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躯体》——青山下酒
开卷
我阅读一个家族的预言,
我看到的痛苦并不比痛苦更多。
历史仅记录少数人的丰功伟绩,
其他人说话汇合为沉默。
——西川
楔子 九扇门,九种不同的命运
光河历2317年4月。
【第九区】。
一般来说连接【第七区】和【第九区】的是一条折叠式隧道,光滑漂亮,安全快捷,采用的是最先进的空间折叠技术,方便政要富商往来通行,但对于无身份者却很麻烦,因为穿越各区需要交纳证件,调查个人信用,还会对其出入境进行记录。
所以一般的偷渡者,黑市倒卖的会走另一条道,【第七区】的唯一界外中转点是一座废弃的博物馆,经久失修,上面的花纹图案都剥落干净。按理说早该被盗窃者洗劫一空,或是沦落为流浪者,瘾君子,娼妓的夜场。
而它却没有,纵然破败,依旧保持着一个贵族的端庄矜贵。
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娴熟地从石雕的凹槽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博物馆的大门。
细碎的阳光蓦地撒进,尘埃在飞舞。他走向正厅的西北角,进入长的走廊,两侧的墙壁上依旧陈列着名家的雕绘,绘的是万鬼朝帝。黑樾樾的森林里迷雾蒸腾,婆娑的树影扭曲变形魑魅魍魉显现万物嘶叫之状。深潭古静无波,暗影叠叠,生出一双又一双锋利的手骨。红月当头,繁星混沌,南北极星化为光鼓,鬼帝显现,万鬼朝拜。
上头派来的人要求他注意每一个细节,不放过每一个可能。但就算没这硬性指令,他也会仔细欣赏。生于第十区的子民,鬼怪是信仰的图腾。
男人走的很慢,专注的欣赏着。
走廊的尽头是旋转楼梯,两侧的墙壁是白的,不加雕饰,看起来倒也素净,只是从窗口射进的阳光是惨白的,又冷又硬,跟这个男人一样。
二楼更大,是十个封闭式的展厅。黑曜石门,上悬一盏青桐灯静静燃烧,燃料特殊,永不熄灭,老人多认为能为死去的亲人照妖回家的路。纸牌门,胸口插着把刀的国王,至死不放的权杖。金属门,门上是光滑流畅的线条和精致的暗纹。红木门,上面还留着小孩子的涂鸦,一个死去的云朵和一片燃烧的海洋……十个展厅象征是十个区的特色和文化。
而最后一个门很特别,是非常小的镜面门,门前是五节台阶,台阶是延展到门楣上的,由正常大小不断缩放,门是建在台阶下面的。走上台阶,看上去就是一个人在倒置着行走,每踏上一节台阶,他便小上一半。他打开门眼前并不是展厅,而是一片辽阔天空。
天空所呈现出的是那种深浅不一的浓郁的紫,流转着似是洪流,东方极远的天际是以紫红为尾流延展出如莫奈抽象画中的那种无与伦比的瑰丽,沉睡的漆黑的大地上,一轮红色的太阳将沉未沉,而另一边却是皓月当空,繁星璀璨,墨色的绸带。更远处星火点点,是【第九区】的人在庆祝欢诞。
他在一座高楼的第九层,身后是超市,有人进进出出,脸上是暖的笑。他在其中,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他要找到的人在第十三层。整座楼盘的主人。
门上有小孩的涂鸦,一朵死去的云和一片燃烧的海。扣三下停顿一秒扣两下。
“好久不见,我的挚友。”主人早已知晓他的到来,门自动打开,昏黄温暖的灯光翛然笼罩住他,拂去那一身阴翳。面前是个巨大的书房,书架高破天看不到尽头,需要借助楼梯去获取书籍。正对面的是一张红木桌,站着一个小女孩。那是一个笑容特别温婉的小女孩,约莫十二三岁,有着混合着稚气和成熟的独特魅力。
洛丽塔。高楼的主人。博物馆的馆长。
洛丽塔在熟练的切牌,命运的塔罗牌在指尖飞舞旋转着。“我们大概有多少年没见?十年?二十年?”她伸手做出一个请字,男人向前随意拿起了一张塔罗牌,正想递给她解读时,手却被她握住,温凉的。洛丽塔嗔斥妩媚的瞥了他一眼,“带你看样东西。”
她抬手将桌上唯一的装饰湿婆神像向右旋转36°,身后书架开始震颤,虚拟的书纷纷掉落,一阵的天旋地转,气温骤降,视野也变得更为广阔,是那种荒野寂寥毫无生气的辽阔。有蓝色的细鱼在两人身边游动。
“空间。”平淡的陈述句。男人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干涩沙哑。他抽出了被握住的手,装作无意的擦拭被握住的部分。
“对。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洛丽塔淡然的看着他,或者不能说是小女孩,那是一个上位者应有的淡漠的神情,属于的是一个久居风霜的女人。面容肃穆,眼神倨傲。“外面有人监视,不便给你看。”
她扬手拍了两下。
男人突然感觉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做了一个俯冲。然后才发现并没有东西砸落,又或者说没有实质的东西砸落。
细鱼消失了,四周是一片荒凉的砖红,黄沙在鼓,铅红色的云团低沉着笼罩着大地,仿佛酝酿着一杯陈韵的雨。血的夕阳寂然停在天际。并非山峦和天空连成一条流畅的弧,迷雾缭绕中有黑压压的不明物体在躁动,压抑的不仅是气氛还有流动的新鲜的空气。巨大的天空城慢慢的在眼前塌陷,剥落的齿轮亮闪闪的碎成一泓流动的水流,然后静静的砸在地上,鼓起一阵的狂沙,没有声音。一代恢弘的构筑的城市,上位者的住所——【第一区】寂然的毁在眼前,静默的死去的城市的残骸依旧闪着古老的光亮。
顿悟。之前在博物馆看到的纸牌门。胸口插着把刀的国王,至死不放的权杖。
那其他的……
然而空气的流失并没有结束,俯冲的男人觉得脑部血液倒流,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接着,有骤风碾过,巨大的红色的飞船从头顶不足十尺飞过,笨重的躯壳压得空气向两侧溢流,处在真空区的男人顿觉耳朵一阵轰鸣,有滚烫粘稠的液体从耳蜗,眼眶,鼻子里流出。
又是两声掌击声。
重压消失的像是从未有过一般。细鱼又温和的围绕身边游动嬉戏。
“你算看见的就是从时空狭缝里流窜出的关于未来的场景,经过立体摄影保存在博物馆里。”洛丽塔睥睨着,眼神遥远。权杖者由这平静的高峰,俯瞰脚底的荒原,杀戮在喧嚣。“不过由于你的权限所致,只能给你看这么多。”
然后她蹲下身,扶起男人的姿态轻柔曼妙,语气也很柔软。
“我的挚友,这是来自一个朋友的忠告,死神已经来到我们的身边,你是敌不过死神的,快想办法逃吧。”
男人侧目。眼前的洛丽塔突然笑的很清纯,是属于外表这个年龄段的天使般的微笑,即使她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流着血的男人,视野被血晕染,世界被倒置成红色。天使变成恶魔。不洁。不洁。
可惜……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洛丽,你听说过纪珂吗?”
“那个孩子?不过是个庸才,为何突然提她?”
“你待在这界外太久,已经看不清外面的形势了,我来就是告诉你。”那张被紧握卷皱的塔罗牌上,死神笑的如同圣母般悲悯慈怀。“死神就在你眼前。”
塔罗牌被卷起硬生生的插进洛丽塔的右眼,喷射出的血液和眼球蛋白四方飞溅,剧痛和危机感像死神的冰凉的手扼住她的喉咙,原来当死亡真正来临时,人是尖叫不出的,连呼吸都被遏制住。只觉风息树止,万物沉寂。光滑锋利的钢琴线从骨节处缠绕割切,完成的时间只是一瞬,甚至躯体还保持着搀扶的姿态,只有钢琴线上带出的血丝骨沫。
不知什么时候细鱼没了,那种辽阔感没了。又变回了那个宽敞温暖的书房,书架高置天花板,天黑了,冷硬的月光透出巨大的落地窗,外面被种植着宽大高挺的树,依旧是黑樾樾的寂寂一片。
温热粘稠的血缓慢的流动着,溢满整个地板,还很亮,像是一片燃烧的海,浮动着残缺的肢块。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来过。
琥珀色瞳孔的黑猫从树上一跃而下。
四天后——
警察局队长玫煜接到一通报警电话。
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冰冷僵硬的合成女音。“您好,在羽山第九区区长办公室发现一则女尸。”
“是第九区区长,洛丽塔。”手下将证物袋拿给玫煜看,里面有一枚浸满鲜血的戒指,血已凝结成固,隐隐约约能看出戒面繁复的雕刻。
那股血腥味太浓厚了,再加上扑鼻的尸臭实在是倒人胃口。凶手的手法极其残忍干脆,不仅肢解了受害者还将其摆成一个古怪具有某种宗教仪式的造型。“目击者是一个清理机器人,蹊跷的是这个机器人设置的清扫时间一般是七点半,这次却在六点五十就出现在那。安保系统也出现故障,显然是有人故意所为。”
“之前都没有人来过?”
“没有。据说这个局长不喜欢活人,一般情况只允许机器人来清扫角落和传授指令。”
“有……”
玫煜的话尚未说完,大门就被粗暴的打开。为首的男人一脸古怪笑容,将那张阴柔的脸衬得更加邪恶。玫煜叹口气,无奈地看着那个男人,又是他——特调处的叁玖。
“行了,这宗案件已经隶属特调处调查了。”叁玖大声宣布道,然后慢悠悠摇摆着身子晃到玫煜面前,站定,故意夸张的挑眉叹气,用手重重掸走他肩上莫须有的尘埃。“哎,兄弟,真是对不起,这已经不是你们能处理的事情了。我们修复了系统,发现凶手是个超能力者,盗窃了重要文件,毁尸灭迹。”
“不过,我已经锁定她的行踪了,接下来就是审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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