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六四》免费试读_姚林夕

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

郝公子是出了名的好人，恐怕天下都找不到几个他这样好的人。郝公子是当地富豪，家有良田数百亩，还有几处别院，开着一个酒楼和几个茶馆。郝公子是当地才子，读书有万卷，精通琴棋书画，喜欢醉酒吟诗。郝公子是当地好人，他的良田租金最低，修桥铺路，造福一方，他曾亲自到田间帮人耕种，也曾为人遍寻天下名医，他做过数不清的好事。

郝公子昨夜高兴喝多了酒到现在还没醒，门口的下人是这样回复前来的一个带着不足一岁孩子的年轻女子，“求你帮帮我，去叫下郝公子吧。”来的女子当场跪下哭了出来，下人看了也只好去请郝公子了。下人都知道即使吵醒了郝公子，郝公子也不会发火，每次都没有，他是一个好人，很温和，温和到不会对人发火；他们也都知道郝公子高兴时喜欢喝很多酒，但他喝多了第二天会很难受，有些下人觉得郝公子是个怪人，喜欢自找罪受，下人们也总有多嘴的问过郝公子关于为什么醉酒后会那么难受还要喝那么多酒，郝公子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喝酒助兴，况且怀着欢喜醉酒后的感觉是美妙的，追求美好有什么不对的。还是有人不解为什么有这样的人明知后果还是仍要去做。下人叫醒了郝公子，郝公子看样子就很难受，起身第一句话就问:“出了什么事？有人有麻烦？”“府门外一个姑娘带着孩子哭着要见你。”“姑娘，还带着孩子，你不请她进客厅。”“公子，不是前几天那事后你说要加强戒备吗。”“这得看情况呀，快去让人家进府休息，我马上便去。”下人说了句是就立刻向府门方向跑去了。前几天郝公子出门后，有人来寻求帮助，下人们看他可怜就放了进来，谁知道下人叫了郝公子一回府，人就不见了，郝公子本疑惑但回房一看，自己的一块玉佩丢了，那玉佩是他最喜爱之物，来人是一个贼。两天后贼被绑到了郝府门前，那贼在城中一处酒楼喝酒时不小心让玉佩掉到了地上被曾经找过郝公子帮忙的一个人看见了，那人看见了不做声色然后找理由和那贼喝酒，把他喝醉然后绑回了郝府。郝公子见了那贼，取回了玉佩就亲自为那贼解开了绳子，那人被绑来后本是一脸傲气但此时也有些动容，他请求郝公子放他一马，他誓不再为贼，郝公子说他本有此意，毕竟偷盗如此贵重之物送到官府的下场是被砍断一只手，郝公子于心不忍又看他一身傲气想必他的承诺不会有假就决定放掉人。郝公子放掉了一个贼，有些人对此还是有些介怀但也只是介怀。

在客厅中，郝公子见到了女人和孩子，孩子睡得很熟，女子脸上还挂着些泪。郝公子强忍着不适坐到了椅子上正欲问，女子就急忙说:“郝公子，现在我和这个孩子已经山穷水尽了，孩子才断奶不久，现在就只有找您了。”郝公子听后就问:“你们是哪儿来？怎么称呼？要我怎样帮你们？”“来历请公子不要多问，我叫苏眠，我想请公子为这个孩子找一个家，一定要是一个家。”女子接着一改之前的柔弱坚定地说:“如果公子硬要多问，我这就带孩子离去。”郝公子站起来考虑了一下，又看了看女子和那个孩子，叹了口气说:“先请姑娘暂且歇息，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来人，带姑娘去客房。”在叫人带女子去客房后，郝公子坐在了客厅，细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起身前往书房。

郝公子写的信件多已收到回信，可惜收到的回信却没有一封写到愿意收养这个孩子。书房中，郝公子将一封信扔到了书桌旁的篓子里，苏眠到了书房看见此景就说:“果然，今天还是没有人愿意。”言语中透着些失望。郝公子安慰道:“别慌，还有送的较远几封信没有回复。我再托人到城中问问有没有人愿意。”送出的信的回复多是若养一个小僮便行，但若是当养子是不行的，认识的长者膝下无人的表示已年老体衰不便养育子女，有子女的人就不必说了。下人到如今在城中问到的结果是多数人都不愿为别人养孩子，再者有些人提出叫郝公子每月给予钱财便答应，郝公子本就有意如此做，但他和苏眠都觉得把钱直接挂在嘴上的人还是有些不靠谱，还几个阿公阿婆愿意，但都年纪太大，着实不好让他们再操劳，现在孩子依旧没有个归宿。几天后，最后一封回信被扔到了篓子里，郝公子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仰头望着房梁想了许久，他忽然握紧了拳头，然后起身出了书房朝苏眠的住处走去。

苏眠听了郝公子说的话大吃一惊问:“您是说真的吗？孩子您来抚养？”这些天郝公子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自己来养这个孩子，虽然自己没有带过小孩但再聘请人来帮忙是轻而易举，并不是什么难事，在自己的照看下也比较放心。郝公子看着吃惊的苏眠笑了一下说:“对，我来养姑娘也可以放心了吧。”“郝公子，您真的是传言那般的好人。”苏眠感激地对郝公子说。第二天，苏眠就向郝公子辞行，她什么什么也没说，郝公子也什么也没问。郝公子多了个养子，没过几天，城里就传开了，可是传出去的不全是赞扬，总有些人内心阴暗却见不得别人内心光明。孩子其实是郝公子的私生子，不然他干嘛帮别人养孩子，这孩子还来历不明，别看郝公子表面这样其实见不得人的是还很多，郝公子为了掩盖消息把那个女人赶出了城……流言肆无忌惮传播开了，开始大部分人是坚决不相信的，都说郝公子不是那种人，可是渐渐有些人说出了“是真的吗”四个字。郝公子当然知道流言传的有多难听，但他也没办法阻止，解释又不好说，毕竟孩子真的来历不明，到时候可能越描越黑，而且现在解释又可能被说成急于掩盖真相，不解释又好像是在默认这件事，郝公子选择了让时间来冲淡这一切，每天尽量待在府上不出门，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大部分人内心也都不太相信，没有证据过些时日流言应该就会消散。

郝公子收到一封信，是城南张公子请他去喝酒，张公子是他的好友，十年同窗。在酒桌上，两个人谈笑风生，这是这些天来最开心的一刻，在酒桌上，没有流言，只有欢乐。多日不见，两人聊得越发有开心，聊着聊着张公子忽然拍拍头问:“你小子咋想的？找个孩子来养，养就养，孩子还来历不明。”郝公子轻叹了一下:“总不能不管这个孩子吧，那个苏眠叫我别问，我也不便多问。”“你呀你，就知道做好人，你心太软了，早知流言会传成这样我就不该拒绝。”张公子一边摇头一边喝着酒对郝公子说着。郝公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我才是不该给你写信，当时就想着把自己认识的有头脸都问问，没考虑太多，你还没有妻室就多了个儿子对没有什么好处，再说伯父伯母为了你着想也肯定不会同意，也不能让你多个弟弟吧，唉，事已至此，孩子也只有我来养了，现在再托给别人也不行了。”酒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张公子本想邀郝公子在府上留宿一晚，但郝公子以家里还有个孩子还是早些回去照看为好，张公子听后大笑到说:“你现在也是有孩子的人了，不比以前了，哈哈哈……”郝公子听后也笑了然后说:“承蒙张兄取笑，下次再会。”下次又是何时呢？看着郝公子离去的背影，张公子觉得不免觉得他有些孤单。

郝公子杀人了，这条消息震惊了说有人，谁也没想到郝公子会杀人。郝公子回家要经过一座石拱桥，这桥还是他出资修的。他步履轻浮地向回走着，心里想着最近还是去弄辆马车为好，一路上有许多人向他打招呼，但他感觉大部分人都有些不自然，走到桥上，郝公子感到有些累了，就高在石栏上休息一下，微风吹过，仍带着些醉意的他感到无比舒适，不由的闭上眼来享受一番。这时，城里有名的一个痞子李泽大摇大摆走上石桥，看上去他喝了不少酒，他看见靠在石栏上的郝公子就带着嘲讽的语气说:“哎呦，这不是郝公子吗，怎么样，儿子像不像你，别是那女人和别人生的来找你养，哈哈哈。”郝公子听了心里很是不快但还是强忍了下来温和地说:“李兄，还是不要酒后胡言呀，在下收养个义子问心无愧。”李泽听了大笑一下然后说:“呸，还问心无愧，别李兄李兄的叫，我可担当不起，伪君子。”郝公子温和不再，怒意已经写在了脸上但依旧强忍着说:“李兄，我们无冤无仇，请不要恶意诋毁我。”他们俩的争吵已经使一些人驻足，停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多，李泽大声说:“恶意诋毁，你不就仗着家里有几个钱扔了点给别人吗，听了人几句夸你好还以为自己多伟大呀，你个伪君子，那不是你儿子是谁，是谁呀，呸，虚伪。”郝公子握紧了拳头，他感到忍无可忍，李泽看见郝公子想要动手就叫嚣道:“说不过就想打呀，大家看一看啊，郝公子想要打人了，这个伪君子要漏出本相了。”郝公子看了看周围的人，强忍着松开了拳头想要离开，可是一转身，李泽的脚就将他踢倒在地，他用双手把身体撑了起来，扭头看见李泽在身后对着人群说着:“我今天就将他的虚伪展示给大家看啊，我就说了他两句，他就想打我……”郝公子实在是气不过立刻起身像李泽扑去，重重给了李泽一拳，李泽挨了一拳就更是气愤，两个人厮打了起来，旁观者有人想要去阻止但见大多人都没有行动也就退缩了。忽然，李泽挨了郝公子一拳向后倒去，本来李泽最多退几步但此时他尚未酒醒竟然没站稳结果倒出了石栏摔下了桥，现在正是枯水时节，河水淹不到脚背，李泽头装到河底的坚石上，染红了一片河水。桥上一下静的可怕，所有人都呆住了，郝公子惊出了一身汗，慌忙到桥边俯身看着桥下，然后摸着胸口镇定了下来，他一定神，趁人们心思还沉浸在李泽身上没有过多关注他推开人群向郝府狂奔去。不到一个时辰，郝公子杀死李泽的消息就开始传播，传言由最开始的郝公子与李泽发生口角导致两人在桥上打斗随后李泽被推下桥转变为了李泽证实了郝公子的义子是郝公子的亲儿子在桥上质问被郝公子灭口，这一次的流言讲人们心中的不敢相信变成了没想到郝公子是这样的人。

郝公子死了，是自杀的。当官府接到消息就带人到郝府去抓人，捕快们到郝府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当他们进入府门，府中仅有的几个侍女下人都在客厅等着他们的来到，下人们对捕快说，郝公子在书房。当捕头一进入书房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郝公子趴在桌子上，面色很平静，若不是从脖颈处流出的大量鲜血，郝公子或许正在小睡。桌子上没有文房四宝，也没有书籍纸张，只有一个箱子放在桌子一角，箱子上有一封信，血还在顺着桌腿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地上有一把出鞘的剑躺在血泊之中。捕头本也是相信郝公子的为人的，但是尸体就摆在那儿，他也只有来抓人了。捕头拆开信，信纸上写着:

今日李泽因我而死，杀了人，是没有理由来辩解的。请原谅我的怯弱，不想受那牢狱之灾，也不想被斩首示众，思来想后，唯有以死谢罪。箱子里是白银五百两，请代我转交给李泽家人，其余财产尽数留给我的义子。还劳烦转告城南张公子，郝府上下以后就拜托他了。

看着趴在桌子上的郝公子，捕头相信依旧相信他是个好人，因为他没有选择背负罪恶活下去，可惜即使他相信了其他人会相信吗。

郝公子死后，官府看在郝公子生前修桥铺路赈济灾民也就没有做其他处置，张公子知道郝公子的死讯后哭了很久很久，他亲自处理了郝公子的后事，随后不顾家里所有人的反对变卖了张家和郝公子的所有产业，带着人举家迁走了。几年后，郝公子的名字还有人谈起，谈着知人知面不知心，说着看人不能看表面。

郝公子不是个好人，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郝公子出资建造的桥、修缮的路、帮助的人依旧，可是郝公子已经不在了。

一队车马行在看不见尽头的道路上，在慢慢前行的车马中，一辆马车中传来了孩子的哭声。马车里，张公子急忙把孩子抱起来哄着，几分钟后，孩子停止了哭，张公子松了一口气，对着孩子说到:“都不知道你干爹是怎么可以忍受你。你干爹还真是傻子，现在倒好，在故土落了这么个坏名声。唉，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他看见你就想起了他自己父母早亡从来没有感受到家这种寻常不过的东西，他这种人，经历过痛苦，就不想看见别人痛苦吧，这应该就是他最后收养了你的原因吧。你长大后如果听到了别人说你干爹是坏人，一定不要相信，记住，你干爹是个好人。现在，我就是你新的干爹了，谁叫我是他兄弟呢。”

第二个故事:

怀将军回来了，传令兵昨天夜里就赶到了小镇，小镇上的人几乎都到镇口上去迎接了，镇上已经很就没有如此盛大的场景了。天边刚刚有些鱼肚白，镇口处早已是人山人海，但是却安静异常，所有人都望着一个方向，等待着归人出现在目之可及的天边，沉寂中积蓄着的是无法估量的爆发。

怀将军名字叫怀安，此次归来是回乡祭祖的。怀将军在边境打了胜仗被封为了镇北将军，手握十万大军，皇上还亲赐尚方宝剑，小镇中还未成有人有过如此殊荣，他是小镇里的骄傲。怀将军今后要常驻边境，此后不知何时得归，于是告知皇上请求回乡祭祖并再看一看故乡。

从前，这世界上还没有将军怀安，只有山贼怀安。怀安在十四岁的时候就上山了，那年大旱又闹饥荒，闹得很凶，饿死了不少人，他是家里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妹妹、母亲、父亲先后被饿死了，他们家也是村里最活到最后的一家，父亲死后，村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在他找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吃的了后，他就坐在地上靠着墙等待着死亡的来临，此时他已经饿到连为自己掘墓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时，他听到外面有声音，马蹄的声音，还是很多匹，他强行使自己站了起来，移到窗边看见自家屋外面不远处有九个骑着马的人，那些马是那样健硕，那些人腰上挂着刀和鼓鼓的干粮袋，那种袋子他曾在镇上的店里看见过，他咽了咽嘴中为数不多的口水。他听见其中有个人说:“大哥，这个村子大概也死光了，找下一个去吧。”然后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休息一下，去下一个村落。”他们下了马就坐在地上休息，并且拿出了干粮吃了起来。他看见干粮，心里是说不出的痒，他大吸了口气，轻声走到了柴房拿起了砍柴刀然后又回到了窗后。他想的是饿死太难受了，自杀又下不了手，出去抢到点吃的临死前还可以吃两口，说不定还可以拉一个人一起死。外面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旁边的屋子里有一个人提着刀正准备跳出窗来。他又吸了一大口起，一下跃出来窗口，向离他最近的那个人挥刀砍去，那人看见有人扑来急忙拔刀可惜已经晚了。他跪在地上抓起掉在地上的干粮就疯狂吃了起来，其余八个人中有七个人在他杀人时都拔出了刀对着他，他本以为死定了，谁知那个没拔刀的人伸手制止了七人。他不管周围的任何事，只一直把干粮塞进嘴里，地上掉的吃完了又马上从杀掉那个人的干粮袋里拿出来。极度的饥饿已经使他疯狂，即使现在嘴唇干裂，口中感受不到一丝水分，他依旧疯狂吃着干粮，他可以感受到没有水分的干粮滚过喉头。他吃到自己感觉到撑，然后面朝上平躺了下来，闭上了眼，他什么都不想做，就想静静躺在那里等待死亡的来临。这是脸上感到了冰凉惬意，是水，他张开了嘴，一小口水进入了他的喉咙然后是那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小子，起来，去下一个村。”他睁开眼皮看见一个高瘦的男人站在他旁边俯视着他，他看着那个男人说:“水，我要水。”“你吃太多，等一下再喝。”然后那人转过身向一匹马走去接着说:“想活，就跟上。”这时一个声音说:“大哥，为什么。”“被一个十几岁的虚弱少年杀了是他的无能，还需要报仇吗？”传来的是那个男人狠辣的声音。他站了起来对正在马上的那个高瘦男人说:“我不会骑马。”随着驾一声，那个男人没说话就带着其他人走了。他反应了过来对着离去的身影说:“不要无能的人是吗。”他站在那里，看着那些身慢慢远去了。两个时辰后，他催着马带着摔伤赶上了那群人，高瘦男人对他满意地微笑了一下对着所有人说:“继续走。”

那年死了很多人，山下的村庄十有九空，不过他活了下来，他们是山贼。为了活下来，他随着大哥到各地的村落抢走所有粮食，开始他看见那些村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还有些于心不忍，大哥说了句:“我也想要活下去呀。”不知道大哥是对谁说的，对村民，对他，还是对自己。那年山寨外面犹如人间地狱，而山寨通过残忍的搜刮存活了下来。

十年后的冬，大哥病了，病得很严重，又一个大夫说没得救，他不顾大哥劝阻气愤地挥刀，然后对这门外说:“把这个家伙的尸体处理掉。”大哥要死了，整个山寨压抑得异常。一天早上，八具尸体从大哥房里被拖了出来。昨夜，老二老三开始了行动，老二的亲信是老三几年前就安插下的，老二输了，被老三关了起来，老三就带人去大哥房里逼大哥写下遗书以后他来继承山寨。他们都忘了，那是大哥，就算病了也是大哥，他们都死了，大哥一个人杀掉了他们所有人。那天一早他赶到大哥门前时恰巧听见大哥披着袍子对着老三的尸体说:“老三呀老三，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懂我。”然后就向正厅走去。他站在门口看了看以前喊三哥的尸体，叹了口气，其实老三将老二打败时就已经成功了。他随后也就去了正厅，大哥坐在他的虎皮椅上，房中的烛火带动这地上的影子不安地摇曳着。看见他进来了，不知是否是在对他说:“小时候，我总是求我爹带我去听说书，我最爱听的就是三国，我记得那时我是想当一个英雄的。”大哥说完闭上眼离开了，房中一下子平静了下来，连烛火都安分了。老二这时才赶到，看见大哥已去，就抓住他的衣领问:“老五，大哥死前说了什么。”他知道老二的意思就说:“没说什么。”老二变成了新的大哥。

年前，按照惯例，要出去大洗劫一次。他负责南边的村子，一早他就带人出了寨子。南边的村子还今年比较富有，他看了看身后马背上的成果这样想着，这时有个男人拿起了锄头挡在了马前，他轻蔑看了一眼，拔出刀催马冲了过去，男人的头以一道弧线飞了出去，当身体倒下时，他们骑着马已经跑出好远了。这个村子就这一个人，还省得多动手了，他这样想着。他觉得脑子晕晕的，他觉得应该是昨夜没睡好，他想着再去一个村子就回带人回去了。催着马有走了一刻钟左右，他看见前面有烟升起，太阳此刻都升到了半空，不该是炊烟，而且炊烟也不该有这么浓。他叫人加快速度，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村子在一片火海中，隔着几米远都可以感到迎面扑来的热浪，村子里面哭声震天。骑在马上，在这一片温暖中他迷迷糊糊想到了一件事，他转身对身后的人吼道:“快去救人。”他立马纵马冲进了火海，那些手下互相看了看也随后就冲了进去，他们救下了四十二人。村里一片惨相，村里的活人都被绑在自己家里活活等死，到处都是尸体，有男人的，也有衣衫不整的女人的，地上还有许多鲜血没干，映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妖艳，若这不是炼狱，还有什么是炼狱。被救出来的人都趴在地上一个劲地道谢，他们这伙山贼看见这么多人向他们道谢都还有些不知所措。据活下的人说，说这是另一伙山贼干的，说那些人是妖魔。即使是灾荒年间，这群人做得也太绝了。他看着面前的废墟和一片虚弱的人，叫手下将今天劫到的都扔下了马，然后催着马带人离开了，跑出很远后他转过脸瞄了一眼马后，那些人还在磕头。第二天一早，那个村口多了一堆人头，一个英雄的故事传开了，方圆百里都知道有个正义的英雄。

怀安当了新的老大，他杀了老二和老四，杀掉了所有不认同他的人。他随后带人吞并了其他几个山寨，然后严禁寨里的人出去劫掠，违令者杀，又流了许多血。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一个英雄叫怀安，他打败了所有坏人，到处都在传扬他的事迹。不久后，朝廷对于怀安如此大的山寨选择了招安，怀安接下了天子的诏书变成了怀将军。在离开山寨前，怀安走到了大哥的坟前，对着墓碑说:“大哥，那一天，忽然想到了以前我还有家的时候，有一次我病了，头很晕全身都感到很冷，父亲把就在灶前抱着我边烧火边问我以后要做什么，我说的也是想要当一个英雄。对了，其实你是太心软了吧。”说完怀安洒下了一杯酒离开了。

所有人都说怀安是个好人，是个英雄。

天边太阳已经完全升出了地平线，阳光尽情洒在了大地上，天边出现了一些身影，身影后面是霞光千道彩云漫天，那是怀将军的队伍，他们从朝阳中归来。欢呼声，响彻天地。

刺客

位于最里面牢房是见不到一点阳光的，所有的光线就靠为数不多的几盏油灯发出，再由于空气流通缓慢，让人感觉到沉闷压抑。这些房间可不是一般人就可以住进来的，没干点可以在街头巷尾广为谈论的事还没有资格住进去，有幸住进去的人也多半是死路一条，不过死法还是不一样的。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成熟女子孤零零地住在其中一个房间，不知是犯了何事，不过这事肯定不小。她倒也很淡然，虽然脸色很苍白但也悠闲地躺在墙边的石床上闭目养神，显然是早已看淡生死之人。

世道太平，牢中本就没几个人，在这深牢之中更是人迹罕至，不过此刻却有个男人正在狱卒的带领下慢慢走着，男子看起来很精瘦，面色温和，他们越来越深入，渐渐走到了那女子所在的牢房，狱卒打开了房间的铁门，不过还有一扇栅栏门依旧牢牢地锁在那里。男人对狱卒做了个手势，狱卒就安静地退下了，然后用手在铁门上敲了敲，女子睁开眼睛向门口看了看，轻描淡写地说:“怪不得没到饭点就有人来开门，原来是杨大人大驾光临。”男子倒也不生气说到：“也就我会来看你了，你竟然是这种态度，让人有些伤感呀。”女子回答说:“你还伤感，你现在不应该高兴坏了吗，你追了我这么久，我终于快要伏法了。”“唉，说来也是有点惭愧，追了你这么久，你却不是被我抓住的，结果你竟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抓住了……”女子打断了男子的话：“别说废话了，你来干嘛，不会是无聊到专程来看我的吧。”男子苦笑了一下：“你不要把我想得这么绝情嘛，我们交情也算深了吧，来看看老朋友是应该的。顺便来聊聊这次事的真相。”女子听到这儿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绕有意味地说到：“哦，说来听听，你的真相。”

“杀了一个京城富商，一个当朝三品大员并且吓疯了人家的女儿还杀了两个护卫重伤一个，加上你之前的那些传闻，最近外面最大的谈资可就是你了，你想不想知道外面的流传的关于你的各种版本。”“没兴趣，流言听多了耳多烦。”男子又接着讲了下去：“你不算之前的那些就这次的罪状就是这四条命了，你也很干脆地画了押，再过个两天你就该走了，我还是帮你弄了个爽快的杀头，不知道该不该让你谢谢我。”“那我还是真该谢谢你了，继续吧，你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婆婆妈妈地，一点都不干脆。”女子话语中带着些许嘲讽但听起来却也对男子的多话毫无怒意。男子听了后也不生气，然后不顾地上的脏乱就一下子盘腿坐了下去：“还是坐着说吧，站着有点累。你虽然画了押，但其实你根本只杀了三个人，富商不是你杀的，你帮那个疯了的小姑娘顶了罪。”“哦，何以见得，我一个杀人如麻的人干嘛要帮别人顶罪。”女子一脸平静。男子继续往下说着:“当晚的情况是李小姐房间传出了一声尖叫，然后李大人的护卫立马赶到发现你正在小姐的屋顶上然后就进行了一场交战，最后结果你杀了两个人然后受伤被抓，这时赶到的丫鬟进门发现李小姐也一身是血坐在地上抱做一团不停颤抖，不远处是李大人的尸体，地上躺着一把刀，之后又传来隔壁富商在书房被杀的消息，于是由此推断你是先杀了富商再回来杀了李大人。但我不这么认为。你是半多个月前进入李大人家做厨子的，也就是上个月十五号，富商家和李大人家仅仅一墙之隔，虽然他们认为你的目标是他们两个，但我认为你的目标只有富商，因为当晚是富商先被杀死在书房，然后再是李大人被杀死在他女儿的房间里，李大人的房间在李府的最东边，李小姐在西边的单独小院，而富商的房间在他府上的最西边，你要是目标是两个的话，完全应该是先杀李大人，然后再跑去富商家之后就可以跑去躲着就好了，完全不用翻墙出去杀人在跑这么远回来杀人然后再逃跑这么麻烦，就算那天你提前知道李大人去找李小姐谈谈心，你要杀两个人要走的路也依旧也多了一倍，危险也大幅提高，不然你也不会在这儿和我说话了。所以你原本的计划是潜伏在李大人家，李大人家李离那墙不远处有个小林子，里面还有十几颗高十余丈的大树，用来观察旁边富商的活动规律再合适不过了，找到机会杀人后再跑回来，李大人乃朝廷三品大员，有人发现富商死后也不会来搜查，简直是太完美了。还有，护卫是被小姐尖叫声引过来，你完全可以把小姐也杀了，以你的能力，同时暗杀两个人不出一点声音也不是做不到。然后，李大人死于一刀直插心脏，那刀竟然是一把厨房里的尖刀，尽管如此可以进一步确定是你杀的人，但我觉得你就算再省钱也不至于用那种武器来杀人。”

女子认真听了后薇笑点了点头着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惜没有证据，只能说你编得很不错。”男子挠了挠头说：“你这么说就是这是真的了，虽然你的罪就算少一条大官的命也够死很多次了但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帮人揽罪，你们非亲非故，你总不会是杀了人家父亲感到愧疚不安吧，难道还会是觉得要死了就突发善心？你可不像这种人。”女子顺手拿起石床旁边的饭碗就朝男子扔了出去然后骂到：“你个混蛋，还说我把你想得绝情，你就来嘲讽一下我吗？”男子伸手一接，把碗放在地上说：“哎呀哎呀，这不就开个玩笑吗，用得了这么认真嘛，这碗要是扔中了我可就惨了。事情到底是怎样，你的理由，不知可否说一说，我没有证据，就算说出去也没用，那小姑娘不会被抓的，我只想知道一下真像。”

昏黄的油灯火焰笔直地立在油灯上，散发出的昏黄光线映在女子平静的脸上，她缓缓开口说：“真相和你想的一样，我看见李府招厨子就立刻想到了完美的杀人计划，李府的那些树是完美的观察地点，李府同时有是一个完美的庇护点，在京城晚上出不了城，相比在外面逃窜我还可以回来好好睡一觉。我顺利进了李府，李大人是个温和儒雅的人，李夫人人也很好，他们有一个女儿，对她爱护有加，这是我来到这儿对他们的第一印象。我每晚都会偷偷去观察隔壁府上的情况，找到最好的刺杀时机，富商是个很有规律的人，每晚都会到书房去查账，这无疑是最佳时机。我等了半个月，到了无月之夜，我就动手了。刺杀很顺利，在没有人发现富商已经死了我就顺利回到了李府，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那天行动的竟然不只我一个，李小姐也动手了。李大人给我的第一映象是很不错的，但人嘛，总是复杂的，他不仅是个人，同样是个禽兽。李小姐你见过没，她可真是漂亮呀，我见她第一眼时心里竟然是嫉妒，可以拥有这么多。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错得离谱。那天我正准备从树上下去，低头时看见李小姐屋子灯还亮着，本来我对此并不在意，可是我刚下树就听见了瓷器碎裂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但我不会听错，我一时起意就向小姐的屋子跑去，翻上了屋顶，揭开了一块瓦，竟然也揭开了李大人的真面目，一个恶心的禽兽！禽兽！禽兽！”女子情绪失控，那抑制不住的愤怒，她双手都紧握了起来，男子十分意外，他从没有想到过她会这样失控，他伸出手同时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等了一小会儿，女子平静了下来，整个人似乎都软了下来，显得得没有生气，就如墙上那些小火苗。她双手抱住腿埋着半边脸继续说着：“我不想再看下去，就合上瓦片离开了，我当时还是有点想去杀了那个禽兽的，但是最后我还是离开了，想想就可笑，当时在心里竟然还在对自己说写什么事不关己，杀了他又没有什么报酬还会妨碍任务。”她的手在这时又不自觉地握紧了。“没想到呀，我竟然还会想这些，自己还真是一个懦弱的人人呢，会为自己的意愿找理由。第二天，我问了问关于李小姐的事，得到的回答都是李大人对小姐很宠爱，李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但还经常在晚上去和女儿谈心。谈心，这个禽兽还真是伪装得好呀。后来我撞见了从李小姐那边过来的扫地女俾，昨晚打碎的原来是床边不远处的花瓶，碎片里还夹杂着几束有些枯萎的花，从碎片就可以看出这是个很漂亮的花瓶，可惜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堆垃圾。府上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就这样李夫人，不过她终究只是个老迈的女人，有能做些什么呢。那天晚上我刚回到李府，就听到了李小姐的惨叫，我就前去看了下，没想到李小姐竟然动手了，她应该是实在忍不住了吧，可惜终究是个善良的人，没有足够到可以杀人的勇气，竟然疯了，我看见她神色惊恐地缩在那里，又突然听见外面有很多人的声音，外面护卫家丁已经赶到了，我匆忙出门刚上房顶就被那些武功较好的护卫追上了，那些人虽然反侦查能力不怎么样但也都是些好手，然后就这样被活捉了。所以说，我讨厌京城呀，大晚上都这么亮，不然我都上了房顶又怎么会被发现。”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想到李大人会是这种人，然后问到：“你又为什么决定要帮她隐瞒？不只是同情吧。”“我看到那个禽兽的尸体时心里其实是大松了一口气，其实我这段时间来一直都有杀掉他的想法，但却一次次被自己否决，看见他死了心里应该还是有些高兴的，他不配活下去，可惜她虽然脱离了魔爪却也疯了。有一次小姐身体不舒服就没有来桌上吃饭，我被叫去给小姐送饭，我到院子的时候发现她坐在石阶上靠着柱子晒太阳，那大概就是我看见的最美的场景了，她闭着眼睛，任凭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身上、头发上，整个人看起来圣洁又美丽，我愣住了，一时间竟然不想去打破这平静的美好。她对我说了声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很柔……我在被抓后最先想到的就是那天中午见到的她，既然我的罪早已是必死无疑不如就保护这份美好，果然，对于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深陷其中。但愿她能早日走出阴影，重新回到阳光之下。”

男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女子说：“最后一次见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到时候给你立个碑。”女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说：“我记得我是叫汤玉吧，就是这个名字，我好像还从来没用过。”男子转身刚踏出几步，女子突然叫住他说到：“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真相却又要隐瞒它。”男子回头笑了笑说：“非黑即白实在是太单调了，毕竟这是个彩色的世界。对了，你不也一样吗。”说完就轻轻地离开了，牢中恢复了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两日后，名震一时的刺客“无月”被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