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龙传》::阿弥陀佛
第一章:阿弥陀佛
第一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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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塌!跛蹋!阿实迈着厚重的脚步,走在四野寂寥的山道上。朦胧的夜色甚是诡秘,他不停地扇动着手中的蒲叶,闷热的空气压得让人实在是喘不过气来,空气中处处弥漫着腐蚀的臭味。
茫茫的黑雾里,无数只萤火虫闪烁着银白的、灵动的光,在草丛中漂浮……
道路两旁长满了杂草荆棘,透过稠密的矮树林,依稀可见那片大大小小的坟头墓地,荒塚上不时传来几声乌鸦“哇——哇——”的鸣叫。
阿实打了个寒颤,隐隐绰绰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扭头看了看、又瞄了瞄树荫下的阴影,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此时的天空乌云密布,阿实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亮光,旋即,一阵大风裹着暴雨扑面而来,他急忙躲进附近人家的屋檐下,就见不远处孤零零的路灯泛着昏黄的光,幽静湿滑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嗯--嗯--”墙角处,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无助的看着阿实,嘴里发出了凄婉地哀鸣。
阿实瞅见它湿了的眸光,爱怜地抱起这只脏兮兮的小狗,悄然无息地消失在风雨中。
走近那个熟悉的地方,已是午夜时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了那扇空洞洞的房门,昏暗的窗户倏地亮了起来。
坐落在山坡中的这几间茅草庵,是邱家传下的唯一祖产,也是阿实的栖身之地。
阿实是个苦命的孩子,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到大户人家给人当保姆,靠洗衣服做饭挣点外快来贴补家用。
母亲是一位娇小柔弱的女子,生活的重担使她过早地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她心地善良,性情温和,平日里有个好吃的好穿的总是先紧着孩子丈夫先吃,自己仅吃点残羹剩饭,哪怕是生活再苦再累,也从来没有抱怨过。
终于有一天,母亲在下班回家的途中,一下子晕倒在马路沿上,多亏好心人及时地将她送往医院,这才捡回一条命。
父亲闻讯后,在老家亲戚朋友那里借了800多元钱,准备次日一大早去县医院缴纳住院费,没想到在长途汽车站上车的时候,被一个长得温婉贤淑的20多岁女孩掏了腰包。眼见这800多元救命钱就要被洗劫一空,说时迟那时快,父亲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女孩的手,大声喝令道:“你想干什么?快把钱拿出来!”谁知道被身后女贼同伙用力拽了下衣服,差点倒在车底下。
旁边一个稍胖的男子拍拍他的肩膀开口道:“大哥,行了,行了,拉倒吧,拉倒吧,也没少什么东西。”他挤了挤眼睛,见父亲还没有松手的意思,便恶狠狠地瞪起眼睛说:“你有病啊?逞能是吧?”说着,就想过来掰开父亲的手。父亲怒火中烧,容不得那个男人多说,抬腿一脚踹向他的裆部,胖子疼的用手捂着隐处,急叫一声,倒在地上滚了几下就不动了。后面瘦高个毛贼一看出了人命,忙拉着女同伙撒腿就跑。
这下好了,一向安分守己的父亲,哪经过这种场合,吓得直打哆嗦,当场被公安人员带去问话。
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不曾想就这么倒下了,家里还有一个老奶奶需要人照顾,母亲本就身体虚弱,父亲的死又给她添了几重心病,彻夜的失眠使她精力不济,过了没多久,母亲竟也随着父亲永远的去了。
父母相继去世,阿实成了孤儿,他不得不和七十多岁的老奶奶相依为命,一起承担起生活的重担。
可怜年迈的奶奶天不亮就起来,驼着背拄着拐棍儿,牵着他的小手到田间地头挖野菜、捡地皮,闲时去菜市场拾人家掰下来的白菜帮子,年少懂事的阿实还时不时地爬到树上撸些榆钱叶子拿回家,用水洗洗,放进锅里熬成粥充饥填肚,祖孙二人吃腻了,就换个花样做成窝窝头吃。就这么样,奶奶硬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成人。老人死后,阿实独自撑起了这个家,那年他刚好十五岁。
清明时节,阿实给亲人上完坟回来,半道上碰见一个晕倒在自家田地里的糟老头子,他的双眼凹陷,面部非常吓人,白发像蒿草一样蓬乱,衣服也被荆棘剐得破烂不堪。
他小心翼翼地把老人家从地上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稍作休息,并从竹篓里拿了瓶水给他喝,就
弱弱的问了句:“老爷爷,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老人没搭理,稍稍缓过神来执意要走,然而他站起来还没走几步又倒了下来,阿实大步流星地跑了过去,不容分说,背起邋里邋遢的老翁,走进了一个山旮旯的寺庙里。
这座外观朴素陈旧、看来有些年头的小庙,其实就是一处裹挟在茅草中的溶岩洞子。
洞子外面满目疮痍,山风清冽,而洞内却宽敞明亮,冬暖夏凉。洞的正中央供奉着一尊大肚如来佛像,沿旁边石阶还有几个小洞,地上散落些茅草垫子,看样子是来往过客留下的。洞壁上面有条裂缝,直通山顶,阳光从中漏进一线天光,宛如吉星高照,这让信徒们叹为观止,管它叫一线天。
说也奇怪,洞里虽然有裂缝,但从来没见它漏过雨,有人说,缝隙里有神龙,水都被神龙吸走了。可见那只是人们杜撰出的一个美丽传说罢了。据专家说这里属于石灰岩地貌,有可能是雨水通过岩缝时渗到了洞外。
离洞子不远处,有一口陈年的水井,井水清澈甘甜,长年流淌。井沿旁边耸立着一株古老的银杏树,姿态丰伟,华发苍颜,其树干要有俩个人手拉手才能抱得过来,后人给它起了个有趣的名字叫“情人树”。
自从把蓬头垢面的老翁安顿在这里后,阿实就把老人家当作自己的亲人,更是打心里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他趁天色还早,回家拿来一床七八成新的铺盖铺在草垫上,又从地里挖些新鲜的野菜,做成美味可口的饭菜,一口一口地喂进老人嘴里。
天色暗了下来。阿实摸黑到井边,打来泉水为老人擦身洗脸,老人家感激不尽,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纯朴善良的年轻人。
那阵子,阿实不管刮风下雨,有事没事总爱往山上跑,一天都不落下。几天下来,阿实消瘦了许多,而他就像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悉心地伺候着这位“叫花子”似的老者,听老人家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一日,老汉病去如抽丝,显得精气神实足,看着眼前这个老实厚道的小伙子,他刻意披上袈裟,两眼炯炯有神,弄得阿实差点没能认出他来:啊!原来他是一个老和尚噢!阿实非常纳闷,老僧见怪不怪,当场“哈哈”大笑,俩人结下了不解之缘。
闲暇之余,老僧教阿实习文弄武,历练狩猎技巧,并有意点化他:“做人难,做一个好人更难”的为人之道。
一天夜里,阿实在床上辗转反侧,思忖着师傅说的每一句话,直至深夜,才昏昏睡去。
倏忽之间,梦见自己从悬崖峭壁上坠了下来,半空中如同小鸟一样舒展着身体,被一位须发全白的仙翁伸开大手轻轻接住,恍如置身于那人的手心里,于是抽搐了一下,便听到那老寿星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真亦假来假亦真,人为鬼时鬼为人,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阿实醒来一看,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依偎在老僧的怀里,那高僧拉着他的手嘱咐说:“孩子,你长大了,该下山了。等会儿我要出趟远门,忘了我吧,嗣后你要踏踏实实过日子。记住我对你说的话,要学会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经得起诱惑,好人一生平安!”说完,用手一展袈裟,其肉身化作一道彩虹飘然而去,再一看,整个人都不见了。
第二章:天缘巧合
第二章天缘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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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几声狗吠,阿实从睡梦中惊醒。
黑蒙蒙的天空正下着毛毛细雨,小狗懂事地走到新主人床前,欢快地摇着尾巴,阿实揉搓着惺睡的眼睛,眼前一亮:棕狮,英姿飒爽的雄狮;他高兴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好的,赛虎,我要起床啦!”。
雨过天晴,晨雾弥漫,温柔湿润的露珠散发着淡淡的清凉;阿实信步来到河堤上,找一块绿茵茵的空地,心神合一地打着太极。赛虎悠闲自得地在一边玩耍,还时不时地翘起后边的大郎腿把尿洒在树墩上。
阿实张开双手,气沉丹田,仿佛握着大千世界;只见他往上一提,以扛鼎拔山之势,力贯山河,整个人的筋骨得到了进一步升华;又见他屈身一蹲,一只脚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清逸出尘的弧线。
他双手抱拳,嘴角微微抬起,显得十分惬意。
“救命--”河面上传来了清脆微弱的呼救声。阿实慌忙收拾下心情,奔向河边。
他来不及脱下衣服,边跑边看见一个小姑娘在水里扑腾着,眼看着就要被河水吞去生命。“不好”阿实一声喊叫,只觉得背后“嗖的”一股凉风袭来,“噗通--”一袭黑衣女子抢先跳进河里。
“人命关天!”阿实来不及多想也跟着跳了下去,一人搂腰,一人抱腿,俩人合力将奄奄一息的女孩救上了岸。
他们把女孩放在平坦的草坪上,黑衣女子赶紧趴在地上给她做心肺复苏按摩,施救了几十秒后,女孩“哇”的吐了一口清水,哭出声音来。这时大家才算是松了口气。
阿实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他用手捏了捏发麻的手臂站了起来,忽然觉得脚下一股风起,惟见这个奇怪的黑衣女人,轻盈地转过身去,手随着身体往后轻轻一摆,没做任何解释,转眼就消失在晨雾里。
憨呼呼的阿实只好背着惊魂未定的女孩,回到了那间破敝陈旧的茅草屋里,他先是搀扶着姑娘躺在炕上,继而又从衣柜里拿条干净的毛毯复盖在她身上。
一阵忙碌过后,阿实感觉浑身通泰,或许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这不,他又勒个小板凳悄无声息地走到灶台旁烧起了柴火。
随着“咣当--咣当--”的风箱叩击声,灶台里的柴火“噼啪”炸响,不到半袋烟功夫,一碗滚热的姜水端到她面前。
女孩躺在炕上稍微嵌了嵌了嵌身体,阿实望见,忙快步走上前去挽着她坐了起来,直到看见女孩喝完姜茶、忸怩不安地和衣而睡,他才抱着被子到南屋去了。
第二天早上,女孩和黑衣女子双双跪倒在他跟前:“大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受小女子一拜!”,阿实甚为惊诧,他瞧了瞧黑衣女子,又看了看女孩,满腹狐疑:“原来你们认识啊!”女孩点了点头,而后站起来自报家门:“我叫何花,家住荷花淀。”她指了指身旁女子:“她是我表姐杜鹃,儿时玩伴,请多多关照!”说完,拽起黑衣人给阿实深深地鞠了一躬。
原来,女孩醒来后,神情恍惚,四肢无力,说话也说不清,稀里糊涂地跟着阿实来到了他那个四壁萧然的寓所。
话说阿实昨晚把北屋三间房腾了出来,自己将就着搬到南屋居住,东屋是用来做饭的柴房。半夜里,一个黑影偷偷地钻进了女孩房间,眼瞧着女孩脸色苍白,眉心间透着一种病态,她神色凄楚地趴在炕头悉心看护,一刻不敢怠慢。
夜深了,飒飒的微风透过窗缝挤了进来,远处不时传来几声“汪汪”的犬啼声。
“娘!娘!”女孩在睡梦中不时的呓语。
黑衣人眉头一皱,默默地俯下身子,她轻轻握住女孩冰凉的手柔声说:“女儿乖,娘在,娘在。”
女孩唤一声:“娘”,黑衣人答应一声。可是黑衣人与那个女孩差不多年龄,她还没结婚呢!
女孩像落水者抓住一根稻草般死死地攥紧黑衣人的手,呼吸逐渐均匀下来。
漫长的黑夜里,那位充满爱心的黑衣人一宿未睡,俨然像一位真正的母亲那样,守在女儿身边。
当小女孩一觉醒来,她把目光投向黑衣女,声音颤抖着说:“你,你是谁?娘呢?分明是俺娘把我从冰冷的水里拽了上来……”
她扭过头来盯着天花板,一脸茫然,努力回想着,无奈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黑衣女愣了下神:“是的,你的母亲的确很伟大,是她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给了你今天的生命,有句名言说得好:母爱可以拯救一切。”听了这话,女孩转过脸来:“姐姐,可我从来没见过娘啊!”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杜鹃感同身受,眼眶里饱含泪珠。少顷,她平复一下心情,出去倒了碗白开水,劝姑娘喝水吃药:“妹妹,稍安勿躁,先调养好身体,有话慢慢说。”
接下来,黑衣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都告诉了女孩。
女孩昂起头,吃惊地看着她,脸上挂满泪花:“谢谢!谢谢!谢谢你的大恩大德!”俩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互诉衷肠,黑衣女说:“我是孤儿,从小就没有父母,靠吃百家饭长大,是‘杜鹃花开春已阑’的那个杜鹃。”女孩说:“我也是,小的时候,妈妈离我而去,爹爹一手把我带大,后来他沾染上赌博恶习,家景逐渐落魄,我是‘满池碧翠笑娇娃’的何花。”
同样的窘境,同样的遭遇,她们同病相怜。俩个小女孩他乡遇故知,越说越有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杜鹃感动至极,无意中透露出她能听懂鸟语兽言,荷花不解何意,嘴唇微微动了动,显得有些惊奇。杜鹃忙示意妹妹不要开口,用手捂住她的嘴:“天机不可泄露!”并拜托她恪守这个秘密,否则自己就要折寿,何花乖巧的答应了。
自打阿实知道俩姐妹的身世后,愈加激发了阿实的同情心,当即应允她们留了下来,何花住堂屋东边那间,杜鹃睡西边那间。
东方鱼肚皮还没泛白,阿实真不忍心吵醒她们,便悄悄地起了床,扛起那把铮亮的锄头,想趁早下田除草种地。卧在大门口的赛虎转着滴溜溜的眼睛,贴着他亲昵地摇了摇尾巴。
凭着月光,菜田依稀可见,绿油油的蔬菜长势喜人,阿实放下锄头就在地里忙活开来。
天刚放亮,阿实蹲在地头上,欣喜的从腰间抽出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回头发现自家的厨房里冒出了一股股青烟,心头一阵窃喜,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忙匆匆地在溪水里洗了把脸,就手挖了些山沟野菜带回家里。
走进院子,桌上已摆好饭菜,阿实把从地里摘来的新鲜蔬菜放在柴房里,顺便在井旁洗了洗手,就急急切切地到北屋看望何花去了。
借助窗户射过的一绺阳光,何花脸色白里透红,窥见阿实进来,怪不好意思的,她忙用手掸了掸床单,招呼他坐下。阿实嵌了下屁股坐在床沿上,乘机帮她捋了捋遮着前额的头发。
这一捋,阿实惊呆了,眼下的女孩肤白如玉,眼若点漆,一张瓜子脸,颇为俏丽,看模样不过十六七岁。
何花抿着嘴,笑吟吟的瞅着有些发呆的阿实,她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显出了两排碎玉似的牙齿。
阿实如梦初醒,一时有点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的杜鹃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她笑盈盈地走向前去:“饭菜都凉了,大家开饭啦!”
填饱肚子,阿实换上舒适的草编鞋,背起早就准备好的行囊,想赶早进趟山,采蘑菇汆碗汤给何花补补身体。
不大工夫,他背着行囊已走出十多里山路。穿过碧绿丛生的灌木丛,就到达了那片茂密的松树林。
天还阴着,阿实赶紧往林子深处走去,山沟里不时传来野兽的怪叫声,让人听了葚的慌。不一会儿,老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零星小雨,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劈沥汃啦地打在芭蕉树上响个不停;阿实连忙找块塑料布遮遮雨。想不到,忽地一阵风刮过,天上的乌云都被吹走了。
刚刚下完雨,树枝头、梢条上以及地面的落叶里,到处都是雨水。一忽儿身上就如同浇了一样,脚下鞋子全湿透了。可是他已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一心只想着快点儿采到菌子。
雨后的蘑菇芽子长得特别快,大片的木耳就像一朵朵绽开的花朵,煞是好看。
森林里的菌子实在太多了,这儿一簇,那儿一丛,没到半天功夫,一个个木耳趴在筐沿上露出了笑脸,就连那背篓里的蘑菇也好奇地伸出了小脑袋。
说来还真幸运,没过多久太阳便出来了。阳光把菌子的水份晒去一大半,身上的篓子好似轻巧了许多。
“吃了~吃了~”听见蜘蟟在树上有气无力地嘶哑地叫着,阿实肚子也被叫得咕咕作响,适才想起自己光顾着干活还没吃午饭呢?他从布兜里掏出一个玉米棒、两块红薯,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他用手抹了抹粘乎乎的嘴巴,然后站起来舒展双臂,活动活动下身子,还特么高兴地喊了两嗓门,忙收拾下东西,心想趁着天还没黑,早点儿下山。
谁知道天公不作美,走到半道,天又下起了雨。山里的天气就是这样鬼,东边太阳西边雨,这荒山野林的也没有避雨的地方。雨下大了只好用手撑块塑料布护着头,身上仍是湿漉漉的。没过多会儿,雨果然停了。阿实一阵欣喜,谢天谢地。一绺阳光从树缝里照射出来,晒得身上暖洋洋的。
黄昏的阳光几乎与地平线接近,鲜花野草垂着头仿佛在窃窃私语,树上的鸟儿早已无了踪影,林子里唯有微风抚摸树叶的声音。突然间,树丛中簌簌作响,使人毛发悚然、心惊肉跳,好像有什么危险就要来临,只听“刷”的一声,一只小白兔猛地从草莽中窜了出来。
没等阿实愣过神来,茅草丛里传来几声刺耳“喵--嗷、喵--嗷”的尖叫声,阿实不由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发现树墩下有只豹斑的小山猫被一只铁夹子死死地夹住后腿,发出凄惨惨的叫声。
阿实心里一酸,忙不迭的蹲在地上,为受了伤的小山猫取下铁夹子,心疼地揣着它,不顾天黑路滑,深一脚浅一脚的摸黑往山下走去,一路上跟跟跄跄地摔了好几个跟头。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家了。此时已过深夜十一点钟,阿实赶快放下行李,给山猫进行疗伤包扎。
这山猫伤的真不轻,整条后腿都被夹子夹断,疼得“喵~喵~”地直叫唤。何花顾不得多说、起身去柴房端了碗芋头给猫咪吃,随后火急火燎地烧了一锅热水给阿实洗脸烫脚。望着何花远去的背影,阿实心存感激,迅疾扒光身上衣服,打着赤膊,来回搓洗着身上的汗渍。
院子里的这一切,都没逃脱杜鹃的眼睛。那人俊美绝仑的身材,饱满健硕的体魄,她看得真真切切、一览无余。
洗漱完毕,阿实舒爽地裹件衣服,自个儿拿把芭蕉扇迈着方字步,轻手轻脚地来到上房,察看受了伤的猫咪宝贝。
他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猫咪窝边,专心致志地欣赏着猫咪憨态可掬的酣睡样。只见它懒洋洋地蜷曲着身体,腹部朝天,抱着圆圆的脑袋呼呼大睡,无论你怎么叫它,它理也不理,正得意着呢。呆了会儿,阿实欣慰地趿拉着草鞋回到自己屋里。直到第二天晌午才起来。
过了午后,他端坐在堂屋的饭桌旁,瞄着神采奕奕、满脸绯红的何花,和她一五一十的拉起呱来。
何花今年芳龄二八,正值破瓜年纪,提起往事,眼里流散出一种难言之隐。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父亲因为欠下了巨额赌债,去了外地亲戚家躲避。债主一时找不到父亲,就找母亲撒气,看着还有几分姿色的母亲,他们竟然当着年幼的何花,强行和她发生了关系。
当天晚上,母亲感觉活得丢人现眼,生活无望,撇下了幼小的女儿,极度悲愤地喝下了敌敌畏。
母亲的死,使父亲懊悔不已,他发誓从此以后,一定戒掉赌瘾,立志重新做人。为了何花不再受委曲,父女俩从此相依为命,靠养羊、种地谋生。由于家里穷得叮当响,父亲一直未娶,闲时没事和乡邻聚在一起喝点小酒打打牌。
她痛苦地回忆着:“豆蒄之年,情窦初开的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何花是个孝顺女,长大以后便和同学来到县城打工挣钱。为了节省每一分钱,平时都是和小姐妹吃住在一起,每逢周末礼拜,就会回家帮助父亲割草放羊。
有天她赶着羊群去山坡凉亭旁放羊,无意间看到亭台上有一位英俊少年正在那聚精会神地埋头看书,她不禁心花怒放,胸中的那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为了不打扰他,何花情不自禁地赶着头羊拐进了另一条羊肠小道。
傍晚时分,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何花撵着羊群路过那座亭子,山羊“唛~唛~”的叫声,唤来了读书郎的蓦然回首,他痴情地朝女孩摆了摆手,害得何花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腼腆地笑了笑,朝羊群挥手一鞭,“啪~”羊像炸了窝似的,没命地往山下蹿去。
她来到山脚下,一边割草,一边采摘那些馥郁清香的茶花,嘴里头还悠然地哼着变了调的曲儿:“路边的野花我偏要采,不采白不采!”
天空中飘荡着女孩的歌声,小伙子心里打起了如意算盘,他骑着单车顺着盘山的小路,一路飞蹬,径直的奔向割草的小姑娘。
何花听到背后有动静,刚要挪挪身子,突然觉得背后被车子猛地撞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男孩见状,匆忙扔掉自行车,腰弯成蚂虾似的,连连地赔着不是:“小妹妹,对不起!对不起!车闸失灵了,我马上带你去医院。”不等何花分说,背起她就往山下跑。
到了医院,他汗流浃背地忙个不停;一会儿拍片检查,一会儿拿化验报告。还好,骨头无大碍,医生只是开了几包止疼消炎药,叮嘱她:“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做剧烈运动,过几天自然就会好的。”
他背着何花回到家里,爹爹见女儿一瘸一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花儿,你怎么啦?”
何花对父亲撒娇说:“爹,没事,我只是割草时不慎摔了一跤,碰巧遇到了这位好心的大哥送我回来。”
爹爹见男孩文质彬彬,朴实无华,看样子不像是个坏人,也就没有再为难人家,嘴上还不免说了些感谢的话,驼着背独自回厨房忙活去了。
老父亲走后,战战兢兢的小男孩这才缓过神来,说实话,他还真有点害怕何花父亲那双犀利的眼睛。
看着局促不安的男孩,何花歪着脑袋嫣然一笑:“秀才,你折腾够了吗?该回家了吧!难不成在这蹭饭吃吗?”小伙子如梦初醒,语无伦次:“噢~噢~这就走!这就走!”临走时,双手贴在何花耳朵上悄声说:“妹子,小人贾俊才,今天多有冒犯,明天定来服侍小姐,罪过!罪过!”
隔日早上,俊才远远的瞧见何花父亲拿着镰刀出门去了,特地赶到集上买了补品和水果偷偷溜进何花屋里。瞧着他那鬼鬼祟祟的窘相,何花真是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何花说:“那些天,他天天都来看我,小伙子长得蛮帅气,能说会道,不久便博得我的芳心。”说完,一脸甜美的样子。
一天,俊才带女孩到家里玩,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他们在改革开放初期发了一笔横财,成为远近闻名的暴发户,骨子里瞧不起农民的孩子,那天当着儿子的面悉数奚落女孩家的不是。他妈妈言辞犀利、语言尖酸刻薄,最后还嫌骂得不够过瘾,接着继续羞辱女孩几句:“你那寒碜的家,卑微的身世,怎么能配和我家比,别异想天开,痴人做梦吧,我儿子不可能和穷光蛋在一起!”说完,拂袖而去,受了委屈的何花强忍着泪水跑出贾家大门。
离开贾府后,何花一连几天躺在床上发呆,爹爹不知道如何是好,叹息道:“儿大不由人啊!”只好听之任之。
俊才听说何花病了,特意请来老中医,为她把脉治疗。老郎中临走时开了个药方放在桌上,随口说了句:“心病还须心药治啊!”
俊才幡然醒悟,似乎成熟了许多,他跪在何花面前,发下誓言:这辈子不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都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贾父拗不过儿子的固执,表面没吱声,暗地里却攀龙附凤,托人张罗着俊才的婚事,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他们找到了一个门当户对、富甲一方的阔小姐。
当俊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何花时,女孩默然神伤,束手无策,好像这个男人就要被别人夺走似的。她嫉恶如仇,心里充满了怨恨,她怨,怨贾家父母人面兽心,冷酷无情,硬生生地拆散她们俩;她恨,恨这个世界太不公平,恃强凌弱,真爱无助。她发疯似的在草地上奔跑着、呼喊着:“苍天啊,你发发慈悲吧!不是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吗?到我这为什么不了呢?为什么呢?”她疯了。
那晚,俩个年轻的恋人拥抱在一起,哭得死去活来:“既然我们生不能在一起,那么我们死在一起,去另一个国度,享受极乐世界。”他们不约而同闪过“跳岩”殉情的念头,决意让自己的灵魂融化在天堂里。
他们走过一条爱的长廊---通向天国的爱情廊道,来到悬崖边上,吻了吻崖上那块刻有“情人坡”三个字的心形石头,面朝蓝天白云,双手合一,继而各自拽綹头发,虔诚地烧了把合心香,尔后俩人闭上眼睛,手牵手走向峭壁,听着崖下涓涓流水声,俊才有些胆怯,当“一”、“二”,俩人“三”字还未喊出来时,岂料何花脚下一滑,“啊”的一声,人顺着岩壁往下滑,阿才害怕了,松开了她的手……
乌黑的山谷上空到处回荡着女孩的声音:“俊才,我爱你!”
她的命真大,犹如神灵罩着一样,被一棵小树救了一命:当滑下的身体沿着沟边砸到伸出峭壁上的一棵小树时,整个身子连同那棵小树一起掉到山崖下面的积水潭里,漂浮在湖面上。
何花闭上眼睛,仿佛飘逸在云雾中。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隐隐约约发现自己卡在一棵稠密的树杈上,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不能动弹,她四处搜索着,嘴里不停的呢喃着:“阿才,阿才哥!你在哪里?”
冥冥之中耳朵里听到了人的声音,她拨开旁边树枝,有气无力地呼叫着:“救命!救命!”这轻细的声音正巧被早起晨练的杜鹃姐姐听见,把她救上岸来。
晨曦里,成群结队的人们聚在一起,齐声谴责那个卑鄙的小人:“这个女孩好可怜,我听说那个胆小如鼠的男人见她失脚掉下崖后,吓得屁滚尿流的逃跑了。”
何花终于明白了,“在天要做比翼鸟、在地要做连理枝”,这些婉约凄迷的梦呓般的咏叹调都是被这些背信弃义的正人君子给践踏了。
不久,俊才不敢违悖父命,在母亲的撮合下,与那位大家闺秀步入了婚姻殿堂。
女孩从朦胧的睡梦中醒来,这次大难不死的经历,使她翻然悔悟,感觉老实本分的阿实才是自己实实在在的未来。
“阿…嚏!”一早起来,阿实在院子里打了个喷嚏,荷花不好意思地递给他一块柔软的小方巾:“快擦一下吧,看你鼻涕都流下来了,”阿实接过方巾,瞟了一眼巾面上绣着“秋实”两个清秀的文字,下面还有一行“I love you”的字母点缀其中,颇为诧异:“小妹子,这几个洋字码子是么意思?”何花嘴一撇,卖个关子:“看清楚了,那是英文好吧,真不懂吗?不告诉你。”阿实用方巾擦了把鼻子:“谢谢你!别弄脏了,物归原主,”说着,把方巾递了过去,何花摆了摆手:“这是人家一片心意,送给你了!”说完,捂着脸颠着屁股,一溜烟跑了。傻啦吧唧的阿实愣了半天,这回算是明白了。
夜幕降临了,寂静的草丛中传来几声虫鸣。一对恋人手拉手漫步在林间小道上。何花靠在村口的大榕树下,拽了下那男的胳膊:“阿实哥,歇会儿,这地儿好清静噢!”男人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何花如花似玉的脸庞,红若樱桃的小嘴,不由得涌起一股想吻她的冲动。
他鼓起了勇气,故意指了下快要落山的红日:“快看,那夕阳西下,倦鸟归林的画卷真得很美啊!”他一手指着远处的夕阳、大雁,一手轻轻地搭在姑娘肩膀上。何花知道他的用意,干脆贴过身子,闭上眼睛,心跳得特别厉害,仿佛感觉到了那厚厚的嘴巴已吻上了她的香唇,何花颤抖着、战栗着,又羞又急:“阿实哥,不要,不要嘛!”她有点惊慌,又想挣扎,但很快就被这个男人从嘴里喷出来的热气陶醉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何花骑着毛驴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路两旁的青稞长势喜人。阿实默默地跟在驴的后面,有话没话的和何花搭上一两句:“阿花,不瞒你说,我好怕见你爹;”何花听后,两脚往驴肚子一踢,驴子受了惊吓撒腿就跑,她回眸一笑:“别怕,有我呢!”身后留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爸,我来了!”何花人没到,声音先飘了过来。父亲紧忙从屋里迎了出来,见到阿实,先是一愣,继而让座。何花忙解释一下:“那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我们高攀不起,他才是你的闺女婿呢!”说的老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上前摸了摸女儿的头,心里犯着嘀咕:花儿没事吧,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看这阿实人还不错,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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