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世浮生录》：第001章 院中养老

第001章 院中养老

　　当回首往事的时候，常常因为没有珍惜机会和珍惜人而后悔，然而后悔又有何益？这正是刘土归心中痛苦无比的憾事。倘若珍惜时光，珍惜那些美好的人和物，此生即使一无所成，也不至于空虚彷徨，无所适从。他回忆起年少时看的一本书——《钢铁怎样炼成的》，这本书正是激励无数的青少年奋斗的一本书，这本书也是革命氛围很浓的成长一代十分推崇的一本书，讲述的是穷人的儿子保尔·柯察金经过一系列的考验成长为一个刚毅的革命硬汉的故事。其中有一段话令人印象深刻：“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他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这样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他想起年少的他有一颗济世为民之心，而后陷于迷乱的错觉之中，懦弱自闭，浑浑噩噩，一个人带上了某种社会面具，逃避现实，生活在社会的名利场编织自我幻象之中。这些环境带来的不利影响，连同社会趋炎附势和追名逐利的共识像一道血红的光映射在一个毫无抵抗力的个人之镜中，人逐渐迷失自我，浑浊污秽，不见本心。他躺在美丽黄昏敬老院的病床上回忆这乏善可陈的此生，含泪欲滴；帘外雨潺潺，秋意寒凉。此时真若风中残烛，孤苦无依，无有子嗣。一个人硬生生地横渡此生，看着曾经的长辈一个个离去，一个个同辈联系终绝，难以释怀，意难自平。人生如梦，如果这只是梦一场该有多好？梦醒，还是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能够心无杂尘的嬉戏，看着青梅竹马的女孩喧闹玩耍就好。

这个时候，嘴里念起了60年前学生时代爱吟诵的一首词：“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年少的刘土归总喜欢念这首词，引来女生一片片欣赏的眼光。而现在才真正明白这种难以挽回的痛苦。这首词的作者是南宋著名词人辛弃疾，当时辛弃疾被弹劾去职，闲居带湖，想到国事日非，自己无能为力，于是写了这样的一首词。这首词表达的情感与刘土归此时的心情暗合，只不过他没有辛弃疾那样伟大的爱国情怀，只是对自己虚度人生怀有悔恨。或许自己应该学习佛学，放下执着，看破人生，领悟到这份悲凉与悔恨也只是妄想罢了。这个时候，秋风吹起，树木起伏，窗帘飘起。

“丽丽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吧。”这个老人喃喃自语。丽丽是一个大学里的学生，今年20岁，心地善良，每个月最后一个周末都会来这美丽黄昏养老院看望这些老人。这些老人有的因为家里人觉得麻烦，把他们送到养老院养老；有的因为孤单没有依靠被政府送到这里；还有的因为家里子女忙碌或老人喜欢与同龄的老人生活而被送到这里。这里有重病卧床的、有老年痴呆的、也有身体精神都不错的。一些老年人们明白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对这个世界有种疏离感，没有了年轻人那种热情的追求；也渴望被人照顾重视。刘土归瘫痪在床，脑里一片一片重复往日的故事，越早的事情反而更加清晰起来。他想起自己还是一个孩童时和伙伴们一起下河捉鱼，到土里挖红薯的事情，多么快乐!

“嘚嘚”一个女孩敲了敲门。刘土归回过神来，往门口望去。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站在门口，刘土归心中一暖，这不是丽丽是谁。“丽丽啊，你来啦，快坐。”

“刘爷爷，我还带了一个人来看你喔。”说完，门口出现了一个英俊的青年，剑眉星眸，挺鼻薄唇。刘土归眼睛一亮，这么帅气的小伙，是小丽的男朋友。小丽脸颊微红，轻轻的对刘土归说：“这是我男朋友，叫萧俊晖。”

“坐吧，我身体不方便不能招待，你们自己随意啊。”说完定睛一看，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好像记忆中的一个同学，简直神似，那种高贵而不失谦虚的气质好似同一个人。

“俊晖啊，你跟丽丽是不是一个学校的呢？你读什么专业啊？”

“是一个学校，我比她要高一年级，我修的是高能物理”萧俊晖答道，祝小丽在一边削苹果，一边听着。一想起高能物理，刘土归脑海里想到了对撞机、高能粒子、相对论、量子力学这些东西。

刘土归很有兴趣得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这个时间能不能倒流呢？”

“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宇宙中的熵是不断增加的。因此，时间倒流是不可能的。”刘土归有点失望。

“不过现在还是一个未解之谜。有些传闻表明有人或者事物穿越到了过去，比如一个考古学家在尼罗河河畔的距今4000年的庙宇废墟中发现了一枚现代银币，而这枚银币是已经铸造好在考古时候未流通的货币；还有一则传闻说的是在1971年8月的一天，前苏联飞行员亚历山大·斯洛夫驾驶飞机在飞行时看到了金字塔的建造场面。这些传闻有可能是假的，不过我认为时间可以倒流。”

“1949年逻辑学家哥德尔在广义相对论中发现一个非常奇特的解，这个解理论上表明可以实现时间旅行。但描述的哥德尔宇宙并不符合天文观测，因此现实上不能实现时间旅行。1988年，加州大学的物理学家索恩和莫里斯在研究虫洞时发现利用虫洞可以穿越时空。一些理论可能表明时间可以倒流，不过这些理论本身不具现实可操作性或者理论本身就有漏洞。在1992年，霍金提出了时序保护假设，认为自然定律不会允许建造时间机器。”

“是吗，真遗憾啊。”刘土归有点失望的说道。

“著名的量子物理学家约翰·惠勒1978年提出一个叫做‘延迟选择思想实验’。最近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研究团队对这个实验进行改动，用氦原子穿过由激光束形成的光栅，研究人员发现没有引入但可能引入的第二道光栅对粒子的状态产生了影响。也就是说未来的测量结果会影响现在原子运动本身，换句话说，未来事件会影响原子的过去。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

“恩恩，确实不可思议。不过也未表明我们可以回到过啊。”

“是的，时间倒流是我比较感兴趣的领域。刘爷爷，我们做一个思想上的实验吧。假如时间已经倒流，所有的事物都回到了过去的时间点，那么可以认为现在回到过去时间点的状态和过去时间点的状态相同，按照物理定律，一切按照历史发展，会重新回到现在，从这个角度来说，有没有时间倒流都是等效的的啊，这种时间倒流没有任何意义吧。又假设只是某个人回到了过去，他在现在这个时刻消失，在过去时刻出现，他可以观察和影响过去的自己。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在时间倒流前，就应该会有这些影响在他身上发生，否则表明他不能改变过去的自己。但是现在是我们都没有这种印象，因此只能表明这个穿梭者没有能力影响过去，或者他穿梭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比如平行宇宙之类的，也就是说，不管他穿不穿越，现在的结果都一样，我们的感受在同一时间点都是唯一的。没有出现穿越前后两种状态，这种穿梭也是没有意义的。”

“你的这种假设很奇妙啊。世界可能不会像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啊，现代物理学的发展很迅速，但这个世界的玄妙很可能超出我们的想象。老子的《道德经》中有一句话讲“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建议你读读《道德经》，这对于你的物理研究或许会有很大的启发呢。”

“是的，刘爷爷你对时间倒流很感兴趣啊。”

“我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出息，就这样窝窝囊囊的走到生命旅程的最后一段路程。‘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世界上将有一半的人可以成为伟人。’这句话是法国的纳德·兰塞姆讲的。纳德·兰塞姆是法国的著名牧师，在他84岁时，有一个临终者很想见这个牧师。临终者是个布店老板，年轻的时候和音乐家卡拉扬一起学习吹小号，而且成绩在卡拉扬之上。20岁的时候迷上了赛马，结果把他的音乐事业荒废了。这个布店老板感叹一生平庸，在临终时向这个牧师深深忏悔。牧师受到触动，把这些人的临终忏悔编辑成了书。这句名言就是这个牧师墓碑上的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年轻人，你要珍惜时间，珍惜身边的人哦。”说完，刘土归朝小丽看了一眼。这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秒，嘴角露出甜蜜的笑意。

两个年轻人离开后，屋里只能听到外面传来的风雨声了。机器人护理站在床边监护这个睡熟的老人，这个老人进入了回忆的梦乡。“萧书宏，物理100；刘土归，物理99...”

第002章 偶然感悟

　　“小慧，为我念段佛经吧。”小慧是美丽黄昏敬老院护理刘土归的Nurse2046型机器人，是由著名的深海人工智能公司开发出来的护理型机器人，这种机器人具有人类的性别特征，但缺乏深度的情感能力；外表上看上去和身材姣好的少女差不多，具有柔软的人造皮肤和乌黑头发，装配一个强大的专家系统，基本上能够解决除了情感外老人的一系列生活问题，包括营养、卫生、运动、生理指标监测等功能。

“好的。”一个温柔轻细的声音从护理机器人嘴中的语音合成器中发来。

“王言：‘世尊，变化密移，我诚不觉！寒暑迁流，渐至于此。何以故？我年二十虽号年少，颜貌已老初十岁时；三时之年，又衰二十；于今六十又过于二，观五十时，宛然强壮。世尊，我见密移，虽比殂落，其间流易且限十年；若复令我微细思维，其变宁唯一纪二纪？实为年变！岂唯年变？亦兼月化！何值月化？兼又日迁！沉思谛观，刹那刹那，年年之间。不得停住。故知我身，终从变灭。’

佛告大王：‘汝见变化，迁改不停，悟知汝灭；亦于灭时，汝知身中有不灭耶？’

波斯匿王合掌白佛：‘我实不知。’

佛言：‘我今示汝不生灭性。大王，汝年几时见恒河水？’

王言：‘我生三岁，慈母携我谒耆婆天，经过此流，尔时即知是恒河水。’

佛言：‘大王，如汝所说，二十岁之时衰于十岁，乃至六十，日月岁时念念迁变。则汝三岁见此河时，至年十三，其水云何？’

王言：‘如三岁时，宛然无异，乃至于今年六十二，亦无有异。’

佛言：‘汝今自伤发白面皱，其面必定皱于童年。则汝今时观此恒河，与昔童时观河之见，有童重耄不？’

王言：‘不也，世尊。’

佛言：‘大王，汝面虽皱，而此见精，性未曾皱。皱者为变，不皱非变。变者受灭，彼不变者，元无生灭，云何于中受汝生死？而犹引彼末伽梨等都言此身死后全灭！’

王闻是言，信知身后舍生趣生，与诸大众踊跃欢喜，得未曾有。

……”

刘土归思道，佛陀的智慧令世人叹为观止，人的生老病死本来没有什么忧愁的，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变化的事物，还有永恒不变的存在，那就是自性。刘土归心里有了一丝释然，看到窗外飘落的黄叶，随风舞来舞去，来去无碍。《心经》中有一句话“无有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引人深思。

“小慧，讲一则趣闻给我听吧。”刘土归的心境比起风雨交加的昨日好多了。

“主人，这个网络传闻可能不是真实的，但它出现在一些佛教论坛上，主人或许感兴趣哦。”护理机器人具有人工智能搜索引擎，能够进行自然语言识别、编辑和整合，其核心部分由著名的小杜机器人进化而来。

“好的”。刘土归说道。

“在1949年，台湾发生一起‘借尸还魂’的事件。台湾的麦寮乡有一户做建材的生意人家，丈夫叫吴秋得，妻子叫林罔腰。有天林罔腰突然不省人事，吴秋得将她送到医院救治，救治无效而且死因不明。在出殡那天林罔腰突然复活，自称是朱秀华；“还魂”后其行动完全不像四十多的“宿主”，反而如同十七八岁的少女，能够回忆起朱秀华“还魂”前各种经历，比如不久前金门遇害。这件事情惊动了媒体，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

“如传闻所说，‘灵魂’从一个肉身‘转移’到另一个肉身所经历的时间并不是很久，宿主自己的自性似乎已经消失了。”刘土归这样想到，后背隐隐发冷。“小慧，有没有转世或者还魂所经历的时间较长，比如一百以上的这样的事件了？”

“有的，为您阅读。”小慧的人工智能搜索引擎迅速的从广袤的数据海洋中找到了相关的内容，并且用自然语言进行了编译。“中国甘肃作家高耀峰先生写过一本《两千年前的西方灵魂同中国当代肉身人对话实录》的纪实文学作品。书中讲述凯撒大帝三子及其军师灵魂分别附身于甘肃永昌县城关镇的李金兰和其女儿张花花身上，借李金兰母女之口向高耀峰讲述了二千年前他们从罗马带兵侵略中国及全军覆没的经过。李金兰本人是个文盲，附身在她身上的三王子只会罗马语，而要通过附身在李金兰女儿身上的翻译用汉语与作者交流。三王子原原本本得将他率军东征三年至全军覆没的过程完整地向作者讲述。三王子述事的本领很高，脉络清楚，情节感人，详略得当，作者根据录音汇成一本时间、地点、人物都清楚无误的纪实书籍。据说有人根据这本书中的地址亲身去验证这件事情的真相，结果证实其正确性，这人皈依了佛门。”

刘土归心想，这样的奇人异事在他年轻的时候不时听闻，只是不曾亲身经历。倘若一个人偶尔真正亲身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而这样的事情又不像科学实验那样可以普遍反复的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别人可能只会把这种事情当做饭后的谈资或者咄咄怪事后置之脑后。对于这个亲逢这样事当事人来讲，无人重视和肯定，最终也本人也仿若一梦罢了。甚者，有人编造着这样的异事坑蒙拐骗，迷信大众，谋取利益。就算多人真实经历和相信，并且提出证据，也会遭到上层的否认，因为异常搅乱人心，影响权威。怀疑还是要有的，万一怀疑是对的？或许人的自性这种东西又或者灵魂这种事物是存在的？是一种比通过眼耳鼻舌身意感受到的事物更有深刻本质意义的存在？刘土归对于科学有了一些怀疑，对于反常的事件和人的悟性有了一些思考。

“灵魂”离开肉身到转世的时间可长可短；从现在到下一个现在中间隔了多久，一刹那？在时间流逝中，变化似乎是连续的。在人没有意识的期间，中间隔了多久，没人知道，也只有等到醒来观察钟表日历或者参照外面的变化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在冥冥混沌的时候，没有空间和时间，而又不是空无一物，而突然感觉意识产生，觉察到自己身在大千世界中。刘土归尝试着忘掉听觉、视觉、触觉、嗅觉、味觉、思维等人的一切活动，想看看自己醒来后到底经过多长时间。这时，世界变得很安静，但往日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还萦绕在心怀。这一生如同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如同观众一样从头到尾看完了这部人生的电影，在光影流转变易中，一切无常，无法把持。“到这个时候应该放下了吧，《涅槃经》偈云：‘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往日的执念如同薄雾被清风吹散，进入到一个光明清净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流光溢彩，梵唱庄严，透过这个世界可以看到过往种种，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众生，自己与世界合二为一，天地与其并生，万物与其唯一。目光看尽历史沧桑，思维阅遍功名利禄。忽然目光看到了某个时空中的一个建筑物，这个建筑物很是熟悉，正是自己就读的中学；透过教学楼的墙壁，看到了教室，教室里坐满了曾经熟悉的同学，看到了年少的自己，青春洋溢，嬉笑颜开，正在朗诵辛弃疾的那首《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坐在旁边的是一个女孩，梨涡浅笑，睁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刘土归看到这里，心中一悸，年少情愫涌起，她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现在还好么，还是？刘土归想到这里，难以释怀，此时整个世界的光彩凝滞了，梵音消失了。整个世界旋转起来，身体变得很重很重，不断地在沉落，似乎掉入了一个无底洞，冰冷压抑的感觉包围四周。“由他吧”，刘土归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沉沦。

在一片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刘土归看到虚空中有一团光亮，色彩斑斓，光芒温暖。意识动起，身体竟自然而然飘到光亮中，随着一条长长的光路走廊飘到一出口。劲风在身旁肆虐，强大的吸力瞬间将刘土归吸到了一片新的天地中。旋转的视野令其眩晕，刘土归化成一道光芒射到一个高楼林立的城市中。

这时，美丽黄昏敬老院监护系统向急救部发出了紧急警报，医护人员紧急抢救无效后，70岁的刘土归被宣告死亡，死时身边没有一个亲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