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花果山》： 仙奶

第一章 仙奶

我家住在花果山后边的一座小山上，房子就立在半山腰上，山上的泉水透过山间的石缝上滴下来，在院子外边汇成一股细流，顺着青石板铺成的水沟注入山下汪汪的大池塘中，就是这样无数股的细流给山下带来巨大的生机，夏日一到，池塘里虫鸣蛙叫整夜不息。我家的房子和院子是用山上的青石砌的，大房子朝南面向池塘，东边是个东西向的厨房，厨房是两间外边是做饭的，夏季傍晚的时候有一道特别强的光越过西边的围墙，避开院子里那棵高大的银杏树，穿过厨房的门照在屋里的青石板上，强烈光照的虫子的到处乱跑寻找庇荫的地方，里屋住着一位半瞎眼的老太婆，两只眼睛半眯着，一见这一束阳光照进来，就缓缓地挪到锅灶旁点起火，不一会尔这个屋里又多了两个人，紧接着饭和菜的香味就飘满整个屋子，然后又飘到了院子里去。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这个家了，这里有太多我对这个世间的抱怨，见到它让我深深的沉入这个世界的底部，但是每个夜晚当我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它又不自觉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春天，院子墙上的草该发芽了，夏天来了，屋顶上的黑瓦上又长出小树苗了，秋天，院子里的银杏树柿子树应该结满沉甸甸果实了，冬天，它们都应该静静的立在寒风中，就是这个荒凉孤独的院子房子陪伴我二十多年。

周围住的几户是我的亲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五奶、三叔、小姑，他们是我的同姓家族，这其中对我最好的就是五奶了。

五奶是一个仙气十足的小老太，很矮很瘦，她腿的长度要比上身的长许多，这样的身板在山间走起路来反而带有弹性，有时不知不觉她就会出现到你身边，她那满是皱纹的小脸上面嵌入一对充满灵气的眼睛，陌生人猛的一见准会吓一跳，我不会，因为我几乎就是由她带大的。三叔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个光棍，也是很小的个头，虽然不算老，但是早就有满脸的褶皱，看起来也像很大岁数了，一年四季光着头，衣服总是穿那几件，他的模样就像山间的猴子。

五奶以前是个种地的，在山下池塘边有几亩地，那时候生活好不了，但是就在她四十五岁的那年，因为干活在山上住了一段时间，回家后便有了仙术，先是叫仙姑，岁数大了就改称仙奶，算命很灵光，周围十里八乡的都知道她的名号，甚至周边的县区的人也知道她。慕名而来不少，有找她给算命的，有的结婚选时辰的，开业的挑日子的都有。有的时候我也会站在旁边听，确实超过我的想象，记得有一次是南边县里的一个副局长过来找五奶算前程，他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姓什么名什么，家里情况，想仙奶给他算算自己将来的前程如何，结果五奶说出了让他们很吃惊的话。五奶很快就说出他来的目的不是算前程，而是担心自己的命运，因为最近自己一个同事受贿判了四年，而自己一年多年前参与一项工程，自己收了人家10万块钱，现在心里悬着一块大石头，担心自己的是否也会走那个同事的路，所以变着法来求神问鬼，结果那位副局长和他妻子都惊呆了，因为这件事知道的只有几个当事人，而且钱的数目都准，着实吓坏他们夫妻，他们慌忙问下边怎么做，五奶告诉他们，要想轻快的做事，先要放下心里的担子，结果那副局长回去就把那钱退了，过了几年便是正局长了。然后这局长就是这里的常客了，经常找五奶谈谈心，过来的人都会捐点钱，这些钱就是我的生活来源，一直供应我到大学的生活费。

我在大学里谈了女朋友，比我高一届，高挑的身材，漂亮而又气质的脸庞，虽然算不上校花，但是班花，院花肯定是没有问题，而且是她知道追求我的，气的其他很多男生直跺脚，她是学生会的干部，我是贫困学生，是她帮扶的对象，这种情况是我应该感激她才是，但是正是她这样的帮助，才让我丧失一个男人该有的自信，在她面前我总是抬不起头，对她从来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她约好的地点我必须准时出现，而我们说好的事情她很可能遗忘。后来她先毕业了，她家里有点背景，给他安排了一份很好工作，他告诉我，她和我交往是瞒着她父母的，到这份上我也没有勇气继续去找她了，况且她也不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没有自信心的男人，所以我选择慢慢疏远她，渐渐也有了效果，她和我联系逐渐减少，直至没有了联系。

我回到了家里，一个人蹲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手抱着两条腿，盯着青石板上的小虫子在来来回回的忙碌着。外边正下着毛毛细雨，我猛的一抬头，一位穿灰色衣服的老太太猛的就站在我面前。

“哦！是五奶啊”我忙说道

“是不是对象没有处好啊？”五奶问

“五奶你怎么知道的啊？”

“你看你回来后整天没有精神，心里肯定有事，你这孩子心里有事又不爱讲出来。”

“五奶你帮我也算算命吧，我的命是不是很不好啊？算算我将来到底会怎么样呢？”

五奶丝毫没有考虑的说：“你个傻子，什么命好不好的，不要乱想，你将来会和其他人一样，该怎样就会怎样，你这孩子心里太苦了，将来如果能找到跟你说上话的女人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那个姑娘不适合你，你就不要整天再去惦记了，如果心里不舒服可以到后山那有个山洞里住上几天，吸吸山上的仙气就会好多了。”

说起那山洞，我从小就常听说，五奶身体好的时候，经常去那修炼，只是最近老了不常去了，她年轻时候就是在那山洞得道成仙的，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村里人也有人说她那是撞鬼了，被鬼附身了，因为这座山接近山顶的地方全是坟，一座挨一座的，天一黑下来，山顶很恐怖，村里其他人根本没有人敢在那过夜。我小的时候，她经常赶三叔去那过夜，希望三叔也能得道成仙，结果回来的还是那个傻三叔，最后五奶只有放弃了。

我没有考虑的就同意了，其实我不太相信能吸到什么仙气，只是想去冒冒险，自己感觉现在一无所有，探个险也没有什么害怕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拾了自己的被子、席子、蚊帐准备好上山了，我分了好几趟才把东西运到那个山洞，从自家院子里的找了几块整齐的木板在山洞里用几块砖头支起了床，上边铺上稻草，再铺上被子，用竹竿绑起一个方框挂起蚊帐，靠墙的地方用席子一挂就是一个卧室了。这个山洞洞口不大，但是里边却有两间房子那么大，外边虽然是炎热的大夏天，里面却是凉飕飕的，一些倒挂着的尖石上还在细细的流着泉水，忙活了一天总算安上了家了，枕头旁放了手电筒，水杯，书，看起来很温馨。五奶叫三叔每天给我送吃的，前两天三叔担心我一个人住害怕，说陪我住两晚，他也带来被子来，他只是简单的在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就是床了。前两天的生活很惬意，白天我就在洞外树下看看书，渴了喝点泉水，晚上在山洞里点起一根蜡烛和三叔聊天。

三叔是个喜欢在山里生活的人，这山里有他忙不完的事情，春天他带着工具在山里挖草药卖钱，夏天他到山里采野果子，秋天在山里收野板栗，冬天去挖葛根。他知道山里长草药的地方，每个果树的位置，所结果实的味道也了如指掌。他和我所聊的就是这山上山下的事，他告诉我这洞口附近的野猫，兔子不要伤害，这里好像有点不一样，有灵性，你晚上在这走，它们好像不怎么怕人，会一直跟着你，有时感觉他们想和你说话一样，你不转身都能感觉到有几个眼睛在盯着你，我总感觉他在故意吓我，然后他又给我讲到了山下池塘，他告诉我山下的池塘的水从来没有干过，因为山上一年四季都有泉水流下来，池塘里有一种虾晚上能发光，晚上走在池塘边不用打灯都能看见，我知道这东西是磷虾，他跟我比较了不少动物的本领，比如黄鳝虽然看起来老实，但是敢和粗它两倍的蛇对战，而且蛇还占不到便宜，蛇是靠身体把他对手卷住，黄鳝身体滑，蛇弄不住他，黄鳝只要敢去对战是不会输的，他就有一次见一条黄鳝和一条水蛇对战，仔细看就像两条冲出水面的龙一样，而且发出很大的尖叫声，他告诉我遇上对手时候只要自己胆子够大指不定谁怕谁呢，所以一个人住不要害怕，你怕别的东西，别的东西还怕你呢，比的就是胆子气势，住在山上管他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指不定谁怕谁呢。看来三叔不是傻，只是他把自己精力全部放在这些低一级动物植物上面了，如果他的心思放在人与人的事情上面，估计也不会到现在还是一条光棍。

第三天我还想三叔能够给我多讲讲这山上水下的故事，可是五奶不让他来住了，看来五奶是把我上山吸收仙气这事当真了！

第二章 凌奶奶

猛地少了三叔的动物植物世界，我又回到了人的世界，白天看看书，看累的时候发发短信，天黑了我一点都不困，就一个人坐在山顶的大石头上吹吹风，低下头就能看到山下的城区，远处满是星星点点的亮光，这些亮光有连成一条线的，有拼成一个面的，线状的亮点是道路，面状的亮点就是住宅，面状的亮点里的一个点就是一个家，在这个点里一家人会坐在一起吃晚饭，吃完了晚饭，全家坐在一起看个电视，有时在一起说说笑笑，对于我来说这些只有想象过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现在能够真正感觉到的只有冰凉的石头和凉飕飕的山风，我就这么呆呆望着看着，渐渐的，山下的亮点一个接一个暗下来，最后只留下一条一条线状的亮光，过了许久我终于困了，就回到了自己温馨的小床上了，把周边的蚊帐塞好，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朦朦胧胧之中感觉此时的我正站在我家院子的大门前仔细看着那个大水塘，而那个水塘的水显得异常的平静，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丝波纹，我看见一个水滴慢慢从天上落下来，我紧盯着那个水滴从空中落入平静的水面上，水面便泛起水花，波纹从水花向外一圈一圈慢慢的散开变大，越散越远，我的意识随着这股波纹无法集中起来，身体逐渐失去了知觉，只有一个脑子还感觉到存在，紧接着我听见风夹杂着雾气一直吹拂我的蚊帐，隐约有个女人在说话，仔细听起来这声音大概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声音靠的越来越近，这声音感觉还很熟悉，但是我就是想不起来是谁的了，难道是妈妈的声音，又或者是奶奶的声音，但是她们的声音我早就没有印象了，我使劲地想抬起头，就是抬不了，我想动动我的手臂，也动不了。就在我努力的挣扎时候三叔把我吵醒了，三叔给我带吃的来了。我虽然是醒了，但是这一天基本上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的，也许这就是传说中梦魇，看来这地方真的有点邪乎。

白天又过去了，夜幕降下来了，带着白天的倦意我很快就睡着了，昨晚的感觉有又再一次出现了，这次我没有努力去挣脱，而是顺其自然，没有了身体知觉，渐渐的我恢复了意识，那个声音出现了，这次我不再害怕，我放松自己尝试着去和她说话。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我们以前见过吗？”

我果然能够听到她在讲话，就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你不是小倩家的孙子小山子吗？你小的时候你爸妈带你来过我这里，还给你做吃的呢，你忘了吗？”

“我是感觉我在什么地方听过你的声音，但是我没有印象了，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根本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我奶奶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啊，你认识他们吗？你又是谁啊？”我就只有迫不及待的问了她一连串的问题。

“我是凌奶奶啊，你小时候就这样叫我的啊，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住啊？是不是小莲叫你上山来的？”

“小莲？是我五奶吗？”

“对！你是叫她五奶”

我想想都有些好笑，五奶那个瘦小老太叫小莲，我奶奶一个瞎眼老太太叫小倩，名字好新鲜啊！

我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问“凌奶奶，那你现在还在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早就不在你们的世上了”

我一听这话差点没有把我吓醒:“那你是鬼了？”

“我们不是鬼也不是人，你和我，你小倩奶奶，你爸爸、妈妈还有你小莲奶奶都是一样的”

“我们都一样？我们都是什么样啊？”

“这个我也说不清，不过我和你一样曾经也在这个世界生活过，你想看看我生活过的地方吗？”

“我想看看，可是怎么才能看呢？”

“我帮你，你注意到你右下角那地方有个圆了吗？”

她不说还不知道，确实在那地方有个圆形的东西，这东西也奇怪，我靠自己的意识还能够操控它，就像白天我们用眼睛一样，用眼睛我们能对准不同的焦点，我控制着它能够上下左右的动起来。

“你别乱晃啊，我都找不着你了，你把那圆的放在中间，我找你”

我把那个圆圈固定在我能控制区域的中间位置，然后我就感觉有个相同的圆圈靠近过来，我的意识一下子开阔了，刚刚的意识周边是漆黑一片，现在我的眼前一亮，我站在高高的山顶上，眺望远处的大海，这是个陌生的环境，但是我有感觉这地方还有很多我熟悉的东西，是花果山顶，旁边是山洞看起来像水帘洞，但是又不太像，我的见过的水帘洞上边有三个大字“水帘洞”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小时候经常从后山翻过去，到花果山顶上玩，山下的样子也不太一样，山下向西是连云港城区，向南是乡村和农田，这里看着不远的地方就是海，然后视线又转向下边，一条腿像前挪了一步，上了一块石头，我眼下看见的是自己穿着长裙子，根本就不是现代的衣服，宽大的衣服一直拖到地上，手是女人的手，纤细雪白的手，袖子垂下很长，这和电视上古代服饰一样，我心一想怎么变女人了，吓的我一跳，结果那两个圆脱落了，眼前的景象消失了。

我不由的问“刚才的地方是哪？”

“就是你家北边的大山啊，那是我以前去山顶时候看到的样子，和现在的不一样了，变的多了”

“是变得差点我没认出来”

“还记得池底吗？你小倩奶奶和你爸妈现在都在池底，那地方你去过的”

“可是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父母长什么样子我没有印象了，我们家厨房有个瞎眼老太婆估计是我奶奶，具体长什么样子现在我也想不起来了”

“是啊孩子！你在这个世上生活苦了你了！我刚刚感觉你的力多比在变小啊，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我不知道什么叫力多比，但是我最近确实有心事，我瞒不了五奶，看来也瞒不了你”

“这些都听你奶奶和其他后来的人讲的，我们的存在就是靠这样的利多比，我读不了你心思，你可以讲给我听听好吗？我已经好久没有听最近这个世界上的事了”

“好吧”虽然我们刚刚认识，但是我听她说话有一种说出来的亲切感，而就这种亲切感彻底摧毁了我的心里防线，她就我的另一个五奶，我就答应了她。我就把我心事该讲的不该讲的都讲给她听了，我和我女朋友的事，我没有勇气去找她，我感觉我自己就是这在世界的底层，做任何事情都没有自信。这些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是些很平常的事，但是对于我来说，我从来没有跟别人把自己的心事吐露的这么详细，此事的我就像个刚刚会说话的孩子，躺在妈妈的怀里把自己一天所干的坏事全部说出来，根本不用担心会受到责备。她耐心地听完所讲的事说：“孩子啊，这么多年的苦日子，锻炼不是懦弱的自己，这可不像小时候的小山子啊，我给你讲一个胡孙的事，他也是孤单一个人，但他是一位真正的男子汉，不过今天时间差不多了，快天亮了，等明天晚上我再继续给你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