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录》——猪酱的溜溜球

1.我与我的生命

我是谁？生命是什么？

我是一个人，也是生命。我是我肉体和灵魂的集合，我是周遭环境对我形成的印象体集合，我是他人眼中无数个我的集合。我是我，我属于我，我也不属于我。

不同的人对我有不同的看法，这些看法组成了我的生命形象，每个人对我的看法加起来，总和就是我在他人眼中的形象。我的生命形象的塑造小部分源于我，大部分来自外界的反馈。在张三眼中，我是一个和善无私的人，我便是一个和善无私的人。在李四眼中，我是一个贪婪自私的人，我便是一个贪婪自私的人。

关键在于，他人对于我的看法始终只是他个人的看法。没有谁能完全了解我，就连我自己也无法完全了解我自己，所以就没有谁能清楚且准确无误地说出我是谁。连自己都无法完全拥有，从这一点上来说，无疑是可悲的。

我是谁？我只是组成我名字符号的笔画，我只是他人提起我时表述的形容词，我只是活在认识我的每个人心中的印象。

人类是碳基生命，动植物也是碳基生命，但动植物依靠本能行事，人类依靠思想行事，那么动植物就真的有生命吗？人类若是失去了靠思想活动的能力，就如同失去了认知能力的植物人。当一个人无法认知世界，认知自我存在，那这个人就真的有生命吗？他的生命只存在于他人的眼中，他的存在是别人眼中的存在，而并非他自己认知的自己的存在。从这一点上来说，动植物有一半的生命，不能靠思想活动的人、植物人，则没有生命。前者和后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能感知外界的环境而无法认知自己的存在，而后者既无法认知自己的存在，也无法感知外界的环境，这不正和死亡一样吗？

生命的死亡是什么？死后的世界活着的人永远无法得知。如果人类死后灵魂也不存在的话，那死亡就是成为虚无，什么也无法认知、什么也无法感知，甚至连自己什么也无法认知的概念都认知不到，连自己什么也无法感知的概念都感知不到，既“无无”。既然生命难逃一死，那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倘若死后灵魂消散，那么我们死后，即使生前再如何声色犬马或穷困潦倒，我们也不再能感觉得到，死亡意味着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什么都没有这个概念都没有，那么我们死后，世界对我们就不再有意义。从人择原理的角度上来讲，对我唯一有意义的存在就是那些我活着的世界。

生命并非由于死亡才有意义，除非死亡后我们的灵魂依旧存在。那么永生，是一种痛苦还是一种神的荣光？我渴望永生，因为我怕死后灵魂不再，一切成为无意义的虚无。我也期待死亡，因为我知道我无法永生，人世间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所以静待死亡，死亡来临之际，我就能得知死后的世界和真正的答案。

灵魂，会存在吗？我不知道，所以我期待，我被动等待。如果那时我还能感知自己得到了答案，那么我的灵魂就存在。如果成为虚无，一切化为“无无”，那么我的灵魂就不复存在。

世间的一切苦难喜乐终将会过去，我渴望内心最后的安宁。

2.寒冬的迁徙

大清早走在街上，我感觉我的灵魂好像从我身体中被抽离，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存在着。恍惚之间，身边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实，神色匆匆的行人，拥挤的车流，还有在耳边不停鸣响的车笛。

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我的灵魂操控着一具肉体在行走，如同布袋戏中被人牵着线的傀儡。周遭环境越是嘈杂，我就越感觉恍如隔世。

附近的关帝庙据说很灵验，常年来香火鼎盛，我每年都会随长辈来到这里，但是每年关帝庙门口总有一群断手断脚者或年迈不堪者，有青年人带着奄奄一息的老人，有中年人带着不懂世事的孩子，他们在地上向路过的上香的人磕着响头乞讨。

这不啻于一场比惨大会，这些人当中不乏骗子也不乏真正凄苦的人，但无论是哪种，如果漫天神佛真的灵验，他们为什么向着平凡的路人磕头乞求怜悯而非神佛？

拜佛不如拜人，求人不如求己，与其诉诸信仰，不如依凭自身。信仰是什么？可怜虫的自我慰藉手段，聪明人的内心安宁之道，虽飘渺却现实，不高明却有效。

那么我的信仰是什么？一直以来，我没有自己的梦想，没有自己的信仰。梦想是为之奋斗的驱动力，信仰是漫漫长路上的驿站。上了发条的玩偶会自动往前行进，哪怕前方是悬崖。活着，却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是迷路者，也是侥幸的清醒者。

有时我会有一种精神恍惚之感，我的灵魂脱离了肉身以一种独立的存在冷眼旁观，这让我想起了《约伯记》中那句隽语：我的灵魂已经厌倦了我的生命。

除了我灵魂之外的一切事物都是外在的风景和装饰，我哼着歌儿乐观地走在我自己的羊肠小道上，以无谓的无为欣赏着无谓的景色，时间的候鸟都为我驻足。

去哪儿过冬呢？南国的暖冬是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海市蜃楼，从来不曾对我开放。没有温暖的平原，哪儿都是冬天，我情愿在原地兜兜转转，让大雪把我染成一尊世间最为纯洁的雪人。

我迷茫，但我不悲观，我悲哀。

因为我已喜欢上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