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与史诗》免费试读_盐止
一 自由
生与死在很多时候并非是绝对的。
在大多数时间里,生者与亡者之间的距离,可能只有几步之遥。但也就是短短的那几步,将未亡人与已死之人分的泾渭分明。
苏文此刻正怔怔的看着空间的另一头,那里有他的亲人,朋友,和恋人。
父亲本就苍老的面容好似又爬上了几道皱纹,母亲正在一旁哭泣着。她并没有哭,只是她的表情远比哭难看的多。
“自杀的人是懦弱的,自私的。”
他犹记得的小表妹那时候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那时候的他点头称是,深以为然。可如今他貌似成了那种懦弱的,自私的,连自己的厌恶到极点的人。
苏文承认自己冲动了,所以他得为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买单。不论是谁,都一样。
既然错了,就得付出代价。
代表苏文所剩时间的沙漏悬浮在他的面前,此刻上方的沙子已经全部漏完。
“走吧,别等我催你。”
一袭黑色长袍的冥界使者压低嗓子,轻声的说道。那嗓音很尖锐,犹如丧钟。
苏文跟着冥界使者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可苏文还是那么做了。他往隔绝生死的那道屏障冲去,那里或许有一丝生的希望,然而残酷的事实将他推入的无尽的深渊。
屏障很薄,却坚不可摧。
看着面前不听话的犯人,冥界使者蹙起了双眉。她厌恶这种生前不知道珍惜是何物,直到时候才想要幡然悔悟的人。这种人她见多了,不必对他们客气。
“啪——”
冥界使者手中的魂索狠狠的抽落。苏文背对着她,来自深渊的力量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深红的印记。死亡的气息灼烧着那道深痕,灵魂的伤口正在呲呲作响。
苏文被巨大的力量抽翻,来自灵魂的强烈痛感击倒了他。他想要爬起,可却没能成功。
“你已经回不去了。”冥界使者来到苏文面前说道:“即便我不带你走,你也回不去了,那方世界现在已经不会再接纳你了。”
她的语气冰冷,漠然。听不出一丝感情的存在。这其实是她第一次这么成功的扮演这个角色,她不想给面前的人留下生的希望。
因为在大多数时候,那不切实际的希望会带来更深层次的绝望。
名为黑心的少女在做冥界使者之前就曾体会过那种感觉,所以她每一次都会让自己表现的冷酷,无情。为的就是让那些亡者们知道,他们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没有任何活过来的希望了,所以,安心接受现实吧。
或许是黑心的策略奏效了。苏文不再挣扎,他绵软的躺在地上,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请求:“我只是想再看一会他们。”
“逝者最后的遗愿我会尽力满足。”黑心淡淡说道,或许是情绪使然,黑心答应了他,只是还是尽量扮的冷酷:“你最好趁现在多看几眼,你只有三分钟时间。”
“嗯,谢谢。”苏文艰难的侧了下身形,这下他就能够看见屏障那头了。
能够再多看你们几眼,真好。
黑心抛出了计时的沙漏,然后便不再管苏文这边。她背身祭出了魂索,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燃魂鸦与噬魂兽。
逝者的灵魂对于这类以魂体为食的冥界生物是很好的补品。而自杀者的灵魂在其中最为耀眼,如明灯指引着它们的到来。
第一只燃魂鸦很快来到了这里,它循着那耀眼的光芒而来。但不等它多闻一下这美妙的死亡气息,一根魂索抽中了它。
灵魂的烈焰在刹那间熄灭,燃魂鸦被抽散成几团残魂,没能够聚合。它会被更加强大的灵魂体吃掉,或是被时间磨灭成死亡的元素,飘荡在世界各处。
来自冥界的魂索最为克制灵魂体,而燃魂鸦恰恰是纯粹的灵魂体生物。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无数的燃魂鸦与噬魂兽如飞蛾扑火般往这边赶来。它们尽数被黑心抽灭了魂火,化为了灰烬。
一向以灵魂为食的它们此刻成为了其它灵魂体的养料,一切都是因为多管闲事的冥界使者。但作为没有意识只有欲望的生物,它们的眼中只有发着光的苏文。
黑心并没有因为轻松的虐杀燃魂鸦与噬魂兽而放松警惕,因为她知道,真正的危险,此刻还在暗处潜伏着。
时间的沙漏已经走了一半。苏文也察觉到了身后的战斗,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在地上趴着,等待着战斗的结束。
苏文的母亲此刻已经成了个泪人,生前母亲经常与他拌嘴,但他死了,最伤心的也是她,苏文的亲人们叹息着,沉默着。
不孝子,这是人们为苏文贴上的标签。
是啊,自私的他忽略了父母的感;懦弱的他忘记了友人的劝慰;冲动的他迷失了活下去的勇气。他是不孝子。
他是罪人。
然而也有人选择宽恕了苏文的罪行,她们为苏文献上鲜花,为他祈祷好运。
苏文的早已满盈的泪冲破了最后一道堤坝,他的面颊上留下了两行清泪。
他本该更加坚强些的,更加勇敢些的。
只要人还活着,有什么难关是真的无法度过的呢?每个人的生活都或多或少有着残酷的一面,要学得坚强,学会独当一面。
可惜,他明悟的太晚了。
苏文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悲伤填满了他的内心。他不住的抽噎,他的耳边响起了母亲的低语。
“过来,孩子,让我摸摸你的头。”
母亲就在他的面前,苏文艰难的向那边爬去。母亲正在看着他,他也正审视着母亲。
他是多想再抱抱他的母亲啊,可惜,面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母亲。
另一边,黑心逐渐感到了压力。
她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答应给他三分钟,而非两分钟了。多出的那一分钟,她所要承受的压力比原先多了数倍有余。
燃魂鸦与噬魂兽此刻依然试图冲击着黑心一人构起的防御壁。它们的中间逐渐多了些精英,这些精英吞食了同伴的残魂,它们变得强大,它们不再是黑心一鞭子能够解决的了。
魂锁在黑心的手上翻飞,无数燃魂鸦被击落,无数噬魂兽被抽飞。她感觉到了有点累,时间还剩三十秒结束。
而苏文,他还在向自己的“母亲”走去。
“快停下!那是陷阱!”
视角余光瞥见苏文正在向前爬去。黑心看得见,他的面前并非他的母亲,而是一只夜魇。
对于黑心的警告,苏文充耳未闻。
眼看着离“母亲”越来越近,苏文笑了。他拾起地上的砖头,狠狠的往“母亲”砸去。
“抱歉,你不是我的母亲。”板砖命中了,苏文面前的幻觉消失了,此刻正捂着头叫痛的是一个黑色的虚影。
黑心见缝插针来到了夜魇的面前,魂索贯穿了他的身体,他不再拥有幻化和隐遁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吃了黑心的几记重拳之后,夜魇消散了。
没有做任何停留,黑心拉起了苏文的手就往冥界之门的方向走去。
“走,撑不住了!”
苏文被拉扯起来了,触不及防的踉跄了几步。刚刚才麻木些的伤势又疼痛了起来。
黑心跑的很快,苏文如提线木偶一般被拉扯着,但很快他们就停下了。
冥界之门的方向,一个黑色身影正伫立在门前,无形之中的威压向四周扩散。黑心的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
强大的气场令追着苏文过来的燃魂鸦不敢靠近。它们虽然没有智慧,但是同样会被那种气势震慑到。
魔王并非这个位面的本土生灵,世界法则在他身上降下天谴,不断有天雷滚滚落下,但他不躲不避,承受着天雷的洗礼。
黑心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凡人的灵魂会把与死神同阶位的存在招来。
“我需要他的灵魂。”
魔王的语气很平淡,却不容置疑。
“对不起,魔王殿下。他是我家主人钦点的灵魂,我没有权利将他让给你。”
“那你的意思,是不想给了对吧。”
看着魔王的神色一凛,黑心把苏文推到一边。她不知道自己能在魔王的手下坚持几回合,但她还是拔出了魂索,
“你的对手是我,魔王殿下。”
“哦?三阶役魂使,这就是你敢对我出手的原因吗,小家伙?”
“嗯,所以请您认真对待我们之间的战斗。”
对于自己的真正能力被看破,黑心并不意外。她不敢再有所保留,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她就唤出了那来自异界的强大魂灵。
那尊魂灵名为【亘古常在者】
虽然早知道役魂使的厉害,但亘古常在者的力量还是超乎了魔王的预计。仅仅是灵魂间的碰撞,魔王都感受了对手强悍的体魄。
亘古常在者的力量下,即便是魔王也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但黑心那边更不好受,她的魂力早已透支,全靠生命力透支着。
“嘿,冥界的使者,你能不能吞噬我?”
“嗯?”苏文的话让黑心一愣,但他旋即醒转过来,“你是说把你的力量给我吗?”
“对,与其被这鬼东西吞了,倒不如给你吃……”
“好,那就来吧。”
黑心以硬吃魔王一记攻击为代价来到了苏文近前。她看着苏文,挥舞着匕首刺下。
力量通过灵魂之匕来到了黑心的身体里。她感受到了澎湃的魂力,这是多么纯粹的魂力啊。
魔王似乎有了退意。
但黑心并不准备放他离开,她转身,将魂锁挥出。
魔王愣住了,魂锁贯穿了他,他不甘的怒吼,他想要挣脱魂锁。
没用的,地狱出品,必属精品。
黑心抱住倒下的苏文,有些若有所思。冥界之门在战斗中被毁掉了,她身上并没有备用的,毕竟谁也没想过那种东西会坏掉啊……
所以只能等死神派另外的冥界使者来接他们了。在那之前,黑心可以跟苏文独处一会。
别误会,黑心并非喜欢上了苏文。
她只是很久,很久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了。毕竟她的心已经沉寂了四百年,第一次跟人类对话,有心动的感觉不是很正常吗?
四百年来她只是看电视,看书,除了必要的时候从未与谁沟通过。而现在,她好像有些羡慕人类的生活了。那种情感,她也很想有。
不,她本来就有,只是无处宣泄罢了。
寂静的夜里,魔王还未死透。魂锁持续榨取着他的力量,但他却迟迟未曾死去。
“小丫头,放开我,我可以帮你得到自由。”
“自由?那是什么,我不需要。”
“呵,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魔王仿佛听到了个笑话,“自由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而我之所以在这里出现,也是为了自由。”
“为了自由连命都可以不要?”
“哼——机器就是机器。看来你是不会懂得了。”魔王虽然这么说,可嘴上还是在解释,“你知道那种被人一直奴役着的感觉吗,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操纵着,甚至于你的想法都可能是比你还高位的存在赋予你的,你觉得这可不可怕?”
“……”
黑心沉默了。她还不是很懂,但她觉得魔王说的东西可能就是她所向往的那种东西。
她抽回了魂锁,看向魔王,说道:“给我自由,不然我还是会杀了你。”
“呵,我可以给你自由。但你要把你手里的那个人给我,他是我们重获自由的关键。”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
“罢了罢了……那你把他的魂力灌输一部分到我画出的这个法阵上,这总行了吧?”
魔王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勾画着。一个六芒星很快成型,里面还勾勒着一些纹路。
“这是…什么?你别骗我。”
“不,我不会骗你的。”魔王的心情貌似很好,“我很乐意在异界之旅中多个同伴。”
“异界?”
“没错,我们只要逃离这个世界,就自由了。”
“真的…是这样吗?”
“管他是不是,试试不就知道了。”
二 把自己关进牢房的狱卒
疼痛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苏文艰难的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一片黑暗。
在他彻底昏迷之前,他好像听到了鬼王要和冥界使者说要一起追寻自由。
“结果……自由通向了监狱?”
费力的坐起,然后苏文看到了一本书——一本正在半空中漂浮着的书……
“你醒啦?不错,原本以为你至少还要再睡两天的,看来我的魔法还没退步。”
声音从那本书的方向传来。苏文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不过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冥界使者和鬼王都见过了,一本会说话的书算得了什么!
“emmm……你好,请问我这是在哪?”苏文斟酌了一下,然后补上了自认为应该合适的称呼,“魔法书先生?”
“如你所见,这里是一座监狱。还有…你好像误会了什么的样子。”
话音刚落,魔法书张开了书页。地上映射出一个魔法阵,一个少女的投影渐渐凝实,出现在苏文的面前。
苍蓝色的长发如瀑般垂至她的大腿根部,这位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手上拿着把梳子,正在摆弄着她的头发。
“嗯…前辈…不,小姐,请问您是?”出于礼貌,苏文觉得应该先问问对方的名字再问其他问题,但少女没有回应。
“咳咳,这位小姐,我叫苏文,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为我解答几个问题。”
“名字?我没有名字,你叫我狱卒就好。”少女伸手从书中拿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至于问题,我可以帮你解答,但是需要报酬。”
“报酬?”
“没错,报酬。”
“可我现在啥都没有啊…”苏文把口袋都翻出来,想表明自己现在是个穷光蛋。
“不,你有。我要你的灵魂。”
“啊?”苏文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少女点了点头,他现在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他不再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开始怀疑人生了。
“只是借用你的灵魂而已。等用完了,会还你的。”少女不再摆弄头发,她站了起来。“我的头发最近发质好差,需要灵魂滋养,你的灵魂就很不错,借我用几天行不行?”
“呃……您说什么?”
现在苏文更有理由怀疑人生了。
“你没听错,我说,借你的灵魂,滋养一下我的头发,几天就好。”
“这…好吧,我同意了。”苏文现在迫切需要有人为他解答问题,而这位自称狱卒的少女应该是这里的管理者吧。问她她总该知道的把。“我可以问问题了吗?”
“嗯,你问吧。”
看到苏文同意了,少女心情大好,她从魔法书中拿出了一套茶具,开始泡茶。
为什么有种小叮当的即视感?
苏文压住体内想要吐槽的心情,问出了他的问题。
“您说这里是监狱对吧…那么,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您可以帮我解答吗?”
“这个啊…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
“我当然想知道,您快讲。”
“嗯,首先,不要您您的了,瘆得慌。然后,你来到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我。”
“啊?”
“对,昨天我在时空乱流里捕捉到了三道气息,你是其中最显眼的一道。正好我最近头发老是掉,所以我就……”
“嗯……坑爹吧这是!”
“没办法嘛,这几天熬夜熬多了,头发一抓掉一把。我的洗发水又用完了,所以就只好另想办法了…嗯,就是这样。”
“这个…是事情的重点吗?”苏文想了想,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自己在那边都要死了。被抓到这边好像,不用死了的样子…
“那,我那两个同伴呢?”
“不知道,那时候他们俩个的气息很微弱,我定位不到。所以就没管他们。”
气息微弱?冥界使者和鬼王气息微弱,然后自己一个普通人反而最显眼?
“这样啊…好吧。”
少女看着苏文沉默了一会,不禁有些自责。自己孤独了那么久就算了,还把别人的同伴给弄丢了。
“嗯,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给你的头发当然养料以后,能当我出去吗?”
“不能。”
“为什么?我可以出去帮你多弄几箱洗发水过来的!”
“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我自己也出不去。”
“啊?你不是狱卒吗?”
“我的确是狱卒没错。”少女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我把自己锁里边了。”
“钥匙呢?”
“锁另外一间牢房里了…”
“……”
“我忘记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几百年前吧。那时候的我已经被主人抛弃了不知多少岁月,我的同伴在时间的危机之下相死去,所以我萌生了打开牢门,跟囚犯一起越狱的想法。”
“然后?”
“这座监狱的出口有一个守护者,它无比强大,那时候的我跟它打了一架。我输了,它跟我说,让我乖乖等着,总有一天主人会回来的。”
“我打不过它,所以我就只能回来等着。可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我怕我忍不住又想跑出去。所以我把钥匙锁在了那件牢里,把我自己锁在了这间牢里。”
“我在等主人回来,我要让自己美美的,然后等主人回来用她的力量打开牢门。”
“打住打住!”苏文貌似看到了一个中二病…“也就是说,我要跟你一起等你主人回来?”
“恐怕是的。”
“…苍天啊,大地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你自杀了,罪孽深重。”
“那只是个失误,我真不是…”
“不用担心,死神的使者来不了这里。你可以安心的在这里跟我一起等主人回来。如果你害怕寂寞的话…我可以陪你。”
“嗯…好吧。”苏文想不到怎样拒绝少女的好意,何况如果事实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他或许会跟她一起在这里呆上很久。
或许几十年…也可能几百年…更有可能的是…永远也等不到。
他不想戳破少女的那个梦。
昏暗的牢房之中,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虽然他才睡醒不久,但他感觉有点累。
睡吧,睡醒了。
梦也许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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