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归元》: 方奇之死
第一章 方奇之死
西山国,召武元年,农历九月初一。
灵石郡,艺安城,此时此刻,城内的街道上布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萌娃,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中,“打胜仗了,彻底的打胜了”“我们胜了,朝廷宣布减轻徭役,降低赋税啦”“召武皇帝万岁!召武皇帝万岁!”……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充斥在每个人的耳边。
在这一方拥挤的百姓中,有一位身高七尺,穿着蓝底白花一身劲装的中年妇女,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脸庞圆润,皮肤白皙,双目清澈有神,一个高挺的鼻梁和一抹弯眉,让人觉得美的恰到好处,高高束起的头发,更显示出她的英气与干练。在她身旁,则站着一位皮肤黝黑身高八尺的壮汉,短发,浓眉,大眼。一个蒜头鼻,让他的笑容显得憨态可掬,一张国字脸和一身的腱子肉,更显示出男性的阳刚。这二人便是在灵石郡都赫赫有名的方家寨“黑白罗刹”,男的叫方大龙,使得一手追魂夺命枪,女的叫田桂花,更是远近闻名的鸳鸯刀传人。效力于军中十余载,夫妻俩更是杀敌无数,战功彪炳。
二人膝下育有三子。老大方文,三岁读书,五岁成诗,十岁考中秀才,十四岁考中举人,十九岁考中状元,如今二十三岁,更是在帝都翰林院谋得了一官半职。读书的十余年间,铸就诗词歌赋万余首,就连召武皇帝都感叹“生子当如方文”,真可谓是文曲星下凡,一鸣惊人。
二子方奇,只因田桂花在生产之日,恰逢艺安城天降祥云,日月同辉,故而单名一个奇字。奈何方奇既没有大哥方文的才华,也没有继承夫妻俩在武道上的造诣,从小只对经商感兴趣,十一岁便被夫妻俩送到聚宝楼里做学徒。方奇为人勤快,机灵又肯吃苦,现年十九岁,便已经成为了这里的二掌柜。对于方奇的选择夫妻俩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遗憾,这也是民风使然吧。
三子方武,天生喜爱舞刀弄棒,九岁便可以进山林独自猎杀一头野猪,十二岁更是拜在了鼎鼎大名的云游和尚‘行痴’的名下,做了记名弟子,每日侍奉师傅左右,苦练师傅传授的,高深莫测的武功,虽然几年难得见上一面,却成为了夫妻二人最喜爱的儿子。
西山国,尚武,重文,轻商。灵石郡,位于国境西北,十万大山之中,顾名思义,这里盛产大量的石炭与铜铁等矿脉,是朝廷最重要的兵器补给地。
夫妻二人,刚刚从战场上归来,这次打了胜仗,领了封赏,便马不停蹄的返回到家乡。路过艺安城,二人正打算去聚宝楼,看望一下次子方奇,顺便购买一些药草以备不时之需。
聚宝楼,高三十丈,共七层,据说是前朝的建筑大师鲁本的杰作,整个木质结构的楼层,没有使用一颗钉子,完全是用榫卯结构接连而成,主梁采用上好的青筋木,可保百年不损,三交六椀菱花的扇门和槛窗更是采用了红衫木配以金漆,多个歇山式组成的复合屋顶,覆黄琉璃瓦,更显金碧辉煌。
聚宝楼一层主要出售一些炼器材料和一些普通的跌打药,二三层则出售一些精致的兵器和有助于横炼功夫的药草,五六层出售的是一些武术秘籍,其中不乏一些精品孤本与残篇,这也是方大龙与田桂花夫妇二人最流连的地方。第七层则只有聚宝楼的掌柜们才可以进出,即使是达官显贵也不得入。
此刻的聚宝楼,与城中的喜庆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四五百名官兵已经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带头的是一个衣着光鲜,手拿一把白折扇的中年人,此人身高五尺,身材清瘦,贼眉鼠眼,嘴角留着一小撇胡子,打一个哈欠就能露出满嘴的金牙。他就是艺安城城主府的师爷何太岁。“城主有令,聚宝楼大掌柜王守义,二掌柜方奇,在战时暗中资助敌方,形同叛国,给我抓起来。一切无关人等,速速离去,违令者格杀勿论!”
方大龙夫妇还没走到聚宝楼,远远的听到这声高呵,犹如晴天霹雳,浑身麻木。
“何太岁,你个狗杂碎,竟敢血口喷人,公报私仇。当年老子能打断你两条腿,今日你若敢冤枉我儿,看我不打断你第三条腿”。
听到这声大吼,何太岁浑身一个激灵,看着缓步而来的二人,赶紧迎上去谄笑道“方大哥,桂花,这是城主的意思,不是我能说了算,这不是还没有定罪么,你二人可以找城主伸冤,相信以你们如今的威望,向城主大人保下方奇来,应该不是难事”,何太岁别过头,朝身边的一个衙役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凶狠的目光,衙役心领神会,带人冲进了聚宝楼。
“方大哥,当年比武招亲虽然我输给了你,没能娶桂花过门,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还会记恨,您说是不?要不一会儿您二位,亲自押送令郎去城主府,可好?”夫妻二人见何太岁,没有继续难为的意思,也就默默的点了点头。
约莫着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突然一个人影从楼上坠了下来,“砰”的一声闷响。这时从楼上传来了衙役的高喊声“大人,不好了,人犯方奇,畏罪跳楼自杀了!”
“儿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田桂花直接昏厥过去。
“给我滚开!”方大龙睚眦欲裂的大吼一声,衙役们四散而逃,露出了地面上的一个人影。
“既然人犯畏罪自杀,那就是铁证如山,不必再审了,带大掌柜王守义回去交差就是了”,“来人那,速速押解王守义回府,其他人都散了吧”
“方大哥,侄儿的尸首就劳烦你带回去吧”,
“唰”的一声,打开手里的白折扇,何太岁在衙役们的簇拥下,越走越远。
方大龙,抱着怀里的妻子,看着躺在地上的儿子,牙齿咬的咯咯响,指甲扣进了手心,鲜血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第二章 风起 云动 灾星现
第二日,方大龙雇了两辆马车,带上了妻子和儿子方奇的尸首,直奔方家寨而去,在路过城主府的时候,他的目光穿过一众守备,久久凝视着这红墙高瓦,“我方大龙对天发誓,他日必取你何太岁的人头,来祭奠我儿在天之灵”。
方家寨距离艺安城的主城只有一日的脚程,清晨出发,午时已经在大山里转了许久。此时已是舟车劳顿,车马都需要休息补给一下。见一时三刻走不了,方大龙趁机去看一眼妻子。从昨天昏迷到现在,她还未苏醒。他提了一个水袋,正准备拉开车帘,给妻子喂水,只听到里面的呢喃声“奇儿,别怕,娘亲在这儿,娘亲会保护你……”一阵心酸,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方大龙已然泪眼婆娑。
他跃上马车,紧紧地抱着妻子“桂花,都怪我,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儿子……”田桂花慢慢的苏醒过来,面对冰冷的现实,夫妻俩相拥而泣。
约莫着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大人,我们该上路了,若不抓紧时间,等日头落了,豺狼虎豹就要出来觅食了”车夫小心的提醒着。
“好,我们赶路吧”他正准备下车,突然被妻子一把拉住“龙哥,我想看一眼奇儿”,方大龙,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于是二人纷纷跳下马车,向后车走去。
原本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忽然间,天色迅速阴沉了下来,“轰隆隆”,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闷雷,乌云和狂风,一众人变得有点惊慌失措。“灾星啊!灾星啊!”一个脚夫手指着天空,不停的颤抖着。方大龙抬起头,凝视着上方,发现天空中多出一个“太阳”,原本金黄炽热的阳光变得惨白冰冷,而另一个“太阳”却是黑色的,仿佛所有的光和热都被它吸走了一样。狂风席卷着山上的树木,沙沙作响,林间的野兽,不停的嚎叫,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龙哥,这世间会不会真的有妖怪?”田桂花,死死的盯着天上黑色的“太阳”。方大龙的表情变得凝重,因为那个黑色的太阳,开始变幻成为一只鸟的形状,向着车队所在的山峰,飞掠而来。
“所有人撤到山里去!”听到方大龙的呐喊,脚夫们叽里咕噜的四散而逃,奔着密林飞快的奔跑,唯独他与田桂花没有走,因为他们的儿子还在后面的马车里。
方大龙横炼功夫三十余载,身法灵活矫健,可还没有跨出几步,巨大的黑影,已经朝着后面的马车,猛的冲了上去。“轰”的一声,马车已然化为齑粉,一阵烟雾升腾而起,冲击而去的能量将山路刮去一半,就连对面的山体也被硬生生的凿穿,仿佛能听见山泉水流淌的声音。夫妻二人看着眼前的一切,露出绝望的眼神。
黑色的“太阳”消失后,天空放晴了,空气重新变得炙热。烟雾在慢慢的散去,几个脚夫在树林里,探头探脑的张望,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刻钟后,烟雾彻底散去,夫妻二人,震惊的望着地面。一个浑身光溜溜赤裸裸,没有一丝瑕疵的身体出现在眼前,就躺在剩下一半的山路上,“龙哥,奇儿坠楼后身上可有伤痕”田桂花急切的问道。“有,四肢多处骨折,就连头部也有重伤,不可能存活下来”,方大龙支支吾吾半天,才肯定的描述出来。“可我看他的身体,分明是我们的儿子,更何况他屁股上的胎记也是”,田桂花用手指了指,什么也不顾的大步走上去,抱起那光溜溜的身体,翻来覆去的看。
只见一张瓜子脸,元宝耳,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让女人看了都会羡慕。蓬乱的头发也难以掩饰一副完美的身躯,“奇儿”,田桂花一边抚摸着少年的脸庞,一边轻声的呼喊。
“龙哥,我们的儿子没有死”,方大龙目瞪口呆的望着这娘儿俩,第一次手足无措,“罢了,罢了,是人是鬼,你也是我儿子”。田桂花的呼喊并没有让方奇苏醒,他嘴角带着微笑,仿佛沉沉的熟睡一般。方大龙从前车拿了一条毯子,将儿子包裹住,送到了前面的马车上,任由田桂花照顾着。“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回家再议”,方大龙低声的说,田桂花点了点头,便在车厢里安静了下来。
“没事了,你们几个快回来,我们要赶路了”,几个车夫听到方大龙的呼喊,从山林里小心翼翼的赶了过来,一刻钟后,人齐了。“大人,马车怎么少了一辆?”
“哦,刚才大风把马车吹了下去”方大龙随手指了指旁边的悬崖,几个脚夫使劲的伸出脑袋朝下面望去,一片雾瘴,什么也看不见。方大龙随手扔了一包银子给几个脚夫,“先出发吧,这两辆马车算我买的,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大人使不得,您给的太多了”一个脚夫正要把银子推还回来,其他几个脚夫赶紧的朝他挤眉弄眼,生怕失去一大笔横财。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啰嗦什么,另外我娘子身子不太舒服,你们几个就不要去打扰她了”,几个脚夫顿时乖巧的应和起来,屁颠屁颠的跟在马车后面,顺便还把昨晚在凤还楼买的,仅有的一壶神仙醉递给了方大龙。
又过了三个多时辰,众人终于走出了大山,抵达了方家寨,几个脚夫和主家告别后,直奔镇里的销金窟,风流快活去了。方大龙与田桂花则是匆匆忙忙的回到家中,亲自将儿子安顿下来。“张伯,劳烦您去将寨子里的‘赛华佗’请来”,田桂花急切的朝着院中一位老者说道。
张伯,身高六尺有五,体态偏胖,一头花白的头发梳理的井井有条,圆圆的眼睛配一对八字眉,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滑稽感,说话之时总能把长长的胡须吹起来,遇到急事即使跑起来也要踢起八字步,一阵尘土飞扬,鸡飞狗跳。张伯原是方大龙父亲的结拜兄弟,自他父亲离世后,张伯便以管家的身份自居,管理着家里的所有下人,把方家的一应事情打理的头头是道,几无过错。
张伯听了田桂花的话,一路小跑出了院门。半个时辰后,将一位背着药箱的老者迎了进来,直奔方奇的房间而去。方大龙与田桂花二人见了老者不免一阵俯首作揖,嘘寒问暖,之后将发生的一切事情和盘托出。老者在了解了情况后,摒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进了方奇的房间。
一炷香后,赛华佗皱着眉毛,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怪哉,怪哉”“这小子并无大碍,只是因为身体疲累,睡死过去。”“我给他开几个食疗的方子,等他睡醒,好好调理一下即可,都是一些常见的药草”,“喏,给你”,赛华佗顺手递给方大龙一张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赛华佗,挥挥手,正准备朝院子外面走去,突然不自觉的回了回头,狐疑的朝着方大龙看去“大龙贤侄,你开始说的故事,莫非是诓骗于我?”方大龙,心里一毛,陪笑道“侄儿哪敢造次,绝无半句虚言”。赛华佗转过身,边走边说道“大龙,你还记得你爹当年诓骗我的后果吧”。方大龙,咧着个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在一片荒芜的陆地上,到处布满了红色的土壤和灰色的怪石。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甚至连光线都极其微弱。
“有人吗?有人在吗?”这已经不知道是方奇的第多少次呼喊,然而依然得不到回应。静,太安静了,没有鸟语,没有兽啼,甚至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方奇朝着一个方向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一百年?方奇,真的走不动了,“这里就是地狱吗?也不过如此”,“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机会和爹娘道个别,也不知道大哥和三弟他们怎么样了”方奇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默默的流泪。
方奇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突然间,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摇地动,方奇已经无法站稳脚跟,而且晃动越来越剧烈。“终于要来了吗……”
天空最终被撕裂开来,确切的说,是被两根手指撕裂,一颗硕大无比的眼睛,朝着这个世界望了过来。“我认识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声苍凉古老的声音,传遍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紧接着,世界开始破碎,寂灭,永远的消亡。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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