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问天》: 天地独行
第一章 天地独行
大雪纷飞。
一人一骑冒着风雪而来,马上乘客戴着一顶厚厚的白色貂皮帽,身披敞篷大衣,里面却是一身短打扮,左边腰里悬着一柄长剑,右边腰里挂着一个大大的酒葫芦。只见他约莫二十余岁年纪,圆脸大耳朵,眼睛眯着,似乎总是带着笑意。
那人扬鞭催马,一路疾驰,转过一个山口,一股大风吹来,卷起漫天飞雪,扑面而来,那人打个寒战,一勒马缰,那马一声长嘶,扬起前蹄,直立起来。
那人叹口气,喃喃道:“好冷的天气!我都冻得受不了,莫说你了!”说着话,伸手摸摸马头,另一手解下腰间酒葫芦,拧开塞子,身子前倾,侧俯下去,将酒葫芦伸到马嘴前面,柔声道:“小驴儿,喝口酒,暖暖身子,咱们接着走!”
那马却不理他,马嘴伸进酒葫芦里,张口一吸,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那人只觉酒壶一轻,葫芦中酒竟然已经空了。
那人晃晃酒壶,不由得一笑,拍拍马头,叹口气道:“小驴儿,你就是不听话,怎么不知道留着点,真是叫花子放不住隔夜粮。”一边说着,一边将酒葫芦又挂回腰间。
那马摇摇头,打个喷嚏,接着一声长鸣,撒开四踢往前奔去。
那人哈哈大笑,大声道:“酒一入口愁肠消,不待扬鞭自奋蹄!”哈哈大笑声中,那马疾驰而过。
眼见得风雪越来越大,天色越来越暗,茫茫原野之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一个村庄,天地仿佛静止一般。
一人一骑,天地独行。
那马正在奔驰,忽然之间,只见前面远处雪地里斜斜插着一面旌旗,风吹旗动,白底黑字,远远只看见两个大字“天镖”,地上倒着几架马车,车辕车轱辘散落在地,却不见马,大雪已经盖住半个马车。地上还有十几个隆起的雪堆,从远处望去,隐隐似个人形。
那人眼中露出惊异之色,紧接着目中精光一闪,双腿一夹马背,那马长嘶一声,直直往前奔去,堪堪奔到那些雪堆前,那人从马上一跃而起,扑到雪中插着的那面旌旗前,手臂一长,拔出了那面锦旗,紧接着又从半空中倒跃回来,稳稳落在马背上,双手展开旌旗,只见上面四个黑色的大字:震天镖局。
那人怔了一下,摇摇头,一手执着旗杆,随手一抖,旗面登时平平展开,紧接着那人展旗朝着马前雪堆挥去,一股大风涌起,地上的雪登时四散飞起,露出地面。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都是男子,其中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其余都是三四十岁的汉子,尸体周围散落着十几把刀剑,还有几根马鞭。
那人目中露出怜悯之色,随手一掷,手中旌旗飞出,旗杆直直插入雪地里,这里是关外苦寒之地,地面本就坚硬,何况又是在大冬天,地面此刻只怕已经是坚硬如铁,那人这随手一掷之下,旗杆竟然深入地下,足足有数尺之多。
那人望着眼前满地尸体,摇摇头,叹口气,口中喃喃道:“我是自找苦吃,没事找事,你们却是为了生计,不得不然。我还活着,你们却丧命于此地,呜呼哀哉,夫复何言?”长叹一口气,沉声道:“各位,你们就长眠于此,让天地葬了你们罢!”
那人说罢,一提马缰,正欲奔行,忽然眼中余光扫见那老者尸体下面隐隐露出一个皮囊的一角,不由得愣了一下,紧接着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喜色,跃身下马,大步走到那老者尸体前面,伸手抽出那个皮囊,拔出塞子,一股浓烈的酒味扑出。
那人鼻子凑上去一闻,皱了皱眉头,口中嘟囔道:“劣酒,太次!”忽又哈哈一笑,喃喃道:“将就,将就,淡定,淡定、”闭着眼睛,张嘴喝了一口,眉头皱得更紧了,叹道:“不将就,不将就!咱一个讲究人,如何能将就?”说罢,塞上塞子,将皮囊随手一掷,落在那个老者尸体上。
那人望着那个老者尸体,喃喃道:“老兄,你临死还护着这个皮囊,看来你也跟我一样,爱好杯中之物,你我可称知音,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爱酒,我也爱酒,你我本是同道中人,你翘了,我还活着,死者为大,我就不跟你争了!此处天寒地冻,就让这囊酒陪着你罢。”心知此话未免欺心,自己是嫌弃这酒不好,不堪入口,并非是有心留给死者,说完这话,笑了笑,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上了马,催马欲行,
谁知那马却迟疑着不肯按着他的意思走,马头一挣,那人心中奇怪,由着它硬拐过去,奔到那个老者尸体前,伸嘴叼起皮囊,转过头,望着那人。
那人又好气又好笑,眯起眼睛哼道:“没出息的家伙,死人的东西你也抢?给人家留下罢!”
那马睁大眼睛,定定望着那人,鼻中喷出一股白气。
那人哼道:“好啊,我说你两句,不,就一句,你还生气了,你真是越来越涨脾气了!我偏不许你!”说是说,眼看那马的眼神中露出乞求之意,终究是有些不忍心,叹口气道:“好罢,小驴儿,我就破例许你一次,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那马似乎能听懂人话,竟然点了点头。
那人伸手一抄,接过皮囊,横放在马背上,哼道:“如你所愿,还不快走!”
那马一声长嘶,展蹄疾奔。
忽然之间,远处传来清脆的马蹄声,那人一惊,抬眼一望,只见远处两骑马迎面疾驰而来,马上乘客背着箭囊,手持长弓,各自腰里挂着一把短刀。
那人骑马和那两骑马迎面而行,越来越近,相互望了一眼,交叉而过。那人打眼一扫,只见马上乘客一男一女,大约都是三十余岁年纪。
那一男一女看到那人,目中露出惊异之色,再往那人身后一瞧,只见远处遍地都是死尸,不由得大惊。
那男子目中寒光一闪,反手从背上抽出一支箭,弯弓搭箭,就在马上回转身,手一松,一支利箭直直飞向那人。
第二章 他活你死
眼看那支利箭直直向那人后心飞去,那人纵马奔行,仿佛毫无知觉,眼看着那支箭到了那人后心,却见那人反手一抄,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准准捏住箭杆,将那支箭接在手中,扫了一眼,望着那一男一女笑了笑,马却不停,继续往前奔去。
这一来那一男一女登时脸上变色,那男子哼了一声,那女子轻叱一声,双双调转马头,策马追来,就在马上双双弯弓搭箭,势挟劲风,嗖嗖两声,一支利箭直直向那人飞去,另一支箭却向那人座下的马射去。
那人本来一直带着笑意,此刻脸上却闪过一丝怒色,一只手勒住马头,另一只手随手一挥,手中那支箭直飞而出,迎着那两支箭飞去,到了半途,却突然从中间折做两段,分别迎上了那两支箭,刷刷两声轻响过后,每只箭伴随着一支断箭落在雪中。
这时那一男一女已经追到那人马前,看到眼前情形,不由得都是一呆,脸色大变。
那男子一手执弓,一手拔出了腰间短刀,刀锋似的目光冷冷盯着那人。
那女子弯弓搭箭,对准那人,却不急着射出去,只是冷冷盯着那人。
杀气顿起。
这般寂冷的天,这般漫天大雪,这般茫茫旷野,是不是本就是肃杀的天气?
在这个地点,这个时候,杀一个人,是不是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见那人一手提着马缰,一手轻轻抚摸马头,柔声道:“小驴儿,好驴儿,刚才没吓着你罢?”
那男子本来怒气勃发,看他这副装神弄鬼的样子,反倒沉静下来,盯着那人,冷冷道:“下马受死,留你全尸!”
语声冰冷,杀气更甚。
那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旧跟那马儿细细私语:“小驴儿,好驴儿,你别怕,千万别怕,有我在,这世上就没有人能伤你分毫,凶神恶煞不行,天王老子也不行!”
那男子脸上寒意大起,深吸一口气,握刀的手紧了一紧,握弓的手却松了一松。
那人还是仿佛不知不觉一般,俯下身子,脸贴在马头上,似乎在抚慰那马儿。
那男子眼中射出一道寒光,握刀的手上青筋暴起,眼看便要出手。
就在这时,那女子冷冷道:“那些人都是你杀的?”语气虽然冰冷,声音却甚是清脆。
那男子抬起头,眯着眼睛,望着那女子,只见她弯弓搭箭,作势欲射,过了这么长时间,手势却稳如初时,手一点也不晃,姿势一点也不变。
那人脸上现出杀气,盯着那女子,冷冷道:“你刚才为什么要对我的小驴儿下手?”
那女子看他座下明明是一匹马,却听他偏偏要叫“小驴儿”,不由得好笑,冷冷道:“射人先射马!”
那男子大怒道:“非也,它明明是头驴,你为什么要叫马?再说,它又没惹你,你干嘛要对它下手?”
那女子冷冷道:“非驴非马,杀了何妨?”
那人眼中寒气大盛,却微笑道:“你这个样子,不累么?”
那女子冷冷哼了一声。
那人淡淡道:“引而不发,跃如也。”
那女子脸色一变,手一抖,弓上利箭疾飞而出,向那人眉间射去。
那男子脸上怒气大盛,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扑向那人,左弓右刀,左手长弓向那人喉间挥去,右手短刀当胸直刺。
那人端坐马上不动,脸上露出嘲讽之色,双手伸出,各出一指,屈指一弹,两股劲风射出,那男子只觉一股利风当胸刺入体内,心口一痛,喉头一甜,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从半空中跌下,啪地一声落在雪地上,闷哼一声,晕死过去。
这时眼看那支箭已经到了那人眼前,只见那人张口一吹,一股气流涌出,迎上那箭,那支箭登时后退,向后直飞而去,啪地一声射在那女子手中长弓之上,那支牛皮长弓登时断为两截,那女子手臂发麻,手一松,两截断弓掉在地上。
那女子呆了一下,从马上飞扑而至,到了那个男子跟前,伸手抱起那个男子,大声叫道:“相公,相公!”只见那男子面如白纸,一动不动。
那女子摇晃着那男子身子,哭叫道:“相公,你醒醒,醒醒,你......”那男子还是一动不动,脸如白纸,胜似白雪。
那人端坐马上,冷冷看着,不动声色。
那女子一咬牙,放下怀中男子,从腰间拔出短刀,举着刀,瞪着那人,一步步走上前来。
那人端坐马上,淡淡道:“他死不了。”
那女子一愣,停下脚步,瞪着那人,嘶声道:“你说什么,你......”
那人叹口气,眯起眼睛,淡淡道:“因为我会救他。”
那女子又是一愣,手一松,短刀掉在地上,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求你救他!求求你,求求你......”
那人淡淡道:“我会救他,不用你求。”
那女子眼中露出狂喜之色,重重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定定望着那人,紧紧抿着嘴。
那人又叹了口气,从马上一跃而起,飞向地上那个男子,身子不落地,啪啪两掌拍出,一掌拍在那男子头上,一掌拍在那男子身上,顺势一借力,跟着又倒飞回马上,稳稳落下。
这几下兔起鹘落,迅捷至极,那女子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然施救完毕,若非亲见,真好像那人不曾出手一般。
那女子一呆,紧接着反应过来,转身扑向那男子,抱起他的身子,大声叫道:“相公,相公......”
那男子身子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那女子,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那女子哭道:“相公,你醒了,醒了......”
马上那人叹口气,盯着那女子,冷冷道:“你别哭了,他已经没事了。”
那女子紧紧抱着那男子,抬起头,含泪道:“你打伤了他,现在又救了他,我还是要谢谢你!”
那人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你不必谢我,因为他虽然活了,你却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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