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险阻》——尚懿

人又少了一个

一层浅薄的绿挂在地表，钻至地下千尺也寻不见半粒矿石，漫山连一只有肉的动物都寻不见。

无可置疑的，这是一座荒山，也许百年之前它也郁葱过，但如今它的确只是一座荒山。

虽然是个荒山，但也有些特殊的用处——在这个世界里。

比如此刻，它就被当做一个迎接天劫的好地方。

黑漆漆的云挤满了整片天空，密密麻麻，挡住了所有的光。黑紫色的雷在层云深处酝酿，积攒着力量。

一个老者，盘腿坐在地上，膝上横放着一把剑。

使剑的人不论多老，只要还有一颗一往无前之心，就永远年轻。

荒山外，一大堆修士三三两两聚作一团，探头探脑的朝山内望去。手上五光十色，各类查探法术用的纯熟，手上还要抓一只笔，飞快的记录些什么。

这些修士大概可以算是今天的记者一类，修为一般，战斗能力几乎为零，靠着手中一支笔，还有一手查探法术走天下，哪里有事发生，哪里就一定有他们，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

但是也只有疯子会为了新闻而靠近正在渡劫的修士——也不怕被人忌惮，顺手剁了成泥。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

“天雷已经变成深紫色了！”

“快，准备！留影石!”

山外喧喧嚷嚷炒作一团，好像炸了窝的蚂蚁，而那剑客依旧沉稳，不为外物所动，颇有些任外界洪水滔天，我依旧为我的气势。

不过须臾!

云层中的雷动了！

一开始只是缓缓的移动，从云层中一点点挪出，像是一个惜花的公子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团雷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要超越光的速度，破空声尖锐刺耳。

剑客动了，他好像头上生了双眼睛，在雷刚动的时候，就有了动作。

他拿起剑，起身。

拿起剑的一瞬，他身上的衰老之感尽消，锐气几乎冲破了天。

他开口了：“来吧，就让我试试，这九天之雷有多强。”

剑客凌空踏出一步，挥剑斩凌霄。

雷，是向下的雷。

人，是向上的人。

一剑一雷在空中碰撞。

剑客牢牢的抓住他的剑，即使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但一个剑客从不会放弃他的剑，除了死。

银白的闪电在紫黑色的雷团里乱窜，也是力有所未逮之像。

雷与剑碰撞的一刻，天地间好像失去了色彩与声音。所有人眼前一黑，眼中只有那倾天的一剑，与那恐怖的雷。

剑客恶狠狠的盯着雷团，一咬牙，又向前劈去，此刻，这剑竟已成了刀般，威武霸气，一往直前。

雷团本就已是强弓之弩，如今再受一剑，便轰的炸裂开来。

原先恐怖的雷泽炸开，化为精纯的仙气，大部分被剑客吸收，修补他受损的身心，小部分化为灵雨，洒向万界，庆祝又一位仙人的诞生。

剑客执剑而立，掌心，血缓缓楼下，浸透了剑穗。他赢得并不轻松。

原来真正的剑客，一招就能决出胜负，无需花哨的招式。

剑客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候接引灵光的降临。

他的战斗已经结束。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属于他。

而山外的修士们又陷入了另一场生死决斗。

他们一个个披发左衽，神色狰狞，红眼血流。一边疯狂的撰写自己的稿子，一边施法，乱扔几个术法，试图阻一阻他人的进程。

一时间，人群里法术横飞，有水溅到书稿上，糊了字迹，又有人干脆一把火烧了稿子。还有人忙着用水救火，又有人忙着用火烘干纸张。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剑客与自然抗争，记者与时间赛跑，这都是一种斗争。剑客胜了，剑道就大成，记者胜了，资源就向他倾斜。

这世间一切都是如此，不争不胜，则不能生存。

听说了吗

“听说了吗？那件事情。”

“什么事？”

“群剑峰又飞升了一个！”

“什么！群剑峰又飞了一个！那……那两位呢，还没飞？哈哈哈哈哈!”

“嘘——噤声!当心那位听到了，一个不舒服劈了你我!”

“好好好。如此算来，群剑峰的群剑快飞完了？已经飞了三个了吧？”

“是啊，还有两个。好像一直在闭关，看样子也快了。”

“如此看来。当初的剑宗七英还剩下……”

“排名最后的两个和之前的两个!”

“哈!我看这状元榜首怕不是……”

像这样的议论发生在大陆的各个角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百姓走夫，无不议论纷纷。

无他，此事牵扯到两位神仙罢了。

说是神仙，却也不是神仙。这神仙二字，不过是剑修大陆普罗大众对那山尖尖上两位的“尊称”，像是如今你称别人是“社会人”，也不见得有敬意，也可能只是在叫小猪佩奇。

言归正传，继续说神仙的事。这二位神仙，一位名唤谢图南，一位名唤李欢。三十年前，也是大陆上混的风生水起的大人物。

走过大街，也会有小姑娘扔水果扔手绢，豪放的直接扔把剑。而他们，母胎单身至今。

说起这谢图南，他从娘胎算起，也就活了六十余年，却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凭着手中之剑，更是得了一剑江寒十九洲的赞誉。

而那李欢也不逞多让，除了在三十年前的剑典上以一招之险败给了谢图南，偌大一个修真界，还真没有人能接下他三招。

就是这样才惊绝艳的两个人，却在攀上尘世顶峰后，整整三十年毫无存进。

原先远远落后于他们的同辈人一个接一个的飞升，他们依旧滞留原地，修为毫无波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早年闯下的威名有否掺水。

也是因为他们早年传奇的经历，与这些年的“不动声色”相比，太过惊悚，人们对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总是抱着奇怪的态度，似乎他们已经零落成泥碾作尘，只等着下一辈的某位修士更上一层楼，某年某月某日将他们双双斩落马，成就年轻人的威名，再造就一位剑神。

六十年前的故人，死的死，飞的飞，记录两位剑神的典籍也已经泛黄，他们仿佛已成了剑修大陆的两个笑柄。

人类是最健忘的动物——我说的。

像现在，人们聊天聊到没话题了，一句“今天谢图南飞升了吗？”就能迎来一句“不仅谢图南没有，李欢也没有！”于是两人相顾而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世人全然忘记了三十年前，两人遍寻天下无敌手，只能携手归隐，立碑为派，万界来朝的气派。只记得两人至今未曾飞升的可笑。

这世界当真可笑，原来卓然之后便平庸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