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上下来》——自由树屋
第一章 雪夜
洁白冰冷的雪花簌簌地落下,静谧的夜晚,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偶尔会有街道上汽车急急驶过的声音。雪花没有任何偏见地落下,把美好的,丑陋的全部掩盖成洁白模样。
某座城市的某家医院的某棵冬青树,被园艺师修剪得平平整整,雪花也依着冬青树,把它覆盖得严严实实,冬青树的缝隙间俨然成了麻雀等一些小动物们御寒的好场所。
夜正静,突然间,冬青树上覆盖的松软雪层被冲破,两只棕灰色的麻雀从冬青树和雪花营造的暖窝里扑腾了出来,你争我斗打起架来,用嘴琢,用翅膀扑,用爪抓,激烈无比,仿佛有天大的仇怨。
两只失去理智的麻雀从冬青树上方一直纠缠打斗到半空之中,你追我赶,不时有破碎的羽毛自空中掉落下来。
战场一直转移到医院住院部高层的某个窗户外面,玻璃窗紧紧地关闭着,里面黑漆漆的,但依稀却可以看到微弱的红色和绿色的小光点,在有规律地闪烁着。
两只雀儿激战正酣,突然之间,窗户从中间分成两半,向外打开,受到了惊吓的雀儿再也顾不得争斗,朝不同的方向,如箭矢一般飞速向远处的天空逃去。
天空再次归于平静。
屋内的窗边站有一人,身材又高又瘦,穿着医院特有的竖条纹病号服,光线太暗,看不清此人的轮廓长相,只能看得出他头上光秃秃的,没有头发。
窗外寒冷的空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从窗户疯狂地灌入屋内,迎面吹在窗边之人的身上,他大概是感到了寒冷,眉头微微皱了皱,旋即伸出手来,几簇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了手掌上,很快就化成了冰水,丝丝的凉意传来。
。。。。。。
雪花没有倦意地从漆黑的夜空中不停地落下,积雪渐渐在加厚。
窗边的人一直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像一尊雕塑,唯有口鼻处不时冒出些白色的雾气。他呆呆地看着窗外,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屋里的温度已经和外界没有差别,冰冷无比。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渐渐地,远处的天际露出了一层朦胧的橙光,预示着天快要亮了。
屋内还是一片漆黑,光头的人影眼睛看着天边的橙光,眯了眯,好像这一点微光的福泽都承受不起一般,他被冻得冰冷僵硬的身体晃了晃,发出轻微的咯吱的声音,他的脚步僵硬而又轻浮,向黑暗深处走去。
啪得一声,屋内亮了起来,白色的灯光照在光头人影的身上,终于显示出他的模样来。
这是个年龄看起来仅有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瘦削的脸庞,脸色苍白病态,没有一丝血色,眉清目秀的五官,不奸不诈,不愚不昧,但眼神却黯淡无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光秃秃的头顶。
他叫杨小初,今年二十八岁,大专学历,他的家境不好,大专毕业后,幸福的校园生活就结束了,毕业的头三年,没有找到好工作,又不甘心在差的环境里将就,导致他如无头苍蝇一般在社会大洪流里乱撞,没有丝毫建树。
但唯一让杨小初感到幸福和温馨的是,他有个大学时代就在一起的女朋友,对他一直不离不弃,在他心慌意乱找工作的时候,在他工作不顺利的时候,总是安慰他,鼓励他。
那时杨小初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自己苦点累点没关系,但不能让这么好的女朋友跟着自己受罪,他一定得出人头地。
在毕业后的第四年,他找了一份销售工作,工作很累,环境也不怎么好,但他硬着心干了下去。期间有人离职,有人入职,也有人如他一般在坚持,有人混着日子,有人八卦着。
杨小初不为外界所动,始终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事务上,从刚到公司的零蛋业绩,到后来,业绩排在前三甲,杨小初毫无例外的被这家销售公司的老板任命为了销售主管。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鼓起来的钱包,付出得到了回报,杨小初很开心,常常带着女朋友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美好的生活欣欣向荣,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俩人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见过了双方父母,都很满意,唯一让双方家长碎碎念的是,两家离得远一些,虽然现在交通方便,但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这个原因不足以阻挡二人进入婚姻的殿堂,两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和和睦睦地商量了结婚的日期。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杨小初和他的女朋友会顺利的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但生活总是充满戏剧性,应了平久必波这句话,杨小初在一次繁重的加班的晚上,突然晕倒了。
公司的人都吓了一跳,赶忙把他送到医院,并通知了他的家人。
医生用仪器对他的身体一阵操作,等待了短暂却很煎熬的时间后,结果出来了,胃癌晚期。
不得了了,这样一个晴天大霹雳,把两家人都击懵了,杨小初的父母哭天喊地,恨老天为什么把这样的厄运降临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身上,毕竟他还如此年轻。
女方的父母也是深感惋惜,并且看到自己的女儿每天都以泪洗面,更是心疼不已,但要他们再同意女儿嫁过去,那是绝无可能的,自己的宝贝疙瘩,怎么可能把她往火坑里推。他们把杨家之前给的彩礼钱如数送了回去,又多给了三万元。
发生了这种事,女方家这样做,谁也无法苛责。
再说说事主杨小初,自从知道自己得了胃癌晚期这件事以后,刚开始他不敢相信,后来,整个人就沉默了,每天最多的时候就是半躺在病床上,痴痴地看着窗外,有亲人朋友来安慰他,他只是低着头,木呐地嗯着。
病还是得治,但杨小初不配合,不想治。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已经是胃癌晚期,癌细胞业以扩散,治了,受大罪,只不过多活几个月罢了,不治,身体还有段不那么受罪的日子活,更重要的是可以剩下一大笔钱留给自己的父母。
但杨父杨母却不这么想,他们要拼尽一切去救自己的孩子,钱远远比不上杨小初的命重要。
杨小初拗不过父母,只得乖乖听话,在每天输吊瓶的调养下,杨小初的身体状况达到了一种较好的状态,医生安排了手术,手术整整进行了十个小时。
大夫和护士们都精疲力竭,但手术很成功,杨小初的病灶,胃,被切除了一多半。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等待杨小初的是调理好身体后的数次化疗,杀死扩散的癌细胞,也杀死身体的健康细胞。
化疗很痛苦,在经历了两次化疗后,杨小初变成了此时此刻的光头虚弱模样。
第二章 通天绳
在窗边站了大半夜的杨小初做了一个决定,他要离开这个充满药水味和凝重气氛的地方,至于去哪,他也不知道。
杨小初走向自己的病床。这是一间双人病房,他的床离门口近,而另外一个病床则靠着窗户,上面却没有人,原本是个老先生在那里躺卧,老先生也是癌症,在医院里调理了一个月,但没做手术就回家了,因为老人家的年纪大,身体弱,经不住大型手术,昨天傍晚,老人的儿子便把他接走了,床位由此空了下来,今天恐怕又要入住新的病人了。
杨小初从得病到现在的化疗,一直都是杨父杨母在照顾他,他们推开了所有的事情,始终陪在儿子身边,没日没夜地照顾着杨小初,两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比往日憔悴了许多。直到昨天晚上,杨小初不需要输液了,人也感觉好些了,才听着小初和家人的劝,同意去医院附近的亲戚家好好休息一晚。
杨小初走到自己病床旁的柜子前,停了下来,他弯下腰,打开柜子,拿出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简单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收拾好了其他东西,他把放在枕头旁的一个毛绒公仔拿起来,轻轻地抚摸着,目光里充满了柔和。
这是一个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公仔,它身披金甲战衣,右手紧握着如意金箍棒,脚踏着七色云彩,很是威武不凡。
这是杨小初的女朋友送给他的,是在他们刚毕业的时候,他最兵荒马乱的时候送给他的。
他忍不住抚了又抚这只公仔,才不舍的放进背包。
杨小初脱下身上的病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冷衣服刚穿在身上,冻得他发颤,最后他带起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把自己的光头遮盖了起来。
他背起黑色双肩包,走出了病房,医院过道旁满是病床和病人,有的人还在熟睡,而有的人已经起来打热水洗漱了。
杨小初下了住院部的大楼,向医院门口走去,外面的天色已经微亮了,放眼望去,尽是白花花的冰雪。脚走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地声音。雪算的上厚,走上去能淹没到小腿肚下方的位置,已经多年没有下过这种程度的雪了。
不知不觉,在咯吱声中,杨小初出了医院的大门,他站在门口,长长地吸了一口冷气,又粗粗地,爽快地把浊气吐出来,他咧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没出声地笑了笑。
可是去哪,他又犯起了难,他不想去远方,但暂时也不想回家,只想在近处转转。往左走,是去火车站的方向,往右走,是去公园和写字楼的方向。
他想了想,抬脚朝右边走去。
医院外的道路上,雪已经被环卫工人和铲雪机清理干净了。杨小初双手揣在棉袄口袋里,没有目的,慢慢地走着。路上已经有稀稀疏疏的行人和车辆了,路边的很多早餐店,早已开始营业,热气腾腾的包子,还有香喷喷的各种粥品,在这寒冷的冬日早晨,格外的吸引人。
杨小初也不例外,不自觉地进了店里。店里已经是人头攒动,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有公司上班的职员,还有工地上干活的工人,各色人等。
店主是一对中年男女,应该是一对夫妇吧,女人招呼客人,男人揉面,对待客人很热情。
杨小初这顿早餐,足足吃了半个小时,身边坐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反正他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这份清闲,来的代价很大。
吃完早餐,杨小初感觉身体暖洋洋的,他很久没有这样的胃口了。
右手揣起已经关机的手机,杨小初继续慢悠悠地朝公园的方向走去。
刚才在吃饭的空当,他用手机给父母发了条短信,大意是让他们不要担心,好好休息,自己出去散散心就回去。
他没有骗父母,他知道,自己最终的日子一定会回到家里,陪着父母家人,在熟悉的环境里度过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时光,还有家里的那条大黄狗,一定也想他了吧。
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已经多了起来,骑自行车的,骑电动车的,开私家车的,还有坐出租车和公交车的,汇聚成了宏宏的上班大军。
杨小初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公园门口,却发现门口的一小片空地上,围满了一群大爷大妈,人群中还不时发出叫好喝彩的声音,而一旁马路上的上班大军,路过此地时,却只是兴趣缺缺地瞄上两眼,就收回目光,继续麻木疲惫地前行,去往写字楼的方向。
杨小初倒是兴趣满满,快步走上前去,向各位大爷大妈告罪,挤进了内圈,想要瞧个明白。
吱吱。。吱吱吱,映入杨小初眼帘的是三只正在上蹿下跳,表演各种高难度动作的猴子,原来里面是有人在耍猴啊。
耍猴这样的表演,杨小初也见过几次,但这次和以往有所不同。
以往所见耍猴的艺人,大都衣着肮脏,蓬头垢面,并且不时命令撺掇小猴去讨客人的赏钱,而且为了避免猴子伤人,脖子上必定套有结实的项圈和绳子。
而这次的耍猴艺人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的衣着很干净,脸上透着淡然和微笑,也不见他命令猴子去讨赏钱,猴子的脖子上也没有项圈绳子,很是自由,但猴子却依旧很听话,没有逃跑,卖力地表演着。
猴子的表演很精彩,比之以前的耍猴人技艺高了很多,杨小初看的津津有味,并多次鼓掌喝彩。
耍猴老者幣了幣杨小初,脸上微笑更浓。
猴儿,回来!老者突然轻喝道。
三只猴儿正表演得起劲,听到老者的声音,却是通人性的乖乖回到了老者身边,人群中发出啧啧称奇的赞叹声。
老者不以为意,清了清嗓子,依然微笑着说道:诸位,之前猴儿表演的都是些小技,接下来给大家瞧一个通天之绳。
说罢,他把身旁的一个大竹筐推到身前,也不见他的指示,一只大猴子自动前来,纵身一跃,轻巧地跳进了竹筐内,紧接着,竹筐倒在了地上。
这只大猴子拖拽着一根粗麻绳,从竹筐里跳了出来,猴子拽着麻绳,沿着人群围成的内圈,走了一圈,绳子也不断的从竹筐内被拽出来,猴子用两只前脚掌托起绳子,示意人们检查绳子。
有三五个人拿捏了一下,都有些疑惑,嘴里嚷嚷道,这不就是普通的麻绳嘛。
第二只大猴则拽着竹筐,把竹筐口朝着围着的众人转了一圈,好让大家都看清楚竹筐没有什么问题。
也不用人指挥,两只大猴又把绳子和竹筐恢复到之前的位置。
周围之人议论纷纷,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老者见此,哈哈一笑,也不解释,从腰间取出一只枯黄的竹笛来,朗声说道:大家稍安勿躁。
人们也就停下了议论,齐齐地看向老者。
老者把竹笛放在嘴边,吹起笛来。
悠悠笛音缓缓扬起,笛音婉转缥缈,不绝如缕,曲调却很陌生,遥如仙音,仿佛从未在人世间传唱过一般。
杨小初听得如痴如醉,闭上了眼睛,暂时忘却了自己的一切,沉浸在这悠悠的笛音之中。
天哪,这。。这怎么可能!突然人群中传出不可思议的声音来。
杨小初睁开眼睛,定眼一瞧,整个人都惊住了。
只见不知何时起,竹筐内的麻绳竟然自己缓缓地,笔直地,升入到了空中,而且还在不断上升。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杨小初正看的痴迷,突然感觉自己的腿上有东西,他往下一看,原来是那只最小的猴子正抓着他的裤腿。
小猴子看到杨小初正在看它,便呲牙咧嘴地朝他笑。
紧接着,不等杨小初反应过来,那小猴灵敏地攀爬到他的背包上,一把拉开了背包拉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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