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世轮回》——晚轩山

第一章 旧怨新憾

下午时分，没有了正午时分的烈日，热度不仅没减，反而更热了一些。

群山此起彼伏，从天地连接之处延伸而来，再往四面八方蔓延，而一条道路顺着山势而来，通向十数里之外的小镇。

道路不算宽阔，仅能容纳两辆马车并排通过，道旁一派葱翠，草木尽展枝叶，枝繁叶茂，长草密密。

草木深处，正藏着三人，不时往道路之上望去。

中间乃是一名少年，约莫十四五岁，身着蓝色短衫，四肢修长，眉似剑锋，面似纸白，一头长发飘飘过肩，一副不屑的神情。

等了大半天，还不见人影，蓝衫男子心中烦闷，却还是选择继续等下去。

蓝衫男子右侧一人早已等得不耐烦，道：“难不成卫唐不敢回卫家？依我看，还是回去吧。”

早来晚归，这已经是第三天。

蓝衫男子右侧之人也是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身着青色短衫，矮胖，脸同样很圆，脸上肌肉将五官挤在一起，使得五官并不明显，但一头如火焰般爆开的红发，显眼得很。

蓝衫男子道：“等到傍晚，如果还不来，那也只能回去。”

红发男子无聊，背靠着树，道：“卫唐或许不会回卫家。”

等了这么长时间，红发男子早怀疑消息的可信度。

可是，卫唐母亲身亡，卫家长辈前去唐家吊唁，分明带回来确切的消息。

蓝衫男子嘴角一撇，道：“卫诚，你是愿他回来，还是不愿他回来？”

红发男子挠了挠头，思索半晌，道：“没了卫唐，少了不少乐趣，自然是愿他回来。”

蓝衫男子点头，道：“咱们都愿他回来，不然也不会在此等他。”

蓝衫男子看了一眼左侧少女，道：“蓝儿妹妹，跟着咱们等了快三天，仅仅就是好奇？”

好奇便能等三天，蓝衫男子总有些不大相信，否则，那也太好奇了。

蓝衫男子左侧是一名少女，约莫十四五岁，一身白裙，身材高挑，瓜子脸，细长眉，星眸皓齿，一头浓密长发如丝般垂下，粉丝带松松系着。

白裙少女卫蓝儿嘴角一弯，浅浅一笑，道：“能让二位哥哥恨到可以等上几天的人，小妹自然是好奇得很，想早一点看看那位卫唐哥哥到底是怎样人物。”

卫蓝儿从小并不住在蔡林镇，两个多月前随父母回到蔡林镇卫家，来意明显，自然是为了即将举行的核心子弟考核。

核心子弟考核，蓝衫男子也是要参加的，卫蓝儿算是劲敌，可他难以生出敌意。

而听说卫唐也要回来，离核心子弟考核也就两个多月，回来的目的，蓝衫男子也能猜到，自然也是为了核心子弟的考核。

蓝衫男子也会参加考核，对卫唐的回来，充满了敌意。

况且，他与卫唐一直以来就不对付。

蓝衫男子道：“蓝儿妹妹恐怕不会失望的。”

卫蓝儿无从得知蓝衫男子二人与卫唐有什么过节，也不问二人，似乎她真的只是好奇卫唐而已。

卫蓝儿道：“两位哥哥必不会让小妹失望。”

三人时而言语，时而静默，时间缓缓流逝，渐渐傍晚。

“今天又白等了。”

卫诚言罢，站起身来，正要离去，却见远处有人来了。

远看那人颇高，待走得近些，便见是一人一驴；那驴身上黄一块、青一块、白一块，一身毛长短不齐，走起来一颠一颠的，步伐缓慢，也不协调；驴上坐着一人，那人约莫十四五岁，身着灰色短衫，上面破了几个洞，灰头土脸，双目炯炯。

细看那人，脸上轮廓略有些清晰，五官倒也分明，看着协调，称不上英俊。

卫诚看着那人，不免大笑，道：“卫唐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卫唐。

蓝衫男子愣了半晌，回过神来，大声道：“动手。”

随即，蓝衫男子奔出数步，几个起落间，便拦在道路之上，阻了卫唐去路。

而卫诚动作也不慢，堵住卫唐退路。

卫蓝儿倒不急，缓缓走出草木丛中，行至路旁，准备瞧热闹。

蓝衫男子冷笑道：“哟，这不是卫唐兄弟吗，几年不见，还是老样子。你倒是好兴致，将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

“卫唐，小爷差点没认出你来。”卫诚道。

驴上那人初时一惊，待看清来人，露出皓齿，笑道：“我当是哪两条狗拦住本大爷去路，原来是小白脸与小火球。两位迎到本大爷，还不在前面带路。”

蓝衫男子脸色更白了，怒道：“小爷特地赶来打狗。”

蓝衫男子最恨别人叫他小白脸。

蓝衫男子欺身向前，一跃而起，一脚踢向卫唐手臂。

卫唐跳下驴来，避开蓝衫男子一脚，侧行几步，道：“开个玩笑，误会误会，有话好说，干嘛动手动脚。”

蓝衫男子快行几步，挡住卫唐去路，以免其逃跑。

蓝衫男子思索片刻，与卫唐无话可说，便说道：“还是用拳头说话。”

接着，蓝衫男子向前，一拳击向卫唐胸口，便见卫唐并不躲闪，一拳迎了上来。

砰！

双拳碰在一起，瞬间，一道身影往后急退，倒在草丛之中翻了几个跟头，方才停了下来，惨叫几声，晕了过去。

蓝衫男子放下手臂，看向躺在草丛之中的卫唐，道：“炼骨境初期。”

修炼从感气始，感气境、炼骨境、筑基境。

蓝衫男子十岁步入感气境，不到一年，经过感气三境步入炼骨境，如今已经是筑基境后期。

卫唐与蓝衫男子差了一个多境界。

蓝衫男子与卫唐的过节起源于称谓，卫唐称蓝衫男子为小白脸。

每次蓝衫男子追打卫唐，卫唐基本吃亏；有一段时间，卫唐不称蓝衫少年为小白脸。

可是，蓝衫男子见到卫唐，总是不顺眼，还是会打。

最后，卫唐再也没有改过口，一直称蓝衫男子为小白脸。

听闻卫唐要回到卫家，蓝衫男子没来由想要先揍一顿再说。

蓝衫男子一拳打倒卫唐，实在太过容易，没有以前追打的乐趣，一下子失去了兴趣，悻悻然。

卫诚同样讨厌被人称为小火球，正要上去击打卫唐，见蓝衫男子先动了手，便没有行动。

很快，卫唐躺在草丛中。

卫诚太过惊讶，卫唐实在太弱了。

一时，卫诚失去了主意，道：“现在怎么办？”

蓝衫男子与卫诚之前商量好，要给卫唐一个大大的惊喜，出其不意，那才有意思。

蓝衫男子道：“他不过是小小的炼骨境初期，与咱们差距太远，这等小人物，何必去管他。”

卫诚早已步入筑基境中期，没必要把心思花在卫唐身上。

蓝衫男子见卫蓝儿走了过来，道：“见到卫唐是否颇为失望？”

想不到卫唐如此不堪一击，卫蓝儿道：“卫唐哥哥确实令小妹失望，倒是卫丰哥哥令小妹刮目相看。”

果然，卫蓝儿是为了摸清对手实力。

卫丰笑道：“蓝儿妹妹实力不俗，希望不要在比试中遇到。”

三人不再看卫唐一眼，谈笑着，往蔡林镇而去。

那驴似乎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兀自在一旁吃草。

好一会儿之后，听不见卫丰三人的声音，看不到三人身影，躺在草丛之中的那人手指动了一下，缓缓睁开双眼，观察一下四周，没有一人，翻身站了起来。

卫唐擦掉嘴角的血渍，检查一下身体，自然没事。

卫唐暗道：“竟然在此处遇到两位瘟神，还好我机智，避了过去。”

“卫丰，筑基境后期。”

刚才交手，卫唐摸清楚了卫丰实力。

如此实力，卫唐还不是对手。

想起刚才的少女，不知是何人，看来也是来参加考核的。

为了避免被卫丰等人识破，今日是不能去蔡林镇了，于是，卫唐拉起驴，沿路行了一段路，便弯进了道旁的密林之中。

找到密林中一处宽阔之处，系好驴，吃了一些干粮，天渐渐黑了，卫唐生起篝火。

篝火熊熊燃烧，看着火焰跳动，如跳舞一般，似乎有催眠的魔力，卫唐缓缓睡着了。

“卫唐，卫唐……”

卫唐睡得正香，听到声音，生出一些厌烦，细细听之，声音轻柔，软软的，是女子的声音，好奇会是谁，便缓缓睁开眼睛。

周围很黑，篝火已经熄灭，乍睁开眼，看不清四周，待适应一会儿，见林中有些许辉光，抬头看，少许星芒闪烁，双目似乎也明亮了许多。

卫唐双目寻找声音来处，仅一扫，便见左侧三丈外有一道人影，身材颇高，一身朱红纱裙，身体勾勒出优美的弧线，模糊间，看不见面庞。

“大姐，东西已经给你了，怎么还阴魂不散？”

虽看不清来人面孔，但卫唐还是认出了来人，正是一路追打他的人。

那日，卫唐经过一座小山，有些疲惫，随便在一株树下休息。谁知，过了一会儿，一个浑身是血的大汉从山中跑出来，见到卫唐后，疯了似的跑过来，将一个精美木盒塞进他怀里，说道：“送去京城司家，必有重……谢……”

大汉用尽最后气力，随即身亡。

不曾想会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大汉跑出，卫唐一下子呆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大汉已身亡，怀中多了一个木盒，上面雕刻着奇怪的花木。

待卫唐反应过来，想起大汉惊人的速度，绝对是境界极高的强者，他甚至看不出大汉是什么境界，心中骇然。

心想此地不宜久留，卫唐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这时，一道红影一晃，出现在卫唐身前。

红影的速度太快，似乎不弱于大汉，卫唐自知难以逃掉，干脆不逃，看向红影。

那是一名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身朱红纱裙，身材高挑，面小而白里透红，秀眉琼鼻，目清而神傲。

少女容貌太美，卫唐不自禁多看了几眼。

朱裙少女看了死去的大汉一眼，美目转向卫唐，伸出纤纤玉手，冷冷道：“交出来。”

卫唐打了一个寒颤，小命要紧，他可不愿受这无妄之灾，忙将木盒递给朱裙少女。

朱裙少女接过木盒，打开后看了几眼，朱唇微启，道：“还有一个。”

“只有一个。”卫唐急道。

随后，只见红影闪烁，不久朱裙少女现出身影，道：“不在你身上。如果另一个找不到，我会去找你的。”

察觉身上凉飕飕的，卫唐低头一看，衣衫之上多是破洞，心中暗骂，也不敢发作，见朱裙少女放他走，不愿停留，急匆匆离开了。

行了大半个时辰，卫唐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章 旧居

接下来数日，每日朱裙少女都会现身，质问卫唐另一物在何处；每次卫唐都说只有一个，没有另一个。

按说，朱裙少女要么信，便不再追赶；要么不信，教训卫唐一番，令其交出。

可是，朱裙少女质问卫唐一番后，竟离开了，每次皆如此。

卫唐莫名其妙，渐渐地，不再惧怕朱裙少女。

朱裙少女跟着卫唐往蔡林镇而来。

密林之中，卫唐看向朱裙少女，也不知其到底想怎样。

朱裙少女沉默半晌，方道：“我要回去了。”

卫唐摸不着头脑。

过了片刻，朱裙少女拿出一枚玉简，轻轻一抛，划出一道弧线，落到卫唐手掌之上。

朱裙少女道：“注入元气。”

卫唐见一物飞来，以为对己不利，速度太快，也来不及躲闪，便已停在手掌之上，端视之，是一枚碧色玉简。

滋滋……

卫唐注入一丝元气，玉简发出毫光，大量文字信息涌入卫唐识海，有序排列成文字阵。

“《游龙四象功》上册，外有天地人，内有精气神；游龙翱天地，感气散为云……”

读完一遍，卫唐心中暗喜，这是一套功法，名为游龙四象功。

卫唐感气之后，得母亲传授玄幽功，圣品下阶，也不懂功法品阶，不觉得什么。

而母亲告知，功法分凡、圣、帝品，各有三阶，能修习圣品功法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卫唐也不觉得什么，便询问帝品以上可还有其他品阶。

母亲点头说有。

卫唐囔着要学帝品以上功法，于是，脑袋被敲了一下。

母亲只有圣品下阶功法，卫唐只好学了。

而游龙四象功虽仅上册，明显要比玄幽功高深，不知是什么品阶。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卫唐一脸疑惑，望向朱裙少女。

朱裙少女轻咳两声，道：“游龙四象功品阶不高，送给你了。”

言罢红影一闪，消失不见，密林之中传来声音：“卫唐，记住你还欠本小姐一物，他日一定归还。有缘再见。”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知朱裙少女去了何方。

卫唐细细想来，朱裙少女送给自己功法仅有两种可能，其一，对自己有情；其二，朱裙少女有病。

思来想去，两种可能都不成立。

卫唐想不出第三种可能，只好不去想，而平白无故得了一门厉害功法，倒是一件值得高兴之事。

卫唐再也不能入眠，渐渐拂晓，拉着驴出了密林，骑上驴往蔡林镇行去。

蔡林镇不远了，沿路而行，天刚刚大亮，卫唐就进了小镇，往镇东行了一段路，过了几条街道，来到一所房屋之前。

面前不过两间瓦房，占地颇小，墙壁之上有些颓坏，台阶旁生满青苔。

大门未锁，卫唐推开木门，进入屋内，潮湿之气扑面而来，几点灰尘从梁上落下，落入衣衫之上，墙上也多是灰土色。

穿过房屋，进入后院，还有两三株花树，树下满是枯花败叶，树上倒还枝叶繁茂。

后院之后，山山相连，一派生气。

卫唐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想起自己父亲。

三年多前，父亲与母亲离开蔡林镇一段时间，父亲再也没有回来，母亲身受重伤，是逃回来的。

父亲死了，这是母亲说的。

父亲死了，卫唐连遗体都没见到，他不信，却改变不了事实。

因卫唐与其他孩子合不拢，母亲身体稍微恢复一些，便带着卫唐去了唐家。

卫唐想起父母的事情，双泪缓缓垂下。

“一切都已经过去，无可奈何，还是得面对。”

一人出现在后院之中，说道。

此人约莫三十余岁，身着青衫，身材颇高，颚下几根长须，容貌与卫唐颇似。

卫唐道：“叔叔。”

来人乃是卫泽，卫唐亲叔叔。

卫唐父亲共两兄弟，也就卫泽一个亲弟弟。

卫泽仔细打量卫唐一番，寒暄一阵，便拉着卫唐往隔壁去。

隔壁自然是卫泽家。

卫唐拗不过，只好去了卫泽家。

两家中间空了一片，走了一段路，来到卫泽家。

这是新建的瓦房，有四五间。

进入屋内，卫泽拿出一些点心，陪着卫唐一起吃了一些。

卫唐问道：“怎么不见卫芙？”

卫泽妻子早逝，只有一女，名卫芙。

卫芙比卫唐要小一岁。

卫泽笑道：“两年前，听闻安阳郡百花门招新弟子，卫芙前去考核，竟然通过了，成了百花门弟子。”

卫唐孤陋寡闻，没听说过百花门。

卫泽便介绍一番，原来百花门是安阳郡五大门派之一。

卫唐听后，为卫芙感到高兴。

说了一阵，卫泽话锋一转，道：“小唐，此次你回来自然是为了核心子弟考核。你可步入筑基境？没有筑基境实力，不可能通过考核。”

卫唐道：“核心子弟考核每年举行一次，我既然回来，自然有一定实力。”

卫泽点头，道：“每年只有四人能成为核心子弟。我算了一下，有筑基境实力者不下十人，其中有五人实力强劲，卫一阳、卫丰、卫兆、卫诚以及卫蓝儿。其中卫蓝儿你不认识，她随父母来到此处也就一两个月时间。其余四人去年都参加过考核，而以卫一阳展露出来的实力最强，达到筑基期中期实力；卫丰三人则是筑基期初期实力，以卫丰实力最强。你需特别注意卫一阳与卫蓝儿。”

“可知卫一阳与卫蓝儿什么实力？”卫唐问道。

卫泽摇头，道：“他们自然不会宣扬。据我揣测，应该是筑基境后期实力。”

卫唐心中一阵盘算，皱起眉头，一切并不如预想般容易。

卫唐表情变化，落入卫泽眼中，卫泽也跟着有些担心起来。

卫泽揣测，卫唐也就筑基境中期，恐怕进入前四有不小的难度。

卫泽又将话题移开，说起卫家变化。

说了一阵，卫唐要去清扫房屋，卫泽也去帮忙。

卫泽原是想留卫唐在自家住的，而卫唐坚持要回去。

房屋之中一些必需品有些老旧残破，卫泽便拿一些来替换。

清扫房屋动静不小，一些邻居纷纷过来看，才知卫唐回来了，很快，卫唐回来的消息传遍整个卫家。

于是，卫唐房屋之前，聚集了很多人。

卫唐父亲在卫家地位并不算高，卫唐更算不上大人物。

“卫唐还真的回来了。听说是为了核心子弟考核。卫唐这些年肯定进益不少。”一名瘦长少年道。

“你懂什么。昨日卫诚回来已经说过了，他仅仅炼骨境初期。拿什么实力去考核？肯定是在唐家混不下去，才回到卫家。”一名圆脸少年冷哼道。

“活该。”瘦长少年道，“有一次，我去河边游泳，他竟然偷走了我的衣服，让我……”

一些少年互相吐着苦水，大骂卫唐。

而另一处聚集着年长之人，感叹好好的一家人，仅三年光景，竟只剩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