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宫》——元气小怪喵

01.黑松镇

成庆大学，一所有三百年历史的老校，原本这大学并不叫成庆大学，而是叫黑松私塾，大约在清朝康熙年间就有了，因清朝所有的学堂都叫私塾，所以黑松私塾的名号一直沿用到文化大革命，文革之后，学校由私转公，收归国有，这才以创始人王成庆的名字命名，正式更名为成庆大学。整个校园的布局十分奇特，若从高空鸟瞰，俨然就是一个八卦，相传创始人王成庆本就是道门中人，因而把学校整成八卦样式也不稀奇，据说王成庆本来是穷鬼一个，后来不知因什么机缘发了财，从此乐善好施，捐资助学，从这地方投入巨资修建了这所大学，不但学费贼低，碰见穷苦人家想读书却交不上学费的娃，非但学费分文不收，还倒贴银钱管吃管住，因而八方穷苦求学者慕名而来，一时之间王成庆成了十里八村竞相传颂的大善人。

有人说王成庆是因为做了亏心事，事后良心发现，才遁入道门施财避祸，也有人说建这所大学的地方是块风水宝地，王成庆借着助学的名义把这块地圈起来作为自家祖坟，从而包藏祸心，不知道打的什么小九九，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王成庆捐资助学施恩乡邻的事迹在地方志里明明白白的记载着，唯独没有任何文献记载他捐资助学的动机，也没有任何资料查证他是如何发迹的，对于王成庆当过道士的一节倒是在地方名人录里有记载，说他是半路出家的锅伙道士，锅伙道士的意思就是没正式拜过山门，属于无师自通自学成才的野路子，信道求仙之人一口锅里吃饭，一口锅里搅合勺子，相互切磋，相互交流，久而久之靠着自己的悟性修习道法。

由于学校历史悠久，发展至今已经成了名校，考进来的学生要不就是学习尖子，要不就是家中有深厚背景，总之一般学生是进不来的，不但在山城重庆是响当当的大学，就是在全国来说都排得上号，这批新生已经入学半个多月，也已经熟悉了大学生活，韩晓枫正是今年新生中的一员，入学之前他就专门查阅过关于成庆大学的历史，虽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略知一二，他对这所学校的历史非常感兴趣，一来因为学校历史悠久，二来因为韩晓枫也是道门中人，对同是道门传奇人物的王成庆颇有好感。

这天下午，韩晓枫在宿舍楼的水房里洗衣服，水龙头哗哗响着把盆里的脏衣服冲刷出一层层的洗衣粉泡沫，身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扭头一看，是同寝室的胖哥刘默，刘默打着饱嗝，把一盆脏衣服扔进水槽：“小枫，我的洗衣粉用完了，把你的给我用一下。”

韩晓枫把自己的洗衣粉扔给刘默：“胖哥，这么闷热的天喝羊肉汤，你也不怕上火？”

刘默呵呵一笑：“哎呀，你咋知道我中午喝的羊肉汤？”

韩晓枫搓着盆里的衣服：“满身羊膻味儿，一打嗝都是羊肉味儿，你不光喝了羊肉汤，还整了几口白酒对吧？”

刘默竖起大拇指：“学校外面商业街上的老刘家羊汤，果然名不虚传，听学哥学姐们说他家的羊胎汤特别好喝，忍不住就去尝了一碗，你还别说，一口气喝了三大碗，那个味虽然膻气，可是绝了！就是停不住口，着实好喝！正巧这几天热感冒，就算是以热攻热，发发汗就好了。”刘家羊胎汤确实远近闻名，据说是刘家羊汤铺子三代传承的手艺，韩晓枫想去喝一碗还一直没去，用满月羊羔和生羊羔的老母羊炖成一锅，汤老肉香，冬夏两季都顾客盈门，城里好多有钱人开着宝马大奔来喝羊汤。

太阳虽然毒辣，但特别闷热，似是想下雨的模样，水房里也非常闷热，刘默走到窗户边把水房窗户打开，窗户外就是一棵大树，开窗的瞬间，正巧有一只黑猫嘴里叼着一条咸鱼从树枝上溜过去，说也奇怪，这只猫通身乌黑，两个猫眼蹭明瓦亮闪着一丝诡异的光，就跟黏在树枝上一样，从这枝跳到那枝，走的稳稳妥妥。

看见那只猫，刘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拿起韩晓枫的肥皂就朝黑猫砸过去，那猫脚下打滑一下从树上掉了下去，一头摔在楼下的水泥地上，把肚里的小猫都摔了出来，这可是六楼，水房里洗衣服的同学都趴在窗户边上朝下看，但见那猫已经死挺了，当场毙命，校园里猫非常多，因为学校后山有猫窝，后山里林海遮日，到处都是古树和野蘑菇，一到闹猫子的季节，后山上喵呜喵呜的都是猫叫，后山风景极好，特别是秋天，红叶如锦，纷若落华，春夏两季景色盎然，冬天银装素裹，但不管风景多好，总是有股阴气罩在山头上。此时是两命俱损，有同学当时就说猫是有灵性的动物，最好让刘默去烧烧香拜拜神，刘默却不以为然。

韩晓枫道：“刘胖子，你咋下这么狠的手，那小黑猫是惹你了还是着你了，你上前就把它砸死！”

刘默道：“我从山东威海老家带来的咸鱼，我说怎么天天丢，原来是让这贼猫给偷走了，你没看见它嘴里叼着的咸鱼？”原来刘默是海边长大的，吃不惯重庆的辣，从家里捎来咸鱼当菜吃的，不成想开学半个月不到，被这野猫偷吃了大半，不免恼羞成怒。

韩晓枫摆摆手，继续洗衣服：“可是它毕竟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小猫崽而已，算了算了，反正都已经死了，这猫也是这么个命，就这么一棵通到六楼高的树，它爬哪棵不行，非要爬这棵，还偏偏让你撞见，要是三楼四楼高，它都未必摔得死，总之也算它命就该绝，天下生灵各有造化和命数。”

说话间，大雨倾盆而下，大伙都张罗着收被子收衣服，因为上午还是大晴天，都把被褥什么的晾在外面了，大雨突然就转变为暴雨，大家都争先往宿舍跑，唯独有个小男孩往外跑，后面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二蛋，慢点跑，下这么大雨，你往后山跑什么！”这个女人和那八岁大的孩子是母子关系，孩子是智障，脑子不大清醒，自从韩晓枫入学后就见过他娘俩，但从没见过孩子的父亲，也没听人说起过，孩子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女的也很漂亮，但总有一股哀怨之气笼罩在眉头上。

雨越下越大，一会就把黑猫尸体冲进了下水道，连地上的猫血也冲干净了，好似从来就没死过一只猫一样，站在六楼水房窗户旁，韩晓枫和刘默清楚的看见那个叫二蛋的男孩和他妈妈一前一后往后山方向跑去，学校后山离他们住宿的二号男生宿舍楼很近，就隔着一个垃圾场。为了应对暴雨季节的积水，圆形的铁饼井盖早就换成了长方形的网状井盖，校园路面上的枯枝碎叶连同猫尸，都一并顺着网状缝隙被冲进了排污管道，据说成庆大学的排污能力非常先进，地下有庞大的排污系统。

韩晓枫盯着后山方向，问刘默：“胖子，你知道咱这个大学为什么过去叫黑松私塾吗？”

刘默摇头表示不知。

原来过去这个地方有个镇子，叫黑松镇，当然这一切都是韩晓枫从一些文献资料上收集整理来的，这个镇子就是创始人王成庆一手建成的，镇上有棵巨大的黑色松树，据说这棵松树就生长在如今学校的后山上，这棵松树的外形非常奇特，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影像资料留下，而且这棵黑松树有个外号，叫勾死松，因为每年都有很多人在松树那儿上吊自杀，少则有三五人，多则七八人，六零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有的人家实在活不下去了，举家几十口子都吊死在松树上，勾死松的名号就传开了。

黑松镇是清朝康熙年间的隘镇，什么是隘镇？就是专门给皇家办差的镇，凡是镇上的人都有一定的皇命在身，王成庆发迹之后，劳师动众在这个深山穷谷中硬生生建了一个镇子，由于那棵经常吊死人的黑松树特别出名，所以就给镇子取名叫黑松镇，康熙年间的黑松镇交通十分不便，现在也不是多便利，解放之后镇子开山扩建，直接把整个镇子扩建成了现如今的成庆大学，就是说当年的黑松镇就是如今成庆大学的雏形。

镇子的规模还是比较大的，要不然现在的校区也不会这么大，从东头到西头骑着自行车也得一个钟头转一圈，这还不算碰见上坡推着走的时间，山城多是山路，所以绕着大学骑行一圈，怎么也得一个半钟头，你就想这学校有多大！那隘镇里生活的人们有什么皇命在身？这皇命就是专门替皇家贵胄砍伐选取做棺材的木料，黑松镇其实就是为皇家选料造棺的一个大本营。

不同的棺养不同的命，不同死法的人又得葬不同的棺，这里面说法大了去了，相传王成庆有本书，里面写了他毕生关于选棺伐料的见闻，书名叫鉴棺录，传说就是传说，反正谁也没见过，地方志和各类地方文献中，对黑松镇的历史都是简单的一笔带过，没有详细记载，关于鉴棺录的存在，也都是当野史传说笑话一样轻描淡写了一笔。

02.同道中人

宿管阿姨是个五十多的老娘们，俗话说三年练手五年练腿，十年才能练成嘴，可见宿管道行极深，一天到晚瞎叨叨，比学校广播站的大喇叭都能叨叨，刚一下雨，宿管也不嫌累，从一楼跑到十二楼，从十二楼蹿到一楼，也不坐电梯，就一双腿跑上跑下，拿着大喇叭喊，让同学赶紧去收衣服，把宿舍的电源插销什么的拔掉，免的连电，因为外面不但暴雨骤起，而且有成团的闪电劈下来，似乎是想把天撕个大口子的架势。衣服也别洗了，反正洗了也干不了，索性等晴天一块洗，重庆的雨季到了，阴晴不定，说下雨哗就下来，说晴天一盆水都给你晒干。

回到六零二宿舍，刘默从床铺下面翻出一张钟馗像挂在门后面，又掏出一个小桃木剑和一个凸八卦铜镜，把桃木剑挂在宿舍窗户上，窗户正对着后山方向，又把凸八卦铜镜挂在门楣上，说是感觉宿舍内阴气重，拿点法器驱驱邪，加上刚才害死了小黑猫，也正好去去晦气，刘默一拿出这些法器，韩晓枫也吃了一惊：“咱俩处了半个月了，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你的桃木剑、八卦镜还有钟馗像，一看就是开过光的！”

二人一扯三聊，才知道都是道门中人，唯一不同的是韩晓枫是师从江西鹰潭龙虎山天师府的宗门，而刘默是自学成才的神棍，充其量是狂热爱好者，韩晓枫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一个茶叶盒子，冲了茶递给刘默：“刘兄，你尝尝我从天师府带出来的茶叶，这是正宗的鹰潭碧仙茶，只有天师府附近山崖上的悬棺中才生长，喝了之后能增进功力，名目聪耳，喝完之后剩下的茶叶沫子用来擦洗眼睛，还有开道眼的功效！这可是我师父听说我考上大学，亲自攀到悬棺山崖上给我采摘的，是非常难得的，咱俩有缘，给你品尝一下。”

刘默对鹰潭碧仙茶早有耳闻，拿过来贪婪的喝起来，一个劲的和韩晓枫称兄道弟，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最后凭借一张蜜嘴骗走了半罐茶叶，鹰潭碧仙茶乃龙虎山的特产，生长在千刃悬崖之上，集天地灵气和悬棺里千年尸气而成，只有五百年以上的棺材板子上才能长出来。

据说这东西非常助于修道之人开道眼，开了道眼就能看见鬼，开道眼是刘默修道以来最大的愿望，所谓道眼和阴阳眼不同，道眼是后天修炼而得，阴阳眼是天生的，若是后天通过旁门左道开得阴阳眼，必然有损阳寿，刘默问韩晓枫：“哥们，你的道眼开了吗？有什么开道眼的法门，你也教教我，我拜师磕头都行，实在不行，大学三年伙食费我给包了都成！”

人眼，道眼，阴阳眼，天眼，这是道家修习之人练眼的四重境界，耳聪也分了四重境界，分别是听得懂人心的世间聪，听得见鬼语的阴阳聪，听的见仙家说话的明镜聪，还有听得见神佛指示的九重聪，韩晓枫神秘一笑：“徒弟我是不能收的，我连人眼和世间聪都还掌握不了呢，到哪里去开道眼，师父给我鹰潭碧仙茶，其实就是想帮助我开道眼和练习听得见鬼说话的阴阳聪的。”

外面暴雨如骤，昏黑一团，二号男宿楼旁边的几座宿舍楼都已灯火通明，虽然才是九月下午四点光景，已经如同黑夜了，特别是旁边新盖的自习楼已经灯火明亮耀眼，自习楼总共十二层，一到四楼是学校历史展览馆，五到八楼是自习室，九至十二楼是图书馆，不过书还没搬进去，里面都是空的图书架子，头几天就是他们这个班过去帮忙做义工组装的图书架。

此时从后山方向打了几道巨大的闪电，有几道闪电甚至劈到了后山的深山中，惹的一群乌鸦少说百十只，黑压压一片从后山飞起来，围着山头转了半圈又落回山里，山中尽是槐树和黑杨树之类的阴树，显得后山阴气极重。

刘默盯着后山，从六楼看过去，山的轮廓看的非常清楚：“凭我多年道行，我一眼就看出来后山是块风水宝地，很明显就是一个单刀斩蛇妖的山势，你看那个高耸的山峰，正好矗在蛇头七寸的位置，因此这个山势叫做降蛇七寸钉，我说的没错吧师父？”

韩晓枫点点头：“确实没错，不过这个山势不是风水宝地，而是一个镇压邪祟的好地方，还有你别喊师父，承受不起，我看入学档案上，你比我大了整整两年，我得喊你一声胖哥。”

刘默道：“师父，等有机会，咱俩去后山长长见识，我觉着山里得有宝贝啥的。”

韩晓枫喝了一口鹰潭碧仙茶：“俗话说金丝楠木上等棺，一方黄柏亦为佳，梧桐槐木也凑合，着实不行用椿杨，各木各棺皆有王，王中之王在深山。意思就是不管什么棺木都有其中的极品，极品之中还有极品，都藏在深山里，咱学校的创始人王成庆王大校长本来就是给清朝皇族鉴棺选料的工匠，黑松镇本来就是选棺伐料的大本营，后山要是有宝贝，也是棺材料子，不会是什么法器宝物。”

刘默大大咧咧：“管他是什么，全当爬山健身了！等晴天了，咱师徒俩一起去！”

说话间，其余两个室友回来了，两个大高个，新生篮球队的主力，刚才就是去体育馆练球去了，进门一身湿，一看就是顶着大雨回来的，一件上衣都拧出三斤水来，高瘦的是王禄，又高又壮实的则是李通，刘默哈哈一笑：“两个落水狗，干嘛非顶着雨往回跑，等雨停了再回来也成啊！”

李通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水：“下的这么大，一会半会停不了，体育馆那里正扩建，到处都是泥巴汤子，弄的跟稀屎一样，等下久了就更回不来了。”成庆大学因历史久远的缘故，一半建筑是东方的，一半建筑是西方的，一半是民国的，一半是清朝的，还有一丢丢是现代新建的，也算是中西合并，古今通用，据说放假的时候有剧组花钱来拍古装剧和民国剧。

王禄从装球衣的提包里，拎出一只小黑狗，这狗也就刚断奶，非常可怜的用黑豆一样的小眼睛盯着宿舍里的四个人，脏兮兮的，王禄说是回来的路上从水坑里捡来的，看着可怜就拎回来了，要不被大雨淋了非冻死不可，韩晓枫是舍长，韩晓枫道：“楼下那个宿管老娘们天天叨叨的烦人，一天查三遍宿舍，昨天刚说了不准带女生回来，不准养宠物，不准在宿舍抽烟，你今天却非拎回条狗，万一让那老娘们抓住，不得扣学分，还得通报批评。”

王禄圣母心泛滥，非得留下养着，虽然不是什么品种狗，是个小杂狗，但也是一条生命，说万一被宿管抓住，他自己一人承担，绝不连累舍友，大家看着狗狗怪可怜，就同意悄悄把它藏起来，万一被宿管抓住了再说。想是打球打的口渴，王禄和李通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啤酒箱子，一连开了四瓶分着喝，韩晓枫胃寒，不喝啤酒，想喝的时候就小斟一点白酒，于是王禄李通和刘默三人敞开肚子一会就把一箱干进去了，到了晚上九点多，雨虽然小了，但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啤酒排空了肚子更饿，想叫外卖也没有，因为这地方太偏，外卖不给送，想送学校也不让进，因为是封闭管理，学校里的饭店不提供外卖服务，所以四个人合计着出去凑份子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