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录》：仅有的一张相片

仅有的一张相片

老爸走了，房子里没有了老头子的烟味，真的不习惯，看着他用过的茶杯，总幻想着里面会冒气带着茶香的白烟，手里面握着老爸一生仅有的照片，那是他和妈妈，里面没有我，我哭了。

小城镇医疗条件不好，我家住的也比较偏，在山下自己盖的小院子，老妈生我没有来得及去医院，结果我生下来就没有妈妈。他就像是在报复我。从记事开始，他把我每天都埋在前院的花园里，只露个头，自己想办法爬出来，到六岁我才学会解救自己，整整一年我睡在花园里。六岁开始天天打我，打完我就给我泡浴缸里，这一年我从土里睡到浴缸。七岁上学，他给我做了一身铁甲，夏天热的可以烤肉，冬天冷的想把自己点着，班主任报警好几次，我亲眼看到警察局长在他面前哭，班主任也被辞职了。从那以后我到小学毕业都被叫铁甲怪。顺口溜是这么说的：王小山，跑不快，因为他是铁甲怪……真他么顺口。

上初中了，我也大了，叛逆期的第一次争吵，我讨厌他的冷漠，我讨厌他做的铁甲，我讨厌在这个小县城被别人嘲笑，他把我穿的铁甲给拆了，每天给我一把黄纸，让我啥时候把铁甲融化了，啥时候成功啥时候搬家。一年一年又一年啊，看着那一堆烧化废铁我真是开心的不得了。他同意搬家，我终于要离开这里了，随便去哪，我只想要一个新的开始，新的生活，虽然不能摆脱他。然而，最后一个要求。他说：“你妈走的早，你也没见过，来的时候你妈给院子前面种了一棵桃树，说等你长大了能吃到自己家种的桃子。这些年没打理过，这棵树一直也没结果，你就算原了你妈妈一个心愿吧，结了果你吃个桃儿，咱就走吧”

我同意了，我是没见过妈妈，可那是给我生命的人，这个愿望我一定满足她，结果高中三年我天天伺候这棵桃树，按照老头子的要求，一天一遍催长经，一天一滴午时血，高考结束了，树上就结了一颗桃子，还让我吃的连个核都没留下。虽然我没考上大学，但我们能搬家了。

临走那天下着雨，来送的人多的都站到车顶。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说：“爸，撤了吧，你看警察局那刘叔叔，和我小学班主任，他两个没少给你帮忙。都要走了，还麻烦人出来送我一趟，何必呢”

我老头子潇洒的抽了一口烟：“你懂个屁，不是老子照着，他两个都是畜生道里轮回的人，阎王殿找他们找了几十年了，他们哪儿是诚心来送咱们啊，是怕老子这结界撤了，他们要受阎王殿里大刑的！”

我也苦笑不得，老头子为了我，方圆几百里起的法阵，这里所有人都是灵魂，陪我过了18年，城里的房屋楼舍车辆家具都是这些灵魂家人每年给烧的，给反正正常世界有的，这都齐全。

我是把这里呆腻歪了，天天跟鬼一起，电视里那些真正人住的城市我早想去看看了，迫不及待：“爸，那咱走吧！没事再回来看他们就是了。”老头子看了看我，扔了手里的烟头，第一次把我抱在怀里：“儿子，其实，爸走不了了，你不知道，这个法阵我撑了十八年，耗得差不多了，又给你传功过血的种了一颗千年一熟的蟠桃，老子尽力了，运气好还能见到你妈。以后看你自己吧。”

我满脸震惊，我意识到什么，老爸身体已经开始虚化了，这！不不不不不不，我努力抱着他，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太戏剧化。这什么情况？逗我呢？我还没有来得及接受，怎么会这样，我从来没想过我老爸彻底的离开我，不要不要不要，做梦呢吧？不可能吧，一定有什么没说明白。

“不不不，爸，啥意思啊！”我被抱在怀里能感觉他全身灵力在向外涌，不不不，这是真的！“别！不要啊！爸，什么情况啊！”已经撕心裂肺的在喊叫了，准备把脑子里学过的功法咒语都用一遍，只要能阻止这一切。

“我不走了爸爸，老爸不要啊，我不走了，我不走了，苍天血引路，幽冥阴……嗯！…”念到一半，老头子就封住了我的灵脉。第一次见他这么慈祥的脸，笑着对我说：“你个小兔崽子，五行回魂大法你也敢用！好好听我说，老子18年前应该和你妈妈一起走的，因为你小子的出生，我才残喘到如今，你叫我爸爸什么都已经值了。你学到的已经是我的全部，在带上老子最后精血催熟的千年蟠桃，出去我也不怕你被欺负了。哎，够圆满了，要啥手表？要啥自行车？”

老爸身影越来越淡，我被他定在怀里，只能任由鼻涕眼泪肆意流淌，灵脉被封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老爸看着我说：“这个法阵因为那个蟠桃树会一直存在，想我的时候随时回来，反正这熟人多，也许这一切太突然，但是我已经尽力延续了十八年了，保重吧我的儿子。屋子里大衣柜放了些东西，你好自为之吧。”

言罢，他已经开始化成点点光，随风去了，此刻，我真的被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却一动都不能动，没有见过这么自私的父亲，我是你亲儿子啊，我虽然痛苦的被你折磨，但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学到功法，这么多年我也没个表达爱你的机会，刚刚才被你抱在怀里。你却直接从人间散成点点星光了。你都没有考虑过我能不能接受啊，天啊！

一直到夜里，我灵脉解封，我已经心死了，我感觉自己已经傻逼了，这特么一定是做噩梦了。我不想出去了，一点也不想，也许睡醒了就回到昨天了，想着淋着雨一步一步走回家里。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一切，缺了那个人，电视机上摆着他和妈妈唯一的照片，我把照片拿在手里，是老家伙和妈妈站在一起的照片，里面没有我，我哭了。

大衣柜

我坐在床边，怔怔的看着他们的照片，只感觉自己被遗弃了，被妈妈遗弃，被爸爸遗弃，虽然电视上演绎的和我过的不一样，我也知道他是爱我的。

警察局长老刘站门口等了等，走进来说：“老王挺不容易的，人是好人，对你也许有些残忍，小山，节哀吧。”

“刘叔，陪我聊聊天吧，我和他说话少，你们在一起时间比我长，多给我说说他吧”

老刘一屁股坐沙发上，点了根烟，迷离的小眼睛泛着光，开始讲述他和我家老王的过往

十八年前雷雨交加的老套路，被老王聚魂拉到法阵，周边几百号游魂被安排演路人甲乙丙丁，老王一个人抱着我这么个小婴儿，从那么多魂里选了他当这个局长。负责安排各个角色，负责安排城镇设施楼房，安排各个游魂托梦回家烧东西，汽车房子学校医院一应俱全。

“你爸当时受了伤，血染半边衣，一把长剑批碎了一道闪电，我的天，他还真是个神仙。从那起你就成我们这二祖宗了，啥都是为你准备的。小时候说过你顺口溜的那些个纸人，当天就被烧了，你们班主任是个新来的，说你老子虐待你，搞到我这来，我死了以后第一次尿裤裆。”

“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妈？”我指着照片问。

“谁？你妈？照片上那个？那个不是你妈，那是他妹妹。”

“啥！？”一道惊雷闪电脑海里劈过，我特么不是充话费送的吧，被我当成妈妈的人竟然是我的姑姑，这特么不是杨过的故事吗？

“不是我妈？！”我已经惊的站了起来。

“不是啊，老王没给你说啊，我去求吧，这怎么当爹的，啥也不告诉你就走了。快快快，他说大衣柜里有东西，你赶紧的，看看他给你留了些啥消息。”老刘赶紧提醒我

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拉开大衣柜，里面除了老王留下的破衣服，就是我的破衣服了，全部扒拉出来，在柜子地下摸到了夹层，夹层里放着老王当年的断剑，还有一块玉吊坠，吊坠就是水滴形，没有打磨过，上面刻着一个“令”字，翠绿翠绿的。啥也没了。

老刘看了看我，知道我不死心，说到：“要不我帮你拆？叔以前真的干过刑侦。”

一个大衣柜拆的七零八散，真的没有一点线索了。老刘认怂的说：“叔也真的帮不了你了，老王真绝，这线索也太少了啊。”

我怔怔的看着他说：“刘叔，我要出法阵，找我妈。”

老刘一听，点了点头，摸了一根烟说：“得，冲着老王我也得尽力，我上辈子也是个领导，孙子这会儿也是省里的官儿。你出了咱们这地界，没钱没人啥也办不成，我今天晚上就给那小子托梦，叫他帮你，你等我消息。”说完，老刘就走了，我把吊坠挂在脖子上，出门把那柄短剑埋在蟠桃树下。看着这个破院子，滴滴细雨点在脸上，真冰凉啊

第二天一早，老刘就来了。手里拿着个死人用纸手机说：“我昨天晚上给我孙子说了，你拿着照片去找他，有什么困难用这个手机给我打电话，我晚上托梦叫我孙子帮你办。这有他住址，这是地图，他叫刘学文，去了报我名字他就应该明白了。”

“谢谢叔。”我拿着这个手机只感觉老刘比我亲爹都亲。老刘也不客气，继续说：“谢啥。不是你爹弄个这法阵，你刘叔我早不知道变成鸡鸭牛肉哪道菜了，畜生道啊乖乖，挨千刀的！”我心里模糊感觉到刘叔上辈子应该没干啥好事，不过真没好意思深问，只是说：“那我爸这一走，你们这些人都怎么办，一直呆这里吗？”

刘叔满脸自信的说：“你爸说了，这法阵里聚阴，你上高中那会又种了这个蟠桃树，在这修炼能成鬼仙的。那时候出了法阵也不怕阎王殿来抓了。你放心吧，正好帮你看着这根据地，你小子总得有个家不是？”

家。这个词真是熟悉又陌生啊，很想嘲笑一下自己。看着刘叔一脸关切，忍了忍吐槽的想法。哎，前路漫漫不用想了，走吧。

“那，我就走了”

“我送你，顺着路走出去挺远的呢。”老刘说着就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宝马的车钥匙，笑嘻嘻的说：“前年儿子给烧的，我送你过去，开车比较快。”

“算了吧刘叔，你带路就行了，你们用的东西我怕坐塌了。”说罢，我已经运起清风咒，脚已经离地半尺飞了起来。

“对对，嘿嘿，没事，等去了我孙子那你坐真家伙去。还有哦，你这法术外面别乱用，外面文明社会，你这套用出来被人家抓住估计得抓了做实验的！”老刘一本正经的警告我说。

“放心吧，俺家有电视，外面的世界我知道的。”

说完出发，十分钟老刘就给我带到镇子出口了，送到此地终分手，看着老刘掉头回去，渐渐走远，迷茫的我终于踏出法阵第一步。

外面的路跟里面一样的，没区别，只是太阳是真热，四周一点灵气都没有，身上灵力还有外散的情况，赶紧先封了自身灵脉，打眼看去这出来的地方还是个镇，不过是在镇子最外面靠山的地方，背后一个大牌坊，上面写着万古长青，果真是个墓园。

阎王殿里判官正在批改生死文录，突然手边生死簿冒气一团白火，判官左手捏决，右手扔笔顺势拍火，任由白火烧着自己的手都没敢停下，嘴里念着主控生死簿的咒语。火烧了半个生死簿，也烧断了他的右手，牛头马面赶过来支援灭火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判官一头冷汗，大声喊叫：“谁也别摸我，这火灭魂的。快叫爷爷出来，我撑不住了！”

进到镇里，小施手段，顺了几个钱包，没想的出山第一件事就是当小偷，买了车票去省城，在候车厅，一边想自己做的事一边苦笑，没妈的孩子像个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