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龟君临》——俞点
第一章 车祸和成龟
“白贵,你今天死哪去了?胆子肥了,还是看不起老娘的这几个臭钱?”
“那只乌龟要是死了,你这只白龟就投胎给老娘变一只出来!嘟嘟--”
“是是是,昨天我把它带回去照顾了,现在已经没事了,喂?”
“……”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仿佛就为了专程打过来把他骂一个狗血淋头。
“还是快点赶到店里去吧,不然又得挨骂了……”
一身掉色牛仔的少年一口气分作三叹,一双眼睛恨不得掉进手里精致的恒温箱里。
他叫白贵,人称白龟儿,南城C大的大二生。
父母都是黄土里刨了一辈子食儿的农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供出了他这个大学生。
但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早早地灼伤了二老,白贵实在不忍看着他们摞成树皮的脸上再添沧桑。
所以他很珍惜这份工作。
哪怕会时不时的受到刻薄老板娘的责骂、耍脸、背锅,哪怕要整天低声下气的承人阴阳怪气的臭脸,他也必须甘之如饴。
就为了能在回家的时候拉住二老急匆匆的步伐,不那么急,不那么忙,然后好好地蹲在椅子上唠唠家常。
“都叫龟,你的命可比我的命强多了!”白贵自嘲地抖了抖手里的箱子,记得这只老虎龟到店的时候可是坐的雪莱。
“彭彭--”
受了颠簸的花龟不耐地钻出了**,咚咚地撞着恒温箱。
“连你也给我脸色?算了,你开心就好……”白贵忽地轻笑出声,他还不至于和一只乌龟王八蛋较真儿。
熬过了这几天,这个月的工资就下来了。
到时候给家里寄过去一些,也好给小丫头添几件冬衣。
还有,她。
白贵清朗的脸上不禁溢出笑容,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属于他,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狗屎运。
思量间,白贵迷迷糊糊地迈出了一步,然后很自然地又迈出了一步。
一步,
两步,
似魔鬼的步伐。
待到他反应过来,刺眼的亮光已经白灼了双眼。
“咚”
“吱呀--”
刺耳的刮地声里,一张醉醺醺的脸庞摇下了车窗,然后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酒驾了。
他闯红灯了。
他好像还撞人了。
猎猎冷风拍得他有些无措,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径直踩下了油门远去。
但这些都和白贵没有关系了。
强光、剧痛,以及无边无际无穷匮矣的失重感,仿佛被遗弃在了一口巨大的黑洞里似的漆黑着。
对了!黑洞!
我为什么要想起黑洞?
黑洞!黑洞!
白贵感觉脑袋快要炸开,浆糊里只剩下“黑洞”两个字和无尽的眩晕、坠落。
我要死了吗?
……
一阵风撩过,啪嗒一声落下一只精致的恒温箱。
肇事的司机跑了,被肇事的白贵也没了踪影。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空荡荡的地上孤零零地落着不起眼的箱子和“彭彭彭”地伸着脑袋碰壁的铁头龟。
……
很黏,很稠,暖暖的很贴心。
自己没死?
现在是在医院的救护室里?
这是不是要花很多钱,父母和小妹还好吗?
白贵的脑子很浆糊,什么也不想思考,却又什么都往脑子里钻。
出生、记事、童年……,老实巴交的父母和鬼精鬼灵的小妹,还有和她的点滴……,一幕幕,一幅幅从他脑海里划过。
“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吗……我到底还是要死了吗?”
白贵一口气不知该松还是该沉,鼓得胸口闷燥到发慌。
人死如灯灭。
愿亲安好。
……
时间已经拉了很长了……但他为什么还没死?
白贵感觉自己要疯了。
就像一只木乃伊,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没日没夜地浸在一摊温暖粘稠的液体里,日复一日地孤寂着,
他讨厌这座牢笼,要不是它早晚会给自己来一个微小的颠簸,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封在了又臭又硬的石头里,吸收劳什子日月精华。
真是可笑,自己肯定已经疯了。
日复一日。
……
白贵有些躁动,越来越躁动。
开始只是心里的躁动,慢慢地,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可以活动一根手指了。
躁动!
只是,为什么自己的手指像是黏连在一起的?
……
这座牢笼已经束缚了自己太久,太久。
他忍不住了!
打破它!
……不知怎地,白贵心里忽地冒出这样一个荒谬的念头,而且本能般地坚信着。
自己能够打破这座牢笼!
白贵开始行动,他一向是说到做到的行动派。
脚蹬爪挥,等等,我为什么要用爪来描述自己?
木头人当得久了,脑袋也变成了木头?
白贵想笑,依稀却听到了微弱的吐气声。
嗯,好熟悉。
“咚咚咚”
渐渐地,白贵发现用头砸好像是最省力的方法。
只是,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呢?
白贵有些心慌。
砸!
撞!
砸!
撞!
终于,南墙,碎了。
那咔擦一声脆响,仿佛世界上最高雅最美妙的音乐般动人。
白贵奋然。
爬!
爬出去!
难言的兴奋充斥了白贵的小心脏,让他不由自主地迈起了四足,翘起了尾巴。
嗯?尾巴?
…白贵真有些慌了。
直到久违的阳光入眼,照得他和他的小背甲都清晰地倒影的水泊里。
抬眼,还能看见“慈爱”地歪着脑袋瞅着自己的两只大**。
自己,成了一只……龟?
“老板娘,沃日你先人板板!”
通体银白的小龟仿佛吃错了食儿似的伸腿瞪眼,扯着长长的**呛了自己一肚子水。
“孩儿他爸,咱这只龟儿子是不是有毛病?(龟语)”斑斓得似披了一身花被的母龟担忧道。
“我母鸡啊!”龟老爹哼哧着。
“要不……送去给老黑看看?”龟老爹严肃地晃了晃脑袋。
毕竟,龟老黑是唯一一只冲出河滩又活着回来的乌龟,也是龟群里最年长,最有学问的龟了。
“……”白贵。
第二章 遇险和黑洞
这是一片河滩,也是白贵的家,作为一只乌龟的家。
“孩他爸,小六又在发呆了。”龟妈很是担忧。
已经一个月了。
这只龟儿子从壳里爬出来之后就整天傻不愣登地趴在浅滩上吐泡泡,时不时还发出一些凄厉的干嚎。
这绝对是不正常的。
“……它别是个傻子吧?”龟老爹挠挠头,比划了一个脑袋被壳夹了的动作。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龟妈妈有些嗔怒,伸头啄了龟老爹一口。
“可是其他孩子们的训练都快完成了……你知道的,没本事的小龟是不会有龟姑凉喜欢的……”
龟老爹整个龟都缩到了龟壳里,兀自嘟嚷着。
“……”龟妈妈叹了一口气,转身沉到了河里。
白贵:“……”
它们是自己的龟爸龟妈,这一世的父母。
老板娘的咒骂竟一语成谶,他真的投胎成了一只王八蛋。
无论他如何咒骂,如何咆哮,如何不甘,这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
“嗯?那不是老白家的六子吗?生得倒是好看。”一只路过的大龟冒了冒头。
“听说是个傻子……”
“哎,整天不好好吃饭训练,不是傻子是什么?”
“走走走,小心它的傻气传染了孩子们……”
叽里咕噜的言语丝毫没有避讳白贵的意思,两只饭桌大的大龟带着一群小龟游远了去。
嗯,饭桌大的乌龟。
毕竟在宠物店干过,白贵对各种乌龟王八蛋的分类还是有些了解的。
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河里能长出这么大的乌龟。
而且还这么聪明。
交流、分工、家庭……这是一群很社会的乌龟。
何其荒谬!
这让他有一种穿越到了童话世界的感觉,小动物们和和美美相亲相爱。
可惜他不是青蛙王子,没有公主来给他亲亲抱抱举高高。
整整一个月,他在河滩上趴了整整一个月。
没看到过一个人。
这让他有些绝望,或许这就是一个没有人的世界。
“六哥,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一只同样一身银白,但头顶却点了花斑的小龟跳将出来,亲昵地蹭着白贵。
小八,顾名思义就是第八只成功破壳的乌龟兄弟,也是最小的一只。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除了龟妈和龟老爹外,它是唯一一只不嫌弃自己“傻”的乌龟。
“六哥六哥,今天老爹带我们抓小虾米去呢!小八抓了好多……”
小八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像一只得了奖状回家的孩子,满脸写着“你快夸我啊”。
“嗯嗯,小八最乖了!”这只轻度智障的乌龟兄弟总能给他一种小妹的感觉,暖暖的,很贴心。
“……走啊,六哥回家吃饭了!”小八开心地催促着。
“嗯,走……”
一想到那一堆腥不拉几的螺蛳贝壳,白贵的龟脸都似乎绿了几分。
晃了晃有些发酸的gui……头,嗯,没别的意思,他只是一直无辜的乌龟。
想错的司机们自己面壁去吧。
“咕噜咕噜”
人类总是费力巴劲的要研究,归类万物,但大千世界的纷繁又岂是区区的几张表可以填得完的?
譬如这一片奇异的河,奇异的龟。
成了一只乌龟,倒让白贵摆脱的旱鸭子的命运。
怎么呼吸,怎么游泳……这些原本的课题现在都没了意义,因为它们已经深深地篆刻在他的基因里了。
白贵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翁,有一下没一下地瞪着腿。
说实话,他很享受浑身泡在水里的感觉,像母亲温暖的怀抱般让人心安。
小八倒是活力十足,快活地前后窜着,摆摆尾钻进了一处暗礁。
这是一个水下洞穴,也是他的龟家。
等白贵慢悠悠的飘进洞里,亲人……亲龟们已经开席了,齐刷刷地趴成一个圆圈,对着堆成一摞的虾蚌们大块朵硕。
“来了。”龟老爹憨笑着。
“快过来吃饭啊,你这孩子……”龟妈妈有些埋怨。
很熟悉的一幕,很温暖的感觉。
但白贵却有些鼻酸,有些事情是禁不起回忆的。
他已经不是人了。
“嗯……”
默默地点了点头,白贵也不知道自己对这对父母是个什么态度。
毕竟,潜意识里,他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类,更放不下过往点滴。
历历在目,思之灼心。
“呕--”
“孩他爸,你看小六又吐了!”龟妈皱眉,有些担忧。
“别管,这娃儿天天这样,饿不死他!”龟老爹一边骂着一边递了一只鲜虾过来。
白贵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虾米,仿佛即将发动进攻的敢死队员。
龟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
好不容易完成了茹毛饮血的进食,白贵一边感慨着龟生为何如此艰难,一边慢悠悠地又游回了岸边。
嗯,就像一只无所事事的咸鱼,没日没夜地在水里翻着白眼。
“六哥,大哥他们说你是个傻子,什么是傻子?”小八跟屁虫似的吊在孟浪身后。
“就是你这样的。”白贵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是吗……”小八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作为一只公认的颓废龟,白贵最喜欢的就是在午后的太阳里懒洋洋地打盹。
现在这个习惯也被小八学了去。
……这更坚定了乌龟们对智障会传染的的论断,对白贵这个智障之源更是畏之如虎。
“你说,我们以后会怎么样?”白贵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向一只乌龟发问。
“以后?”小八煞有介事地晃了晃龟头:“像老爹说的,学会最好的抓鱼本领,然后娶隔壁的小花做老婆呀!”
“果然……”白贵觉得自己被挫败了,深深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这特么是除了自己以外所有龟兄弟的梦想了吧?
白贵苦笑,眼底的黑点倒是越来越大。
嗯?
黑点?!
白贵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猛抬头,
一只磨盘大的老鹰张着弯刀似明晃晃的利爪夺了下来!
“小八,小八!快跑,跑到河里去!”白贵简直要疯。
已经来不及了!
小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本能地就把自己往龟壳里一缩,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白贵仿佛已经看到一个从天而降的白龟壳和被摔成一堆烂泥的小八。
促然间,他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动作!
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颇有一种再世为人的奋然!
老鹰成功地被激怒了!
它没办法容忍猎物对自己的挑衅,就好像你不能接受自己被一头猪给拱翻了般。
“嘭”
白贵感觉自己又出了车祸,轻飘飘地翻转了出去,又重重地砸了个七荤八素。
来不及解释自己为救一只乌龟做到这种地步,一双利爪已经把自己翻转了过来。
他动不了了。
他要死了。
白贵比想象中要慌得多,即使咒骂了自己这该死的身份千百遍,即使已经死过已经一会,他还是怕。
他不要消失,他要活下去!
一股冰凉旋聚在了不知道该说肚甲还是肚子大地方,急促,狂旋,势不可挡!
自己这是--
要拉屎?
白贵觉得很委屈,临了还得丢一波脸,下去也会让阎王爷笑死吧?
尖锐的鹰喙已经啄下!
白贵腹间的冰凉也愈加急促,鼓涨,直至喷涌而出!
一个黑洞!
一个黑洞从腹部出现,似通往深渊的不归路般徐徐打开!
然后,一股势不可挡的吸力猛地传出!
“啸--”
老鹰有些猝不及防,但它离白贵的黑洞实在太近,已经来不及脱身了!
“……”
就这样,白贵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磨盘大的老鹰惨叫着被自己“吞”进了肚子里。
铺天盖地的虚脱感压来,依稀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黑色的空间和一只僵硬的老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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