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憾》: 被擒
第一章 被擒
大元皇帝忽必烈打开南征统帅丞相伯颜送来的急行露布,定睛一看,见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文天祥被张弘范生擒!”忽必烈不由心中一喜,暗赞这张弘范果然了得,有乃父之风,竟然能生擒了文天祥,实在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奋!在他心中,这文天祥的分量要比其他宋臣甚至比宋国皇帝还要重要。
现在所谓的“宋国”不过是流亡之中的一些老弱残兵与几十万妇孺百姓,已经名存实亡了,所谓的“海上行朝”实际是一支逃难的队伍,皇帝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大臣屈指可数,宋国朝廷之中可堪用者只剩下陆秀夫与文天祥和张世杰,看似三足鼎立,十分稳固,实则不然,陆秀夫其忠可敬,但才能有限,难堪重任;张世杰本是张弘范的远房堂弟,其才干早听张弘范说过,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不足为虑;唯可在意者,也只有文天祥一人了,如今文天祥被生擒,那灭宋便只是朝夕之间的事了。
忽必烈知道,这文天祥本是大宋宝祐年间的文状元,然而在社稷危急之际,竟也能、也敢招兵买马、率军和大元的铁骑作战,实在是有十分才智和百分的担当,这还在其次,更要紧的是,南方士人对这位文丞相十分敬重,在忽必烈看来,若能将文天祥收在自己麾下为大元所用,对收服、安定南朝的民心,必定大有裨益,大元铁骑所到之处自是所向披靡,南朝的锦绣江山也大片落入大元囊中,占了宋室的锦绣江山,疆土虽有加,但若说让百姓都服服帖帖的受管制,却是另一回事,蒙古人毕竟是少数。这情形犹如蛇吞象,如何克化这块大肉,确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草原上的谚语说,“吃下一大块牛肉,就要喝一大碗砖茶”,文天祥便是克化江南这块牛肉的砖茶。
忽必烈要统治大元如此庞大的帝国,必要有容纳四海的心胸,自是要些其他种族的人来相助,色目人、汉人、南人、甚至外洋异域的能人,只要愿为大元效忠的,忽必烈必是要扫榻相迎、虚位以待。
这文天祥既是克化江南这块大肉的砖茶,那忽必烈自然是要另眼看待的。心中既然打定主意,忽必烈便开始了盘算,如何劝降文天祥?先礼后兵还是情理并用?那些还在其次,忽必烈为表诚恳之心,准备先在皇城东面,枢密院北的保大坊中为文天祥修建一座豪华的宅邸,规模一如丞相之制,而且忽必烈决定,若文天祥愿意归顺大元,不光要授以相位,而且还要再加荣耀,虽然大元并不能如宋国一般,封文天祥为“信国公”,但为了文天祥,忽必烈甚至可以破例专为文天祥恢复“世侯”之爵,那可是当年只有史天泽与张弘范之父张柔等少数汉人才能专享的殊荣!
大宋自靖、康以来,国力日渐衰微,辽、金与元先后在北方草原雄起,但辽与金全都是国祚不久,先后灭亡,蒙元却渐渐在北方朔漠强大起来,此时,从江南到西南偌大的战场上,只剩下了宋、元两国对峙,虽云对峙,其实就是元人的步步进逼与宋室的步步后退罢了,元人的铁骑就如石墩,宋室就如豆浆,被一点点慢慢压缩,已经把大宋压成一块又白又嫩的豆腐,现在这块豆腐也已被吞下了大半块了。
自从德祐皇帝赵显与谢太后及一些皇族中人被一班“颇识时务”的大臣如留梦炎等人挟持着降了元,江万载与陆秀夫、张世杰等人又拥立德祐帝的皇兄赵昰为帝,是为端宗,年号景炎,岂料端宗福薄命浅,竟在宋军与元将刘深的大战中不慎落海,年逾七旬的江万载虽然舍命相救,但端宗却因落水受寒与惊吓,竟然一命呜呼驾返瑶池去了,后来陆秀夫与张世杰又拥立了端宗的幼弟赵昺为帝,定年号为祥兴。
赵昺称帝之始,便诏封文天祥为信国公,此时文天祥不在朝中,只能遥谢皇恩,皇帝年幼无知,文天祥能得此厚遇纯是张世杰与陆秀夫的安排,他们深知自己德才均不及文天祥,指望文天祥能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故而才定下“祥兴”的年号,这自然是希望大宋能因为文天祥而复兴,而这信国公的爵位正是赵昺称帝之前的爵位,赐此爵位就如皇帝赐以潜邸,可见张、陆二人对文天祥的看重与对时局的无奈。
因带兵在外征杀,文天祥自是无暇参加端宗皇帝的登极之礼,闻听皇帝的诰封,文天祥不由落下泪来,他与皇帝从未谋面,如今皇帝登极之始便对自己如此厚待,怎能不令人感动?自然文天祥也明白其中的含义,他便在心中暗暗发誓道:“虽知难为,我必全力以赴,虽千万人,我必勇往不回!”
怎奈大宋国运已尽,如江河日下,文天祥纵有满腹的才学,一人又能有多少力量?如何带领孱弱的宋军与强悍的蒙古大军抗衡?文天祥带领为数不多的义军苦苦与元军周旋,屡败屡战,最后终因寡不敌从,后援不济,被元军俘获了。
第二章 李代
那是在大宋祥兴元年的冬月下旬,文天祥带领着义军,从惠州、海丰一路败退至五岭坡,五岭坡虽在岭南,然而隆冬季节亦是十分寒冷,文天祥率领的义军一路上忍饥挨饿,劳苦异常,军兵们早已疲惫至极,便如糟朽的弓弦又被用力拉扯,几乎就要崩断了。
有人在行军路上索性坐在地上不走了,带队的军官见了便挥动马鞭上前抽打,一边打还一边怒斥道:“你要当元军的俘虏吗?看他们杀了你!起来!起来!快走!”
这边的人刚被呵斥着站起来,那边的人又都坐下,带队的军官似乎在一个人扶一堆乱柴散沙,立之复倒,拢之复散,本来这些兵勇都是文天祥在家乡招募的一些山蛮侗苗之民,还有一些啸聚山林的绿林中人,能一路走到此地已属不易,况且这些人实在是太累了,文天祥见了这令人无奈的场面,怕逼迫太过激起兵变,不由叹了一口气,对手下的参将刘子俊道:“让大家歇歇再走吧!”
一行人如蒙大赦,这恐怕也是这支军队被执行的最果断、最坚决的军令,军兵们集体坐下,有的简直就是直接躺倒,还有人就是直接堆在地上,有些力气的拿起水葫芦大口的喝起来,然后在腰间搜检所剩不多的干粮,费力的咀嚼着、吞咽着,更多的人则是躺下便睡,霎时间,泥泞的道路边,荒草间,岩石上,甚至是在泥坑中,都已是鼾声大作。
文天祥环视了一周疲惫的众军,也颓然的坐下,这时刘子俊递过一块干粮,文天祥摇摇头道:“我吃不下,给军士们吃吧!”刘子俊又递过水葫芦,文天祥勉强喝了两口。
岭南冬月天亦冷,冷水入腹肠更寒,喝下冰凉的水,冷彻心肺,让文天祥的肠胃翻搅难受了好一会儿,有些水顺着胡须洒在衣服的前襟上,他不自觉的用手掸掸,低头一看,身上的一袭军衣原本就不合身——这是临时从军务司拿来的,一路上又穿山越岭,披荆斩棘,衣服早被刮蹭的破烂不堪,前襟上也被野草、树叶染的杂色斑驳,更显狼狈。
遥想当年,不由暗自嗟叹:“我那时状元及第,是何等风流潇洒,意气风发!那一年我才二十岁,真可谓是少年得志,春风得意,堪叹时光穿梭,如白驹过隙,逝者如斯,二十多年过去,自己人到中年,鬓边已略染霜色,却落到这步田地,唉………”
文天祥正在暗自感伤,忽听树林中响起呼哨的声音,“吱”的一声,树后、草中霎时间便涌出数不清的元军,文天祥正要号令众军起身反抗,却不料这些元军——其实大多都是穿着蒙元军服的汉人而已,他们一拥而上,手起刀落,眨眼间便已斩杀了不少宋军,很多人在睡梦中就丢了性命,如此也好,倒可以少受些苦痛,仅有的几十人反应迅捷,拿起刀剑反击,大多数也被擒或被杀,并未伤及几个元军,若论运筹帷幄,文天祥尚有能力,这上阵短兵攻杀却非文天祥的强项,一见如此情景,文天祥心中一凉,暗道大事去矣!
元军的包围圈不断缩小,文天祥见冲出重围已无可能,未免受辱,便欲寻刀自尽,这时刘子俊却忽然对文天祥大声叫道:“刘子俊,快随本丞相冲出去!”
元军一听文天祥在此,立刻便围住了两人,用刀逼住刘子俊,带队的军官厉声喝道:“你是文天祥?”
刘子俊神色镇静,冷冷的道:“正是本官,你是何人?”
那人听说捉住了文天祥,不由心中大喜,他深知单凭这一件功劳,自己恐怕就能连升两级、三级,那时自己的禄位恐怕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金银珠宝、美妾深宅……想到此,他不禁得意的笑道:“本将军是镇国大将军——麾下的万户府知事王惟义是也!”说着他一指刘子俊,对手下的军兵命令道:“把文天祥绑了!”
一旁的文天祥一听便急了,大声喝到:“我才是大宋丞相文天祥,莫绑错了!”
王惟义一见不禁失笑,他上下打量着文天祥道:“就凭你?”他盯着文天祥一身破烂狼狈、且不合体的衣服道:“大宋丞相就是你这个狼狈样子吗?”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手下的军兵自然也跟着大笑起来,刘子俊忙对文天祥喝道:“刘子俊,你想救本官,本官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然后一转身对王惟义道:“快把本丞相绑了,去领功受赏,本官正要去会会张弘范!”这张弘范便是此次率领元军南征的镇国大将军,如今又领了江东道宣慰使。
文天祥见元军不信,略一思索便大声叫道:“你们可知文天祥多大年纪?什么相貌?”
王惟义一听此话才注意到,刘子俊虽然衣帽鲜明些,但年纪确实不对,充其量只有三十岁出头,而文天祥却应是四十多岁的人,当下便起了疑心。
文天祥又伸出双手对王惟义道:“你们再看看他的双手,可如本丞相的手白细?”
这下刘子俊便更掩藏不住了,文天祥的手虽然沾了些泥垢,却依然遮不住白皙柔软,刘子俊长年在行伍之中,双手骨节粗大,掌厚皮糙,自然不是丞相该有的样子,王惟义正在疑惑之间,忽听背后有人说话道:“这年轻的不是文天祥,他叫刘子俊!”,王惟义循声转身一看,却是带了他来到此地的海盗陈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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