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眼邪徒》——青笥

第一章 活了

“汝乃吾之传人。”

那声音似从冰山的最高峰处传来，又像上帝亲自埋在地底下那颗上古巨人的心脏那样沉重着，跳动着。

“吾之血瞳，将为汝为吾之传人之象征。”那声音又像在山崖从谷里下坠着那样由近及远，又从最底处的清泉中传来回响，由远及近，清澈无比。

“汝之面具，将是恶魔作为你最忠诚牧羊人的见证。”似被绫罗缠绕着的谪凡仙女，凝眸望月，朱唇轻启。

“麦田上吹着的金黄的风，山间莹莹之星辰，林中簌簌之月光，他们都是吾之血肉，在汝羽翼未丰时，他们将给予汝守护。”微弱的语气如同残烛，像身披将甲的老人，在床榻上昏昏沉沉时，嘴里不时的呓语。

“吾，时日无几矣。”像幽潭里传出来的一声叹息，无力而心有不甘。

“汝需谨记，莫要与恶魔一同堕落，亦莫要与神灵交集，如此方得保全己身。”疾雷破柱，鸣于耳前，而眼前昏迷着的人纹丝不动。

“吾辈驱魔人，万生万世都不会背叛人族，以往不会，以后也不会。”少年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充满着失望与决然。

许久，一声轻若细绒的叹息声传来，化作了一名女子的声音，带着千缕不舍和一丝惘然，虚弱中带着温柔，说道：“傻孩子。”

地上的人皱了皱眉头，他蜷缩的身体显得格外用力，似乎在忍受着什么一般，表情有些痛苦。

那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

“呵！”地上的人猛吸了一口气，上身猛地从地上抬起。

柳于终不大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也许是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因为他此时浑身酸痛。也许是在喝水的时候噎死的，因为他感觉喉咙干疼。也许两者都有，但他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柳于终确信自己是死了的。听说死了的人会在死的那一瞬间回顾完自己的人生，这种事情也刚发生过了。

他是一名成绩平平的高中生，某一天从床上醒来，就发现自己的眼睛会发光，而且是发的红光，这让于终兴奋无比，自以为自己往后能够因此而飞黄腾达，结果这个能力就只能放一放红光。什么透视，什么鉴物，什么过目不忘，什么一目十行，全都没有，果然小说都只是在瞎扯。

这红光也没有因此给他带来什么困扰，因为这确实是意识可控的。如果柳于终此时的死亡是这个红光造成的，那这倒可以算是困扰他的一件事。

“人死后就会进入这个地方么？”柳于终吃着疼痛爬起身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拍了拍大腿，发现都还能使，衣服也都还在。

柳于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周围一片黑暗，睁着眼睛都和闭着没区别，他在这地方不仅根本就找不到一丝的光源，他连一点小小的噪音都没有听到。

在这种睁眼瞎的地方，人的方向感会变得极为模糊，况且柳于终也不知道这周围究竟是什么一个情况，不敢妄动，在这么黑的地方瞎走，没准突然就有什么东西在面前冒出来呢。

柳于终茫然着在黑暗中瞪大着眼睛，坐了下来。

“难道我就要这样一直被困在这里吗？”柳于终想道，在那么黑的环境里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很容易会把一个正常人活活整成疯子的。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怎么办……

在柳于终正发着牢骚的时候，不远处闪起了一个亮点。

这个亮点如同鲁滨孙发现的那一艘大船，在这么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里，那个突然出现的亮点在柳于终的眼里象征着希望。

柳于终奋力地朝那个光点跑去，也不在乎有什么东西会蹦出来了，只管奔跑。

在柳于终的努力下，那光点离于终越来越近，那形状也在距离的缩短间变得明显。

是个泛着白光的面具！那面具的边框泛着令人喜悦的白色光丝，一下一下地晃动着，在这一片黑暗的死寂中，这样的光芒显得十分有灵性。

光芒晃着晃着，终于让柳于终看清了它的模样。

那面具由一条一条紧密的白丝带连系起来，没有五官，眼眶部位空出来一个能露出眼睛的一个口子，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边框那一晃一晃的白色光丝。

但就是如此简单的一副面具，竟是有着一副令人心动的气质。这种简而精致的美感是柳于终从未遇见过的。

他把面具放在手上，仔细感受着它的纹理。

柳于终从未为一样东西这样着迷过，好似这样东西本身就应该存在于他的身旁一样，更让柳于终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当他的手抚摸在这面具身上时，他竟然感觉到了这面具正在给他传递它此时兴奋和喜悦的情绪。

这面具似乎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让柳于终深深地为此着迷着，不可自拔地陷入了面具给他带来的满足感中。

柳于终将面具戴上了他自己的脸上，几乎是在一瞬间里，这个面具就消失不见了。

柳于终感觉自己的灵魂以前一直都是潜在水底的状态，而如今的他感觉自己的灵魂终于有机会来到了水面上，来喘上那么一口气。这一瞬好像柳于终从出生开始残缺的一部分，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自己的灵魂中，这让柳于终感觉到，这个面具本就应该和他是一体的。

“我的主人，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一个青年的声音在柳于终的脑海响起，不多时，一阵发着光的烟雾在于终面前的这片黑暗中快速散开，一个身穿紫色西装红色内衬的人伴随着烟雾缭绕，出现在了柳于终的身前。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二十三岁，瞳孔颜色呈赤红色，皮肤白皙地像个姑娘一样。他一头笔直柔顺的黑色长发时不时散发着清香，那股子清香让人忍不住想埋在他的头发里，细细嗅闻。他身穿一身帅气的花边紫色西服，领边的红色点缀着他的气质，让他的绅士风范中多出了一股邪气的优雅。

“什么……主人？”柳于终此时有些脑袋短路，他不大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间就一个人蹦了出来，还叫着他主人？

“主人连死后复活这种事都试过了，还会对这一点小事惊诧？”眼前英俊的男子牵起嘴角轻轻一笑。

“我是恶魔，世世代代都在面具中生活着，爷爷跟我说过，当初我的第十六代祖宗被神之子所伤致死，是那位大人将我的祖先的魂魄救了下来，还为此造了这个面具，将我的祖先安放在里面温养着灵魂。这才有现在的我，爷爷让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感谢那位大人。”恶魔轻轻地低下了头，将右手放到左胸西服的小红花处。

这时柳于终定睛一看，才看清了那朵别在恶魔胸前的小红花。

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那种寻常到毫无特别之处的小红花。

他撇了撇嘴，这小红花别在恶魔身上实在是特别违和。

“照这样说，那位大人才应该是你的主人吧……怎么我突然就成了你口中的主人呢？”柳于终不解道。

“这是那位大人的指示，所以我才会出现在主人的面前。”恶魔阖上了眼睛，嘴角仍勾着一丝微笑。

“噢？你是说，只有我能看见你，别人是看不见的？”柳于终很有礼貌地等待着恶魔的答复，而不是用反问的语气表达自己陈述的意图。

恶魔点了点头，睁开了眼睛，一双红红的瞳孔甚是好看。

“等等，别人？”柳于终突然想到了这一点，自己死掉之后，怎么还会有别人在？难不成自己还活着？

“是的，除了主人以外，没有人能看得到我。”恶魔仍是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那我现在可以……去看一下别人吗？”柳于终试探道。

“当然可以。主人无论是想出去还是想进来，只要一个念头，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出这个空间。”

柳于终试了一下，周围场景果然一下子发生了变化。

第二章 柳族族会

镂空雕花的窗棂上透着一抹淡淡的白光，漏在了窗框前，又顺着笔直的墙壁，缓缓地斜在了青石砖地板上。

往下一看，是一张柔软地能让人往下陷的丝滑大床，床上画着一幅的奇异图案，图上的每一根线条都非常地奇异地在图中的某处断开，相邻的每一条线都粗细不一，但就是因为这样形成了某种趋势，所有线条都朝着某三个点上汇聚着，随着目光的挪动，那三个点的位置都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变化。

“喂？你还在吗？”柳于终大声吼了一下，他发现这地方似乎不大对劲，正准备要唤出恶魔时，门外一个小侍童突突地跑了过来，在于终面前弓下身来。

“二爷，您醒啦？”侍童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刚才主人主人的，现在就突然多出来个二爷？”柳于终心想着，他想揉一揉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有点昏沉的脑袋稍微清醒一点。

“其实主人要呼唤我，在心里叫一声恶十七就好了。”一个身影从门外走了进门来，柔顺的的黑色长发随着他走门的动作晃了一晃，仍然是那套红紫西装，还是那个胸前别着一朵小红花的恶魔。

旁边的小侍童似没看到恶魔一样，定定的站在了于终的床前，低着头未敢说话。

“我是恶魔，但我的名字叫做恶十七。”恶十七走到了于终的床前，在小童的身旁微微前倾，左手手心贴在了右胸上，轻笑着顿了顿首。

“早安，我的主人。”

这欧式的绅士礼、超时代的西服和周围环境里的东方元素有满满的冲突感。

柳于终倒是没在意这些，他对着侍童说道：“没事没事，你忙活去吧。”说罢自己就要爬下床。

侍童犹豫了一会，似有什么想说，但并未说出口。

柳于终看了看侍童，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侍童被问了话，也不敢不说，他怯怯道：“二爷，你昏睡了三天，叫也叫不醒，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药也喝过了，就是没办法醒过来，现在族长他们在开族会呢。”

柳于终一听，头都大了。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赶过去族长他们那边去开会是吧。”柳于终拿手按了按他隐隐胀痛的太阳穴，不耐地说道。

“二爷，这次族会族里的晚辈都要去啊，他们去拍那个灵柱，听说可以测出人的灵力资质，测完之后前十甲还能去族藏里拿灵术卷轴！”

说到灵术卷轴这四个字之后，侍童的眼神开始飘乎，似乎在想象着有了灵术卷轴之后美好的未来，隔壁的王二麻不会再笑自己因为要照顾二爷而没赶去开族会这件事，小花会因此对自己百般讨好。他想象到了他得到了灵术卷轴之后周围人的羡慕眼光，于是不禁抬起头来，摆出了一副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模样。

“灵柱？灵术卷轴？什么东西？”柳于终心道，他看向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恶魔恶十七，想问问侍童所指的灵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还有，那个灵术卷轴又是什么东西。

“灵柱是什么我倒不大明白，但是灵力我是知道的，灵力修炼是人族修炼的一种方式。厉害的灵修，能够反手将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一处山峰拍平，这样的灵修在人族里如凤毛麟角，但同样地位斐然。”

柳于终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我现在是什么修为啊？”柳于终问道。

“主人现在什么修为都不是，但资质不错，可以修炼。”恶魔摊了摊手。

“这么棒的么！”柳于终大喜道。

小侍童被吓得冒冷汗，连忙往柳于终顶着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恶十七用手指轻轻地摸着他的美人沟下巴，看了小侍童一眼，略思考了一会，接着讲道：“方才这小侍童说到这个灵柱能够检测灵力修炼资质，这种性质的物件我倒是见过，大约是在三百零六年前那一段时间前后。那是个圆形的玉珠，通体洁白，神性十足，熏臭得不行。当时这个宝珠的持有者是一名寺庙的住持，我认识他，他人还挺好。现在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人世了。”

“至于这个灵术卷轴，这是七百多年前一个画画蛮有天赋的小伙子研究出来的，当时他选择的路子是融灵入画，尝试了八万六千多次，终于在40多岁的时候成功了，他用这种让别人一看就能看懂的画走出了人间的桎梏，现在不知道在哪当着神仙快活呢。”恶十七一脸羡慕道。此时他绅士的谦谦气质不知飞九霄云外的哪个坎去了。

“画画好还真画成仙了？”柳于终乍舌道，但最令他惊讶的不是这一点，最让他惊讶的是，恶十七这家伙竟然活了这么久？而且还记得这么多事情？不知是不是他胡诌的，这么久远的事情他不只能记清楚，而且连时间都能说出个大概。

小侍童见柳于终和空气对起话来，还以为他睡傻了，眼泪都要哭出来了，赶忙道：“二爷，你怎么了，您清醒一点，不要吓我啊二爷！”

“修炼这种事情，当然不能错过啊！”柳于终心里想着。他小时候做梦都想成为一个只掌就能使山塌，翻翻手就能让大海沸腾的人。现在突然间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这个他沉淀了数年之久的中二之魂突然就被这一句话挑地重新燃烧起来，在他的皮肤底下蒸得他热血沸腾。

“现在离这个摸灵柱仪式的开始还有多长时间？”柳于终心急火燎地问道。

“已经开始半个时辰了……”小侍童丧气道，“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吧……”

“那还等什么！快跑啊！”柳于终一惊，“已经开始那么长时间了？不行！就算是结束了，我也一定要到那去看看！”他心道。

他刚刚被激起的中二之魂，正翻覆着他的神经，到处冲撞，疯狂燃烧着。怎么可能就这么让这股熊熊烈火给灭掉？

他急忙拉着小侍童：“快，快带我去！”

侍童犹犹豫豫地，怕仪式早已结束，迟疑道：“我……”

“还费什么话！快点带我去！马上！”柳于终气急，蹬了蹬腿，青石砖地板上传来闷闷的轻响。

侍童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想去瞧瞧看，他的眼神一定，似决心下来了，对着柳于终说道：“好，二爷，我现在带您过去！”于是便抓稳了柳二爷，傻愣愣地往外跑。

……

清晨的空气十分的清新，清风和草木的味道在空气中飘着，像只鸟一样四处亲吻着人们的脸庞，这风让人闻起来，简直就像喝了甘甜的玉露一样，润人心肺。

柳族讲武台坐落在柳镇的中心，面朝着柳族大宅子，宅子的主人，柳家的家主名叫柳墨云，是个脸部线条柔和的中年人，一身修为深不可测。

讲武台上评委席有九个座位，而柳墨云此时便坐在这讲武台的正右侧评委席中央。

而在柳墨云的右侧的评委席上坐着的是一个大肚子的女人，这个怀孕的女人，是柳墨云的发妻，她叫紫溪，是一位同样有着出色修为的女人，尽管孕期发胖了些，但还是能看出她的姿色上佳。

“今日倒是有几个资质上佳的后生，看来柳族这次能参加授灵大比的名额又要上涨了啊。”坐在柳墨云左侧的是一位时常笑眯眯的老者，柳族族会似乎每次都有他出席，就连柳墨云也得毕恭毕敬地称唤他一声“乐老”，在族里管事的是柳墨云，但最受人尊敬的，就是这个一直笑着合不拢嘴的老人。

他就是柳族的大长老，柳乐。

“乐老可有看得顺心的晚辈？”柳墨云在一旁向柳老先生问道。

“资质上佳的不少，但能被老夫看上眼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乐老捋了捋下巴上的白胡子，笑嘻嘻道，他并没有因为看得上眼的人太少而有所不满，柳墨云反倒能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欣赏的意味。

“噢？是哪位才子能力如此出众，竟能被乐老看重？”柳墨云喜道。乐老修为如此非凡，他教出来的徒弟能力能差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