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四十八周》——空城已逝

第一章 人类，神，戮神者

地球，某个戮神者聚集地

零透过早已锈迹斑斑的铁窗望向窗外，那个地方是首领离去的方向。两天前，首领离开戮神者基地，前往人类聚集处进行谈判，商议结盟共同抵御神的攻击。

从“神”降临地球起，已经过了数百年。零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神是谁，自己的世界，就是自己所处的这个巨大的废弃工厂，孤零零地立在寸草不生的焦土上。

“今天没有星星，首领今天不会回来了。”零望着天空出神，他不太会担心首领出事，准确的说，他不是很懂担心到底是什么。听同伴们说，零是当年首领从人类那里救回来的小孩，手臂上刻着“零号”的标识。他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他拥有人类的血肉之躯，却没有继承人类最重要的东西——心。

“零，别看了。首领会回来的。”听到有声音响起，零猛地回头，下面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正冲着他挥手。她也是戮神者，首领不在，都是她在打理事务。

“我再看一会儿。”对零来说，这个地方的所有同伴都很重要，但首领才是最重要的人。虽然首领教过他要有为任何同伴赴死的意识，但不知道为什么，首领对自己来说，似乎有种不同的意义，说不出来的意义。

没有再理会下面的人，零转过头来继续看着外面。夜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快速的朝着这个方向飞来。仔细看看，是一道红色的光。

“首领回来了！”看到这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光，零很是兴奋，激动地朝着下方的人群叫了一声。

“什么，首领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不知道谈判怎么样。”

“去看看。”

在下方休息的众人听到首领回来了，全都放下手里的事，聚集在门口候着。

光束放慢速度，降落在门口。一个年轻男子从光中现身。零看了一眼，不是首领。

“格林，你怎么自己回来了，首领呢？”

光束中的男子叫格林，两天前，他是和首领一同走的。他朝众人望了一圈，脸上满是不忍与悲痛之色。沉默许久，为首的人不耐烦了，又问了句“首领呢，为什么不说话了你。”

格林突然埋下头，哽咽着开了口“首领死了，人类研发的零号计划已经成功。首领拼死才为我争取了逃生的时间，他让我们去找其他的戮神者聚集地，人类会马上出兵攻打我们。”

“怎么可能，卑劣的人类！”这个群体里，都是后来出生的戮神者，他们的先辈也许是人类异变而来，但离第一批戮神者出现已经过去了至少百年，这些新生儿可不会跟人类讲什么情面。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心中的怒火都被点燃了，不少戮神者都表态，要为首领报仇。只有零例外。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不懂得悲伤，所以不会哭。

但是他明白，这个从小疼爱自己的人，总是将自己留在基地里，而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出去寻找食物的人，教自己什么是“感情”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愤怒过后，戮神者们还是冷静了下来，商量接下来的打算。“还是去最近的莫拉提夫吧。”一番争论后，同伴们终于确认了目的地。但还是有至少一半的戮神者，执意要为首领报仇。人类在他们的眼中从来就如蝼蚁般弱小，长期以来的自信使他们根本不惧怕所谓的零号计划。

统一好意见，戮神者们开始清点食物，药品等。格林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出来，将一把造型奇特的唐刀塞到零手里。“这把刀是首领给你留下的，他说应该物归原主。”零接过刀，立刻感到了亲切之意，仿佛这把刀就是自己的一部分。他紧紧地握着这把刀，再也不愿意放开。

这时，大家已经整顿好，准备出发了。零最后看一了眼这座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工厂，以及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的那些人，转身走进队列。

工厂外不远，是一片枫树林。正值深秋，戮神者们低调地走在如同迷宫般的茂密树林中。零跟在队列的最后面，看着飘落的黄色枫叶，感到一切都无比新奇。

“逃！”不知道前面谁发出了一声惨叫，原本整齐而平静的队列突然四散而开，大家都在拼命地逃离这个地方。混乱中，格林拉起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零，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

“怎么回事？”跑了好一会儿，零才反应过来，大声问道。

“人类的部队来了，他们穿的铠甲能免疫我们的能力。”一句简单的话，让零马上明白了现在的处境。“人类为什么会追杀我们？”

“没有为什么。你只要记住，永远不要相信人类。他们是一个自私而残忍的物种。”格林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面前，是一道万丈深渊。

零措不及防，差点落了下去。还好格林及时把他拉住。“小……”格林还想出声提醒他，却突然没了声。空气中一道寒光闪过，格林的脖子被这道光完美地切开，与身体分离。标志着戮神者的蓝色鲜血狅涌而出，溅得零满脸都是。

“格林！”格林死了。是的，他不会在说话了。这是零第一次看到同伴死去，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残忍的画面。可这时零顾不上缅怀，面前，一个身穿银白盔甲的人类，手中提着一把长刀，两只咄咄逼人的眼睛瞪着他。

“你，做了什么！”零彻底失去理智，名为愤怒的烈火在他的胸膛中熊熊燃烧，他抽出唐刀，不顾一切地向面前这个人类冲去。

“哼，小鬼。你以为你们戮神者还能随意屠杀人类吗？”这个人类一脚将零踢开，发出不屑的呲笑声。他走过去，高傲地瞥了一眼零，将他踹下悬崖，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呃……”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重新出现在零的脑海里。环望四周，到处是一片荒凉。“咕……”空腹感袭来，零挣扎着想要挪动位置，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落下悬崖时，巨大的冲击力撕裂了他的双脚。

再看看两只手，左手已经不翼而飞，而右手血肉模糊，偶尔能看到碎在肌肉里的骨头。零的能力是通过进食来恢复自己，要是能进食，这种程度的伤势也只用得了几天就能修复。可现在，别说进食，就连发出声音求救都不可能，更别说这附近到处是人类。

饥饿，疼痛，绝望侵蚀了他的心，面对飞来啄食他身体的乌鸦，零甚至没有力气去赶一下。只是不断地昏迷，再醒来，再昏迷。一天很快过去，第二天拂晓，露水打在零的身上，让本来就被啄得伤痕累累的伤口腐烂。

零知道，自己的命不长了。可出于本性，他还是想挣扎着动一下。至少在死之前，努力一下也是好的。于是，他扭动着唯一还能动的脑袋，想尝试用早已成了一摊烂肉的脚站起来。可多余的动作只会让他更痛苦，零一下倒在地上，意识逐渐模糊。死神来敲他的门了。

就在最后的生机即将消失之前，一双脚站在了他面前“哦，有活人？”

第二章 夜黎，灾厄与救赎之名

再次醒来时，零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他的面前有一个老僧人正背对着他敲木鱼，嘴里还念着什么。

“嘶，，”零尝试着移动，这个举动牵扯到了还未愈合的肌肉，引起一阵剧痛。听到声响，老僧人依然在敲木鱼，只是背对着他发出一声沙哑的声音“醒了？”

零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来。他的喉咙已经被乌鸦啄穿了。过了半晌，老僧人停下敲木鱼的动作，转过身来，端起石桌上粗糙的小木碗，走到零面前。

“喝下去。”老僧人看了他一眼，把碗凑了过去。“食物。”木碗端过来时，零敏锐的感官几乎是瞬间就辨认出了，碗里装的是能让自己恢复伤势的东西。

艰难地朝碗里望了一眼，不大的木碗里乘着约莫有半碗多的鲜血。零只能通过吞噬其他生命来延续自己的生命。犹豫了很久，零没有张嘴去喝。对他来说，吞噬他人生命是很邪恶的，这超过了他的底线。老僧人微微皱眉“不喝，你会死。”

“不喝，你会死。”这句话深深扎进了零的心中。是的。不喝，他会死。他如果死了，谁替首领报仇，谁又替格林报仇？想着这些，零张开干瘪的嘴唇，猩红的血液顺着喉管流下去，零的伤势稍稍缓和，至少可以说话了。

“谢……谢。”张着嘴咿咿啊啊了半天，零才从刚恢复的喉咙里挤出这么两个字。老僧人没说话，转过身去拿了一把小刀，朝自己的手上割了一刀。

血液顺着手臂滴到木碗里，很快又盛了半碗。稍微止血后，老僧人又将木碗端过来。这次，零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喝了下去。

这碗血液下去，零顿时感觉好多。左臂也恢复回来了。用左臂撑着床沿，零慢慢坐起来。朝老者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已经好多了。老僧人深深看了他一眼，走出屋子。两个小时后，老僧人带着一只死掉的兔子回来了。

只见他先是把兔子放在地上，然后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在念叨着什么奇怪的话，然后才将兔子剥皮，扔了一半给零，另一半用一口锅支起来，放在里面炖。

吃了死掉的兔子肉，零终于能正常说话了。老僧人转过头来，像是带着讽意地说道“不愧是吸血鬼能力，还真是顽强。说说吧，你叫什么，从哪里来的。”

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他伤口上残留的红色血迹“你是人类，为什么要救我？”老僧人盛起一碗汤一饮而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但你是生命，仅此而已。”

零不知道什么叫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眼前这个人类确实和其他人类不一样，他救了他，救了身为戮神者的他。零靠在床上，问他“那，为什么人类会残忍地杀害我的同伴，他们也是生命。”

老僧人摇头，双手合十“现在的人类不一样，绝境使他们的内心混乱，人类内心的野兽觉醒了。”说完，又开始念先前奇怪的话。“这个，是什么？为什么，要念这个？”“这叫佛经，念佛使人心静，信佛使人坚定，颂佛使人明理。”

老僧人的话，打动了零。“那，我也能念吗？”老僧人点头“当然。跟我念，南无，阿弥，陀佛。”

“南屋，阿弥，托佛。”零试着念了一下，学得半像不像。老僧人非常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教他，并和他解释什么是佛，以及为何要信佛。显然，对于已经崩坏的世界，信仰是极其奢侈的东西。

三周后，零已经彻底学会了如何诵经，也算是个信佛者了。通过与老僧人的交流，零得知了他的身份：老僧人是最早的人类，他是戮神者与人类的孩子，继承了戮神者的异能，也继承了人类的血脉。

由于后来双方关系变差，神的攻势更是越来越凶猛，他的父母纷纷在战场上死去。老僧人便搬到这个崖底，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直到遇见零。

在零内心的仇恨逐渐被信仰冲淡的同时，怀着对这个世界复杂的情感，他不知道到底该杀戮，还是该仁慈。佛说，杀戮招至业果，可如果不杀，别人就会杀了你。零越来越困惑，终于有一天吃饭时，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师傅，我这段时间，很困惑。”“困惑，如何困惑？”零放下碗，伸出一只手“佛经上说，杀戮会给我们带来业果，犯下的业越重，最终的罪也就越多。”说着，伸出了另一只手“可是同时，在这个世界，如果不行杀戮，绝对是活不下去的。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老僧人摇头“非也。信佛，并不是说非要一个生灵都要救助。死亡也是轮回的一部分。你杀戮又如何，心中无魔，则魔自退。心若存魔，即便不杀，也终究会走上歧途。”

“那您的意思是？”“杀戮亦是修行的一部分，不明众生苦，又怎能救众生？面对你的敌人也好，面对其他人也好，杀戮也好，放过也好，最起码，你的心中要怀有敬畏。这便是善与恶，也是苦难与解脱。”

对于什么善恶，什么苦难解脱，零一知半解。不过他至少知道了，杀戮有时候不算罪孽。

零想，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告别了老僧人，他踏上了旅途，历练的旅途，修行的旅途。老僧人最后送给他的礼物，是名字。“夜黎”代表着灾厄与救赎之名。

走过树林，走过山川，走过河流，走过湖泊，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半年。一天，夜黎正在进行每日祈祷，耳边传来突兀的尖叫声与嘶吼声。

“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能这么做了……”不远处，有一男一女。男人大声叫着，扑在女人身上，那动作看起来像，撕咬？女人尖叫着请求放过，但无济于事。

空气中一道影子掠过，男人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整个身子软在了一旁。夜黎收起染了血的唐刀，可惜晚了一步，女人失去了呼吸。夜黎为他们进行了祈祷，然后离开了。

“同类相食？这个世界已经如此不堪了吗？”离开时，他是这么想的。

这半年里，夜黎见过不少杀戮，也杀过人，但同类相杀还是第一次见。原本他以为这个世界还充满着希望与救赎，但现实却是荒寂的世界带来的疯狂。

“我，该怎么拯救这个错误的世界。”夜黎决定，还是先去莫拉提夫寻找存活下来的伙伴。做好决定，他向着东方出发。路上很荒凉，早已枯死的树林中，除了一两只趴在岩石上的蜥蜴，就只剩下天空中一直跟着他盘旋的秃鹫相伴。

不知道走了几天，夜黎才走出这片树林。树林外是一道不高的崖壁，崖壁下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废弃的村庄。夜黎跳下崖壁，走向这个村子。

走近第一座屋子，夜黎隐隐约约听见有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透过腐烂的木门往里面看，他看到的是一滩血迹与碎肉块，一堆篝火，以及一地啃过的骨头。·一旁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正靠着墙睡得香甜。

“戮神者。”夜黎轻语。顺着女孩手指流下的蓝色血迹告诉夜黎，她是戮神者。

“唔……”女孩伸了个懒腰，睁开朦胧的睡眼。夜黎赶紧躲在门外不出声。

“门外有谁在么？”出奇的，女孩的洞察能力很强。“能力是寻息吗”夜黎想着，大大方方地走到门前。女孩很漂亮，在篝火的衬托下白皙的皮肤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显得格外动人。

没想到，见到夜黎的一瞬间，女孩叫了起来“啊，我见过你！”

“见过我，什么时候？”夜黎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这个女孩，身为实验体的他拥有超强的记忆能力，他不会记错。女孩使劲点点头，抓起一旁的行囊翻来翻去，翻出一张皱皱的白纸，递给了他。“找到了。你看，这是你吧！”

夜黎接过白纸一看，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