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荒界》——月翼风吹

第一章铁匠的店

天宇皇历七年

枫叶镇

夕阳渲染下的小镇显得格外的金黄，打烊的街铺，匆匆的人群，街边慵懒趴伏的小犬，一切似乎告示着这一天的即将落幕。

“又是寻常的一天呀。”街角一处有些破败的店，如果不是店外掉色的招牌还标注着”铁”一个大字，来表明这是一家铁匠铺的话，应该分辨不了和平民窟的民房有什么不同。

店主彼得正在收拾。满脸胡渣的大叔，一边盲目地收拾着铁具，一边嘴里念念叨着这一整天的生意实在不怎么好。

“喂，你小子快点嘛。再磨蹭一下天都要黑了，想不想干了。“

彼得大声训斥的是他店里唯一的一个伙计林凡。少年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对彼得大叔的拿他撒气的行为熟视无睹。该说像这样的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么，每当彼得不舒服的时候总会像这样拿他开涮。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谁让他是唯一愿意来这又脏又破的店打手的员工。该说是学徒么，如现在这样的在后台帮着擦亮并摆放一些铁器的模子，再把炉子了的煤灰清理一下。

店外只有几把装门面的斧子和刀剑，毕竟像这样无人问津的小店平日里最多接到的也就是帮忙修理一些类似马鞍，铁掌的活。

倒是贵族老爷们的下手平日里比较照顾彼得的店。因为彼得好喝酒，认识了一些老爷们马坊管事。贪杯烂醉的彼得，粗鲁邋遢的彼得，身为铁匠的技艺倒还算是拿得出手的彼得。这就是林凡眼里的嗓门大却也还算过得去雇主。

林凡收拢最后的风扇炊具，起身擦了擦有些汗液的额头，对于做完了自己的活有些心满意足的林凡，彼得皱了皱眉不再说话。倒也不是真的讨厌这个算做是他学徒的少年。

嗯……该怎么说呢，就这脾气不对胃口，笨哒笨哒的，总冷着一张脸像是欠了他工钱似的。也没拖过呀，每月三个银钱，包一餐饭，这个街没有比这条件更优渥的了吧。

“完事了?那走吧，老子我还要去醉人馆喝酒嘞。”彼得看着朝着铺子里朝内往里走的林凡，那边当然是他的卧室，本来也不怎么干净的，也是这小子多事还帮他每日清理了一下，倒也比以前能睡人了，我这也不是高兴哦，他愿意干的老子也亏他，不愿意的也不赖着他，我只是觉得有个闲人能帮帮忙省了我不少力，绝不是因为这个我才留下他的。

“喂。”

看着林凡久久不出来，有些不耐烦的彼得再次出声。直到看见林凡手里攥着的黄纸袋彼得才知道他在搞什么明堂。那个油腻的纸袋不正是他中午从对门买来剔牙的烧鸡嘛?虽然分了这小子一小半就是了。

“给妹妹吃的？”彼得有些古怪的看了林凡一眼。

“嗯。”林凡眼眸清淡，有些爱惜地把纸袋重新包了包。林凡也终于是不咸不淡地回应了。

“你小子还是抠门啊，给你小子吃的你再剩下了给自家妹妹吃。”彼得讥言道。

“没有剩！”好像是戳中了少年的什么，中气十足，原本面无表情的少年一下变了脸色，有些气恼的模样。

当然知道你没有剩，压根就没吃吧。彼得这样想着，不过比起林凡整日一副死人样现在看起来倒是顺眼多了。

“冷的？”彼得看着林凡不理会他走向小炊炉。

那是平日里做细致的活雕纹，或者修整小个物件的小火炉，因为所要的火不用很大，烧的是木头和纸条，很快也挺方便就是了。

林凡用旁边拿来装铁液的小铁盆就把黄纸袋放进去了，再点起小炊炉加热。

本来赶着去醉人馆的彼得倒是不急了，就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林凡私自用他的炊具烤，不……应该说是煮烧鸡。这一对在旁人看来有些怪异的老板和员工双方很是和谐地等待着。

彼得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虽然他此刻想的是等林凡烤完了他要不要借口学徒私用工具把他烧鸡抢了下酒。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诶，再想到林凡可能会一反常态地不再冷静就觉得很有趣。虽然有些不厚道，但俗话说食者为大，也挺饿的，抢一抢也不过分吧。

对，不过分……

彼得转了转眼珠子，算着时间和小炊炉的火候大概把烧鸡烤的几分熟，炊炉炙烤的烧鸡滋滋作响，有股诱人的香气开始不断散播，店外天已近昏沉，初月已升，浅霞尽散。

“喂，彼得。“原本安静地屋内响起了林凡的声音。

“嗯？”估摸着烧鸡已经差不多加热到醇香沁鼻，口感正佳的当口，林凡竟然先开口了。

这是要主动出击，想怎么来骗开我的注意力？

“想吃么?“林凡转头的目光中充满了宁静，祥和的面容不见一丝凶气，真要彼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朝善者的眼眸，安详屠戮口腹之欲的生灵，却不见丝毫动容，罪孽沉于胸，慈悲敛于怀，却欲要救人于苦海。

“嗯嗯。”彼得点头，内心一暖。这就是圣么，宛如聆听圣音的彼得已经望见那圣佛来给苦海之外的自己来引渡了。看着林凡缓缓收拢夹带烧鸡，醇香四溢的纸包。好像见其缓缓而行的生莲步伐正一步一步像他走近。

彼得似乎已经听见自己肚子的轻响，舌尖味蕾已经忍不住地跃动，以至于令他能回味起中午时的美味已经即将能够再次品尝的欣喜。

平日里果然没白对这野小子好。

“嗯。”林凡轻吟，毫不在意彼得一副口水馋馋，无法直视的模样。然后只见他走到彼得的跟前向他递出了烧鸡。

“真是乖孩子。”彼得搓了搓手，双手向林凡接去。

然后林凡就把烧鸡揣衣服里了，嗯，就这么揣衣服里了！

彼得:???

“你说你想吃？那偏不给你吃。”林凡语调毫不拖泥带水风格迥异地说道。

“哈？”彼得懵了，佛呢？慈悲为怀的尊者呢，渡人舍己的菩萨呢。你丫是小女生么，搁这撒娇呢？

看着林凡遮拢衣物，不再多言撩过他走出去的样子彼得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已是林凡的一句。

“别忘了把火给关了。”

引渡的佛不是走了。这是把他推河里了啊……

世间千万法我具一法破之？

“你丫别跑。“追不上已经扬长而去的林凡，彼得对着还未关火的小店发呆。

我打算干嘛来着?

第二章规则与藏宝地

林凡行走在偏僻的街角，穿过少数人知晓的巷道，在这靠近旧街区一角，如今已变成垃圾收容站的不远处，有一个很是热闹的场所，贫民窟。

不时可以看见濒临倒塌的民房歪斜着，里面不时出没着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孩童，妇孺。这里绝大数人都是逃亡者，没错是一个又一个破碎家庭的重组，自七年前那场剧变以来。

这里的落难者大都说不清楚身份，有些可能是几世权贵的子嗣，有些可能是遭劫侥幸活下来的牵连着，更有些可能是曾经无法想象现如今掩盖身份的大人物。

七年前，天宇侯征兵谋反，自南下起兵，率兵马进驻中州，围困皇城逼迫当时一代武皇天羽凌风交出皇印，投诚自保。一代武皇，天资卓绝，惊资艳艳，安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然以武皇之资本可抵千万人，祭天以血，伏尸百万，喋血千里却于真阳宫外呕血倒下，离奇落败。

有传闻皇妃纳兰玲音与后帝天宇关系暧昧，武皇突遭暗算不敌天宇侯，亦传闻武皇本修炼瓶颈，功法反噬才令人有可曾之机，亦有人传天宇侯功力远胜武皇，号天宇，喻苍穹，意要撕皇羽，掌青天。

中州四大家中穆氏亦全力支持新帝天宇登基，所有皇室一脉皆镇压遭擒。皇室遭血洗，朝野震荡，一夜之间富丽堂皇的宫殿不再歌舞升平，人人自危投身站队以求自保，武皇世子皆作为投名状斩首于各大家之手，新政再颁，剿血脉纯正的皇室子弟，血染半边天。

自那场皇室动乱以来，落难者不计可数，天宇皇以宁错杀不放过为原则，致使天下长时间处于一场浴血的恐慌。而幸存者，究竟是处于幸运地活着，还是权位者有意的放过，像是一种施舍，不过又有谁知道呢。

林凡并没有走向贫民窟，那里的存在对于这个小镇的人来说就是异类。他的边缘充斥着垃圾，不是允许落难的人物能够在此生活，而是人们本就不在意与垃圾呆在一起的存在，想想还真是残酷。

他可以看到有些佝偻身体远比看上去苍老的人们，那是有故事的人落魄后的模样，林凡倒也没太大感触，这是很正常的人情世故，就像他现在也伸不出手去关照别人。

人在风光的时候能够傲视万物，视一切形同草芥。一无所有时被迫忍受体会曾经他人所体会的人间疾苦，富贵过的人生今后却将蒙上灰色的阴影，在躲避目光中苟且的活着，痛苦，伤痕，屈辱都得背负着活下去，如果是一道选择题，那便只有生及死罢了。

林凡擦肩而过一个衣不蔽体的男孩，男孩背过身子对他低头示意，手脚不知道怎么摆放的缩在身后。散碎的发丝垂落肩头，看不清的面容，皎洁的月光下，凄楚地说不出滋味。

林凡微眯了一下眼睛，看上去亦是有些疲倦地挥手示意没事。于是，男孩离开了，林凡回身时手上却多了一个布袋。

这当然不是他的，而是那个擦肩掠过他的男孩的所有物，这个本来还不属于林凡的布袋而现在却出现在林凡的手上，原因只能是被他顺走了。

原因？哼，只是以物换物罢了，林凡掂了掂布袋，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嗯……二枚银币，二十二枚铜币，不只因为他习惯数钱，常年打制铁器，通过声音和重量已经能够清晰辨别钱袋的金额。

林凡叹了口气，他被顺走的钱袋不过二十枚铜币，对他来说，那个男孩技术还太嫩了些，而转身即去的男孩当然早已不见踪影。

能够生活在这里的不论是否年幼，都不是寻常之辈，偷窃抢掠只是家常便饭，只是抢夺需要武力，武力只有拥有者足够强大才能抢夺弱小的人，可谁也无法保证能够一直强大下去。强者不见得能活的好，偷窃者反而更能适应这里。

偷窃者比拼技艺，本就是见不得光的手段，还要做好被抓住承收拳脚的觉悟。林凡学会的也并不算高明的技术，他见过偷窃者里的佼佼者”鼠王”甚至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当面盗走路人的内裤，虽然听起来很是猥琐就是了……因此说到适应，不过是窃贼与目标的斗智斗勇，尤其难以分辨目标是不是同行的情况下，而显然这一场同行之争是林凡他赢了。

没有规则，没有法度，既然有人欺上门没有理由忍气吞声，当然林凡还是手下留情了，他更乐于称呼他的这种做法为”交易”。

适应或是变得强大。林凡捂了捂胸口，握了握长茧而有力的手，因为一些原因不太想这样做，即使他能够证明。

林凡无奈地将布袋别在了腰间，走向了”藏宝地”。

所谓的“藏宝地”不过就是垃圾收容地，小镇甚至更远的城所运来的废弃物都被丢在这里，说不清都有些什么，有时甚至能翻出有价值的东西。

这里无人打理，却划分了地盘，贫民窟或者不知哪来的恶霸心照不宣地设立属于各自的领地。按理说林凡不想加入这群混混们的争夺里，但是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个妹妹林茹需要照顾，这是他的牵绊和寄托。

林凡走过一群混混聚集着的地方，这边是藏宝地的东区，是属于人称“黑心虎”的地盘，他的手下们都称其为虎哥。

几个面目狰狞，脸色凶戾的混混斜眼看过林凡，却没人有动作，他们都是虎哥的手下，既然没对林凡出手，就表明林凡并不是对立，而事实上林凡也算是他们的一员。

混混们可没有规矩，霸凌，侵犯，抢夺都是不只是玩笑，他们甚至能为钱干出更不像人样的勾当，可是即便有人的目光看林凡不顺却也没有人上前招惹。

林凡不加理会地掠过形形色色的人群，他在靠近东区的深处停下脚步。令林凡停下脚步的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彪形大汉，浓眉大眼，眉间有些鼓起，黑色斑纹嵌在裸露的胸口，结实的臂膀肌肉，以及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的胸口。

“虎哥。“林凡淡淡地不加情绪地对着正斜靠在一堆瓦砾间的大喊招呼。

“嗯……小凡?”虎哥似乎正在打盹，被来人突然的声音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