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多半有毒》——药然

第一章 隙间

“欢迎进入【隙】。”

清晰温和的女人声音在耳边响起。

【连接状态：正常。】

【设备信息：通用型游戏舱。】

【信息读取中，请等待。】

【身份验证异常，监管游戏行为。原因：危险人格。】

【联邦公民：李负卿。年龄：23岁。犯罪记录：无。身体状况：良好。】

【根据联邦法案规定，由于您的人格鉴定情况为危险性人格，我们将对您的游戏行为进行全程记录。】

【请认真阅读以下条款······请确认同意或返回上一级。】

“啧，联邦的小气鬼们。”李负卿砸了砸嘴，扫了一眼大同小异的条款之后，点下了确认。

【意识投射游戏：隙。启动中——】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连接开始——】

倒计时很快结束，李负卿只觉得眼前一亮，整个世界瞬间天翻地覆。

首先是鼻腔里传来的微妙的清新味道，这是以往那些号称全息游戏的杂鱼没有做到的。

其次，是这个名为【隙】的世界。

整个空间半黑半白，但并非是整齐分割开的黑白，而是纵横交错，如蛛网般织在一起的黑白世界。

李负卿看向了前方，那是一面极其清晰透彻的镜子，完整地映射出了他的外貌。

一米七四略显单薄的体型，肾虚一般苍白的脸，凌乱毛躁的半长碎发，简单的白色衬衣和有些发白的牛仔裤，甚至是右眼眼角下那颗痣都完美地还原了出来。

【请调整外貌。】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少了温柔，多了几分性冷淡的味道。

“善变的女人······”心中一边这么想着，李负卿一边点下了否。

【请输入昵称。】

接着，虚空中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屏幕，上面则是输入区域。

李负卿没有犹豫，飞快地输入了三个字【你父亲】

【检测未通过，请重新输入。】

“果然不行吗？”

李负卿挑了挑眉自语道，因为死去的爹是个文青的关系，他得到了这个从“不负如来不负卿”中取出的名字。

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是个男孩儿。听说如果自己是女孩儿的话，父亲准备取名为李雅梅，虽然咋听没什么，但如果真的叫李雅梅的话，李负卿是绝对不会让他去给自己开家长会的。

想了想，李负卿还是输入了自己的名字【李负卿】。

【检测通过。】

【世界选择中，请等待。】

“又等，不会是做了个半成品就出来捞钱吧？”李负卿很是怀疑。

这个所谓的革命性的意识投射类游戏，号称与传统的全息游戏完全不一样，能够通过设备将人的意识投射到各种各样的世界。

这也是李负卿这个基本不玩游戏的人对它感兴趣的原因之一。

【你站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这是【隙】在各大平台上投放的广告，画面配上了光怪陆离的模糊剪影，晃得人眼睛疼。

他不是对这种捞一笔就跑的姿态非常明显的游戏感兴趣的人，但那段时间，恰恰是李负卿心中少有的波澜万丈之时。

八月二十日，晴。

李负卿和唯一的死党——一个名为方块三的家伙吃过午饭后路过了高中母校。

方块三并不是外号，而是他的真名，华夏方姓，字辈是块，排行老三。

李负卿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包括方块三路过校门口时说的那句：“李啊，你有没有觉得校门口像是翻新过了？”

李负卿耷拉着眼皮看了校门一眼，说：“没有。”

方块三瞪大了眼睛，坚持说：“哪里没有，比以前新了好多好吧！”

那个瞬间李负卿皱了皱眉头，并不是对方块三的强词感到生气，而是他发现，两人间的对话似乎有一点异样，就好像······这段对话曾经一字不差的发生过？

李负卿当时并没有额外留心，也没有和方块三说自己的想法。

八月二十五日，阴。

时隔几天后，李负卿和方块三再一次路过了高中母校。

看着像是被翻新过一次的校门，方块三说道：“李啊，你有没有觉得校门口像是翻新过了？”

李负卿看了一眼校门口，淡淡地回了一句，说：“没有。”

就在这个瞬间，李负卿突然回忆起来，这个对话几乎完全复刻了几天前的那段。

更诡异的是甚至连每个细节都能严丝合缝。

如果有无聊的人在街对面摆一台摄像机把两人间的对话拍成短片的话，除了天气，连角度，语气，语速都应该是全然一致的。

接着，李负卿似乎漠不关心地看着方块三，果然。

方块三再次瞪大了眼睛，坚持说：“哪里没有，比以前新了好多好吧！”

两个场景，两段回忆，像是贴着轨道复刻的光盘，精密到毫厘之间。

李负卿确定了，他告诉了方块三这件事。

方块三却一口咬定八月二十日那天肯定没有说过这段话！

“李啊，你不会是病了吧？”

李负卿躲过了方块三伸过来摸他额头的手，眉头深锁。

越是细想，他越是发现从八月二十日到二十五日之间这几天的记忆，竟像是一滩粘稠的沼泽一般，交织缠绕深陷其中，分不出彼此。

他无法确定方块三的说法是真是假，方块三也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反驳李负卿。

也就是说在李负卿的时间里，八月二十日，甚至是八月二十日之前的某一天，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对话，只是八月二十日那天，李负卿发现了异常而已。

这段对话就像一个符号，一个标志。它发生的时间变成了一个分叉口，李负卿和方块三像是从不同的道路走到了同一个终点的旅人。

错的到底是谁？

究竟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还是方块三睡迷糊了？又或者，时间确实经历了一场既定轨道外的额外循环？

他和方块三做了一场记忆测试，然而结果却是令人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

两人都是少见的高智商人群，记忆力非常好。甚至对于八月二十日之前的时间，二人共处的细节都能一一对应得上，这说明，二人的记忆都没有模糊或异常。

但却在八月二十日那天，发生了偏移。

回到家的李负卿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他产生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想法：这个世界，会不会是既定的？

八月二十日那天，自己产生的不是似曾相识的既视感，而是某种对于未来“预见”，或者说“演算”？

更直白些的说法，就是那会不会是未来的灵星片段被自己捕捉到了？

这个世界的一切，从出生开始，都只是在演算，或者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自己的未来？

甚至所谓的一生，都只是基于大脑的一场深层次的模拟回忆？

那么，现在的我是我吗？我是否是即将死去的我的回忆？又或者，我正在按照一个庞大的剧本进行着某个不可知存在准备的演出？

一股浓烈的不真实感袭向了李负卿，他甚至产生了能够一手将面前的世界撕破的错觉。

这时，【隙】的广告出现在了电脑前的屏幕上。

【你站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十一个字像是魔鬼一样在屏幕上张牙舞爪地舞动，将李负卿的心神彻底扯了进去。

就这样，他省吃俭用斥巨资买下了这款游戏，和一台游戏仓。

“好吧，让我看看，你能不能给我答案。”李负卿眼底跳动着炽热，嘴角一勾，按下了进入按钮。

【隙间世界之灾变，正在进入——】

第二章 灾变

黑白空间开始旋转，这种旋转并不是物理上的，更像是有人拿出了你的灵魂扔向了远方。

李负卿及时地闭上眼睛，直到下一秒光亮到来之际才睁开。

【隙间世界——灾变，已进入，是否开启新人引导模式。】

引导模式？李负卿有些许疑惑，随口问了一句：“引导模式是什么，开启与否有没有区别？”

意料之外的，李负卿得到了答案，看来这个名为【隙】的游戏至少AI不错，能够准确及时地回答一些问题。

【引导模式：玩家无法操纵，由系统做出最合理选择，玩家可在第一视角旁观。开启：免除死亡惩罚，无法获得奖励。关闭：玩家自主选择，可获得奖励。本世界为开放世界，难度较大，建议新人开启。】

女人的声音让李负卿有些意外，他发现了一处很古怪的地方，但却并没有直接询问，而是果断地按下了按钮【关闭新人引导模式】。

【引导模式已关闭，世界启动——】

“嗡——”

强烈的耳鸣声瞬间灌入了李负卿的脑中，让他脑仁一疼。

“对了，因为你关了新人引导，友情提醒一下，这个隙间世界是多人游戏世界，玩家与非玩家请自行判断。”

嗯？

女人语气的变化太过明显，就像一台机器忽然注入了灵魂一样，让李负卿稍稍一怔，随即又笑了。

这个游戏公司有点意思呢。

紧接着，李负卿眼前蓦然一亮。

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狭窄，拥挤，灯光还算明亮。

这里是一家普通的超市。

事实上，把这家两百多平米的店面称为超市已经是抬举它了。

李负卿抬头，看向了挂在墙上的时钟。

二十点十分，所以说，现在是晚上吗？

李负卿又将目光投向了店外，果然，黑漆漆的一片。

店里总的来说很安静。大概有十来个顾客正在默默挑选着自己需要的东西。一个女人一手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一边掏出手机打着电话，这里只有她时不时地发出一点声音。

看起来，这十几个人互相都不认识，至于谁是玩家，谁又是非玩家，现在却是看不出来。

“妈！我要吃糖！”

“不行，一直跟你说，吃太多糖会长蛀牙的。”女人一边压低声音，一边用严肃的口吻说道，“难道你又想去牙医那里了吗？”

“不嘛，我要，我就要！”他开始哭闹起来，也引得几乎所有超市内的人朝女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女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就一盒巧克力，但你必须每天坚持刷牙。喂···喂？哦，没事，孩子闹着要吃糖呢······他出差了······喂？这里信号不太好，明天见面再说吧······”

女人将手机塞进了手提包里，牵着那个男孩开始挑选零食。

好吧，至少她应该不是玩家，李负卿饶有兴致地看了女人的背影一眼，同时又对这个隙间世界的真实程度感到些许讶然，因为在他看来，这里和现实似乎并没有两样。

自己只是多出了一块旁人看不到的屏幕而已，左右各有两道长条——血条，耐力条。

八点半，小超市的扩音器里传出女店员甜美的声音：“尊敬的顾客，本店将在十五分钟后关门，请您尽快选好要购买的货物，到收银台付费。欢迎您明天再次光临。”

听到通知后，大家明显都加快了选购的速度。

陆陆续续的，十几个人来到收银台前，排队付费。

“让开，让一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粗犷大汉一只手拨开了队列，径直走到收银台前，挤在了刚要把物品放在台上的年轻男女面前，抢先将自己拿着的东西丢到收银员面前：“先算我的，我有急事。”

被他挤开的是一对穿着时尚的年轻男女，女孩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男友轻轻扯了衣服一下。

女孩扭头白了男友一眼，气鼓鼓地将脸扭了过去。

这一对，是玩家吗？李负卿靠在货架旁，笑眯眯地看着，也许是他戏谑的目光太过直接，被扭头的女孩刚好看见。

她狠狠地瞪了李负卿一眼，李负卿报以微笑。

收银台那边，收银员虽然觉得不合规矩，但瞥了一眼一身肌肉的高大壮汉，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自己只是个女人，当然，她旁边的男店员也低着头当作没看见这一切。

就在这个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呯——”地一声。

超市的玻璃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满头大汗，浑身污渍，气喘吁吁的男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离他最近的男店员一眼就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啊！”地一声叫出了声，像个鹌鹑一样靠墙立正。

“不许动！你们——通通不许动！”男人的神色有些疯狂，举起手枪大声嘶吼，嘶哑刺耳的声音充满整个空间。

“都给老子呆在原地！”

超市里的十几个人似乎全都惊呆了，没有反抗，乖乖地举手蹲在地上。

李负卿也乖乖地蹲在了地上，不过，这个男人的出现还是给他带来了些许惊喜，因为男人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进来抢劫的。

自从现在的极其‘安全’的联邦成立后，这样的经历几乎少之又少，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这位歹徒先生似乎也无暇进一步控制局面，他一边举着枪，一边慌慌张张地向后望。

突然，他将枪口指向了最远处的李负卿，大声喝道：“你！快，去外面把卷帘门关上！”

“好的，好的······”李负卿似乎已经吓得面色苍白，完全不敢反抗，他哆哆嗦嗦地走到门前，拿起门边靠着的一根铁钩，将顶上的卷帘门“哗”地一声拉下来关拢锁好，然后举起双手，战战兢兢地望着持枪的男人。

男人见卷帘门确实已经关拢，似乎安心了些，神色也比方才镇定了不少，但他仍然举着枪，对着李负卿扬了一下：“回去，跟他们站一起。”

李负卿乖乖地照办了，低着头往回走。

男人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他那嘶哑刺耳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老子不是抢劫犯！没有哪个白痴抢劫犯会把自己锁在一家密闭的超市里！”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蹲在地上的众人的神色，接着吼道：“听着，接下来老子说的都是实话！这个城完了，现在外面全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