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口良药》——超级滚滚大人

第一章

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申海市区的主干道车流便已经饱和了。司机们骂骂咧咧的，有一脚每没一脚地踩着油门，让车子随着车流缓缓挪动，无聊地听着收音机里，主持人用本地方言讲着过时的笑话段子，时不时地放一段哈哈大笑的音效来掩饰一下尴尬，又夹杂着各色男性和不孕与不育医院广告。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某知名酒厂的不知名领导，在收音机里声嘶力竭的和呐喊着：“在这里，我们回馈广大客户，三瓶装的XXX酒只要九百九十八元。”随后是主持人吃惊到夸张的声音，甚至让人怀疑她的下巴是不是已经掉在了地上：“哇！我没听错吧！原先一瓶就要一千多的XXX酒现在居然这么便宜。收音机前的各位听众真是好运气！”

一双保养得很好，但依旧可以看出主人往日辛劳的手伸了过来，关掉了收音机，厂领导感觉亏大发了的声音：“数量只有三百箱，不能再多了，现在已经订出去两百八十箱，最多再追加五十箱！”便换成了舒缓的钢琴旋律。

“都是因为你，生生耽误了两个小时！这个点过来，路上堵啊堵的要死！”面对缓缓挪动的车流，开车的女人不耐烦地抱怨道。她叫罗娟，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颇为考究，但仔细看会发现衣服已经有些旧了。一张老脸上擦着厚厚的粉，眼角丝丝皱纹在她的浓妆艳抹下，非但没有隐去，反而更加明显了。

坐在副驾上的年轻女子是她女儿，名叫姜乐怡。听到母亲的训斥，头不禁垂得更低了，露出光滑而修长的脖颈。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五官清秀，容貌上和罗娟有五六分相像。

她一副唯唯诺诺地样子，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对不起，妈妈。可是冠城让我……”

“你以为我辛辛苦苦，到处托关系约方大夫是为了谁？”罗娟根本不让她把话说完，继续数落道，“为来为去，还不是为你。”

“对不起，妈妈。”姜乐怡讪讪地闭上嘴，手指下意识地随着旋律在包包上轻轻敲动。

“徐家的儿媳妇已经怀上，预产期就是明年二月份。”罗娟接着道，“她结婚五年都没能怀上，听说前一阵子，徐家老太太都准备要把她扫地出门了。就是去方大夫这边看了一次，回来没多久就有喜了，这事在申海的太太小姐中间早传遍了，你不知道吗？早跟你说过，多和这些人打交道，加入到她们的圈子里去，你以为嫁入豪门这么容易吗？你妈我当年……”

罗娟没说下去，而是叹了口气，接着道：“你爸走的早，一声不吭丢下我们娘俩，我从小辛辛苦苦养你到这么大，哪怕借钱也要让你学钢琴，舞蹈，外语，让你读最好的学校，送你出国留学为的是谁？你一毕业回来我又觍着脸找你爸生前的朋友，想方设法安排你跟冠城相亲又是为了谁？”

她愤愤地踩了一脚刹车，跟前车保持车距，继续对姜乐怡道：“还不都是为了你，让你能过的比我这个当妈的更好。你结婚也有三年了，你肚子不争气一直也没怀上，国内国外跑了这么多医院，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现在你小叔子也结婚了，万一他家那位先生了个儿子出来，我看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这次去找方大夫看一下，一定要尽快怀上，一定要给他们陈家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宝宝，一定要是男孩。退一万步说，如果方大夫也不成，我们就偷偷出国，做是试管婴儿，无论如何要比你那个小叔子家先生下陈家的种。这都是为了你好！”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车子继续往前动了，姜乐怡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钻进面前的手套箱里，她嘴唇微动，不知道是在向母亲道歉，还是说别的什么。

车子艰难地转过一个弯，申海市最昂贵的楼盘之一——御景豪园就在她们面前。

穿着干练整洁的保安一丝不苟地与被访者确认了之后，这才让母女俩进入小区，指着后面的一栋别墅道：“那边就是方先生的家。”

罗娟停好车子，拖着姜乐怡一路走到大门前。别墅前门大开，一个身着白色练功服，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内，对着母女俩露出一个俊朗的笑容。

他面如冠玉鼻若悬胆，剑眉星目，淡淡的微笑挂在脸上，嘴角画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好，我们约了方大夫。”罗娟说道。

“我就是方骅。”年轻人道，脸上笑容不减。他侧过身，对着母女俩比了个请的手势：“罗太太，姜太太，请进。”

“你就是方大夫？”罗娟眉头微皱，迟疑道。

方骅看起来太年轻了，怎么看都和介绍她够来的徐太太口中，那个神通广大药到病除的神医有些差距。

虽然徐太太已经提醒过她：方大夫很年轻。但她估计无论如何也得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了，却怎么也没料到，方骅看起来居然只有二十来岁。

“正是，两位，请。”方骅脸上笑容依旧，态度不卑不亢，举手投足之中别有一番气度，丝毫没有因为徐太太的怀疑而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

不知是被方骅的气度所动，还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罗娟拖迈步进了大门，姜乐怡迈着细碎的步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仿佛一只被拴着项圈的小狗。

方骅重新关上大门，又领着罗娟母女俩穿过前厅，来到一扇双开的门楠木大门前。大门两侧挂着一幅木雕的对联，字迹银钩铁画，苍劲有力，写的是：

见人见心，其心难见，难如上青天。

医者医心，唯心难医，难似下黄泉。

正上方则是横着一块匾额，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品心堂。

方骅推开门走了进去，罗娟看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也跟了进去，看到自己的女儿还站在门外，出神地打量着墙上的对联，便低声喝到：“看什么看，还不快进来。”

“对不起，妈妈。”姜乐怡急忙小声道歉道，低着头跟了上来。

第二章

进了品心堂，房间里温暖如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园。各种叫不上名目的花木点缀其间，各色花朵争艳斗芳，哪怕是申海植物园的景色想必也不过此。

一只身上有着黑色条纹的橘色大猫正蜷成一团，眯着眼睛趴在房间正中间茶几上。一株猫薄荷被栽种在精致的花盆里，放在落地窗边上，虽然无风但依旧微微摇晃，肥厚的锯齿状叶子随之摇摆，仿佛冲着茶几上的橘猫微微招手，顶上一丛紫色的小花散发着淡淡香味。那妖娆的模样，就像某些从事技术工作的女人，挥舞着小手绢似的。

待罗娟和姜乐怡母女俩在沙发上坐下，方骅面带笑容道：“两位，请稍座。”说着便在母女两人的目送下进了房的侧门，不一会又端着三杯茶走了出来。

他端着茶托走回茶几前，姜乐怡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赖在茶几上的橘猫，手臂微动，似乎想要去摸的样子，嘴里轻声地呢喃道：“猫……”

“咳咳。”罗娟咳嗽了一下，吓得姜乐怡一个激灵，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小包包，垂下眼神，随即又忍不住偷偷去瞟自己的母亲。

方骅单手拿着茶托，另一只手就要去赶那只橘猫，橘猫却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呼噜声，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罗娟和姜乐怡母女俩一眼，转身便跳下了茶几。一路晃悠着绕过了沙发，朝房间的另一边走了过去。

“两位，请用茶。”方骅顺势放下茶托，将其中两杯端到罗娟母女面前，随后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靠着沙发，翘起了二郎腿，一双好修长好看的手搭在腿上。

“谢谢。”姜乐怡低着头轻声道，却没有伸手去碰茶杯。

“方大夫，这次我们来……”罗娟在一旁开口道。

“罗太太，你和姜太太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请放心，我既然收下了你预付的一半诊金，自然就会把令爱的病的治好。”方骅说道。

“那方大夫准备治疗乐怡呢？是先号脉还是先做一些别的检查？有什么治疗计划呢？准备用西药还是中药？疗程大概需要多久？”罗娟面带怀疑道。

尽管方骅治好了徐太太不孕之症的事情，在申海市富家太太们的圈子里早就传遍了，而且据说在徐太太之前，还有同样不孕的富太太经过方骅诊治而怀孕的。

但是看着方骅这么年轻的脸庞，罗娟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一百万的诊金对于她女婿陈冠城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她上门提起这事时，对方根本没接这茬，直接甩手就走了。

所以预付的一半诊金还是罗娟自己咬着牙拿出来的。这些钱已经是她全部的积蓄了，都是姜乐怡嫁给陈冠城之后，自已以替女儿留后路为名，一点点从女儿那里要来的。

剩下的一半诊金罗娟还没有着落，不过方骅说可以等姜乐怡怀孕之后再付。到那个时候，想必姜乐怡母凭子贵，陈冠城拿出这笔钱来肯定不会有二话，说不定自己还能多要一点，就当是投资吧。

“我和那些普通的医生不一样，这些都不需要。”方骅说着，闭上了眼睛。

“不需要？什么都不检查你怎么能治我女儿的病？”罗娟有些急了，她真怕自己是被骗了，“你要是治不好我女儿，我可告诉你，我跟你没完！我女儿可是陈家长子长媳，你满申海打听打听，陈家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医生惹的起的！到时候，你不但要加倍退给我诊金，我还要让你这个破地方……”

罗娟话音未落，方骅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不复之前的黑白分明，而像覆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膜似的，流光致致，光彩夺目：“人有气而望之，可观其心，辩其疫，了其疾。家传的望气之术，我还是学了点皮毛的。”

“啊！”罗娟和姜乐怡同时发生一声惊呼。

罗娟惊的是，这个年轻方大夫看样子居然是个方士。这些据说修神仙法的方士，平时行走于世间降妖除怪，保一方平安。深受世人尊重，即使是罗娟的亲家——陈家的老太爷，对于方士平时也是尊敬有加的。方士超脱世外，一般人他们还真不看在眼里。

再想起自己口不择言，生怕方骅记恨在心，当下吓得不轻，忙不迭地道歉道：“方先生，真是对不起，我为了我女儿的病也是一时心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为了她的病我也是操碎了心，鬼迷心窍就对方先生您口出恶言。您大人有大量……”

姜乐怡惊的，则是随着方骅睁开眼睛，自己有一种在他面前一丝不挂的感觉，那双奇异的金色眼眸仿佛能看穿她的一切似的。

她下意识地便抬起手捂在自己胸前，有些惊慌失措，求助的眼神不断朝自己母亲身上瞟去。

然而罗娟并没有理会她，依旧絮絮叨叨地向方骅道着歉，直到方骅金色的眸子投来冰冷的一瞥，这在讪讪地闭上嘴巴。

方骅重新把目光集中到姜乐怡身上，他的视线里，一道明显的黑色气息淤积在姜乐怡小腹的位置，宛如白纸上的一点浓墨。

这便是导致姜乐怡和其他富豪太太们不育的结症——一道不知来自何处的恶咒。

方骅向姜乐怡伸出手道：“姜太太，请把你的右手递给我。”

姜乐怡迟疑了一下，罗娟迫不及待地道：“还不快照着方先生的话做，方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人，这都是为了你好。”

姜乐怡咬了咬牙，这才将自己的右手递了过去，一双美目只是盯着自己脚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方骅用左手托住陈太太伸过来的手，掌心朝上。右手食指在陈太太的掌心中虚点虚画，临空勾勒了一个印记。随后右手虚握成鹤嘴状，轻轻一点，啄在姜乐怡掌心，嘴里吐出一个“破”的爆破音。

一阵旋风围绕着姜乐怡凭空而起，一头秀发随风舞动。罗娟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为自己之前冒犯更加后悔。而姜乐怡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旋风吓得发出一声惊呼，同时感到小腹传来一阵暖意，说不出的舒服。

旋风来的快，去的也快，打了一个转便四下消散，其中混杂着一道毫不起眼的黑色气息。一旁的橘猫这时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只见那道黑气一下就被它吸了进去。橘猫砸吧砸吧嘴，继续躺下打盹。

方骅收回手，闭上了眼睛，舒服地靠坐在沙发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姜乐怡还在因为刚才那一幕惊疑不定，迟迟疑疑地收回了手。

“方先生……”罗娟稳了稳了心神，问道，“刚才……”

“令爱体内气血郁结，外邪入侵才导致无法受孕，方才我用家传的方法替她疏通了一下，驱除外邪，已经没有大碍了。”方骅睁开眼睛，眼眸重又变回黑白分明的样子，道，“再加上我家传的药，调养一下身子，相信用不了多久，令爱就能顺利受孕。”

“谢谢方先生。”罗娟闻言，脸上露出喜色。而姜乐怡则依然低着头，眉头微微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