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有妖》——层浪如歌
第一章 老板
只需要给自然一些时间,它好像就能抹平一切伤痛。
绵延的烽火照亮生灵的尸体,从肆虐的魔物那里传来的吼声对于那些残存下来的幸存者来说,一切像是还在昨天一样。
可再转眼,昔日的伤痕以成为了泥土的一部分。过去早成了现在的肥料。
……
……
不是所有的酒都是玉溪的酒,也不是所有的山都是玉溪的山。
在诗人的笔下,玉溪的酒要比天下的酒都更香些,玉溪的山要比天下的山都更险些。
可玉溪镇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它的山水,也不是那溢了满镇的酒香。
……
……
在整片大陆距离黄河海最近的镇子的博物馆里,静静地躺着两柄已经沉睡了超过百年的剑。
一把是在百年前的发疯的妖王的妖剑。不管岁月如何拍打它通体依然发出像是血一样的光芒,像是还在等待着什么回来一般,怨气到现在也不肯散去。
一把是当年一名默默无名的隐修用生命祭剑,将发疯的妖王斩去头颅的普通的铁剑。即使再怎么保养,这把材质凡俗的铁剑也已经出现了斑斑锈迹。
但是就是这么两把剑却让本来不被人们所知晓的玉溪突然出了名。
……
……
临近黄河海的玉溪镇本就景致极佳。
适逢初春佳时,酒泉涌动,酒香四溢,十里不散。
纵是刚开的迎春花散发出的刺鼻的花香都被这醇厚的酒香给比了下去。
无数瞻仰前辈壮举的名家修士都会趁着这个极好的时节,来到这个不大的镇子里祭剑,拜谢这人族百年和平的赐予者。
靠着玉溪镇里的玉溪楼,坐在酒泉旁喝一口酒泉酒。
听说曾经的那位斩了妖王的修士除了隐世修行外,就最喜欢这般神仙一样的日子。
如今初春正好,在这镇里最好的酒馆,玉溪楼的位置又早早地被来自天南海北的人给订满。
就是玉溪楼上面瓷瓦盖的屋顶都有不在乎世俗眼光的仙家修士早早地打好了铺盖,安静地等待着酒泉再次从玉溪楼的大井里涌上来。
待人们一会喝得越多,酒泉涌上来的酒便越香,也算是祭奠了那百年前的大人物。
玉溪镇的天上突然闪起了一抹漂亮的虹光,明明这时太阳也才从东边刚刚升起来,现在到却像是夕阳映出的火烧云一样,染红了春意,带起了下面的人好一阵喝彩。
怕是现在正有名家诗人在镇里寻着笔墨着忙写诗。
谁也不明白这虹光到底是何道理,有人说这是妖剑作祟,妖心不死。也有人说是百年前那位修士留下的魂魄直到也依旧在这里守护着玉溪镇,守护着他最爱喝的酒泉酒。
不过既然它百年都是这样,人们也就随它去了,反而在岁月的催化下成了这里的又一段佳话。
现在这里真正懂行的人紧接着便不再说话,倒是向下看下那玉溪楼的酒泉。
虹光一出,酒泉涌也就不远了。
意识到这点的人们连忙盯着看起来毫无动静的酒泉。要是去晚了连一滴酒泉酒都抢不到,在同行面前岂不尽失面子。
所以这一刻倒是突然有了点屏息的意思。
……
……
“装酒泉酒的上好葫芦欸!三百个铜钱算大出血了哎!”
这突然的一声卖力的吆喝在突然变得安静的可怕的玉溪楼外面如惊雷一样猛地响起,吓得一些境界不稳的人差点气血上涌在平地摔一个跟头。
所有的人都向那个方向怒视去,但是这个声音却丝毫不理反而看看得人多,喊得更响。这喊得内容倒也颇有意思。
“不讨价还价!三百个铜钱买不了吃亏,上不上当不一定,但是一定能吃一堑长一智!”
“现在三百个铜钱,过一会就四百个了,要喝正宗的酒泉酒就要趁现在啊!”
听着这话的修士和各地赶来的名家们心想:
“这是谁家这么做生意。三百个铜板卖个一文不值的酒葫芦不说,还想再往上涨价。”
不过也幸好,修士懒得理这些凡家的事。名家倒也心胸宽广。除了嫌吵一些也不计较这些。倒是玉溪楼外的那人反而越喊越起劲,竟然把正喊的东西编了个调出来。
虽然调子粗鄙,
但比起听了千百遍的故事和烈酒,小孩子家家总是喜欢被另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所吸引。
玉溪楼外的声音不知什么原因骤然一停,原本松懈的气氛又因为酒泉而突然紧张了起来。
不过外面的吆喝声停下来的缘故倒是与里面的酒泉无关。
玉溪镇上除了著名的玉溪楼还有不少属于其他仙家或者朝廷的店家,所以这里除了玉溪镇的特产以外,还有不少来自异地风格的店家以及借着玉溪镇的名声来挣钱的小贩,使得这里倒汇聚了不少带有来自大陆各地的特色。
就像眼前那间在门口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纪念品的小屋。
与刚才熟练的吆喝声相比看起来似乎有些过分年轻的老板正站在原地,和一个眉眼异常干净的小女孩互相大眼瞪小眼。不过直到看了半天,老板也没有看到这个小女孩有任何买的意思。
于是,他在仔细想了想之后,又回到身后像是放大了好几百倍的藤壶的小屋中半天捣腾出了一个小酒壶出来。
“这个两百块。”
附近原本一直看热闹的路人原本还惊讶他为何突然转了个性子,要赠个礼品出去。但随即就被年轻人厚颜无耻的表现给彻底震惊到了。
“我只有这个。”小女孩慢慢从身边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中掏出来了一枚带着一丝香气的丹药。
小女孩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仙家子弟。生来眉眼如画,稚嫩的脸庞看上去不食一丝烟火气,让人感觉像是带上了一丝仙气般看着就惹人怜爱。
不过人们显然也低估了年轻老板的面皮。
“不要,我要铜钱。”老板将那枚丹药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又直接将它递了回去。
四周因为赶不上酒泉而只能在外面看热闹的路人越聚越多,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地望着这一幕而纷纷指责他。
仙家的赠予对于凡夫俗子来说,即使就是看一眼都是莫大的荣耀,更别说直接是给一枚丹药了。
和年轻老板那一文不值的粗糙酒葫芦相比,这枚丹药不知道要贵重了多少倍。就是连递出去的小女孩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被拒绝,而愣在了原地。
“我不要葫芦了。这个我给你了。”
只是小女孩赌气时的无心之语,但是所有人紧张的目光却又都聚在了那名年轻老板的身上。仙家的东西可不是说还回去就还回去的,就是这小孩现在杀人也不过是几句训斥,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是老板根本没有理这些,反而回身走向了门口的那个拿藤条做的摇椅,一屁股坐了上去。
玉溪楼里突然传出了一道俏皮的口哨声。显然,有自知抢不上酒泉酒却呆在楼内的闲人突然发现了这的热闹。不过想看热闹的人刚探出头去,可待他们看清了那小女孩的脸时又慢慢咽了口唾沫,悻悻地坐了回去。
顶楼最上面的上等房间的窗帘突然被人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名中年男人平淡无奇的脸。
看他神情淡漠,眼神清冷,不仅仅是一副仙家做派,更像是已经斩断了凡尘到了太上忘情的精神境界。素色的衣袍上绣了把剑,却是仙剑宗的标志。
中年人突然举起手制止了身边的人的举动。
“不用。天儿活得太顺了。让她碰上一个能搓搓她锐气的山野无赖也好。”
听着这话,男人身后义愤填膺的剑士都纷纷点头应是,再没有什么动作。
于是,那个眉宇间长得积极为干净的小女孩就这样保持着将手中的丹药递出去的状态杵在那里。
直到所有人都看着她终于忍不住,咬着稚嫩的嘴唇颤抖着留下了豆大的泪珠。
第二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
悠哉地坐在藤椅上刚想闭上眼睛的年轻老板无奈地又抬起头,看向那个正流着豆大的泪珠举着手上的丹药倔强地望向他的女孩。原本照在女孩脸上的虹光突然变化不少。玉溪楼里突然又热闹起来,想毕是酒泉开始上涌,看来楼里的客人又要热闹一会。不过这玉溪楼也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因为现在多了不少向楼下看热闹的人。
毕竟,仙剑宗的热闹不是想看就能看的,而仙剑宗的宝贝的热闹也不是谁都能看到的。最重要的也不是这热闹,而是有能力看热闹的人想看看到最后,仙剑宗后面的那些人是如何解决这热闹的。就算正面掰不过仙剑宗,在后面说说风凉话抢抢生源也是好的。
无视他人的吵嚷,年轻的老板也想不到对面楼里的人心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他只是又站了起来,重新走到小女孩的面前愣愣地看着她。过了半晌,年轻的老板依旧沉默不语,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瞪着对方。赌气的女孩眼泪也干了,但是他们依然还在原地干站着。
直到年轻的老板不小心眨了一下眼睛。女孩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年轻老板大喊道:“你输了。”随后将手上的丹药扔到了藤壶屋前摆酒葫芦的桌子上,拿起那个被后拿出来的小酒壶转身就跑开了。
年轻老板迷惘地看着宛如打了一场胜仗一般兴奋一溜烟就跑进了对面玉溪楼内的小女孩,静静地站在原地默默地想着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铜钱,二百个铜钱呢?你这个废物竟然被这破丹药给打发了。”
一道像刚才吆喝那样的破铜锣一样的声音突然再次吸引住了都要散去的行人们的目光。一只彩色的鹦鹉突然从年轻老板的素色衣领间钻了出来,并不断高声吵嚷着。人们惊讶地发现,原本以为年轻老板说的话,到此为止竟然一直都是一只来历不明的鹦鹉在替他出声。
“不要……了。”
老板说话的声音有些干涩,就好像他并不怎么经常说话。但是这嗓音却意外的很干净,就像是酒泉往上涌时的叮咚声,甚至带起了一丝酒香。
听到了老板说话的人们大多宛若如梦初醒一般,这才注意到了那个年轻人的样子。这一瞬间,人们突然看到的又是另一番光景。
那名年轻的老板生得眉眼干净,眼帘低垂,全身散着一种静静的淡雅。就好似是一座干净的白色雕塑一般平静地立在那里,再一看又像是一副怎么也看不真切的画一般。只是那只站在他肩膀上,毛色鲜艳亮丽表情却莫名欠揍的鹦鹉破坏了年轻人这像天人合一的和谐,但倒也是让生得极为干净的老板多出来了一丝让人可亲的红尘气出来。
“长得可真好看。”
不知道是哪个大家闺秀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又兀自羞红了脸,但却引来了旁边人的一片赞同的声音。
“败家玩意,今年又没赶上生意最好的时候。赶紧给我回屋里去。”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那只聪明的鹦鹉竟然又开口说话了。引来了附近的想要又不敢说的小孩不知究竟是何意思的呐喊。
“好。”
年轻的老板应了一声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回身一步步平常地走回身后的藤壶屋里去。但就是连他走道的姿势都显得格外干净,惹得附近不少姑娘侧目斜视。当他关上房门的时候,人们才发现这像是倒着的藤壶一样的小屋就连房门都别具风格。看上去就好像竖起来的壶盖一般的房门缓缓闭上,人们才像是意识到老板的样貌的时候一样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个屋子到底什么时候出来的。
“极致者不凡。查查他是什么来历。莫要是魔道才好。”
虽然玉溪镇的人大多来自天南海北无迹可寻,但是突然之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男人向藤壶屋的那个方向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是。”
随即,男人的身后的影子再没了声响,只有一杯温好的酒泉酒被早已准备好的下人递了上来。
“敢把天儿弄哭。看我不弄死你。”
男人一脸淡然地低喃自语道,这与太上忘情的修仙境界完全背道而驰的语气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
……
山多险峻,云雾缭绕其中,自有写不尽的诗情画意,可又多了一条像是玉石的溪涧横卧其间。这若是让诗人看到便再没了什么灵感,只剩下置身其中的震撼和对天地的敬意。
玉溪不仅仅流经玉溪镇。这条连接黄河海,但却是一条干净的淡水河的玉溪缠着高山和低丘,绕过玉溪镇又会流经很多地方,但到最后还是会绕个弯回到没有边际的黄河海。而就在这里又是它的一个不知名的分支。
书中自有黄金屋。不仅仅是指在当今圣意豁达,隆恩降世的背景下读书的好处。在修行者中更是指修仙者的一个可以调控空间的手段。
就像这一段永远不会被人们找到的玉溪。
溪入四周不知多高的山壁不知多远,河水却带来了远处不知哪里的一抹天光让看上去昏暗的地方稍显出来了些许波光粼粼的微光,穿过附近漂亮的奇花异草把四周的山壁染上了一层“水帘”。晃动的光幕配上这四周的景致竟颇有种异域的美感。
坐在身后不知何时从外面搬进来的藤椅上,年轻的少年就这么把它摆在了玉溪的旁边惬意地坐在了上面,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被玉溪的河水渲染过后的粼粼光亮染在干净的少年身上,就像是一尊仙人雕像一样干净而又安静。
他肩膀上的鹦鹉突然扑棱扑棱翅膀,顺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山风飞到了旁边的一株年纪看上去已过百年的古树上,梳理起自己色彩亮丽的羽毛。
这一段绝佳的世外桃源竟是这一个小小的藤壶屋里面在关上房门后的风景。要是让人得知,不知又能羡煞多少神仙。
“废渣渣,钱又没挣来!我都说要把你这丑脸遮遮不然都没有人愿意过来买,你偏不听。”
年轻人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不过也没有理每到如今这个时节就会格外聒噪的鹦鹉。而是熟练地把身上这一袭白色的长袍收了起来,堵上耳朵,动了动腿让藤椅慢慢摇着,竟摇出来了一首模糊的山歌出来。
看着不愿理自己的少年,梳理羽毛的鹦鹉也不停下嘴接着数落道:
“你说,你已经死了什么都不用吃,可老子还活着啊!你让老子吃了一百多年的山果子了。老子要吃肉!吃肉!你懂吗?老子是妖王,是要吃肉的!”
“哦……”
年轻人透彻空灵的声音缓缓响起,但是里面毫不在意的语气却让古树上的鹦鹉暴跳如雷。抓起了古树上刚在初春结的果子向那个和它已经斗了不知多少年的他扔了过去。
与预料的有些偏差飞过来的山果子竟直接穿过了年轻人的身体,甚至穿过了他身后的藤椅。没想到他和藤椅也都只不过是一抹虚影,而没有遇到丝毫阻碍的山果子直接砸在了他身下一个看不出年代的酒葫芦上,发出了“啪唧”一声的脆响。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无奈地看了鹦鹉一眼。有时候,他总是觉得,它大多数时间就像是一个让人抓不到头脑的小孩子一样。
而他天生就不适合应对小孩。
“我不管,老子今天就要吃肉。要是老子今天看不到肉,我就吃人!”
年轻人突然想到了前几天它偷鸡不知被哪家熊孩按在水里扑腾,最后还是被附近听到了响声的农家人所救,再被强制喂谷粒的事。不禁扑哧一声,不小心笑了出来。这一笑竟使得这映在山岩上的粼光都在瞬间增色不少,就是连他身边的花看上去都艳了几分。
鹦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的境界又提升了。”紧接着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的鹦鹉不甘地大喊道:“凭什么一个死人能越变越强。这他娘的没天理啊!”
“只是……死后才意识到世界有多美,凡心不可断罢了。”
年轻人摇摇头,笑了笑。被截出了一段的玉溪所映出的粼粼光线落在他的眼中,像是给干净的眼眸戴上了一丝看的透彻的韵味。
就是连他自己都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曾经,在他的眼中就像是曾经呼啸着在风中狂舞的黄河海的一部分;走着太上忘情的路,忘记身边的一切只为在海上向天打出更高的浪出来。
而他现在的眼中却像是如同由璀璨的玉石一般铺成的玉溪一样,平静而又温婉。就如同突破呼啸的海浪后的船夫的喜悦,亦如避雨的行人看到雨过天晴后的彩虹的欣赏。只是比起以前,里面多了些悲伤,又多了些不合他现在的外表的沧桑。
无情不是断情,不论人在仙路上走到哪一步,他也得做好他最初的模样。毕竟人终究还是一个人。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却到死了才悟出来。
温柔地看向这藤壶小屋里的风景和这被他装进了藤壶中的一段玉溪河水。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又在缅怀些什么。
“我管你。老子被你管了一百年,现在就要吃肉!你管不管。”看着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的样子,鹦鹉装作丝毫不在乎的样子继续叫嚣着。
年轻人无奈地摊了摊手:“咱们没钱。”
“还不是你。一个空间法器竟然连二百个铜钱都赚不到,就得个破丹药。”
鹦鹉抓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外面的摊子上顺过来的丹药,灵活地抬起短腿把它扔到了自己的嘴里。“味道还不错。”
年轻人兀自摇了摇头,就是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就是一个酒葫芦都卖不出去。虽然只能用来装酒,但是他记得这种超大容量的空间法器在以前可是很受欢迎的。
“不然,再做几个?”
年轻人抬头看向鹦鹉不确定地说道。
“算了。老子这么费劲宣传都卖不出去,说明它们现在已经没有市场了。以前,我家那最会做生意的崽子说过,要是想吃更多的彩鹿肉,就要先学会先吃兔子肉;要先吃虫子肉,就要先学会吃鸟肉。怎么样,你懂没?”
年轻人摇了摇头:“完全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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