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春秋》:楔子 归途
楔子 归途
“各位旅客请注意,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坐好,系好安全带...”
登上飞往家乡的航班,张彦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机票,在机舱的过道上寻找着自己的座位。眼下既非旅游旺季,也非什么重大节假日,飞机上的乘客并不多。没过多久,便在靠近中间的位置,看到了座位号。
安放好行李,他抬手看了看腕间手表,发觉距离飞机起飞尚有一段时间,便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轻按几下,屏幕上便出现一张全家福。
仔细端详着昔日拍下的照片,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离开故土已有数年之久,不知家中的变化大不大?虽说平日里也时常跟父母通电话,但以他们的性格,多半都是报喜不报忧…
“唉,也不知父亲的身子是不是还像往日那般硬朗?母亲爱唠叨的性子有没有变化一些?还有弟弟妹妹,如今都已长大成人了,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自己……”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归心似箭。
张彦出生在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里,一家七口,人多困顿。父母都没怎么念过书,二人上要照顾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下要抚育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身上的担子可想而知。为了一日三餐,父亲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去工地上拼命做工赚钱,母亲也接一些针线活来贴补家用。有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身为长子的他,自小便懂得生活的艰辛,一直想着替父母双亲分担些压力。
高中毕业以后,他既没有选择报考大学继续深造,也没有像儿时伙伴那样结婚生子,而是毅然决然的前往大城市,去那里寻找机遇和财富。只是仅仅高中的文化水平,加上没有背景,在最初的几年中,四处碰壁,一事无成。
他索性不再盲目地东奔西跑,而是开始静下心来学一些专业知识,努力提高自身,期间未曾回过一次家乡。只在月初月末,或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给会家里打个电话,报一声平安。
功夫不负有心人,时至今日,他终于有所成就,经营着一家食品公司,积攒下不少钱财。
只是随着年纪渐长,赚钱的心思渐渐淡了下来,以往前进的动力与激情,也只剩下在外的孤独和寂寞。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告诉他,是时候回家了。因而他决定这次回去之后便在附近的城市买个新房,将亲人全都接过来,然后再找个安稳清闲的工作,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
正想得出神,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悦耳的提醒声:“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打扰您一下。飞机马上就要起飞,请您关闭手机好吗?”
张彦寻声望去,只见中央过道上正站着位漂亮空姐,连忙答应一声:“好的。”便按下手机关机键,塞回上衣的口袋。
“谢谢您的配合。”空姐见状甜甜地一笑,带起一阵香风,接着往前去了。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美丽背影,张彦既有些心猿意马,又有被勾起了烦恼:唉,最近往家里打电话,母亲也在催促他赶紧结婚,好让她老人家能早日抱上乖孙…只是有些事是急不来的,他更相信自己的感觉和缘分…
二十分钟后,飞机开始缓缓向上爬升,经过最初的剧烈颠簸,慢慢平稳下来。他朝舷窗外望去,只见地上的事物全都变得越来越小,渐渐地,连整座城市都化作一个黑点,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万丈高空上,时不时地飘过大片白云,偶尔也会有几只飞鸟出没其中。虽说这里的风景千篇一律,但对首次乘飞机的人来说,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体验。张彦就这么一面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一面静静地欣赏着蓝天白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张彦突然感觉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清醒了过来。
“已经到家了吗?”心中刚刚泛起喜悦的念头,便被眼前的乱象吓了一跳。
只见周围的乘客一个个面色惨白,有的在拼了命的撕扯着固定身体的安全带,有的歇斯底里地发泄着什么,还有的则神情恍惚地在默默祈祷哭泣,连墙上的广播里也乱作一团。
他不由怔住,心下莫名闪过不详,猛然朝窗外望去。令他绝望的是,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一成不变的蓝天白云。而这时候飞机也开始像个醉汉一般,左摇右晃起来。
“真的是航班出事了?!”他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座椅上,心知是凶多吉少了,嘴角不由扯出一丝苦笑:“唉,真够倒霉的!才第一次坐飞机就出事了…”
在生命的倒计时中,他默默取出口袋里的手机,看着一家人的音容笑貌,留下最后的遗言,口中同时喃喃自语道:“哪怕看一眼,也好啊……”
第一章 下学
南国三月,姹紫嫣红;春风十里,桃红柳绿。
此时已是金乌西沉,晚霞漫天,莲花湖里的一江春水也被染得通红。在这静谧安详的河畔旁,有一处黑瓦白墙围拢起的清幽院落,院落中正传出琅琅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孩童,端坐在窗明几净的书屋里,背着手,摇头晃脑,大声诵读着《千字文》。
书屋的最前边,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大案,案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书本文具,案右边则坐着位长脸中年人。这人面容白皙,目光犀利,神情十分肃然,正是这儿的先生,张齐张伯和。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待堂下学童们将《千字文》通读完一遍,张先生抬了抬手交代道:“回去后要用心背书,切莫偷懒懈怠,明日一早检查功课,都散了吧。”
学童们闻言顿时面露喜色,却也不敢立马作鸟兽散,而是规规矩矩地一同起身行礼道:“谢先生,请先生先行。”
张先生点了点头,收拾一番桌案,便先一步离开了。
孩童们这才赶紧各自收拾东西,争先恐后地朝门外跑去。最后一个出来的,是个十一二岁的瘦弱男童。只见他一手拎着装了笔墨纸砚的小包袱,轻轻掩上屋门,穿过种满墨竹的小天井,便来到挂着“莲花学堂”的院门前。
这时候的莲花湖上尽是游船画舫,飞檐朱栏,雕梁画栋,更有抚琴弄萧之声远远传来,引得岸上行人纷纷驻足。
男童先是在这儿旁观一会儿,才沿着青石铺就的湿滑小路,慢慢悠悠朝家中走去。
谁知刚走了没多远,身后便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陈子安,给爷们站住。”他恍若未闻,依旧自顾自朝前走着,却很快被两瘦一胖,三个孩童从后边追赶上来,围在中间。
‘真是麻烦啊…’陈子安暗自嘟囔一句,只好停下脚步,看着打头的胖子,不紧不慢道:“王少爷拦我做什么?难不成又忘了回家的路?”
那胖子显然家中富贵,平日里养尊处优,眼下稍微跑几步,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弓着腰,一边朝他冷笑道:“小…子,还嘴硬…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是你在先生面前告的黑状吧,还想跑,哪有这便宜事儿?”
陈子安闻言一挑眉,不以为然道:“哦?”
那胖子见状登时激动起来,抖着两片肥厚的腮帮子,大声嚷嚷道:“先生昨个突然上我家去了,准是你在背后捣鬼。害得我不但晚饭没吃成,还吃了我爹的竹板炒肉,现在还疼呢…”说着便忍不住摸了摸昨天挨打过的地方,登时发出一阵杀猪似嚎叫。
这下不但陈子安有些忍俊不禁,连胖子带来的两个孩童也都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胖子顿时恼羞成怒,面上好似开了染坊,由红到白,再由白转到黑,面如锅底道:“笑什么笑!哪个不开眼的敢再笑一声,看我不打得他满脸开花!”周围立马鸦雀无声。
慑服了两个手下,他又转头盯着男童,咬牙切齿道:“好小子,还敢让我出丑,今个不打得你跪地求饶,爷们以后跟你姓。”说着便朝左右一努嘴道:“你们两个去把他的手脚摁住,让本少爷教教他学堂里的规矩,看他日后还敢不敢再在背后告状?”
见两个孩童跃跃欲试,陈子安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还好心提醒道:“王宝,你要再不走,等会我的帮手到了,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哼…装腔作势。”王宝一脸不屑道。
这时候边上的圆脸男童也帮腔道:“宝哥,他这是狐假虎威。先搬出先生的名头,把咱们统统吓跑,他好趁机开溜。”
“嗯,不错…”王宝点点头,心下却有些不快,阴着脸道:“之前就有人使过这招了。我可是看着先生坐上马车走了才过来的,你还是乖乖挨揍吧。”
“我说的可不是先生,”陈子安摇摇头道:“你回头瞧瞧,看是谁来了。”话音未落,便听王宝哈哈大笑起来:“又想蒙我?等我一回头,你不就跑了?”一边说着还一边自鸣得意道:“这叫吃一回竹板炒肉,长一回记性,怎么样?没招了吧?”
“老大,是吃一堑,长一智…”狗头军师立马纠正道。
“我知道…”王宝登时觉着脸上有些挂不住,狠狠瞪他两眼,心中愤愤道:‘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非要说,等回去了咱们再好好算账…’便将视线又放回陈子安身上,冷笑一声道:“甭管是吃什么?反正今天的这顿揍,你是吃定了!”
陈子安两手一摊,嘿嘿直笑道:“这可不见的,你还是先看看后边再说吧。”
“要是敢骗我,你就等着晚上爬回去吧。”王宝恶狠狠地威胁道,才半信半疑地吩咐一脸怏怏的狗头军师道:“竹竿,你回头瞧一瞧。”
“哦,”竹竿答应一声,回头一看,登时吓得他心肝直颤:“哎呦,我的妈呀!快跑!”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学堂里跑去。
另几个孩童原地怔了一下,猛地一回头,便见道边的树荫下,有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凶恶的少年正朝着这边猛挥手。
见到他们全望过来,那少年还咧嘴一笑,面上更是凶神恶煞,直吓得几人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只恨爹娘少给了两条腿。
陈子安笑眯眯的走过去,却听他嘟囔道:“不就打个招呼,至于吓成这样?”说着便一脸郁猝道:“堂兄,我是不是生得太丑了?”
这少年是大伯父家的孩童,因出生时长得虎头虎脑,小名叫做虎头。身为大伯家唯一的男丁,虎头自小便被热衷于功名利禄的大伯寄予厚望,为其取名陈文,坚信他将来一定能科举高中,光宗耀祖。今年才九岁大,身子却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般高壮,只是头脑有些不大灵光。
陈子安强忍着笑意,上前安慰道:“怎么会?你这是雄壮魁梧,天生异相,多少人都羡慕不来。方才那些人也是觉着自惭形秽,才会急忙跑掉了。”
“我说他们怎么每次见着我,都跑得比兔子还快,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陈文顿时恍然大悟,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道:“对了,堂兄,回头你跟他们说,相貌是爹娘给的,我是不会笑话他们的。”
陈子安身子一晃,险些摔成狗啃泥,心说:‘你从哪儿来得这么大的自信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一脸怪异道:“堂弟,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闷头走了半晌,陈文貌似不经意道:“堂兄,上次你讲的那个三国演义,下面还有吗?”右手却不由自主攥成的拳头,显然内心十分在意这事儿。
陈子安正暗自琢磨着回家干点啥,闻言也没多想,顺口接道:“当然有。”说完便觉着右手处传来一阵剧痛,不由惨叫出声道:“啊!虎头,做什么呢?还不赶紧松手!”原来是陈文一激动直接朝他下手了…
良久之后,陈子安一边龇着牙按揉,一边训斥道:“没轻没重的…下回再发疯的时候,麻烦离我远点。”
陈文自知理亏,闻言也不辩驳。待陈子安出了气后,才凑过来解释道:“堂兄,我方才不真是故意的,而且就使了半分力…”
“我有那么弱吗?”陈子安登时面上有些挂不住,赶紧出声打断道:“不是想听三国演义吗?我这就给你讲…”话音刚落,便见陈文一脸兴奋道:“我就知道堂兄已经想出下面的故事了…”
“谁说老实人好打发的?”男童心下哀叹一声,怏怏道:“上回讲到哪了?”
陈文不假思索道:“三英战吕布。”
“记得这么清楚…”陈子安似笑非笑道:“看来,你是一大早便打着路上听故事的主意吧,难怪非要赶着接我下学?”
“什么都瞒不过堂兄。”陈文憨憨一笑道。
“瞎子都看得出来…”陈子安翻翻白眼,一脸无奈道:“好吧,那我就讲上两段。”说着便清清嗓子,学着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一般,指点江山道:“话说那三英战吕布后,天下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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