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我，非常我》——林洋洋洋

序章 尊号战

如果说本世纪以来道会发展最大的变化，谁都会认为是道法的竞技化和商业化。

现代社会追求高效率，慢悠悠的只会被别人甩在身后，传道也是如此，前任弘道理事会会长刘海青坚信这一点。

自他接手弘道事务以来，彻底的效率主义使得教派的发展一日千里。其中，他最为人瞩目的举措就是创办尊号战。

尊号，顾名思义，尊贵的称号。而尊号战就是为了获得它而开设的比赛。古代尊号往往由皇帝封赏或者教派内举，实际能够获得的机会少之又少。得到尊号对于年轻的辈分低的道士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现在，机会均等，他使人们相信人人都可以朝着明确的目标的努力。刘海青将这些称号拿出豪赌，他决心用这种做法激发所有人的竞争心。唯有竞争，才可以真正使教派迅速发展下去，他渴望着有人能借此一鸣惊人，这些人会成为道会新的力量。

“他利用了教派里的山头主义，所以尊号战才会如此顺利地进行下去。”刘海青的继承者，现任理事会会长胡盈冲对自己的秘书高跃说道。

这样大胆地谈论着过去的上层，秘书一时无法搭话，只能表现出在听的姿态。

刘海青在卸任弘道理事会会长之职后，就进入了古道研究小组，担任着组长，看似是在赋闲，但他在道会里的影响力依然是巨大的。时不时地会有人拿刘海青和胡盈冲做比较，这种时候，往往在任的人会成为批评的对象。听到几次风声后，也难免胡盈冲会对刘海青产生不服。

胡盈冲是在刘海青工作5年后上位的，在刘海青主事的时候，他积极响应对方尊号战的构想，由此得到了刘海青的赏识。

当时的他尚是衡山道会的副会长，在众人对尊号战的实施还抱有疑虑的时候，胡盈冲在本门会议上力排众议，主动承办了第一个尊号战，也就是后来的衡山高士战。

高士，指超脱世俗的道家人物，用作道士的尊称。

由于是为第一个尊号战取名，名称的选择需要考虑很多。选用高士一词，一是看中其含脱俗之意，借此表达比赛不等于争名夺利，二是觉得这个词即便用在小辈身上也不会太让老辈抵触。

看到胡盈冲主动承办尊号战的报告书，报告书里还给出了取名为高士的建议，这让刘海青非常高兴。长期以来，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他半逼迫式让别人听命，第一次有人抢先他做事，让他一下子觉得工作的阻力小了很多。

报告书很快就通过了，刘海青亲临衡山挑选场地。除了工作以外，刘海青此行也是为了和胡盈冲见上一面。

不出刘海青所料，当他见到胡盈冲时，就觉得他和自己是同一类人，他和自己都是那种人，让自己改变别人，而不是让别人改变自己。

实际上在第一届高士战的筹办中，顶着头一次办比赛不容有失的压力，大部分的事情还是由刘海青亲自应对。不过此时刘海青已经有意识地挑选工作给胡盈冲做了，比如让他做自己和相关部门负责人的传话筒。

后来刘海青借口胡盈冲有办理尊号战的工作经验，将他调到自己新成立的负责尊号战运营的班子，由此胡盈冲逐渐进入了教会的核心层。

按理说刘海青是胡盈冲的贵人，胡盈冲本没有对刘海青挑刺的立场。但是现在身处高位的他却觉得说到底还是自己能力够强，才会有今天的成就。他虽然感谢对方的提携，但心里始终强调大家是相互成就的，自己并不需要永远对刘海青这个恩人放低姿态。

“教会总体虽然有些涣散，但各门派内部倒是很团结，彼此之间的竞争心也强。”胡盈冲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些，但秘书还是感受到了他话语里讥讽的意味。排在胡盈冲办公桌上的文件，告诉了秘书胡盈冲的心情，文件千篇一律都是要求承办尊号战的申请书。

当初大会举办得不算很成功，外地来参赛的人员很少，最后由衡山本地的弟子拿下了冠军。

作为第一个尊号得主，虽然现在他已经淹没在时间的洪流里了，但当时刘海青却让他的名字叫响了全国。

拿出宣传比赛的力气，刘海青下令将道会所有的刊物都登上了这位高士的名字和“壮举”，并让他在全国上下进行巡回演讲。

这种做法很强势，甚至惊动了电视台，社会舆论以远超以往的热情关注着这位宠儿。一段时间里，他成为了公共媒体上的常客，电视台弄出了当代最强道士的噱头来吸引人，高士一词一度成了流行语。

最后，刘海青在全年总结会议上开出了50万的高额奖金(原定奖金是10万元)，除了奖励个人，还重点表扬了衡山道会。

会议高度肯定了衡山道会的工作表现，感激该道会理解支持弘道会的工作，由此决定衡山道会得到高士战的永久承办权，并拨给专属的经费。

千金买马骨，这一套下来，其他道会终于也坐不住了，纷纷要求承办尊号战。自此，新的尊号战一个接着一个诞生，道法迎来了全面竞技化的时代。

世上大部分人都是结果论者，现在尊号战不愁没人参与，甚至十分抢手。在外人看来，刘海青已经为胡盈冲打下了江山，胡盈冲要做的就是如何去守住了。然而胡盈冲却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刘海青的做法加深了教会的门户之见，助长了攀比和图利之风。虽然现在还不能看到明显危害，将来却很可能会是洪水猛兽。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会用更高明的手法...

今后就是我的天下了，胡盈冲心里生出一丝豪气，多年来他的履历顺风顺水，没有遇到过太大的挫折。虽然年龄已进半百之列，但心态却任然很年轻。心态年轻固然是件好事，但他的活力有时从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来，这时总有人说他不够端正。

“又有几个教会提出要承办比赛了，张口闭口自己历史文化丰富，群众基础好，地方也会给予最大限度的支持。说的天花乱坠，实际还不是打算先揽下来，占了这个名头，还怕我们不替他办事吗。”胡盈冲说到这里，心情也有些坏了。他很懂这些人的心理，毕竟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尊号战早已是弘道会的脸面，令人瞩目的焦点。赛事办不好，首先名声受损的不是承办的山头，而是主办的弘道会。这样一来，一旦抢到了比赛的承办权，即便本地不具备相应的条件，或者不愿意拿出足够的投入，弘道会也只能乖乖地“无私奉献”。把人当成笨蛋，以为我们不会实地考察吗，胡盈冲在心里骂着。

“控制尊号战的数量就是今后的工作了呢。”秘书试探性地说到。

“我想要直接规定尊号战的数量，不过这样又会打击一些人的积极性，而且肯定有人会抱怨。”胡盈冲又回想起别人抱怨他的情形了，那是别人为着他将真人这个尊号定给武当山一事。真人：古代道家把修真有成，洞悉宇宙和人生本原，真真正正觉醒，觉悟的人称之为真人。真人之号古来就是常用的尊称，许多教派都觉得自己有授予此号的历史渊源。

当时的胡盈冲专管和各教派接洽的事务，其中就包含了传达各教派的言外之意。武当山道会会长送给他一张张三丰画像，画像取名为三丰真人图，并在谈话中多次提及这幅画的名字，还说了人尽皆知张真人是武当山精神的象征。考虑到武当山的承办能力很强，胡盈冲接受了这个条件，并在会议上由他主动提出，当然私下里已经得到刘海青的同意。而在嫉妒胡盈冲的人口中，胡盈冲这般行事，一定是收了对方的礼。原本自忖不及武当山的人，知道这种说法后，纷纷“义愤填膺”地暗中指责胡盈冲见利忘义。胡盈冲知道这件事后，心里虽然不快，但也明白这些人不过是拿骂自己来找回面子，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他们根本不在意，和这些人计较是无意义的。看似说服了自己，却没法让自己彻底释怀，情绪和压力就这样积压下来...

“还要我来解释那幅画的价钱吗”胡盈冲想到往事，突然冒出一句调侃。但紧接着他就正色道：

“现在尊号战已经有10个了，除了龙虎山天师战2年一次外，其余都是一年一次。比赛多了，拿到称号的机会也就多了，称号的含金量随之也会下降。”胡盈冲说着推开手边的文件，打开了电脑，浏览着社会舆论对控制尊号战数量这个提议的看法。

“果然还是支持的占多数吧”秘书早已经看过了。

“教内舆论如果也这样就好了”胡盈冲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已经在心里下了决定。

第一章 南岳的客人

衡山，尊号战的起点。作为仅有的十个可以举办道会最盛大比赛的地点，孙孟却把当做它普通的观光地点。乘坐巴士天蒙蒙亮时到达山脚下，“他”并不急着上山而是四处逛了一圈，顺便一提此时“他”身边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才是他。

一周前，孙孟的记忆离开了他的身体，进入了一位名叫沙乐的女生身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是孙孟却出人意料地很快接受了这一切。

花了一周时间，他告别了过去的生活，现在他正和自己的身体一同来到少女生活的地点。

“孙新，孙新！”孙孟连着叫了自己身体两次，第一次还很正常，但见到对方没什么反应时，他马上加大了音量。

“...”对方看向自己，只是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还是不能说话吗，对我给他取的名字也没有熟悉，孙孟心里想着都过去一周了，怎么还这样。

孙孟的记忆离开后，自己的身体就完全处于迷惘之中，什么都不会做。好在经过一周的学习后，他已经基本可以生活自理了，不过说话还是很困难。

记忆到另一个人身上后，孙孟本可以远离过去的自己，独身前往衡山。但过去的身体现在这个样子，孙孟实在不放心。只好把他带在自己的身边，并替他改名为孙新。

关于身体的命名，孙孟是有考虑的。身体受之父母，姓是绝对不可丢的，然而他的内心却不是孙孟了，现在他的内心是全新的，于是孙孟用新这个字来作为他的名。

孙新这个名字也出现在了水浒传里，是梁山108位好汉的一员，不过排名是倒数。虽然有这种想法很过分，孙孟觉得好在不是特别重要的角色，同名了也没有感到很多压力。

过了衡山山门，两人沿路走到南岳大庙。翻看在门口领到的庙宇示意图，孙孟从中部笔直深入，南岳大庙和孙孟曾去过的故宫一样，主要建筑都分布在中轴线上。左右的建筑对称分布，而且是佛道各占一边，两边建筑相比中线上的明显要小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重要日期，今天来庙里参拜的人非常地多，孙孟选择直走，也是为了尽快出去。孙新还是那样，不用孙孟提醒就紧跟着其后面。一男一女，在外人看来，他们看起来与其是像一对情侣，不如说是像一对姐弟。

今天是农历八月初一，是南岳圣帝的诞辰，一年里衡山人最多的时候，由于人太多，这天进庙都不需要买票。连衡山高士战都特意选在今天开幕，以求沾点喜气和人气。

在一阵拥挤之后，两人到了大庙的后门，这里有通往女生学校的公车。乘上公车，孙孟终于决定不再拖延了。自己前几天就接到过学院老师打来的电话，问为什么没来上课，当时虽然找借口搪塞过去并请了假，但现在已经超过假期时间了。

看着一路上陌生的风景，这些景色你一定很熟悉吧，孙孟在心里对着自己现在的身体和已经不在了的女生的记忆说。

车在山路折了几回后，驶入玉虚洞风景区。孙孟从车窗望去，远处一面面白墙和墙内古风的建筑分外亮眼。再有一会儿，建筑物的大门就近在眼前了。门口还有道士模样的人在进进出出，没错这里就是女生就学的道院了。

公车停在校区外的公交站点，距离学校大门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孙孟和孙新在这里下车，由于孙孟手上有当地道学院的学生证，公车对他免票，不过孙新是要收费的。

没几步路，两人就到了学院的大门，校门前留有大片的空地，两侧空地上面画上了停车位，现在是座无虚席。校门上挂上了大大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南岳圣帝诞辰和衡山高士战开幕。校门口人流如潮，中央的喷泉池里的水柱正肆意喷涌而出。

夹杂在人群之中，两人踏入这全新的校园。进门之后就看到几个人站在路口处似乎是告示栏的东西前面，孙孟走上前看了看，栏版上是学院简介和整个学院的平面图。

简介上记载着学院成立于7年前，那时是在刘海青的任期内，全国上下陆续建立了几个道学院，衡山道学院还是由刘海青亲自揭牌，当时的照片还挂在上面。简介左上角是学院的校训，成而不居，锲而不舍，道法圣地，德育英才。

比起学院简介，孙孟更在意另外一栏。平面图上把校区大致分为四块，大门进去正对面的就是朝拜区，里面是道教宫殿，按从外到内的顺序，是灵官殿，三清殿，三清殿的两侧是慈航殿和斗姆殿。从大门往右走是清修区，一个太极广场周围分布着六个名字各异的宫轩，右上脚的轩室旁还有一个学生宿舍。从大门往左走，先到的是祖堂，从这里再往右走，就到了教学区，教学区就设在朝拜区的后面。图上教学区除了教学楼外，还就留有大片绿色的空白，看起来似乎是草地。教学区的右边也就是清修区的后面是集会区，集会区里有大会堂，厨房还有教师宿舍，以及几个宫观，感觉里面是大人物活动的地区。从图上看起来学校似乎只有一个大门，图上也没显示周边的环境，只标注了去南岳大庙和朱绫宫的方向箭头。

“地方挺大的呀”孙孟看得很仔细，不禁有些累了。这时的他还不知道旁边的孙新也在认真地看着这张图，而且他没有觉得累。

“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旁边有声音响起，说话的人正看着孙孟，准确地说他正看着孙孟所在身体，也就是名叫沙乐的人。

“我跟你说话呢，为什么每次你都爱理不理的呀。”旁边的声音并未停止，反而让孙孟觉得声源离自己更近了，难道那个人是在和我说话吗，他认识沙乐吗，孙孟突然神经紧张起来。

孙孟勉强定了下神，将视线移向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高个子的男生，他脸很圆，戴着眼镜，身穿着蓝色的道袍，站得很直，看起来很成熟。不过从脸上残留的青春痘痕迹来看，他的年龄应该并没有很大。

在孙孟看着男生的时候，男生突然移开脸，难不成他脸红了吗，这才对了嘛。之前长期和孙新呆在一起，那家伙无论对着他看多久，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男人应有的反应，想逗一逗他都不行。

“班主任要见你”男生又说话，他似乎觉察到移开脸是一种不打自招，又迎着孙孟的目光而上。

“班主任吗，他没有很生气吧”孙孟刚刚才因为男生的害羞而得到精神的愉悦，提到班主任又马上让他情绪低落起来。

“没有时间让他生气啊，你也真是运气好，挑这种时候翘课...”说到这里，男生突然语调一转“难道你是专门利用这个时期”

“啊，你在说什么啊，我利用什么了”孙孟被男生的话弄糊涂了。

他只知道几天前自己和班主任之间通话时，借口自己身体不舒服，要了2天病假。班主任问自己不在学校那在什么地方时，他词穷下又说自己在男朋友的家里，男朋友是本地人，家就在他打工地方的附近。自己在男友的照顾下身体会好得快，事实上当时是他在照顾“男友”。现在孙孟想来，那时班主任之所以轻易接受自己的这套说辞，搞不好原因就在接下来的对话里了。

“你有点奇怪啊”男生没有回答孙孟的疑问，而是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孙孟一时语塞，“我哪里奇怪了”

这片刻的停顿已经告诉男生答案了，“你没事吧”男生试图靠近孙孟，对于男生而言。

“你过去从来不会把说话的主导权让给别人的”男生用力地说到，“这几天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这么容易就露馅的吗，孙孟始料未及，果然自己不是个聪明的人。但孙孟并不知道眼前的男生之所以反应这样快，是因为他真的很想在意沙乐，在意到她请假的几天，自己损耗自己的命格来占卜。

就在孙孟心慌意乱的时候，一个人站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男生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