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下》：章一 大势至

章一 大势至

　　上古年间有混沌，化分二气。阳者悠悠浮飞曰天，阴者浑浑降沉曰地。天地初开，二气交合，于是天上乃现灼灼日轮、冥冥朗月、浩浩白云、烁烁繁星；地下才生关山万里、大河蜿蜒、厚土丰沃、碧海汪洋。

又不知几千万年，日精月魄、水润土养之下，世界之中始现生灵。

日月轮换了又不知多少次，大地上已经是生机盎然。

人族世间称尊，雄倨着这天地的大部分土地。另有精怪妖魔，乃是不同种族。家园被占，自然不服，偏生人族势大，诸族节节败退，可供栖息之处越发地少了。终于爆发了各个种族之间的战争。

精乃山精，是草木得了灵气所化，长于术法；怪是鬼怪，受天地之间戾气形成，精通心念；妖为兽妖，有生之物经了造化而成，擅长蛮武；魔则不知来源，形体与人族相仿，却是万法皆通，术法、心念、蛮武无一不通，只是魔族人丁稀少，据说只有不到两万人。

人族别无所长，唯有人多而已。

战争初期，人族猝不及防，领土边缘大小百余部落，无一胜绩。魔族更是有一只二百人部队长驱直入，向着人族的中心、天下第一城－－－－天元城扑去。

诸族大喜，认为人族嚣张的日子不多了，就连大部分的人也是如此认为。

不久消息传出，魔族那支军队败在天元城下，全军覆没，无一生还，是日，天元城头金光大作，隐然有一位巨人光影伫立在墙头。

七日后，人族领地上下了整整三天的粟米，为战争时期粮食短缺的人族送上珍贵的补给。诸族皆惊，以为天意怜人。

诸族领土之上，四十九日，夜夜风雨不止，雷电交加，更有厉鬼嚎哭之声，闻者皆是大骇。

人族遣下使者，向诸族传递停战之意。

魔族远退，于极北冰原定居。

精、妖向人族称臣，人族允，封地西南。

鬼怪一族所剩无几，于地底隐居。

人族经此一役，地位得到空前的巩固，自后万年，发展迅速。

却说那一日城头巨人，乃是一人得了大修为所致。人族战后尊其为皇，其名曰道。

所谓天赋，所谓神眷。

人族战时涌现出三百六十位英雄，他们勇敢，他们强大，他们另诸族军队闻风丧胆，据说妖族用这英雄之名可以止小妖夜哭。

他们有着共同的名字——仙人。

战后六十年，众位仙人都已经先后传下了道统。于一月蚀之夜飞升，当其时，星河璀璨，映得本是漆黑的夜空光芒如熹；天降金龙，载着列位仙人登天。

人间始有修行。

人族此后万年传承不灭，有成修者接连飞升，族内繁荣昌盛，全赖这三百六十人所赐。

......

转眼就是万年后了，此时皇帝名「无夜」，定年号为「启明」，人族也正是最灿烂的时刻，如同正午的烈阳，看不到黑夜的存在。

启明八十一年，天元城下来了一名怪人。

说他怪，是穿着打扮怪，身披残破的兽皮，要知道即使是妖族也已经换上了布衣，这年头哪里还有人穿这么粗陋的兽皮。而且，这人半边身体都是如墨的黑色，黑色部位皮肤溃烂，散发着阵阵恶臭。

他来到天元城中的皇宫前，用没有溃烂的左手敲响了帝钟。

三千年未响过的帝钟轰然而鸣，其声若雷，直达天听。

帝钟是当年道皇所立，凡是有大事需要说与皇帝，人人可敲。只是一万年来也没有敲过几次，最近的一次在三千年前，东南叛乱时才奏鸣过。

难道又有叛乱？

然而事情比人们想像的更为严重，事后不久，无夜大帝迅速调动全国军队，并且亲自拜访各大仙宗。那隐藏在一座座深山中从不问世事的仙宗也被惊动。皇家亲卫队被秘密派往不知何处，却鲜有回来的。

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和丞相被皇帝急召。

不过十天，全国的粮草运到天元城中建设好的秘密地点存放，成千上万的精良军械打制完成被配送到军队中。

人族第一将望血整日愁眉不展，全无往日的霸气。

人族万年以来从未如此强大过，但在一些人眼中，从未如此弱小过。

此刻任谁都知道大战在即，只是不知对手是谁。市井小民对这种事总是特别起劲，很快就有人言之凿凿，称当年遁入地下的鬼怪已经休养生息完毕，准备卷土重来，这次它们不会像上一次那样弱小了，所以帝国才会筹集军队。

还有人说鬼怪是和魔族联手，它们在妖、精两族中还有内应。

于是有人旧调重弹，说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有冲动的人对两族进行了暴力冲突，导致三族关系瞬间紧张。

好在官方的回应很快很强硬，谣言的制造者一个不剩，有一个斩一个。

但是这般举动更是引起人们深深的怀疑，若非事实本如此，何必这样做呢？

于是帝国的大城市这几日来涌来大量来自各地的人，他们拖家带口，带着沉重的行李，千里跋涉，就要在大城中住下，也许是相信大城市更加安全吧。

而仙宗的举动越发的让这些人相信他们的选择是对的，仙宗派出无数弟子，在各大城市之中游走，在城中布下许多仙阵。而天元城中更是诸多掌门联手布置。

但这些举动越多，民众的心越是惶恐不安。

怪人敲钟后第十三天，无夜大帝降下圣旨传召天下：自万年前以降，我人族兴盛繁荣，但今时今日，有未知的恐怖敌人即将入侵人族。我辈当万众一心，齐力抗敌，精、怪两族是我人族之友，不可刻薄待之。

让人惊讶的还有最后，大帝公然向鬼怪表示，只要它们愿意共同抗敌，可以不计前嫌。

有个好奇的小太监那日偷听到怪人和大帝的对话。

「你乃是魔族？」

「是。」

「何事来我人族鸣钟？」

「冰原已裂，魔族已殁。」

「当真？」

「真！」

「敌人何物？」

「只知在无边黑暗中，不知何物。」

「现在何处？」

「来时已在海上。」

章二 无无夜之夜

　　极北冰原与人族大陆之间间隔着碧落海，碧落海广袤无边，当年魔族在海中航行了整整六个月才抵达了极北冰原。当然，后来随着对碧落海的了解，时间缩短到了四个半月。

碧落海就像一只沉默的巨大野兽，有时微微张口，就能吞没无数生灵。这是一个生命禁区，这世界没有人敢说自己能保证平安的来往于冰原与大陆之间，也没有什么人会去冰原。

而现在，不可知的无尽黑暗从海上来了，人类对它一无所知，不管是军队还是修士，谁都没有言胜的把握。而排出的皇家亲卫队和仙宗弟子证明了只要进入这无边黑暗，就再也出不来了。

无尽黑暗就以比发狂的碧落海更可怕的姿态，向着人族的领地进发。

一万年之后，各族又将为各自的领土而战。

而这一次，再也不会有魔族军队如尖刀般的闪耀时刻。而这一次，各族也再不是敌人。

为了生存而战。

启明八十一年二月二十七，赶来报信的魔族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住黑暗的侵蚀，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也见不到第二天早上的阳光。世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位抛弃了前嫌、令人尊敬的魔族叫什么名字。

启明八十一年三月初一，无尽黑暗抵达大陆边缘。

启明八十一年三月初二，无尽黑暗前进一百九十四里，吞噬沿途生灵无数。

启明八十一年三月初三，无尽黑暗与人族军队第一次正面交锋，三十万军队全灭。

启明八十一年三月初四，人族第一大将，黎辉将军望血，以身入黑暗。无尽黑暗六个时辰内寸步不前。仙宗诸人得以前来。

启明八十一年三月初五，仙宗与山精一族合力，逼退无尽黑暗三十里。

启明八十一年三月初六，无尽黑暗分兵三路，加速侵略，人族大陆南北西三面皆为黑暗所侵。

启明八十一年三月初八，诸族最后一次看见太阳落山。

是夜，无夜大帝龙袍在身，手执道皇留下的神剑，即将前去无尽黑暗之中。身边大臣老泪纵横，苦苦挽留，劝大帝留待有用之身。

「这是朕的江山。」

大帝是心意已决。

「无尽黑暗之中，另有未知之物，杀人噬命，皆是此物所为。今朕前去诛贼，此身必死，尔等待群魔伏诛后，入朕寝宫。奉朕谕令，发动阵法，驱头顶这无尽黑暗。」

「臣下明白！」

大帝持剑直入黑暗，对着未知的敌人大喝了一句，也是留给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妖孽！还我大好河山来！」

无夜大帝于是夜殡天。

神秘敌人皆为大帝所杀。

大帝寝宫的禁制突然消失，等候已久的群臣进入，按大帝谕令所言，发动阵法。

启明八十一年三月初九，东方遥遥有光芒。见者无不欢呼。

无夜大帝留下的阵法是以己身为引，以寝宫阵法为枢，以浩浩关山为阵的绝大阵法。凭借整个人间来消弭黑暗，谁料阵法刚起，天上原以为无意识的无尽黑暗突然暴动，硬生生毁了阵法，任无夜大帝留下的阵法通天，终究只能启明而已。

启明，光之不盛也。

黑暗笼罩世界，人族的大厦已倾，仙宗也所剩无几，整个人族分崩离析，各自为政，在这乱世之中生活下去。

启明八十一的三月初九，按照人族的历法，这一天叫清明，可这黯黯一片的天空，哪里有清明？

世人称这一天为：永夜之日。

......

离永夜之日的到来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里因为这该死的黑暗，死去了不知道多少人。黑暗中不知名的神秘生命，虽然被大帝斩杀净尽，死后却化为黑色气焰，人一旦接触到，就会变成怪物，丧失神智，如同野兽。

有几个仙宗还是留存了下来，而大部分仙宗都已经断了传承。

大陆东南角上，是黑色气焰最少的地方，也有着现在大陆上最大的仙宗－－明光城。围绕明光城有许多人聚集着，即使不是有修为的人，即使不能进入明光城，但是能见到明光城的耀眼光芒，对在黑暗中生活的人来说是多大的幸福？

是的，明光城之所以势力大，与之传承的明光仙术有很大的关系，修明光仙术之人在黑暗中就如同有灯火一般，对很多人来说，有光，就够了。

除了明光城，其余的大仙宗大多是类似的，比如修行火行仙术的焚天宗、祝融观，修行雷电仙术的正气阁。还有一些是妖族、精族的聚集地，他们也有相应的修行势力。金乌族和月明草都是比较大的势力。

至于鬼怪，他们的势力也是不小，毕竟常年生活在地底，和现在的环境也差不多，如果没有危险的黑色气焰的话。但毕竟没有什么人会去依附它们，尤其是还有更好的选择的时候。

......

明光城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里，一只小野猪慌不择路地跑着，身后不远处，有三个人正在追赶它。

这只小野猪跑得很快，一会就摆脱了这三个人。那三人见追不上了，狠狠地骂了几句，就回去了。小野猪这才缓过气来，躲在一棵大树下，嘴巴开合，似乎在喃喃自语，转眼就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地小男孩。

「见鬼，有这么饿吗？」小男孩默默抱怨道。心中想着：要是在大一些就好了，变成人形也不会是小孩子的样子了。

是的，他不是人，是一只小猪妖，启明七十八年的时候被当时的杭城一户大人家的小公子给捡到了，看它可爱，就带回家去养。长到两岁，被人发现是妖，生怕对那位小公子不利，就要杀了，多亏那位小公子好心，只是把它放生了，在山林间过了几个月，有一天小猪妖发现自己会化形了。

小猪妖有记忆以来，从来没见过同类，反而对人类更有好感，既然能化成人，就以人形行走。又被一户农家带回了家，小猪妖倒也无所谓，觉得挺好。

可惜好景不长，永夜之日的到来，让日子一下子难过起来。那对夫妇虽然逃过了黑暗的吞噬，却最后还是被黑色气焰的感染了，小猪妖眼睁睁看着他们变得狰狞恐怖，最后被闻讯赶来的修士杀死，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又是一个人了。

小猪妖知道那个农夫姓徐，他也就用徐作为姓，给自己起名叫徐永洁。希望自己永远不会被黑色气焰感染。

这年头名字这东西实在没啥好用来寄托希望的，仙宗哪里有仙在？望血真的喜欢看血？老婆饼里都没老婆，更别说无夜大帝了。

徐永洁还小，不知道名字什么的是最虚不过的。

希望，这个东西从来都是应该放在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