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无所有的方向》：一梦十年

一梦十年

多少年后我坐在陌生的城市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空是灰蒙蒙的颜色。街道上过往的行人披着深色的雨衣，在雨中沉默的走着，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脸庞，他们的表情凝重而静穆。碎雨和阴天把我眼前的一切变成无声的黑白默片，偶尔响起的汽笛声，此刻听起来放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手里握着的手机震动起来，突然光亮起来的屏幕上显示韩菁给我发来一条短信。

“肖博，你到龙城了吗，今天我们家这边风好大，隔壁薛阿姨给我送来她包的饺子，你别忘了吃饭。”

韩菁是我的女朋友，我们的感情从大学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五年的时光就像车窗外交替变换的景色，短暂的如同一瞬之间。岁月改变了很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厌倦了争吵，厌倦了浪漫。生活中的琐碎平常的小事成了我们交流的全部。在我看来，这应该就是时光流逝中的爱情揭开面纱后露出的真正模样。

大学时期每一个雨后凉爽的夏夜，我们都会牵着手在湖畔散步，看着朦胧夜色中的人工湖面和湖面上漂浮的树叶清晰的脉络，在皎洁的月光下，我低着头看着怀中的韩菁，用手轻轻的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对她说道，“我们会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会有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宽敞明亮的房子，然后带你去想去的地方。“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我所谓的承诺变成一个又一个带着嘲讽的笑话，大学毕业后我找了一份并不稳定的工作，用微薄的薪水租了一栋五十平方米的小屋，大部分时间都是韩菁一个人住，为了拿到每个月不到一千的奖金，我拼命的加班出差，陪伴韩菁的时间少之又少，我们之间几乎都是通过手机来交流。

韩菁似乎从来没有向我表露过她的不满（即使她说出来也不会改变什么），对于我做出的选择，她感到无能无力。而我对于生活，同样感到无能为力。

“今天中午到的龙城，刚下火车这边就下起了雨，晚上鹏飞喊我去他家吃饭，不用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在给韩菁发完短信后，我把手机放回口袋，窗外的雨还下着，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我看了一眼手表，不知不觉中，我在车上坐了已经两个多小时。

下车后，我一眼便从站台的人群中认出了杨鹏飞，时隔多年，这家伙除了发福了许多，相貌上和高中时期相比并没有多大改变，他打着一张黑色的伞，身上穿的白色的长袖完美的勾勒出他隆起的肚子的轮廓，外面披着宽松的外套，这使他看起来身材更加的臃肿。

鹏飞同样也从人群中认出了我，他面露喜色，快步向我走来，用那只没有撑伞的手紧紧的握住我的手，鹏飞洪亮的声音引来周围路人的注目。

“盼天盼地总把你小子给盼来啦！”

我用手指戳了一下鹏飞的高高隆起的肚子，“我的天，几年没见面，你咋变成加菲猫了。”

“你可别小瞧哥们我这身肉，那可是成熟男人的标志！”

“你可拉倒吧，我看是嫂子做的饭太好吃了，你又管不住自己的嘴。”

鹏飞嘿嘿的傻笑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帮我擦掉额头上的雨水。“今天晚上哪里也别去，就住哥们家，走，咱现在就回家。”

鹏飞的家住在老城区，四周的建筑墙体上的油漆大部分已经脱落，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一股发霉的味道，街道两旁的房屋很陈旧，给人一种沧桑的年代感。下了一整天的雨把道路变得泥泞不堪，稍不留神就会踩到水洼里，半小时的路程走下来，我和鹏飞的裤脚上沾满了泥巴。

鹏飞家中的布置很简单，两室一厅的房屋，客厅里摆放着几件松木的家具，沙发上面挂着鹏飞和杨琪的结婚照，鹏飞告诉我照片是三年前拍的，那时的鹏飞身材还没有发福，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身板挺得笔直，温柔的看着身旁的杨琦。杨琦披着雪白的婚纱依偎在鹏飞的怀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看着照片对鹏飞笑道：“你还别说，那时候的你穿上西装还真像个明星，你和嫂子两人还挺般配的。”

鹏飞在一旁摸着肚子乐呵呵的笑着，“这句话你算是说对了，那个词怎么用来着，我和你嫂子那可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

我冲着鹏飞的屁股轻轻的踹了脚。“说你胖，你咋还喘上了呢。”

鹏飞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好不容易见了面，你咋还不让说实话了呢。”

鹏飞准备的晚餐很丰盛，炸得焦黄酥嫩黄花鱼，用青椒炒的蛤蜊，葱爆对虾，翠绿的油菜叶配上雪白的萝卜丝......这些都是鹏飞天还未亮就跑到早市买来的，为了做好这些菜，他忙活了一整天。鹏飞打开了一瓶有些年头的红酒，酒瓶上贴着已经泛黄的标签，上面的英文字母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瓶口上的橡木塞被拔开后，馥郁的酒香四散开来。

“今天晚上的第一杯酒，敬我们这些年的友谊。”我和鹏飞高高的举起酒杯在空中碰撞。

“人啊，长大以后就开始念旧，我经常给你嫂子讲咱上高中时候的事儿，讲你和你哥的.....”

“嫂子呢，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我放下手里的酒杯，用筷子夹了一片油菜叶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对刚才打断了他的话，我装成一副不经意的样子。

“哦，你嫂子啊，她公司今天加班，要晚一点回来。”

“你这几年混的可以啊，婚也结了，房子也有了，下一步就该考虑要个孩子了。”

“你就先别替我操心了，你前几年不是给我写信说谈了一个女朋友吗，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没把证给办下来？”

我嘬了一小口杯里的酒，轻轻叹了一口气，“结不结婚不是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结婚，总不能结了婚以后还租房子住吧。”

“这有啥，你看看你兄弟我，当初和杨琦结婚的时候，不也是什么都没有了，你看现在，”鹏飞指了指他身后的房子，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虽然房子不大，但我们两个人住足够了，听我的，回去以后就把婚给结了，别拖着，感情这件事夜长梦多。”

“这个世界上像你杨鹏飞一样心大的没有几个，在某些方面，我还真得向你学习。”

“不是我说你，你和你哥一个脾气，非要和生活较真，你哥他当初要不是......”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他们干什么。人啊还是应该多往前看。”

鹏飞耸了耸肩膀，他拿着筷子在盘子里漫不经心拨弄着。我趁着鹏飞没有说话的间隙，紧忙拿起手中的筷子，说道“吃菜吃菜，一桌子的菜，浪费了怪可惜的。”

晚上我和鹏飞睡在一个房间，清凉的月色透过窗户洒进卧室，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猫头鹰咪咕咪咕的叫声，翻来覆去无法入睡，鹏飞也没有睡，他把头枕在胳膊上，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好几次他张开了嘴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最后他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扔给我，我摆了摆手表示不会。

鹏飞看着我的反应，一脸无奈的苦笑：“肖博，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有变。”

鹏飞的话在我听来意味深长，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沉默中鹏飞打开了灯，黑暗的房间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光线有些刺眼，我用手捂住眼睛，像过滤网一样稀释着铺面而来的光线，鹏飞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沉默。

“肖博，十年了，还是没有肖羽的消息吗？”

我看着鹏飞叹了一口气，“鹏飞，你还是没忍住提起了他，你知道的，我心里最不想谈及的就是这个名字，今天我们不聊这些好吗，我现在很累很想睡觉。”

鹏飞把烟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呼出来烟雾在空气中形成一个环状的圆圈，烟圈在徐徐上升的途中越来越大，在碰触到天花板后变得支离破碎。

“肖羽毕竟是你亲哥哥，你是他弟弟，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事实，你跟我聊事实！他当初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是事实，他为了逃避责任离家出走是事实，他给所有爱他的人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也是事实！耻辱是事实，卑鄙还是事实！这么多的事实摆在我们面前，你他妈的竟然只给我提他是我哥哥的事实！”我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无法抑制的愤怒让我的声音变得颤抖，我知道今晚关于肖羽的谈话无法避免。

“肖博，你冷静点，你不要这样，其实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承受了太多他那个年纪不该有的苦难，他把所有的秘密都藏在心里，他有自己的苦衷。他临走前给了我一本日记，让我看完后烧掉，告诉我很多年以后，如果有机会，再把一切的真相告诉你，为个这个机会我已经等了好久，背负着别人秘密的生活真的很累，我真的不想再等了。”

昏黄的灯光下，鹏飞看起来变得有些憔悴。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夜晚和鹏飞的对话让我感到疲惫。肖羽离家出走以后的十年，我努力把关于肖羽的一切在记忆中深深的埋藏，就在我以为我己经快要把肖羽遗忘的时候，鹏飞的话又重新勾起了我庞大的回忆，一时之间，千千万万个肖羽的面孔像无法抑制的潮水在我眼前涌动，清秀的肖羽，瘦弱的肖羽，忧伤的肖羽，沉默的肖羽，吊儿郎当的肖羽，愤怒的肖羽———一滴泪水在我眼中滑落，我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此时此刻鹏飞的沙哑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悠久的岁月，又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求求你，肖博，给我一个机会，给你和肖羽一个机会，也给所有人一个机会，我告诉你十年前发生的一切，是缘是罪，是情是孽，是恨还是爱，由你自己做抉择。”

他依旧在等待着我的答复——-为了这个答复，他已经等待了十年，眼下这短暂的几分钟对他而言放佛又是一个十年，背负着别人沉重过往的十年，决定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生或者死的十年。

“肖羽啊，你是多么残酷，十年前你毁掉我们的家，十年之中你毁掉了鹏飞完整的幸福，现在，你又要毁掉我安稳的生活。”我长叹了一口气，对着灯光下的鹏飞，点了点头。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很久以前生活就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对生活抱以肯定的态度，在充满未知的命运面前，我们都是无知的孩子。我们看着模糊不清的未来，就像夜幕掩映下的大海，暗流在看不见的海面下涌动，你永远猜不到，命运中的我们何去何从。

14岁以前的肖羽和16岁以后的肖羽，在我眼中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拥有着截然相反的人生。14岁以前的肖羽，内向，沉默寡言，看到陌生人会脸红，会不知所措。当我还在和同龄的孩子在楼下扎堆打扑克，玩弹球的时候，肖羽则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一个人默默的读书。看书是肖羽唯一的爱好，每当我看电视的声音太大打扰到他看书的时候，他就从房间里跑出来，一脸愠怒的站在我面前，从我手中抢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上，然后拿着遥控器回到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反锁上，任凭我在门外怎么叫喊，他始终没有回应。

每次我和肖羽闹矛盾的时候，父母总是会偏袒肖羽，理由只有一个，肖羽比我优秀，而肖羽优秀的原因也只有一个，他学习成绩斐然，每次考试成绩出来，他的排名始终是年级前三，考进过年级前三的人有很多，但大多数都像登山的游客，看了看高处的风景觉得不胜寒冷以后，拍了拍屁股走人，像肖羽这样当个钉子户赖在山顶不走的，还真没几个。成绩优异的肖羽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老师的宠儿，众人心中的榜样。在我看来贴在教室前面的《中小学生守则》几乎就是按照肖羽平时的表现来写的，他从不打架，不说脏话，待人彬彬有礼，老师布置的作业一字不差的完成......总而言之，14岁以前的肖羽，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学生。

15岁到16岁之间的肖羽，对所有人而言都是谜一样的存在，环绕在他身上的光芒渐渐暗淡，他的成绩像打了败仗的军队节节败退，他夜以继日的学习看书的房间里也不再寂静，经常会传出肖羽痛苦的呻吟声，像受伤的动物吮舐伤口时发出的哀嚎。每次母亲打开他房门问他发生了什么，都会看到肖羽满头大汗的趴在桌子上，一脸的疲惫，声音沙哑充满着绝望：“没事儿妈妈，我只是有点累。”对于肖羽的回答，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肖羽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把秘密藏在心里，从不和别人诉说。

16岁以后的肖羽，是另一种极端，极端到另我怀疑，肖羽是不是被人拐跑了，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是被调包了的陌生人。肖羽身上经常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伤疤，他不知从哪里学会了抽烟，经常逃课喊上鹏飞去上网，有好几次在深夜我都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肖羽开门的声音，寂静的房间里传来他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他的身上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好几次他犯错被父亲逮到，面对父亲的暴打，他就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他昂着头，眼睛死死的盯着父亲，从始至终，他都保持着沉默。肖羽不再是沉默寡言，他变得吊儿郎当，吊儿郎当的肖羽不断刷新着我对他的认知。

肖羽把关于他的所有的秘密都藏在心里，他仿佛带上面具，变成另一个人。过上了一种完全不属于他的生活，2013年的初夏肖羽中考失利，和我上了同一所高中（全市最普通的一所学校，升学率低的可怜），那一年，肖羽17岁，17岁的肖羽站在青春的分岔路口，他的身后，是模糊不清的过去，前方，是模糊不清的未来。

肖羽进入高中还不到一个星期，便凭借他“耀眼”的表现，受到班主任特殊的照顾，肖羽的座位被安排到教室前面靠窗的位置，窗户外面是一条走廊，过往老师和校领导透过窗户往教室里观望，首先看到的便是紧挨着窗户的肖羽。这条走廊对于肖羽这种“不安定分子”来说，仿佛一条暗潮汹涌的大河，时间长了，难免会有溺水的危险，肖羽在这个地方没待多久，上课玩手机就被班主任抓了个现行，和手机一起被班主任缴获的，还有一本纸张已经泛黄的课外书。下课铃还没响，脸色铁青的班主任就把肖羽带回了办公室。

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这种事对于肖羽来说，在初中时期就已经习以为常。但上了高中以后，这还是头一回。

因为还没下课，大多数老师都在教室里上课，诺大的房间显得空空荡荡。办公室的布局简约，几乎看不到任何装饰，里面摆放着四排座椅，每个办公桌都用白色的塑料玄关隔开，中间仅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班主任的办公桌旁边坐着肖羽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她的名字叫林雪，肖羽趁班主任不注意，偷偷瞥了眼一旁的林雪，林雪正在低头看书，秋天清澈的阳光透过窗外葱郁的海棠树叶，在林雪的书桌上形成一片破碎的光斑，林雪整个人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中，她身材娇小，皮肤白皙，漆黑的长发像波浪般披在肩上，林雪有一双复杂的眼睛，漆黑的眼眸中藏着一片晶莹的光，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这片光也跟着闪烁，当她沉默的时候，她的眼睛仿佛经历了昼夜交替，光芒暗淡下来，眼眸里弥漫着一团胶着的雾气，而此时此刻林雪的眼中只有摆在她面前的书，她仿佛没有注意到摔门而入的班主任和跟在后边的肖羽，班主任刺耳的咆哮声对她而言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肖羽，你看看你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开学还没一个星期，你都快把整个班带的都跟你一样不学习了！”

肖羽一脸无辜的看着班主任：“别别别，老师，您这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可没有这么大影响力。”

“我问你，开学一个月了，你写过几次作业，你时间是不是都用在玩手机和看这些课外书上了？”

“我也有难处啊，不是我不想写作业，而是作业太难了，不会写。”肖羽耸了耸肩膀，两只手在胸前摊开，做出一副无可奈何样子。

“你在这里跟我耍贫嘴吗？不会写，你就是抄，你也要把作业给我抄完，你要是不学习，你就从这个班里滚蛋！”

肖羽没有说话，他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和面前的这个女人继续争执下去的利弊后，他选择沉默。

“你今天不用上课了，你就呆在这里那里也别去，什么时候写完五千字检讨什么时候回家，写不完让你父母来学校陪你写。”

班主任站起身来把一摞稿纸扔到了肖羽面前，端起桌面上的茶杯后转身离去。办公室里只剩下肖羽和林雪两个人，班主任重重的摔门声消失后，空荡的房间更加的寂静。

肖羽看着班主任转身离去的背影，苦笑着叹了口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准备迈出五千字检讨的长征第一步。在肖羽看来，检讨这种东西和古代的八股文一样可恨，如果把未成年比作祖国的小花朵，那检讨就是摧残花朵的毒药，被罚写检讨的学生要搜肠刮肚的寻找词汇来让自己的检讨看起来深刻，要想方设法的去打动老师，无论多诚实的学生，如果经常写检讨，肯定会变得虚伪。

肖羽沉浸在对检讨的激烈批判中，仿佛在五千字的压力面前，这种批判能给肖羽带来些许的安慰。

“你喜欢海子？”肖羽的耳边响起林雪像风一样轻柔的声音。

肖羽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一旁的林雪，发现林雪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旁边那本刚刚被班主任没收的《海子的诗》。

“你说海子啊，他是我最喜欢的诗人，没有之一。”肖羽毫不犹豫地说。

“我可以看一下吗？”

“随便喽，反正它现在被班主任没收了，不属于我了。”其实肖羽心里面是不情愿给林雪看这本书的，因为这本书里面有很多肖羽用铅笔写下的自己创作的诗，这些诗承载着肖羽黑暗的过去，是肖羽秘密的一部分。但不知为什么，看着面前的林雪，肖羽没有拒绝的勇气。

肖羽把书递给林雪，林雪轻轻翻动着泛黄的纸页，最后林雪的目光停留在了海子写的《太阳与野花》这首诗上，

是谁这么告诉过你：

答应我

忍住你的痛苦

不发一言

穿过这整座城市

远远地走来

这首诗下面是另一首用铅笔写的小诗，林雪把它念了出来。

那么请告诉我

春天的绿是不是候鸟眼中的最后一抹希望

冬天的雪下面有没有绝望的生命在歌唱

桑田沧海

是不是孤独才是我们跋涉的唯一方向

是谁拨弄着命运的海

是谁张开了岁月的帆

这个世界上有谁不是在流浪

上帝是不是在看不见的远方

张开了翅膀

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

林雪的声音空灵清澈，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首诗读完，肖羽的眼神有些恍惚。

“下面这首诗是你写的？”林雪好奇的问道。

肖羽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文采很好，不过你这个年纪还是应该多写一些阳光的东西。”

肖羽没有说话，他选择用沉默来回答林雪。

林雪把书还给肖羽，办公室又重新回到了寂静之中，只能听到肖羽写检讨时笔尖从稿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肖羽离开办公室前，两人谁都没有打破沉默。

肖羽写完检讨时已经是黄昏，橙红色的晚霞像火一样在天边燃烧，夕阳的余晖给地面上的一切镀上了金色的轮廓。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的推车离开校园，他们的脸庞被阳光照的金黄。食堂飘出的饭菜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诺大的校园沐浴在黄昏中，显得静谧安详。肖羽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摆在他面前的厚厚的一摞写满密密麻麻的字的稿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肖羽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面准备回家，在他踏出办公室准备把门带上的一瞬间，林雪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会替你向班主任求情，让她把书还给你，你以后上课别再开小差了。”

“谢谢，你是个好老师。”肖羽转过头，对着林雪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