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可诛心》——墨鱼梦蝶
第一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今天,黑土巷又迎来一位富家小姐,一身锦衣华服,与小巷互相对应,显得格格不入。
尚月灵是自己偷跑出来的,一个女子若是被发现,瞒着家里,偷偷去见一位陌生男子,后果岂止是不堪设想。
有些族长,甚至会选择将其杖杀于祠堂,以肃家风。
但对方要是换成一个,有道籍在身的道士,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毕竟不论在哪个时代,方外之人总是会受些优待。
富家少女环绕观察小巷,同时踮脚避开泥泞,一下左一下右,小鹿似的跳来跳去,向前方移动,但裙边还是难免的粘上泥点。
寻找着传言中,那个特别的院子。
小巷虽然窄长,不过没走多远,少女眼前一亮,一个与周围有着明显差异的院子,出现在面前。
比周围高上许多的石墙,石墙的缝隙里插满了野花,门前很大一块空地,明显的,有仔细打扫过的痕迹。
但要说很特别,又有些不太妥当,或许说的是内部格局吧,尚月灵怀着这样的心思,迈出左脚,正要走进院门时,忽然身形一晃,却又轻轻地,将脚落回原地。
目光已然被,贴院门两侧的春联吸引住:
只要世上无疾病
药架蒙尘又何妨
尚月灵柳眉微皱,眼神里有些困惑,意境倒是有几分别致,可春联为何要写这个,莫非是风俗不同?还有,这里住的,不是一个道士吗?
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尚月灵心思微动,抬起头想看看横联写了些什么,也许会有极妙的点睛之笔吧。
听闻有许多名士隐士,就喜欢在这方面做些文章,以显示自己的不拘一格。
只见朱红色的纸,托着雄厚有力的四个大字:
德玛西亚
“这...又是什么意思?”尚月灵更不解了,她望着横幅思索了好一会,终究无法参透其中深意,只得收回目光感叹道:
“的确很...特别啊。”
迈步走进院门,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言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味道很熟悉,但就是想不出在哪里闻过,反而使人难受。
院子里有棵柳树,树下放着一张摇椅,旁边有个小桌子,上面摆了些瓜果茶水。
院子里依旧打扫的很干净,一股安静祥和的气氛。
尚月灵鼻子不停抽动着,向正屋走去,房子的隔音有些不好,站在门前,就可以清晰的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道长,您刚刚说我这是本命太岁,请问是什么意思?”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话有些打颤。
“这里涉及到的理论比较复杂,简单的说就是你本命年倒霉的意思。”
一个年轻悦耳的声音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慵懒。
“可今年不是狗年吗?我是虎年生的啊?”
“呃...这个吗,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嘛,所以你才会犯本命太岁。
没听过?没听过就对了,道家典籍乱七八糟...啊不对...博大精深,你还是太年轻啊,以后多读点书,知识就是力量啊,同志。
这个驱邪..呸..怎么回事我这张嘴。”
里面卡顿了一下,随后少年音继续说道:
“这个…避祸符,我珍藏了很久,今日与你有缘,就便宜点卖给你,承惠四百,看在你是隔壁王师傅介绍来的份上,给你打个九五折,五百你拿走。
哎呀,拿去拿去,莫跟哥哥客气。慢走不送,欢迎下次再来。”
推木门的吱吖声响起,是个有些驼背的中年男子,很难想象出,一个人的表情会如此丰富,纠结、怀疑、迷茫、不解,蛋疼等在一张脸上完美的展现。
尚月灵连忙闪到一边,面向前方,眼角却悄悄窥视,脸上写满了好奇,后者此刻也没什么心情,去留意旁边少女的小动作。
只见他急匆匆地走出院子,不一会儿,隔壁响起了很大的砸门声。
“王老吉,你给我出来,你有本事给我设套,你有本事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尚月灵很想出去围观,但屋子里传来一声懒散的声音:
“好了,下一个。”
紧接着,里面那人又嘀咕了一句:
“啧,怎么说的我像某些技术工作者一样。”
尚月灵走进门,便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
一张桌子正对着她,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稚嫩俊秀的脸上充满严肃,双臂支撑着桌面,十指交叉,右手食指贴着嘴唇,眼部陷入阴影。
右边摆着一支细长烟管,金镶玉裹,倒是奢华。
上官玄看着有些愣神的富家小姐,暗自寻思,莫非又是一个来心里咨询的?
但出于高尚的职业道德,上官玄还是决定先来一波,充满人性化的亲切引导:
“贫道上官玄,师承龙虎山全真教,本事高超,学业精深,拥有丰富的行业经验,更有官方认证的加V道籍在身。
算命一百,驱邪三百,外出驱邪做法事,三里内五百,三里外每一里另加一百,小本经营谢绝还价。”
屋子里陷入了宁静,少女眨了眨眼睛,盯着上官玄。
少年也瞪大眼睛回望过去,但是在仔细打量尚月灵后,神色却不自然起来,双眼微眯,避向别处。
随后,尚月灵也仿佛松了口气,低下头,右手不经意间,轻轻握了下荷包。
尚家虽然是豪族,但不代表她有钱,更何况上官玄的定价,确实不菲。
尚月灵省吃俭用,也才攒出区区二十两,连最便宜的算命,一半的一半,都不到。
“这,上官道...长,这价格是不是,有些,贵了?”
听到新大户对价格有意见,上官玄二话不说,双手猛地一推桌子,整个人与椅子向后滑行,利索地从下面掏出一个算盘,啪的摆在桌面上,将其拨弄的嗒嗒作响,一系列连贯的动作,行云流水般。
一瞬间反而将尚月灵唬住了,只见他开口道:
“姑娘此言差矣,凡事不可光看表面,你得想想,我为了这价格,付出了多少,投入了多少,才能有资格坐在这出这价,我自幼拜入张三丰张仙师门下,每日熟读道典,学习各类术法,刻苦钻研,不敢浪费每一刻。
五岁下后厨打杂,佩戴负重,打熬身体,日日劳苦。
七岁进深山修行,蚊虫走兽,天被地铺,风餐露宿。
十岁入红尘历练,生老病死,奸恶良善,人情冷暖。
直至成年回宗门进行考核,通过十八铜人阵,方可出师。
就这,还有人不服,前几天居然还有人堵在我门前,骂我是黑店,啧,她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说完,上官玄反手一划,以一声响亮的哗啦声,作为这段话的结尾,与之前的哒哒声连起来,竟诡异地有股刀剑肃杀之意,在屋内肆虐回荡,动人心魄。
上官玄双目直视着少女,眼睛又闭了些,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就差把计划通三个字,大写加粗的顶在头顶上。
声势已出,就看对方节奏会不会被带乱。
第二章 恐怖如斯
尚月灵嘴唇颤了颤,目光在上官玄脸上流转,小口微张,却又有些顾忌,犹豫思索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那些妇人,现在想来,恐怕是问道之意不在仙,在乎男色之间也,少女看着上官玄的脸,暗自感叹道。
“姑娘看来是信不过在下。”
没等少女辩解,上官玄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正巧,贫道待会要去黄员外家做法事,你要愿意的话,大可随我同行,看看贫道是不是那沽名钓誉之徒。”
换成寻常男子邀请同行,尚月灵立马一记耳光过去,打歪他的嘴,但上官玄是个道士啊,修士的撩能叫撩?
其次,他长得好看......
巷外,一位中年男子静静地站着,身后停着辆马车,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黄管家等很久了吧,贫道有些琐事,怠慢了,抱歉抱歉。”
上官玄手持着那根奢华的烟管,眼睛半眯,面带微笑,身着宽松道袍,再配上俊秀的小脸,好一个落尘谪仙翩翩美少年。
跟着身后的富家少女,却成了绿叶,对比之下,反到显得俗气。
管家依旧一副死人脸,只是拱拱手,示意少年上车,后者也不客气,拉着尚月灵大摇大摆地进了车厢,管家坐在前面,马车向城西行驶。
少女突然被人抓住手腕强拉上车,还没生出害臊的心情,上官玄就很干脆地松开,只觉得手腕发麻。
尚月灵俏脸通红,不知道为什么,生不出气愤,心中仿佛有只家里没人的哈士奇一般,整个人晕乎乎的,缩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上官玄却没事人似的,正兴致勃勃地与管家聊着天,准确来说,只有上官玄一个人在叨叨:
“我说黄管家,你家这马车不错嘛,坐起来很舒服,也没什么颠簸,可惜只能坐这一次,哎呀啊,真是遗憾啊!
不愧是有钱人家,出行都做车,不像我这种穷人,只能步行喽,又累又慢,要是我也有一辆,那就好喽!”
情感虚假,语气浮夸,表情做作,演技尴尬,就羞涩中的尚月灵,也不禁翻了个白眼,对某人的脸皮表示敬佩。
管家头也不回,幽幽的说道:
“上官道长还请自重,上次道长来府上,老爷特意定制一辆送与道长,道长莫非忘了?
还有,道长难道,不觉得这辆车...有点眼熟吗?”
说到这,管家有些犹豫,没有继续,但某人却不识好歹,还连连追问道:
“眼熟?干嘛眼熟?我见过?”
管家脸一抽,表情很是微妙,但因为背对着,上官玄并没有看到,仍是一脸好奇。
这次,管家的声音变得幽怨,一字一顿道:
“道长上次,乘着马车走后的第二天,老爷让我去账房领五十两白银,去了趟当铺...”
乘字,管家说的很重。
上官玄虎躯一震,不由惊呼:
“我去,我忘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极为尴尬,尚月灵又往旁边挤挤,默默低下头。
“那个,我...忘了,忘了马车被贼子偷走了,哎呀,你也知道,我住的地方吧,治安不太好,治安不好就会时常丢东西,这马车被偷去,我也很伤心的,丢些钱财倒无所谓,可这马车是黄员外特意送给我。
这上面附加了黄员外的情义啊,每每想到这,我就心如刀绞,不知如何面对黄员外。”
话说到情深处,上官玄眼中更是泛起了泪花,话语间竟有点哽咽,情真意切,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管家也翻了个白眼,懒得多说些什么,只回了一句,便将上官玄噎住。
“道长上次来的时候,烟杆好像还是竹制的吧。”
上官玄虎躯巨震,险些将手里的烟杆甩出去,但是舍不得,只好悻悻坐正。
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神色肃穆,摆起了高人架子,表示不想与尔等凡人一般见识,车厢内总算安静下来。
然而没过一刻钟,他似乎想起旁边还有个未来大户,为了挽回自己英明形象和长期饭票,只见他小心翼翼贴到尚月灵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其实这人与我不和,所以说话阴阳怪气的,你看他从上车起,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字字诛心,心思缜密到令人智熄,当真是恐怖如斯。”
如此近距离的靠近男性,呼出的气息撩的耳根发痒,尚月灵不由得地打了个寒颤,急忙转过身,正面朝着他。
可能是巧合,管家突然喝了声“到了“,猛拉缰绳,又诡异的一抖一抽,马车画了一个半圈,车轮在青石板路上急速摩擦,散发出缕缕青烟。
突如其来的惯性,使得少女向上官玄倒去,嘴唇眼看着,就要狗血的亲上去,然后发展出几百万字,几经周折,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上官玄一直半眯的眼睛也在这时,猛然瞪大,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不自觉地,竟流露出嫌弃的表情,双手下意识地,用力一推。
咔啦轰隆砰,车厢一侧猛然爆开,尚月灵就这样飞了出去,空中转体两周半,狠狠的摔在地上,木屑碎块散落一地。
阳光照耀大地,清风拂过人间。
黄府外的青石板上,少女就这样趴着,悄无声息,一动不动的。
上官玄暗呼糟糕,急忙从洞口跳下,跑到跟前,挥手示意管家不要过来,先是翻过来查看下伤势,脸部有些擦伤,又试了试脉搏。
紧绷的神经这才松驰,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神色恢复平静。
妈的,死了。
气力震慑魂魄,使其精神恍惚,再加上猛烈的撞击,致使灵魂与肉体强制分离,嗝屁的不能在嗝屁了。
而且还是死不瞑目的那种,心虚地环顾四周,左手悄悄地,将尚月灵瞪得滚圆的眼睛闭上。
他抬起头来,半空也飘着一个尚月灵,神色呆滞,两眼无神地死盯着,好像在控诉。
遇到这种事,不要慌,平下心来,仔细想想应对措施,比如先去找找时光机。
只见上官玄,不慌不乱地掏出烟杆,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块小晶石,光辉流转,目非凡物。
手指轻搓,些许粉尘落进去烟斗,拇指一抹,立刻升起道白烟,飘进尚月灵魂魄里,将其拉入肉身中。
随后朝下轻弹杆身,无数的白色星光落下,少女身体里,生机再次复苏,脸上的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你该庆幸我现在还没复原,否则可就不是区区仙术,能够摆平的。
好吧,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平淡的话语间,透露的信息,让人心悸。
稍后,尚月灵呻吟一声醒了过来,迷离地睁开眼,正巧与上官玄四目相对。
后者,依旧是一副双目半眯,面带微笑的表情,轻松欢快地笑道:
“哟,真巧,在这都能遇到,吃了吗?”
发觉自己躺在上官玄的怀里,少女先是发懵,然后惊叫的跳起来,手扶着心口,感受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脑袋像浆糊一般,身体就像散架一半,使不上力,让她陷入迷茫,我是谁?我在哪?
“刚刚黄师傅,表演了一把传说中的灵车漂移,却不想车厢质量堪忧,被我们撞破飞了出来,而你撞到了头,昏了过去,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可我好像看到我躺在地上,还有你....”
“哎呀,错觉而已,你昏迷时的错觉啦,那个管家,把现场收拾一下,别想了,走,黄员外还在等着呢。”
说完,上官玄不给少女整理思绪的时间,拽着她,急匆匆地敲门,进了黄府。
唯独留下可怜的管家一人,在寒风中,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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