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少年》： 我是脑细胞

第一章 我是脑细胞

白云飞，我认识你，我是你的一颗脑细胞，我每时每刻都监视着你的行动与思想，你绝不可能摆脱我的视线。

第二章 高考悲剧

我知道，五月时，你在对着高考的残酷面容喘气与咬牙。那时每一次的身心疲惫都使你异常满足，因为你感觉这身心疲惫是你学有所获的正常生理反应，于是你拼尽全力去挣脱一道道难题的枷锁。你可能知道，当时，我在你脑内疼得上窜下跳，可不管我怎样疼，你都没有起怜悯爱惜的心。我不会咒骂你无情，你其实有着浓重的情感，只是在高压锅里，你束手无策，只能让情的种子还没发芽就闷死在时间的空隙中。

在那段时间，你的生命是灰色调。你拿着笔，好像在刻苦地做着学术，即使你自知不是做学术的料，可你在证明出一条数学定理时，心里依然含蓄地笑了笑。后来，你蓦然发现，那些定理公式原来是前人铺出的一条路，这条路也许通向山顶，可对于你这类人，它通向了牢狱。

在某个夜里，你终于暂时抛开了口诀公式定理单词的默背，带着几分愧疚，你匆忙地想：高考过后，我要去游走五湖四海，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宽阔与大方。有了这个打算，你心里再无波澜。你觉得再起波澜会扰乱你过独木桥的状态，唯一的胡思乱想是能考出一个足够响亮的分数，这样你和你家人的脸上都会平添一些光彩。

不久后，人潮涌动的高考现场兀自向你跑来，然后把你紧紧围住，让你没有一丝余力挣扎，你就像夏天累了的鸣蝉，在心里做着有气无力的嘶吼，没有人能听得见你无声无息的力量。

人群像一片森林。你斜着身子穿越一个个缝隙，觉得每个人都好高大好高大，像一根根直耸入云的千年古木，竖在你的面前。这样的恢宏场面无端就使你感觉自己很光荣却又渺小。

万生瞩目的高考。你走着，错觉有许多镜头对准着你，使你有幸成为一个新闻元素。即使在新闻画面中，你像一颗流星闪现一秒，却足以辉煌了你的无尚荣光。

终于，你立在了呲着牙咧着嘴的考场门口。门口守着表情凝滞的监考官，他手拿验身器，提示每个考生都脱下鞋子，然后用验身器在考生身上扫过一遍，随即放行。考生们这个时刻就像一群犯人，批量接受验身器的洗礼与优化，以达到至少身体纯洁的目的。至于心灵是否含有杂质，就这一点，验身器是无能的高科技产品。

你走进考场，就像被猛兽吞进了肚子。苦闷燥热的空气把你层层包裹。你呼吸也变得沉重，仿佛曾经苦苦熬战的厚重的个人历史压在了你胸口。今时相较于往日重重，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力量无穷。你的一生就是这样，不是每一天都给予你相等的力量。

你感觉到了极其平静背后电闪雷鸣般的轰鸣，在等待开考铃响的时间内，每一颗心脏都在不安分地偷偷跳动。集体的心脏跳动把整座楼都震得摇晃了。你考前午觉没睡好，在这一刻，头脑开始晕眩，立而产生一系列幻象：感觉自己处在了一艘邮轮上，邮轮摇晃着，你也摇晃着，忽而一阵大风来袭，摇晃加剧，你感觉整艘邮轮像要翻身了，可是，你没有恐惧，你沉醉在来来回回的摇晃之中，像幻梦一般美妙。在等待的时刻，你不愿从幻象中抽身，你摇啊晃啊，摇啊晃啊，摇啊晃啊……希望这摇晃永无止息。

但是，像爆米花炸开的铃声很突兀地就飘荡在了空中，钻进了耳内。这具有铁的质感的声音，很绝情地把你从幻象中推出来，还抛下一句绝情的话：快提起神来，不然你会很惨的。于是你像豹子一般冲出幻象的围城，把一切的心思放在了眼前的试卷上。周围的气氛把你压迫得极其专注，试卷上的每一个字句，你能轻燕一样掠过，却在脑海里留下无比深刻的理解。你甚至能理解这份试卷最恐怖的含义，它是一张铺满命运字符的纸。但在这分分秒秒都可扼杀呼吸的时刻，这一层面的理解，你无暇顾及。你只是像豺狼一样贪婪地啃噬着一个个命运字符。

考试时间像是专门为你设定的，你刚做完，铃声就响。你脸面平静如水面，内心却欢呼似雀跃。一张张满意答卷是你这个暑假好心情的保障。

一科科的考试按既定时间精准地进行，像举行着一场场圣大的膜拜仪式。你越考越入戏。一旦你坐在了考室那张冰冷坚硬的凳子上，你浑身的神经顿时兴奋起来。你拿起笔，用力地握着它，然后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鼓劲。这确实是行之有效的举动。试卷发后，你策马狂奔，偶有磕磕绊绊会使你心惊肉跳一会儿，但你立即会灵光一现、完美一跃。即使真给绊倒了，你依然果断爬起，继续前进，这在练兵之日俗称应考技巧。

每当一科考完，你会想：又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然后趁出口被封锁的间歇时间，你站在人群旁，一边听人谈考后内心感受，一边品味自己的成就感。你依然内心欢喜。作为互相完全陌生的人，你在听到他人的内心声音后，会莫名地觉得微不足道。你没有轻蔑这些陌生的人，你在鄙视那些熟悉的话。每个人的感想似乎雷同，有何可说？不如静静地留给自己慢慢咀嚼消化，说出来反倒可能惹来一片虚情假意的附和。

封锁解除后，学校门口像有一朵食人花在渐渐绽放。一群群人向各方散去。人群拥挤着，这个世界仿佛变迟钝了，像一台锈迹斑斑且呆滞的拖拉机缓缓在爬行。

最后一场考试的一幕悲剧让你心里流了很多酸水。在这出悲剧外，你是看客，当然，还有许多看客。也许，一部悲剧出现后，它的各个角色也就固定了。于是，看客始终是看客，你无能为力去插入剧内。

走出考场后，那出悲剧在你心里徐徐铺开：

人物：考生、监考员、考务组领导

地点：高考考场

时间：6月8日下午4点53分

【幕启：最后一科考试的最后几分钟里，有些考生开始躁动不安，这些躁动不安的情绪像一团烟雾不断散开，波及到了一个还有一题未做的考生。如果在正常时刻，此考生不用费很大力气就能解决这道题，可此时由于时间的紧迫和气氛的躁动，他左右为难、局促不安，思路就像流水遇到了闸门，硬是堵塞了一般。可他依然在做垂死挣扎。】

（叮当，叮当，叮当……终考铃声响起）

监考员：请各位考生放下手中的笔，停止答题，收拾好自己的文具，有序离开考室。

（一个个考生接二连三地离开了考室。最后，只剩那位考生依然在奋力笔耕。）

（监考员发现了这一异常情况，走上考生面前）

监考员：（很客气地）同学，考试已经结束了，请马上离开，不然会受到严重处罚的。

（考生以飞快的速度在答题卡上写着苦苦思索出来的答案，并没理会监考员的话。）

监考员：（加重语气）同学，如果你还继续答题，你的本科成绩将以零分处理。

考生：（以求情的口吻）老师，请您等一下，我马上就交。

（监考员不为所动，他态度强硬地用力从考生手中把答题卡夺了过来）

监考员：（很决绝地）你还是离开吧！

考生：老师，求您了，最后只有几个字了。

监考员：坚决不行，请遵守考纪。

（考生无可奈何地哭了起来，并突然地跪在了地上）

考生：（跪在地上仰着头眼带泪光面对着监考员满含央求之意）我求求您了，您就让我写完吧！

（消息很快就传入了领导的耳中。正此时，领导走进了这个考室）

领导：（问监考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监考员把事情经过给领导讲了一遍，然后领导当机立断地说出了解决方案）

领导：（对着监考员）把此考生的违纪行为记录到档案里，并且此单科成绩以零分处理。

（领导说完后，气场强大地，转身就走了）

（考生听到这样的结果，好像有一道闪电在他脑内划过，他的心破了、碎了，他脸上出现伤心欲绝、痛苦无边的表情。他瘫软地跪坐在地上，感到生命里最沉重的绝望。他已经没有力气哭了。）

（监考员收走了他的答题卡）

（他神情恍惚地站起来。桌上的文具，他什么也没有带走。他慢慢地走出了考室。像梦游一样。在过道的栏杆前，他停了下来，然后，望着远方，好像在想什么。也许在想这种处罚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结果，如果真这么想，他是在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死胡同，死。）

【幕尾：他爬上栏杆。……。嘭。一具肉体硬生生砸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从他体内流出来，顺着地面，血在流淌。血，好红好红。呼吸，最后一口气，从此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