……”
全叔颔首,想要策马上前,却发现缰绳被罗泰拽着。罗泰已把手伸进马背上的包裹中,正在兴奋地翻看,期望找到心仪物件。全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再次把目光投向林岩,问:“岩儿,先生布置给你的文章读了没有?”
“回全先生,研习了三遍。”
“能够诵读吗?”
“是的……”
全叔嘉许点头,眼睛里不知不觉涌上一缕忧色,双腿一夹马腹,一手将罗泰拉上马背,嘴里长喝一声:“驾!”
罗泰在全叔身后一坐定,目光不自觉落在全叔的后背上,他倒吸一口凉气,不由惊呼道:“全爷爷,你背上怎么有血?”
话刚说完,全叔一把捂住他的嘴,转头递给他一个眼色。
罗泰连忙噤声。
一骑离去,马背上一老一少。太阳渐渐升高,已是晌午时分,柔和的阳光穿过高木的枝条,洒在老人的身上,赫然可见,老人的背部靠肩的位置,有一个清晰的成人手掌印,掌印的周围,布饰破碎成褛,透出斑斑血迹,在和煦的风中猎猎翻飞。
第二章、雄峻的白马
全叔是石磨村第一位先生。
自从全叔来到石磨村,便主动请缨不计报酬担当起村里的教书先生,因而,村里的所有心智初开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成了他的学生。
林岩也是。
在林岩的印象中,这位和蔼慈祥的老人似乎对他特别青睐有加,每次讲学,他督导林岩最多,在村长家的西厢房里,孩子们济济一堂,一堂课下来,全叔总要提问林岩多次,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罗泰。
这让林岩很不解,有一次林岩问母亲,母亲笑而不语,禁不住林岩一再追问,母亲搪塞道:“你或许讨全先生喜罢了。”
林岩目送全叔带着罗泰纵马向村里行去,慢慢悠悠向罗家走去,看日头,半个时辰后,罗家的流水席便要开摆了。
来到罗家院前,林岩听到了院内鼎沸的嘈杂声,透过院门,他看到大院里摆满了餐桌,男主人李贵正在张罗乡邻入座。林岩吞了口口水,感到肚子咕咕叫,不由加快脚步,才走到院门前,一声激昂的嘶鸣传来,是罗家的那匹白马,被系在门西侧围墙外的一棵梨树下。
林岩只是看了它一眼,那马忽然躁动起来,先是围着梨树不停地转圈,看到林岩站定观它,立即向林岩扑来,速度极快,可缰绳太短,制约了它的活动范围,白马一个急刹,前蹄扬起,整个上半身被生生地拽了回去。白马并不甘心,依旧努力前突,试图挣脱缰绳。
林岩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这匹白马,它高大雄峻,浑身的毛发白得发亮,竟无一丝杂色,怎么也看不出是一匹上了年纪的老马。他能看出白马对他并无恶意,好奇心大起,便斗胆前行,那马见林岩行近,竟愈加兴奋,极力想将脑袋靠近他,四蹄不停地刨地,直到缰绳被蹦得笔直。
林岩跨前一步,犹犹豫豫伸手抚摸它,手一触及鬃毛,那马突然安静下来,嘴里呼哧呼哧喷着热气,伸出舌头舔林岩的手。
林岩乐了,拍拍它的脑袋道:“马儿,原来你识我?”
白马用脑袋不断拱林岩的身体,显得十分亲热。
林岩胆子更大了,踮起脚去扶马背,此时他的内心漾起一个强烈的愿望,他想骑上这匹马,长这么大,他还从未骑过马。
可他的个头才刚及马背,想爬上马背谈何容易,林岩并不气馁,双手按住马背,刚想使劲一跃,那马忽然匪夷所思蹲下了身子,竟是一副协助林岩上马的模样。
林岩遂愿骑上马背,那马跟着站起来,围着梨树缓缓迈步。
林岩直呼过瘾,心中暗自感叹:如果能策马扬鞭才爽……也罢,或许将来有这么一天!十来圈下来,林岩惦记即将开席的午餐,就一勒缰绳,欲要下马,那马果然灵性,又主动趴下,待到林岩双脚着地,它又用舌头舔林岩,竟显出恋恋不舍之态。
林岩抚摸白马鬃毛,和它作别,倏然听到身后一声斥叫,一个熟悉的声音怒道:“好你个林岩,竟然未经我家同意就骑我家的大马,你的胆子好大!”
冲出院内的少年正是这家的少主人罗泰。
林岩自觉理亏,脸一红,忙道:“对不起……”
“就一句对不起?你说得好轻巧!”
“那……你说如何?”林岩嗫嚅着,“骑一下又不会损失什么……”
罗泰眼睛一翻,思忖片刻,突然露出一脸坏笑:“好办,你蹲下来,让我当马骑一下,咱们就两清了!”看到林岩怒气渐盛,罗泰阴阳怪气起来:“就骑一下,你也不会损失什么……”
林岩觉得罗泰有羞辱他的意思,不理他,径直往院内走去。
罗泰彻底生气了,当林岩与他擦肩而过之际,他用力一拉林岩胳膊,猛地将林岩拽翻在地。嘴里咆哮道:“不许你到我家吃饭,我家不欢迎你!”
“不吃就不吃!”林岩爬起,心想,这个罗泰都要和白海灵订婚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掸掸身上的尘土,给罗泰抛去一个鄙夷的眼色,就要拂袖而去。
他的举止彻底激怒了罗泰,罗泰仗着比林岩高半头,根本没把林岩放在眼里,毫不犹豫一拳砸向林岩的脑袋……
林岩不及闪躲,额头已结结实实中了一拳,一个趔趄,倒退几步,眼看又要倒地,忽然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这才站定,转头一看,是那匹马用脑袋阻止了自己的下跌。
罗泰见没有击倒林岩,有些恼羞,调整身形,又欺身上前。
这一次,拳头还未触及林岩的身体,突然,但见那匹白马一甩蹶子,后蹄高高扬起,不偏不倚踢在罗泰的小腹上。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罗泰剧痛,当即暴怒起来,从柴堆里抽出一根枝条,朝着白马一顿抽打。
白马不躲不闪,竟然岿然不动。
林岩看不过去,伸手抢夺罗泰手中的枝条。
罗泰眉头一皱,干脆转而将火气发泄到林岩身上,嘴里骂声连连:“你这个有娘没爹的野孩子,我今天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林岩吃了几下没头没脑的击打,本来尚能隐忍,可罗泰的那句恶语像刀尖一样捅在他的心窝上,从小到大,他就没有父亲,平时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这样说他,刹那间,火气一下蹿高,心一横,再也管不了今日何日了,不退反进,抬起右拳朝着罗泰的一张狰狞的脸就是一拳。
这一拳,用足了力气,罗泰顿时委顿于地。
罗泰嚎叫着扑向林岩,很快,两人又厮打在一起。
突然,一个脆脆的女孩的声音大喝道:“罗泰,你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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