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少女》——羽千叶

序章

“可恶。”

避开迎面扑来的丧尸，顺势一脚将它踹向后方。

由于惯性的作用，连带着好几具丧尸被它撞倒。

已经没有多余的功夫去看结果了，因为又有一具丧尸从斜面扑了过来。

脚步稍稍轻退，在避开攻击的同时将长军刀往眼眶刺入。

在拔出长军刀的同时，尸体重重地掉到地面上。

跨过尸体继续前进。

阴暗的角落里，一具丧尸突然伸出手想要抓住鞋子——不知为何只剩下上半身了。

“别挡道！”

鞋底重重地踹到它的脸上。

像是路边的垃圾桶被踹飞一样，只剩半截的丧尸砸入了丧尸群中。

明明满头大汗却完全没有时间理会。

犹如拨动钟摆似的，长军刀刀背轻触丧尸的肩膀，然后将它引到另一具同时扑上前来的丧尸身上。

汗水渗进了左眼，模糊了视线。

偏偏在这个时候，该死的。

强迫着自己一边睁开右眼，一边用左眼眨眼以清晰视线。

我知道的，双眼一闭上就会死，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因为敌人不会给你任何喘息的时间。

反手将长军刀刺入丧尸的眼窝，在拔出的同时继续前进。

明明不想变成这样的！是我太天真了吗？

然而无论击退多少丧尸，下次总会有更多的丧尸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就像海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似的。

腐朽的身躯，布满干涸血渍的衣服。腐烂的双眼突出，枯槁的双手抓向虚空。腥臭的嘴巴不断地发出低沉的咆哮，召来更多的丧尸，简直就像是恶魔的军队在吹响集结的号角。

“可恶，已经不行了吗……”

高强度的作战，再加上过度透支体力和过度紧绷神经而导致身体极度疲劳。即使勉强挥刀，但是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如溶化的巧克力一般软弱无力。

该死的！

力气实在是太过弱小，以至于连用刀背将丧尸引走都没法完全做到。

沉重的气息从鼻间喷出，剧烈颤抖的胸腔不断压迫着心脏，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大街小巷中不断涌现出成群结队的丧尸。它们步履蹒跚地走上前，伸出枯槁的手抓住一个个筋疲力尽的人们，然后张开腥臭的大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不到一会，那些刚才还活生生的人们就变成了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接着它们不顾仪态地匍匐在地上，不断啃噬着那一具具尸体身上的那一块块新鲜的血肉。

令人作呕的画面窜上脑脊，恶寒席卷全身。

恐怕不久后，我也会被它们分而食之。那一定非常痛吧。

明明睁着眼睛，眼前却一片模糊。

只觉得眼前层层叠叠尽是噩梦般的黑影。

大约是汗水已经浸透了眼睛吧。

下意识地想把眼边的汗水擦掉，但是却发现手臂早已痉挛，完全没有反应。不知道是挥刀太久，还是自己中署的缘故。

已经连擦汗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口好干，像是黄土高原那需要雨水滋润的沟壑一般。

是缺水太久了吗？

试着挪动脚步，却发现双腿犹如腐烂的木根般纹丝不动。

明明下定决心要报仇的。

我不想死！

明明约好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明明约好了明天会一起练习的，明明……明明还有数不清的事情想要做的。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但是再怎么猛踩油门，汽车都不会有反应。是的，因为汽车的燃油已经用完了，这一点我自己知道得最清楚，不是吗？

已经无法行动了。

到此为止了吗？

仿佛不忍心看到自己即将被丧尸群吞食的场面似的，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到来。

先咬破柔嫩的喉咙。

嘶呀，喉管被撕裂。好像年久失修的水管上出现的破洞，喷涌而出的鲜血溅满了丧尸的嘴巴。

啊啊，好痛——

再咬掉骨感的手臂。

咔嚓，骨骼被咬断。犹如被报废场的粉碎机压碎的汽车，碎骨填满了丧尸的嘴巴。

啊啊，好痛，好痛——

继续吃掉鲜嫩的大腿肉。

吱呀，肌腱被咬断。几是成群结队的藤壶被截断，肌肉塞满了丧尸的嘴巴。

啊啊，好痛，好痛，好痛——

喉管被咬断，没法呼吸了——

手臂被咬碎，没法反抗了——

大腿被咬掉，没法逃跑了——

我要死了吗……

然而预料之内的疼痛却久久没有到来。

怎么回事？不痛？

无论是想像之中的脖子、手臂还是大腿，都没有疼痛信号从那里的末梢神经传递过来。

难怪神经坏掉了吗？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也为了对现状进行确认，我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睛。

入目所见的却是像倒伏的麦子般成片倒下的丧尸。

距离最近的一具丧尸倒在地上。然而后脑破了个大洞，红红黑黑的东西流了出来。

旁边的一具丧尸已被斩首，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半截身躯跪在地上，活像向神忏悔的罪人。

稍远的一具丧尸被从中间劈成两半，两边的内脏都翻了出来，掉了一地。

远处的一具丧尸被分成两半，只有上半身还在爬行。

更远的有好几具丧尸直接被切成了碎块。各种像是身体部件一样的东西掉落一地。

有种自己错入了哪里的屠宰场的错觉。

呃，好想吐。

喉咙下意识地抽动，最后还是强忍了下来。

根据眼前断肢的平整程度来推断，它们应该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给切掉的。

怎么回事？

在大脑提出疑问的同时，我隐约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切割骨肉的声音，然而这却绝对不是丧尸能够发出来的，因为它们根本就不懂得使用武器。

正待眼睛寻找发出声音的源泉时，数具还没有彻底死透的丧尸爬上前来。它们那沾满鲜血的双手抓向我的脚踝，仿佛索命的冤魂。

糟糕——

心脏再次剧烈地跳了起来，仿佛受到心脏起搏器的刺激似的。

就算是这样脆弱而无力的丧尸，也不是现在的我所能应付的，因为光是站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然而还没等那些枯槁的手臂抓住我，就被掠过眼前的凛冽寒光齐齐斩断。

还没来得及确认那是何种武器，我就被眼前从天而降的具有更大存在感的事物吸引住了。

那是一名漂浮在半空中的美丽少女。

目测的话，少女的身高约160公分，大概到站直的自己的鼻尖吧。

飘逸而富有光泽的黑色长发散落在腰间。头顶偏前额的地方竖立着两撮长长的头发，就像是昆虫的触角似的。双足赤祼，全身上下只随意披着一件研究人员所用的皱巴巴的白色长袍。即使不是特意窥视，也可以看到大片裸露在外的洁白细致的肌肤。

她的背后长着人类所不可能拥有的翅膀。对，长而透明的呈脉序网状的翅膀，就像是放大后的蜻蜓翅膀一样。

然而让人印象最深的却是那对漆黑却又似乎闪着光亮，犹如夜幕中划过天空的流星般的眼眸。

面对着大脑持续空转，有如呆瓜一般的我，少女的口中发出了有如八音盒一般清澈透亮的声音。

“……”

说出的话令我错愕不已，但是——

好美！

犹如灼热的子弹一般将我的心脏击穿。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那个身影，那个声音——

第一章 行尸走肉的世界1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像是塞入烧红的烙铁似的，火辣而沉重的空气穿过干燥的喉咙。明明连嘴巴都用上了，但吸入的空气还是觉得远远不够。

身体好重……好累……

肌肉僵硬到宛若已经定型的石膏。

关节像是放入热锅中化开的巧克力。

涔涔的汗液不断自额间流下。

咸咸的感觉不断从鼻腔和嘴巴传来。

跑超长距离马拉松的感觉此刻真切地感受到了。如果是马拉松倒还好，实在不行就放弃好了，问题是现在根本没有放弃的机会。因为一旦放弃，迎来的只有死亡。

大街小巷中不断涌现出面容憔悴的人类。这些人看上去和普通人差不多，除了步伐要比正常人慢一些，而且似乎不会奔跑。只不过重点不在这里。摆在眼前的最重要的事实是——那些看上去像正常人的家伙们居然会吃人！

人类互相残杀进而互相吞食的事件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大多数都发生在极度饥荒的年代，或者是一些泯灭人性的家伙身上。现在这一大群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家伙们居然会吃人，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老实说，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进到了什么恐怖电影的拍摄现场，但是现状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因为无论什么样的恐怕电影，拍摄现场都不会出现吃人的状况——电影里的吃人，分尸之类的只不过是特效而已，不是真的。但是现在血淋淋的场面怎么看都不像假的——

那些面容憔悴的普通人一涌而上包围落单的人们，一起伸出手抓住一个个或因恐惧而动弹不得、或已经用尽了力气的人们，然后张开嘴，毫无怜悯地咬了下去。

尽管有些人还在不断地挣扎，试图摆脱这些“魔鬼”，但是他们发现一旦被这些“魔鬼”抓住，就很难再摆脱，犹如被机械手臂钳住的货物似的。

不到一会，那些曾经呼喊着、反抗着的人们就变成了一具具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尸体。但是“魔鬼”们仍然没有放过这些人们，而是不顾仪态地匍匐地上，不断地啃噬着那一具具尸体身上的那一块块新鲜的血肉。

怎么了，这座城市到底怎么了。明明前阵子还好好的，这几天突然就开始不正常了。首先是出现了乱咬人的疯子。然后是集体服食了冰毒。前天，新闻里还说狂犬病毒扩散，让我们尽量不要外出。因为当初只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所以完全没有实感，但是在住宿的旅店的门被那些人撞开后就完全乱了套。

这些人真的是服食了冰毒，又或者是感染了狂犬病毒吗？

虽然疑问不断地在心中盘旋，但是现在却没有时间细想。

“救救我！”

“啊啊啊啊啊——”

呼救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抱歉……

尽管心里像被鱼骨头卡住的喉咙一般难受，但是现在却什么也做不到，光是拉着身后的父母逃亡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像是食人部落追堵猎物似的，身后“魔鬼”的阴影越来越多。

可恶……

尽管汗水妨碍了鼻子的呼吸，但是现在完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擦掉。

完全是漫无目的地乱窜，因为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而且对这里也并不熟悉。

穿过街道，越过拐角。不知奔跑了多久，终于遇上了大批手执佩枪的警察。

是因为接到人们的求救信号呢，还是因为接到上层的指示而出动的呢，这个不得而知。不过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得救了。

“太好了……我们终于安全了……”

意识一放松，身体便像破麻袋似地软倒在地上。

然而还没来得及合上眼休息一会，就愕然发现了那一连串非比寻常的事情。

“请停止前进！”

尽管领队的警官声音很大，但是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为了遏止住那一片不断向这边推进的狂潮——“魔鬼”们，警官示意身后的警察们开枪示警。

手枪的轰鸣声响彻街道。

枪声就像是雷声一样，包括人类在内的大部分动物应该都会有所恐惧才对，但是他们却没有，完全没有！

那些像是正常人的“魔鬼”们听到这宛若震雷般的巨响后并没有露出任何胆怯或是害怕的表情，而是无动于衷地继续前进，仿若将这些警告视若无物。

警官皱起了眉头。大概是对眼前这些犹如示威游行的队伍感到棘手吧。

“魔鬼”的队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时候，一名警察终于忍不住向那些“魔鬼”开枪了。然而遭到枪击的“魔鬼”只是身体摇晃了一下就又重新前进。

那些到底还算是人类吗？

一个严重的疑问在心头升起。毕竟正常人可不会在大腿被射穿后还丝毫无碍地继续行走，简直就像是大腿被射穿这个事实根本不存在一样。要知道这种事情就连很多所谓的硬汉都做不到。就算是服用了冰毒又或者是感染了狂犬病毒，剧烈的疼痛也应该让他们稍微清醒才对。

“怪物。”

警察那边似乎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冷静！”

警官这样呵斥手下，然后示意身边的警察开枪。

两声枪声响起，鲜血分别从肩部、脚踝溅出。

那个很难制服的人如愿以偿地倒在了地上。

呼……

总觉得心里松了口气。但是——

扑通、扑通、扑通，心脏跳得很快，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似的。

是错觉吗？

不妙的预感很快就变成了事实——

站起来了！那个人站起来了！

他根本没有如大家预料的那样停下来包扎伤口什么的，他毫不在意伤口的大小和严重程度，似乎把跛掉的腿当成拐杖继续蹒跚前行。似乎这种程度的伤害根本不足让他的意志动摇分毫。

“怪物……”

这样的回声悄然在某个角落里传开，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些骚动。

又是两声枪声响起，另一边的肩部、脚踝也受到了重创。

那个人再次倒了下去。

这次一定站不起来了！

如果是正常人的话，那么在运动的关节受了这样的重创的情况下毫无疑问会停下来。即使他的体力仍然充沛，也暂时在短时间内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但是——

“什么！”

警官发出了低沉的惊呼。

那个人和之前一样，根本不在意身上的伤口，无论是之前大腿上的，还是现在左右两边肩膀、脚踝上的。

简直就像是悍不畏死的斯巴达战士似的，他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执着地用上臂、小腿在地面缓缓爬行。染血的身躯在地面拖出老长一条血道。

“魔鬼……”

回声越来越大了，人群开始变得有些混乱。

“该死的！”

看到普通的伤口对这些家伙们的行动完全没有影响，其中一名警察干脆向着想象中的要害——心脏射击。估计是打算把眼前这些“魔鬼”当成恐怖分子处理了吧。

“你疯了吗？”

意料之外的行动让警官忍不住叫出声，但是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眼前的状况吸引住了。

让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是——被子弹贯穿心脏的“人”仍然与刚才一般，只是摇晃了一下身体就又继续往前行进，似乎贯穿心脏的致命打击对他完全不起效果似的。

“怪物——”

“怪物——”

“怪物——”

“魔鬼——”

“魔鬼——”

“魔鬼——”

像是黑死病传染开来一般，恐惧的声音不断地在人群中蔓延、放大。人群越发混乱了，场面渐渐失去控制。

很明显，这已经不是什么冰毒又或者是狂犬病毒能够解释的了。在心脏被击穿的那一刻，人便死了，至少不可能再继续行动。但是那个人却丝毫无碍地继续前进，有如黑暗法师召唤出来的不死亡灵。

“他们能行吗？”

“他们是警察，一定可以的！”

不知道是在安抚，还是自欺欺人，身边的父亲安慰着同样不安的母亲。

我没有说话，因为远远超出想像的事实让下巴像是脱臼了一般定住。

“怪物！怪物！！”

因为接二连三的射击都没有收到预料中的效果，警察的队伍中似乎也出现了混乱。

这下，很多警察都忍不住了。他们以各自的方式向那些奇怪的人们开枪射击。

然而无论是被射穿手脚，还是被贯穿胸腹，他们都没有一个是真正倒下的。他们或走或爬地持续前进。

尽管他们走得很慢，甚至连正常人的水平都达不到。但是那每一步，都像是沉沉地踏在胸口上一样，让人感到窒息。

终于，一名警察意外地打倒了其中一个。原因似乎是射中了头颅。

这一点被刚才一直一言不发的警官发现了。

“全部朝头部射击！”

听到上级那镇静如常的声音，警察们迅速冷静下来，并纷纷开始瞄准怪物的头部射击。

一阵阵轰鸣声过后，刚才那些锲而不舍而又悍不畏死的人们不断倒下，狂潮终于被稍稍抑止了。

保持这样下去，他们似乎能阻止那些奇怪的人们继续推进。

然而厄运还没过去，更大的灾难就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