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卒》免费试读_高家阿卓
第一章 苇子地
金黄色的苇子地里,一队身着铁甲的卫士在小心的搜索。
为首的中年人手持一条铁枪,不断地轻挑左右摇晃的穗子,似乎在芦苇深处寻找着什么。汗水顺着脸颊向下直淌,但他的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始终肃穆坚定,只是眼眸中透露出微微的犹豫与惊慌,毕竟他们面对的是三个斩杀了戍边将领的“奴卒”。
身后的黑马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内心,焦躁的踢踏着地面,并伴以沉重的响鼻,并排在一起的铁甲卫士同样拖着沉重的脚步,飞扬的绒絮和污黑的泥点装点着一个个苍白的脸,干到发紫的嘴唇,微微颤抖的双手,都表明这支队伍太久没有好好休整过了。
中年人轻轻地左右挥舞着双手,示意队伍分成两部左右合围,而身旁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则贴了上来:“哈伍长,咱们是不是稍微休息一下?兄弟们已经三天没合眼了,那三个贼人被困在者苇子地里插翅难逃,休整一下也无大碍……”
哈伍长干脆的打断了副官的话,用沙哑的嗓子冲着慢吞吞的士兵喊道:“合围,快点!”而后转过头打量着副将:“他们这三天疲于奔命,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
“可,可我们也是三天没有休整过了,半数的兄弟都被丢在了路上,凭这精疲力竭的二十号人,真能……”副官小声的反驳道。
“好了!别说了!”哈伍长再次暴躁地打断副官的话,松开缰绳的手抓住了副将的衣领,充血的眼睛和冒着热气的嘴几乎贴到了副将的脸上,压得他喘过气来: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次的奴卒暴动是建国以来首次,而且竟然一次跑了上百个,如果其他的奴卒都被抓住而我们负责的逃脱掉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看着惊魂未定的副将,哈伍长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这些奴卒不是异族就是政治犯人,个个都是能要命的主,本来应该顶罪的廉大人死了,上面怪罪下来我们谁跑得了?”
说罢哈伍长转身举起铁枪,铁甲军的行动陡然加速,而铁枪如同蓄力一般,白色的光刃凝聚于枪尖,呼啸着就要向芦苇深处扑去,伴随着低声的祈祷:“圣祖保佑。”
与此同时,苇子深处匍匐着三个衣着破烂的“乞丐”,蚊虫的叮咬,淤泥的恶臭,阳光的毒辣,都没能影响三人在烂泥中“躺尸”,其中的后生正静静端详着从廉将军尸体上摘下的佩剑,吹毛可断的剑刃,精钢铸成的剑身,以及配着蓝镂石的鹰爪状剑柄,都是他平生从未见过的,尽管精钢反射的光几乎耀得人睁不开眼,他却仍在痴痴的低声笑。
“阿桢,别傻笑了,把那破剑收起来,照的我眼疼。”后生旁边的大汉不满的说道,结实的肌肉,粗大的指节,茂盛的络腮胡,都显示出拳头明显比头脑更发达的特征。恶劣的环境明显使得他比其他两人更为焦躁,伴随着硕大身躯的微微扭动,便会使得身旁的芦苇左右摇摆。
三人中最为平静的,是个束发的中年男子。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以及微红的脸颊,都表明他曾经是营养良好,生活于上层社会的贵族男子,不同于草莽之气几乎扑面而来的其他两人,“奴卒”这一称谓显然与他刚刚挂钩不久。看着伴随大汉扭动的穗子,轻轻地安慰道:“再忍一下,老庞,再忍一下,我马上就有办法了……”
“狗屁办法,何远乔,要不是你非要躲在这见鬼的芦苇地里,老子早就甩开追兵了,何至于趴在这受罪。”老庞闷哼道。
何远乔并没有急于反驳,而是慢吞吞的解释道:“那帮铁甲兵追了我们三天,我们狼狈,他们更狼狈,我们进来休整一番,他们却要提心吊胆,岂不美……”
“你管这叫休整?在烂泥地里喂蚊子?”老庞边说边捏死了一只蚊虫,他已经数不过来自从爬进来已经捏死了多少只。
何远乔突然轻轻的做了“嘘”的手势,并缓缓地拨开了遮挡他的几支芦苇,而后“合围,快点”的吼声便传入了三人的耳朵。疲惫的铁甲军像是受伤的狼群,恐惧于上司的处罚和芦苇荡中潜藏的危险,在迅速向前推进的同时,又会因为风吹草动而左顾右盼。
阿桢这时也感觉到的铁甲军的异动,缓缓的将佩剑藏在身下,就听到了老庞与何远乔的激烈争吵。
“现在抽身还来得及!”老庞开始向后挪动。
“别动!我们的体力和精力都已经到极限了,再逃窜下去会崩溃的,不能再跑了!”何远乔猛地抓住了老庞的手臂。
“难道我们要趴在这等死吗?”
“等待时机。”
“等待什么时机?”
“反击。”
老庞几乎要笑出声了,就凭精疲力竭的三个布衣想和六倍于自己的铁甲卫士作战,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即使敌人也很狼狈,即使自己可以埋伏,即使他们三人各负勇力,但面对的是身着铁甲日行百里的翔武卫,绝非一般的卫队所能比拟,这是帝国为了看押奴卒而编制的特殊精兵。尤其是面对的敌人中还有哈尔赤这样的猛人,更是难有胜算。
“你怕是疯了。”老庞挣脱开手臂,仍旧自顾自的向后挪动,芦苇的晃动频率也大幅增加,几乎同时,一段光刃呼啸而过,折断了老庞附近的许多穗子,不仅仅是哈尔赤,几乎所有的翔武卫都注意到了老庞的异动。
“你个蠢货,你把我们全给卖出来了!”何远乔几乎想怒吼出来。
“别慌,他们还没有确定我们的位置。”趴在最前方的阿桢突然冒了一句,翔武卫虽然察觉到了异动,却仍采取了合围的策略,由四周缓缓向中心收缩,无论是何远乔还是老庞都紧张地盯着逃跑三人组真正的“核心”,只见他的嘴唇轻轻张开:
“别慌,我们能赢。”
第二章 反击
两人怔怔的看着阿桢,这个看似十八九岁、人畜无害的后生,却在逃跑时亲自手刃了五品军官廉如明,而这原本是计划中没有的。廉如明的死使得何远乔与老庞的逃跑压力小了许多,也使得两人一致将阿桢当作真正的“核心”,尽管口头上完全不承认。
伴随着哈尔赤不时用铁枪发出的光刃试探,翔武卫已经完成了包围,而三人的活动范围也愈发狭窄,阿桢仍旧一言不发,老庞和何远乔只得将附近的穗子放在嘴中轻嚼,一方面为了缓解压力,一方面为了充饥,事实上,在奴卒生涯中他们吃过比这难吃一百倍的东西,因此在三天的逃跑过程中,无论是野果、野菜,还是草根、树叶,都成了三人的盘中餐,这也使得三人较翔武卫更为有利。
“他们越来越近了。”何乔远小声的提醒道。
阿桢沉默。
“我已经能闻到他们的汗臭味了。”老庞也夸张的说道。
阿桢沉默。
“哈尔赤的光刃快扫到我们了!”何乔远将脑袋深深的埋在淤泥中,希望能躲过这种毫无规律的试探性攻击。
阿桢继续沉默。
“他们快特么走到我脸上了……”老庞已经气都不敢喘了。
阿桢终于开口了:“老何,准备好飞刀。老庞,随便冲。”
身处包围圈外的哈尔赤也是非常吃惊,要不是亲眼看到三人窜进了芦苇地,他几乎觉得自己的包围行动已经失败了,刚才芦苇的异动不过是饥饿与劳累产生的错觉。而沉重的疲劳感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么。”哈尔赤心想。
放眼这只小队,他们的精神和体力早已撑到极限,完全靠自己在军队中的威信才得以维持,面对芦苇荡中未知的危险更是雪山加霜。在这种状态下面对以逸待劳的奴卒,胜算到底有几何,哈尔赤甚至想都不敢想,一旦输了,自己的前途,自己的性命,甚至自己的家族都要受到牵连,那可是万劫不复啊……
翔武卫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在包围圈的最后一块区域踟蹰不前,所有的甲士都不希望阿桢三人从自己的方向突围,没有人甘愿当挨打的出头鸟。
哈尔赤怒从心中起,如果不是这班甲士平时疏于管理,奴卒怎么可能大规模逃跑,自己亦不会落到这步田地,而今面对唯一的机会却相互推诿,畏战不前。于是他挺枪上前,大喝一声:“上!”并发出了如奔雷一般巨大的光刃。
阿桢等待的就是翔武卫面对最后包围圈的胆怯与犹豫,这是突围的最好时机,却不想哈尔赤在三天的奔袭之后仍有如此巨大的力量,铁枪发出的光刃太过突然,几乎要覆盖了整个躲藏区域。
“动手!”阿桢大喝一声,抽出佩剑纵身越过了光刃,直奔最前方的甲士。
倒霉的甲士甚至都没来得及横枪去挡,便被砍翻在地,阿桢连补数刀,使得翔武卫有了这场包围战的第一个牺牲者。蛮牛一般的老庞捡起甲士的盾牌,径直冲向了翔武卫的防御阵型,两方的盾牌相撞,发出了刺耳的金属声,经受不住冲击的卫士连连后退,老庞也发出惊骇的吼叫声,壮大自己的声势。
而阿桢则仅仅跟随在老庞的身后,从被撞开的盾墙的空隙中突施冷剑,接连放到了两名卫士。老庞此时才明白了“随便冲”的意义所在,以毫无章法的猛然冲击冲击卫士的防御,为阿桢的偷袭提供机会,一旦有一方率先被打退,那就是失败的前兆,在场所有的人都久经沙场,没有人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面对三名同伴像砍瓜切菜般被放倒,几乎所有的甲士都心生退意,只有哈尔赤扯着干涸的喉咙呼喊:“不许后退,不许后退……”尽管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这只脆弱的部队被这三名奴卒撕咬、击垮、吞噬的场景了。
眼前的场景实在可怕,大汉拿着捡来的枪与盾牌拼命敲打,伴随着怒吼和狰狞的表情宛如战神一般魁梧,而一旁的后生轻轻地将佩剑在胳膊上擦拭,舔舐着沾血的嘴唇露出鬼魅般的微笑,甚至摆出了廉如明的看家本领:“担剑式”。
所谓“担剑式”即以左手为支架,右手持剑担于其上,为一种单手剑法,也是廉如明的招牌动作,几乎每天他都会在奴卒军营中演练,目的是恐吓奴卒,提高自己的威信,却不想被人偷学,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持剑姿势成为压倒这只军队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人都想起了廉如明被阿桢刺死的惨状,这种招式繁琐的武功被眼前的后生偷学也说明其不可小觑,而这种恐慌引发的便是军队的溃败。
在第一个甲士丢掉武器的时候,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效仿者,被恐惧感和疲惫感支配的甲士战斗力连拿着锄头的农民都不如,哈尔赤感觉眼前一黑,自己做的所有努力都要白费了,现在的状况,简直就像是羊群包围了饿狼。
“哈哈哈,所谓的精锐部队也只剩个虚架子了,你们活着的时候犯下的愚蠢,圣祖会在死后找回来!”老庞兴奋的咆哮,手中的盾牌也抡转起来,虎虎生风,吓破胆的甲士只能用自己的血肉去迎接他的狂怒。
忽然,一记光刃击退了老庞的进攻,紧接着另一记光刃从阿桢的剑刃下救下了一名甲士,随后越来越多的光刃从哈尔赤的铁枪下挥出,密不透风,瞬间压制了两人的攻势,也及时遏制了败退的局面。
“我还在这呢!”哈尔赤大步向前,手中的铁枪在压制两人的同时,麻利地挑反了两名叛逃的甲士,其余的逃跑者都怔怔地看着哈尔赤,只见他几乎用哭腔不停地大喊:
“我还在这呢!”
“要么杀了他们,要么一起去死!”
“王副将,谁敢后退,格杀勿论!”
这是一次豪赌,要么挽回军心,要么被崩溃的甲士和暴怒的奴卒击杀,自己的家族将受到牵连。但貌似这次赌对了,逃跑者大都停住了,甚至有人翻身捡起兵器跃跃欲试。翔武卫毕竟不是杂牌军,一旦军心稳住,还是血气的。
“随我来!”哈尔赤纵身跃入包围圈中央,抡起铁枪狠狠地砸向老庞。此时哈尔赤最需要的就是毫无顾忌的进攻,用金属的撞击声和飞溅的血肉唤醒甲士的胆气。老庞举盾来接,反而被打得连连后退。
阿桢闪到哈尔赤背后,未及施招,便被甲士们的盾墙撞开,从盾墙后面突出的铁枪使得阿桢无暇他顾,在格挡躲闪的同时离老庞越来越远,他心中非常清楚:一旦分开,必死无疑。
就在局势几乎被逆转的时候,老庞仿佛想起了什么,慌忙接下一枪后,大喊:“何远乔呢?这个蠢货在哪?”
两人慌忙在人群中寻找何远乔的身影,几乎同时找到了答案,而阿桢就听到老庞绝望的呼号,何远乔,在战斗尚未正式开始之前,便被哈尔赤奔雷般的一记光刃打中,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
阿桢心头一沉,老庞的呼号几乎就是他内心的写照:“完了”。
- 5星
- 4星
- 3星
- 2星
- 1星
- 暂无评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