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才是王道》: 新兵培训
第一章 新兵培训
元丰八年春,渭城落了一场小雨。
渭城,是一座位于胤帝国西北边陲的小城。
虽说是依山而建,但那“山”不过是一个小土坡,四面的城墙也是用土坯子垒成的。
因为地处偏远,又不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渭城并没有驻军,只有一支不到一百人的渭城守卫。
渭城守卫每三年才招一次兵,每次最多也不多十来人,主要是更换伤兵和老兵。
今天是三年一次的新兵报到的日子,却不碰巧下了一场雨。
在这场小雨中,一个身材消瘦的少年正给新兵讲规矩。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身上穿着宽大的军制棉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身材消瘦,看上去一副弱不迎风的样子,倒是一双眉眼生的好看。
少年面前站着十三四个刚领了军服的新兵。
这几个新兵都已经十七八岁,个子也比那少年高不少。
“我叫周宁,他们都喊我小宁子,当然你们也可以这么喊我。”少年背着双手,有模有样的来回踱着脚步。
“属下不敢,周长官!”新兵齐声喝道,每一个人都站的笔直,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虽然说是新兵,但是他们都来自于渭城。
作为渭城人,从两三岁的孩童到古稀老人,大都听过周宁这个名字,因为那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因此,即使周宁比他们小了好几岁,个子也矮了好几分,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
“徐知州让我给你们讲军部的规矩,其实我不太想讲,因为现在下着雨,那些老兵躲在屋子里喝酒,这样让我很不爽。”周宁手中提着酒囊,嘴中吐着酒气。
新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大家都知道渭城守卫的工作是什么吗?”周宁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因为有些醉了,所以话语有些含混。
新兵们都不忘表现自己,于是争先恐后的回答。
“我知道,守护渭城的安危!”
“驱逐草原上的流寇,保护渭城人的安全!”
“日夜守护渭城的安宁,砍掉流寇的人头,壮我军威……”
……
听着这些热血激昂的回答,周宁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然后又问:“好,回答的都挺好。下一题,如果你们有一天在草原上偶遇流寇该怎么办?”
“拿刀和他们拼了!”
“用弓箭远程射击他们。”
“埋下绊马索,然后引他们进入陷阱。”
……
周宁面对这些回答,一直都在摇摇头。
新兵们把能想到的战术几乎都说了一遍,但周宁一直摇头否认。
“这样不对,那样不对,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啊?”新兵不解道。
“跑!”周宁沉声道。
“跑?”新兵都懵了,他们第一次听说这种战术的。
“没错,跑,拼命跑!玩命跑!使出吃奶得劲儿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周宁神情严肃,声音低沉,完全不像开玩笑。
“为什么?”新兵们低声议论纷纷,这不是让他们做逃兵吗?
因为胤朝无论是民风,还是军风,都是出了名的彪悍。
作为胤朝人,只要你拿起刀戈,披上战甲的那一刻,就不能退后半步,为帝国而战,为家乡而战,为亲人而战,为每一个不能轻易舍弃的人而战!
你可以战死沙场,但绝对不能当逃兵。
逃兵的罪很重,没有特殊原因一般都是死刑,甚至是极刑!
新兵们很不能理解周宁说的话,这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要是被外人听到可是要被举报官府处刑的!
看着新兵们的议论纷纷,周宁面带微笑,语重心长道:“在偶遇流寇的情况下,我们没有合理的战术安排,八成打不赢他们。而且流寇骑的马比你快,刀比你快,心也比你狠,不跑难道送死?人家就是靠着杀人过日子,你们只是为了当兵领俸禄的,家里有老有小的,没必要和亡命之徒拼命。”
听到这里,新兵们更沉不住气了。
“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当逃兵呗,如果当兵不是为了荣誉,不是为了守护家园,不是为了成为英雄,那大家还当兵干嘛?曾经有一位将军说过,不想做大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一个新兵很不服气地反驳道。
“不服气?”周宁抬了抬眼皮。
“没错!”新兵紧抿嘴唇,神情坚毅地吼道。
周宁把那名不服气的新兵从队列中揪了出来,然后一拳砸到他下巴上。
虽然周宁比那名新兵矮上半头多,身材也瘦了不少,但他拳头太快了,那名新兵根本反应不过来,直接被一拳砸晕在地。
新兵想要爬起来反抗,但周宁根本没有给他机会,雨点般的拳头不停地落下去,中间没有半刻停顿。
从始至终,新兵没有一次还手的机会。
就这样,周宁像疯子一样,用拳头整整打了他半刻钟,而站在旁边的新兵们更是胆战心惊地看了半刻钟。
直到新兵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变成了猪头,周宁才停下拳头。
周宁借着雨水洗了洗手上的血,然后用脚踢了踢那名新兵,说:“你看,这就是作为一个新兵的典型案例,你们要以此为戒。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你再想逞英雄也没用,在没有实力之前,任何反抗换来的只有挨打。”
“是!”新兵们被周宁吓到了,再也不敢多言语。
“你们要知道英雄主义最不可取,这个世界上没了谁都照样转,别为了一点小事儿就要死要活的。如果真的想死,以后死的机会多了,没必要死在一些不值得的事情上面。”周宁解开拿着酒囊,开始往嘴里灌酒。
“是!长官!”
“上了战场呢,最要紧的就是保命!能保住别人的命最好,保不住别人的命就保住自己的命,打不过就要认输,认输不丢人。不要老想着杀流寇、建军功,就算你玩命儿杀再多的流寇,你的军功也传不到帝都洛阳。就算传到洛阳城,那些大官重臣也不会多看一眼你的军功状的。”
“是!”
周宁看着面前的新兵,然后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空,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下来了,于是拿着酒囊,又往嘴里灌了两口酒,继续说:“要知道你们并不是主角,没有那么特权给你们享受。在这片草原上,不会有马钰道长教你内功,也不会有江南七怪教你功夫,更没有蒙古公主等你娶她……”
新兵们看着周宁越喝越多,走路开始摇摇晃晃,说的话也开始让人听不懂了。
“马钰是谁?”
“江南七怪是谁?”
“蒙古是什么地方?咱们这里有公主吗……”
……
虽然新兵们听不懂,但没人敢言语,只在心里小声嘀咕。
周宁因为喝了酒,一脸的红润,眯着眼睛继续说:“生活就是这种尿性,你以为穿越过来的就有金手指吗?你以为穿越了就可以从屌丝变成主角吗?你以为在另一个世界没过上好日子,在这个世界就能过上好日子吗?上一世是被砍的命,这一世就不被砍了吗?嘁,扯淡,全是丫的扯淡……”
“……”新兵们一脸的黑线,他们觉得周宁是真的喝多了,说的话越来越听不懂了。
周宁看新兵们不说话,打了一个酒嗝,说:“别死气沉沉的,活跃一点。你们说,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一名新兵举起手来,抢着回答。
“不是。”周宁醉意醺醺地摇头,然后语重心长道:“作为人呢,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如果你死了,再开心也没有用。死了就是死了,说什么都是白搭。人生是条漫漫长路,在这条长路上保不定哪天转眼就挂了。所以你们要安安分分的做人,好好活着吃饭,活着才是王道……”
新兵们听着周宁的侃侃而谈,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会是一个怕死的怂货。
但随着周宁越说越多,他们也越来越听不懂,最后还听到饭岛爱、爱因斯坦、坦桑尼亚、亚他奶奶个嘴……
听着这么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字眼,于是他们更加坚信周宁确实是一个疯子。
第二章 恶魔少年
雨就这么淅淅沥沥,不大不小地地飘了一天。
傍晚时分,这场小雨戛然而止。
对于旱了三年的草原,这场雨小的有点可怜。
渭城里的人们攒着眉头,有人把脑袋伸出窗户,有人从大街小巷走出来,抬头看着渐渐停了的小雨,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
这场雨让所有渭城人很失望,因为他们等了三年,就等来了这么一天的小雨。
看着那压低的云层,像看着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本以为能落下一儿半女,可最后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折腾了半天又没了动静。。
于是,城内一片怨声。
在满城的埋怨声中,夹杂着一声小小的叹息。
“唉,下这点雨有什么用,明天还得跑到城外井里挑水吃!”小女孩趴在窗户上,下巴搭在双手上,发出一声长叹。
小女孩儿十三四岁的模样,趴在窗边,低着头继续有模有样地缝补衣服。针线在女孩的指尖飞跃,好像灵动的小精灵。
周宁听到说话声,于是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这是自己家中。
“诺诺?我怎么在家?”周宁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诺诺看到周宁醒来,于是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给他倒了一碗水。
“你今天在军部喝多了,听说又当着新兵的面说胡话来着,最后还是张猛大哥把你背回来的。”诺诺一边倒水一边说。
“是吗?”周宁捂着因醉酒而发涨的脑袋,咬着牙说:“昨晚打赢了一帮流寇,大家高兴就多喝了几口,没想到喝多了……”
诺诺将水递过去,然后走回窗边继续缝补衣服。
周宁接过水碗,狂饮两口。
冰凉的感觉穿过喉咙直抵胸膛,这让他稍微舒服点。喝完水,他走到屋子门口,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听说城外那口井也快没水了。”诺诺用牙咬断针线,抬起头说:“要是再这样旱下去,真不知道以后要去哪里挑水吃。”
“到时候再说呗。”周宁醉意还未消,看着院子里那棵枣树发呆。
诺诺不知道周宁在想什么,于是放下手中的衣服,将针线码放整齐,说:“你就坐在这里发发呆,别乱跑,慢慢醒酒,我先去做饭了。”
周宁点点头,然后背靠着门框,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生活的画面。
他穿越到天启大陆上已经十六年了,对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平日里很少会想起另一个世界的光景,只有喝醉的时候,才会真切地回忆起来。
厨房中冒出了滚滚的青烟将他拉回现实中,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提醒他,这里是天启大陆。
没多会儿,厨房里传来诺诺的声音:“家里只剩下一把米了,做不了米粥。”
“哦,那就少放点米,煮米汤呗。”周宁漫不经心地说。
一会儿,诺诺又从厨房探出头来,说:“家里没油了。”
“去隔壁王大婶家借点。”周宁有些不耐烦。
“盐也不多了。”诺诺又说。
“去巷口李伯家借点!”
“柴火也不够。”
“额……”周宁捂着额头发愁。
“家里灶头也坏了。”
“唉……”周宁低叹一声,伸了伸懒腰,眉眼深邃起来,长袖往身后一甩,大摇大摆地走出院门。
此时,乡亲邻里们正聚在街上讨论这场雨的大小,对这场小雨有那么几分感激,但更多的是抱怨,抱怨下的太小了,根本解决不了旱情。
众人的讨论还没结束,就看见周宁从院子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之前还埋怨不止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就连巷子口找骨头吃的狗也直愣愣地看向周宁。
“嗨,大家下午好呀。”周宁朝众人挥手道,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一脸灿烂笑容。
“小宁子又出来借东西了!大家赶紧跑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然后众人便抱着孩子,扔了瓷盆,丢了瓦罐,锁了院门,关了窗户……
一眨眼的功夫,街头只剩下一条叼着骨头的大黑狗。
大黑狗看了周宁一眼,然后嗷的一声,扔下骨头也跑了。
转眼间,熙熙攘攘的街巷便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根骨头在巷口打转。
“唉,似我这般俊俏少年郎,再加上这般灿烂笑容,怎么见到我就跑?”周宁如闲庭信步般走到隔壁王大婶家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婶儿?”
“王婶儿?”
“王大婶儿?”
门内一丝动静都没有。
少年隔着门喊道:“王大婶儿,我周宁啊……”
周宁声音刚落,门内“哇”的一声,传出孩子的哭声。
随后里面传来中年妇女颤声:“家里没人!”
“王大婶儿,瞧您说的,若家中没人,怎么还有声呢?”周宁在门外笑道。
王婶儿咬着牙,恨道:“小宁子,你到底想干嘛?”
“王婶儿,家里没了油米,揭不开锅了。”周宁笑容可掬地轻声道。
“又来借米?”王婶儿反问。
“怎么能说又呢?”
“这是你第八十三次借米,我家的米都快被你借光了!”王婶儿怨气很重。
“好,那就不借米,借我半勺油,回头还您。”周宁不依不饶道。
“第六十四次了。”
“好,那借我点盐?”周宁尝试问道。
“三十二次——”
“王婶儿,你也太抠了吧。”
“我抠?是你脸皮太厚了!再让你再借下去,地主家都没余粮了!”
“你!”周宁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牙咬的吱吱作响。
“小宁子,今天别想从我手里借走一粒米!”
“王婶儿,你为何如此心狠?”
“说一千、道一万,今儿就算说破天,你别想从我手里借走半升米!”
周宁眼看借米无望,于是咬咬牙一狠心,掏出一根辣椒在眼皮上抹了两下,眼泪哗哗的掉出来。
“王叔啊,都怪老天爷不长眼,早早地把您老带走了。要是您还活着,一定不忍心看着小宁子挨饿受冻……”周宁哭丧一般,趴在王大婶儿家门前嚎啕大哭起来。
“你王叔活着的时候也不借你米,何况他都死了多少年了!”王婶儿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气势。
周宁哭的歇斯底里,见门还不打开,于是扯着嗓子干嚎起来:“王叔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在地下冷不冷。婶儿,要不我明天把王叔尸骨挖出来晒晒太阳?”
“砰!”
院门应声而开,从门内递出来半袋米。
“好嘞,谢王婶儿——”周宁一把抢过米袋。
“可别,不挖我家老王的坟就谢天谢地了。”王婶儿又“砰”的一声关上门。
于是在那天下午,渭城各条小巷响起了一个少年的敲门声,各家各户笼罩在被少年借米借油的恐惧中。
那些年,一个叫周宁的少年就像恶魔一样缠着他们,即使很多年后,人们也会记得曾经被“借”的恐惧。
因为那少年就像恶魔一样,是渭城填不满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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