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说书》——殿前都虞候
第一章 天有夜雷 坟中醒来惊坐起
窦侃今年二十五岁,男,高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算算年头也有六七年了。不喜喝酒、不爱抽烟,唯独喜爱看些书。经常有时间就去小县城的花鸟市场寻些老书看,也去新华书店、各种书城站着看,也在收废书的那找些书买回来看。看书看得久了,窦侃就听单口相声、评书之类的,渐渐地对这些又有了兴趣。于是他又专门找了小相声社的老先生,想学学单口、评书。交了几百元钱,老先生倒也不无不可,于是窦侃闲暇时间又跑去学说书了,时间长了,老先生在社里人不多时,也让窦侃试试说了说,效果马马虎虎,毕竟没有打小学起,年龄大了也不甚好学。
至道元年,东京城外的荒地中。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荒地中坟头被普通的平民百姓请风水先生按阴阳五行、生死富贵的规则堆起来,有些坟头的野草比人头还高,鬼火飘飘荡荡地散在周围,几只夜枭扑棱棱地飞过坟头。这时节正是春夏之交,天气有点暖意,却总被寒气吹散,几株老树瑟瑟地挺立着,光秃秃的枝头连麻雀都吸引不到。
“轰隆隆!”一声响雷突兀地出现在天空,万里云层莫名地积聚起来,轻松将皎月遮住。“轰!”雷声更响,云层愈厚。“轰隆隆!轰隆隆!……”雷声不断,响彻了整个东京大地。
一个不久前才随意填好的新坟,这坟挖得甚是浅薄,甚至连裹尸体的草席都露出一角来。随着雷声大作,这新坟中尸体周围的泥土不断诡异地抖动着,发出“簌簌”的摩擦声,渐渐的,这种抖动越来越剧烈,摩擦声越来越大,“砰!”,这具尸体的腰部以上直挺挺地从撞出土层。雷声骤然消失,云层四去逃散,皎洁的月光继续洒满东京大地。
“好痛!”窦侃只觉得脑门挺痛,想用手揉一揉,两手抬到脸上才发觉不对,怎么脸上手上都有沙土的感觉啊?手指轻轻拂去眼皮的沙土,睁眼一看。窦侃愣在那儿,久久无言。
我不是在小道观参观吗?我记得今天休一天,上午吃完一笼汤包,一碗辣汤,辣汤剩一点没喝完。在家觉得无聊,想出来转转,于是骑自行车去艾山转了一圈。骑到山腰的时候觉得很累很渴,水也喝完了,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个小道观,想去借口水喝。
等等?道观?艾山有道观吗?我也去过四五次啊,每次也都没见过什么鬼道观啊?而且那天我带了整整八百毫升的水,运动量也不大,怎么会这么渴呢?
“咕~咕~咕咕~咕~~”不远处盘旋的夜枭打断了窦侃的思路,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见鬼!
窦侃将嘴里的泥土吐向远处,又陷入了对今早的回忆。
那个道观的名字很奇特,小窄门上面挂了一块薄匾,上书“无量道观”四字,这四字歪歪扭扭,但窦侃却直觉就是无量道观的意思。道观外墙斑斑驳驳,露出点点碧绿青苔,也无飞檐照壁,也无高大铜炉,往院里一看,却有一株古松挺立中央,这古松歪歪扭扭似有千姿百态,枝条横蔓欲遮天蔽日。窦侃正要抬脚往里走,正巧里间有位穿着宽大道服的老道士迎头出来,窦侃连忙打了声招呼。
“这位师傅,我来艾山游玩,路上觉得有些渴,旁边也没什么卖水的,不知能否讨碗水喝?”
“非也,非也,不是师傅,不是师傅,是师兄。也罢,小道这就去取水。”说罢,老道士拂尘一摆,转身就向大厅走去。
怎么回事?这个师兄的称呼怎么来的?难道这个道观的规矩就是这样称呼?还有老道士看起来也有六十往上了吧?还要自称小道,看着两鬓雪白,没想到还有一颗年轻的心啊。嗯,还有这株古松,怎么长得这么奇怪啊,而且这么大,都快撑满整个小院子了,应该属于国家保护的植物了啊,怎么也没个牌子什么的。怪!怪!怪!
窦侃这正寻思着,老道士已经拿了搪瓷大海碗过来了,窦侃眼见满满清水,也顾不得那么多古里古怪的事情,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水。刚想道谢,却见不知哪里的云雾将周围所有的一切遮住,白茫茫的看不见东西。
没了,记忆到这就断了,再等有意识就到了这片地界。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结果,窦侃只得将注意力又转向了所在的荒地。天上一轮月亮倒也清楚,感觉比之前看到的都清晰一点。周围坟头座座,不时有鬼火舞动,再远处就是片片农田,阵阵密林。作为一名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经过新时代知识的洗礼,窦侃面对鬼火还是很淡定的。视线回到自身,只见自己的双腿还被埋在土里,“我这也算是半截入土的人吗?”窦侃苦笑一声,却又找不到从上午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按道理说,应该是老道士把我变成这样的,可我跟他只是今天第一次见面,更谈不上往日有冤,近日有仇了,从艾山到荒地应该也挺远的吧,把我弄到这来埋上,也没弄死,他图什么啊?真真是奇也怪哉!对了,不会是什么邪恶组织吧!
窦侃连忙摸摸自己的重要器官,发现表面上完好无损,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行,等到了医院得好好检查一下。等等,我衣服怎么换了?上午是短袖短裤出门,怎么变成黑色短袖了?还是麻布的?谁把我裤子换成裙子了?旅游鞋怎么也变成布鞋了?
窦侃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打量全身衣着,心中一个不妙的猜想抑制不住地逐渐变大。挣扎着从坟头站起来后,窦侃拍拍全身的泥土,但是拍到头部时,一股恐惧终于袭上窦侃的心头。窦侃摸到头部戴着纱质的帽子,这其实都不重要,让他心寒的是他的头发,已经被做成了发髻的模样,并且不是假发,揪下一根还十分疼。
“难道真是最坏的那种情况,算了,再看看吧。”窦侃嘟囔着自言自语,也不知说给谁听。慢条斯理地将身体全面整理了一遍后,窦侃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边看边摸,“确实是纱帽啊,看来我这一身是标准的皂衫纱帽啊,黑衣黑帽麻布鞋,下人身份是没的跑了,找找水源看看脸是不是自己的。”
窦侃向着田地慢腾腾地磨着步子,并不是很想这么快就确定现在的状况,今天发生的事如此奇怪,不,是奇异,他怎么想也找不出造成现在这种情况是因为什么,如何发生的。窦侃穿过荒地,走在田埂之上,顺着亮光,找到了在田与田之间的狭窄水渠,万幸,可能前几天刚下了一点雨,水渠里还有一点水。在月辉的映照下,窦侃将头上的乌纱帽拿下来,仔细地打量着水中的面孔。
说熟悉也熟悉,就是我原来的相貌啊,但是,我小时候留下的跟人打架留下的那条长疤呢?我怎么留胡须了?最主要的是,我头发怎么长这么长,还做成发髻样了?……
“啊——!”从喉咙发出痛苦的嚎叫后,窦侃放声大哭。
东京皇城大内中,坤宁殿。
明黄的帷帐中,一位身着雪线蚕丝内衣,上着金丝细缕的老者听到外面雷声不断大作,却无任何闪电雷雨,不由皱起了眉头。
“张大官!咳!咳!”
老者不住地咳嗽,用雪帕包着后,却发现有丝丝血迹,如此鲜红夺目,刺目惊心。
“官家!小的在外面呢。”
“去问问司天监为什么会有这么长时间的旱雷。”
“是,官家,小的这就去。”
宦官走后,老者怔怔地望着手帕,默然不语。良久,一声长叹在高大的宫殿回荡。
第二章 雄鸡唱晓 路遇老丈问何年
“喔——喔喔!”一声响亮的雄鸡啼声划破天际。这声啼叫将窦侃的思绪从对二十一世纪的回忆拉到了现实。月亮此时已走过了天空大半,窦侃望向四周,才发现不远处有一片小村子,此时陆续地已有男人女人从那里赶过来打理田地。
窦侃匆匆忙忙地整理好衣裳,又从水渠用手舀了一捧水抹抹脸,抚平鬓角,戴好乌纱帽,窦侃尽量装得正常一点向村子走去。路上遇到的男男女女也一般是粗布衣裳,幞头草鞋,手里拿着各种农具。
“敢问这位老丈?”窦侃伸手拦住走在人后面的一位年纪略大的农夫,微微弯腰,拱手问道。
“这位小哥什么事啊?”老农将锄头拄在地上,略微站定后拱手回道。
“老丈,请问这儿附近有什么前朝的遗址没有啊?”窦侃也不敢问当今的皇上是谁,问年号自己也不太清楚啊,干脆直接问前面的朝代得了。
“啊,小哥问的是周朝的地方啊?这可多着哩!这三四十年前的地方可不多着吗?俺们村就是五十年前建的。往南走五里就是小王庄,那就是以前周朝的一个王姓贵族建的农庄。往东也有啊,很多的。不过小哥,恕俺多嘴一句,这东京城中的前朝遗迹不是更多吗,何必到俺这些小村子来找?可是城里的大官人有什么事要干吗?”
“老丈多心了,我也是被小公子吩咐出来周围踅摸些古地届,好回去告与他,教他玩耍。多谢老丈指教。”
窦侃听他说到周朝,又有东京城,心中便已有三四分猜测,我莫非是到……北宋了。
脑中一浮现这朝代后,不知启动了什么开关,轰然一响,以前从婴儿到现在的记忆变成了非常长的一段影像,在脑海中不断放映。所有的文字、图像、声音等等一切全都像刻印在脑中,窦侃直觉到,这些东西怕是以后想忘都忘不掉。
现实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想来也不会很长,老农关心地看着窦侃。
窦侃也不好解释,只能拱手相谢,抬脚向村中走去。
这朝代应该就是宋朝了,还是北宋初期,而且离东京不远,不过也不好再逮着一个人问太多。到了前面村中再找机会问问去东京城的路吧。
只见远处几十户人家组成的小村落,上方已是炊烟袅袅,不时有婴儿啼哭响彻村子,小孩赖床的哭闹声,丈夫呵斥浑家的吵架声,又有犬吠此起彼伏,此时太阳虽未初升,小村落已是生机勃勃。
“老牛,去不去东京城!俺昨天去林子搞了点新鲜菜果,想去卖点钱。”
窦侃刚走到村口,就听到一嗓门奇大的黑壮汉子背着个竹篓子,在一户农家的木栅栏前说到。
“去,怎的不去,正好打了几头野兔,看看城中有没有什么新景儿。不过,直娘贼,大壮你嗓门也忒大了些!去城里莫要这么大声,小心冲撞了城里的贵人。”一精壮中年推开木门走出来,边走边骂骂咧咧。
“恁娘的,老牛你也忒小心了,洒家到那不说话装哑巴可好?”年轻黑汉虽然不甚爽快,却还是勉强答应。
说着,老牛从后院也背着背篓出来,上面还有一块麻布遮上。
看到老牛推着栅栏出来,窦侃连忙上前拱手道:“这位大哥,请留步。”
老牛和大壮齐齐向窦侃瞧去,只见黑衣黑裤乌纱帽皂布鞋,好不英挺,却只是,泥土脏身,面容憔悴,似有不堪遭遇。细细端瞧,这人二十有几,面皮白净,平眉细眼,耳廓外显,耳垂浑圆,似有不凡之姿。
老牛一边打量一边拱手回礼,心中暗暗称奇。
同时窦侃也不断观察对面两位。这精壮中年人,团巾裹头,黑麻布衣贴身,显出块块肌肉轮廓,暗黄裳刚过膝,露出一双自编棕色干草履。这人长的又何样?一双乌漆黑豆眼,过人精明;瘦削脸,薄嘴唇,似有尖牙利嘴;更有一双利剑眉,自下往上,怒气勃发。
这年轻黑汉,唐巾裹头,豹环眼,通天鼻,厚嘴唇,一口白牙亮人眼,端的一副草莽模样。衣裳倒也与精壮中年相似。
“这位小哥何事叫我?”
说完,老牛又拍了下大壮的脑袋,示意他不要一直盯着。
“小弟刚才在远处听到这位小哥要去东京城,正巧小弟也是要去,不如三人结伴前去,也是有个照应。”
老牛略微沉吟了一下,也就满口答应下来。
说罢,老牛让两人在门口等他一下,便又转身进了屋里。
俩人站在门口,窦侃见大壮还是不时偷偷歪眼瞅他,便侧过身来,拱手笑问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什么兄台不兄台的,俺叫李大壮,你叫俺大壮就行。到是小哥你,你是在哪家干活,怎么弄成了这幅模样?”大壮挠挠头,好奇地问道。
“唉,一言难尽啊,小弟带了几贯钱为主人家办事,却不曾想夜遇剪径强人将我抢劫一空,亏是深夜,才能逃得一条贱命。不知道回去要怎样向主人家回话。”
窦侃用手砸向木栅栏,又低下头作难受痛苦状。
“什么,哪有强人?”
老牛从屋里出来,听到这,赶忙问道。窦侃又从坟地开始讲起,编造了一段夜遇强盗死里逃生的故事。
“这些千人骑,万人压的东西,迟早有一天叫天雷劈了他们!”老牛愤愤骂道,骂完又抽出回屋拿来的长匕首,收腰提腹,从左上向右下,一个顺劈将木篱笆削掉半个,嘴里仍不肯放过,“总有一天,活劈了哪些泼才!”
旁边的大壮忍不住咧嘴一笑:“老牛,你家的篱笆快被削平了啊。”
“就你这鸟厮却没心没肺。”老牛恼羞骂道。
“无妨无妨,这位兄弟一看就是直爽之人,不妨的。”窦侃摆摆手无所谓道。
其实窦侃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这老哥挺有正义心的,就是脾气有点暴躁啊,于是连忙转移话题。
“这位老哥如何称呼?”窦侃又向老牛问道。
“俺姓牛,单名一个庄字。不知贵兄弟又……”
窦侃连忙抢过话头:“免贵、免贵,小弟姓窦,单名侃。这已经耽误两位兄弟一点时间了,咱们还是早点去城中吧,你们的货物也好销一点!”
“么事,也罢,咱们且上路,边走边说。”
老牛招呼两人从村里出发。路上老牛和大壮不时说些村里村外的趣事,什么老李家的大娃又捉了老张家的鸡玩,差点毛都没有了;齐家有抱了个大孙子,准备办场喜宴等等。窦侃啥也不知道,因此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紧嘴巴。另外俩人只道他因丢失钱财心情郁闷,倒也不以为意,还一直开解他。
东京皇城大内中,福宁殿。
赵炅身着发黑的暗红色衫袍半靠在床柱上闭目养神。
门外张大官估摸着皇上此时也该清醒了就尖声轻唤:“官家,奴婢来回禀昨夜之事。”
“进来说吧。”赵炅张口让老太监进来。
“奴婢遵命。”说着,老太监推开了高大的深红色木门进去回话。
“官家,那马额马监正说:‘雷声大作而无雨,阴云晦月而不明,此乃前路不显之兆,恐有关社稷之重。’”说完这句话后,张大官也有些迟疑,不知下面该不该继续。
赵炅听出还有未尽之意,睁开双眼盯着张大官道;“不管他说了什么,原话学一遍。”
“遵命。马监正他说:‘国之重器须尽快择人,愿皇上,早立皇储。’”
赵炅愤怒地一拍床沿:“这些人要干什么!我还没死呢!(大宋皇帝平时不用“朕”这一自称)”
“官家息怒,身体要紧,莫要气坏了身子。”老太监赶忙上前帮赵炅抚背。赵炅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等老太监在旁边站定,继续问道:“那马额说要上书了吗?”
“没有,他说完也应该是自知失言,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赵炅沉吟一会,缓缓说道:“也罢,你再回去告诉他不要多嘴,且先罚他三个月的俸禄。”
“官家仁慈,奴婢遵命。”张大官倒退着慢慢地退出宫殿。
赵炅躺倒在床上,脸色阴沉,不由想到疯了的元佐、猝死的元僖,满是老人斑的脸上透出一股不正常的红晕。
“慢着。”赵炅突然又叫住了快要退出房间的张大官,“让皇城司查查马额近日与什么人接触,写一份奏章上来直接交给我。”
“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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