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无常》——撸猫成瘾

序言

我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去往天堂的路很枯燥，四周的景观没有任何变化，以至于我怀疑我在原地打转。我开始沉思，回忆起过往的事了。

那天，风微微地拂过脸颊，路旁的枫叶也开始慢慢泛红。我漫步在人行道上。随着秋天的延续，步行也成为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我是一只流浪猫，每天都会到中央公园。那是一天之中，我最享受的时光。在大家眼中，我一点都不可爱，甚至还有点凶神恶煞。公园里有一棵老树。那是我的领地，不仅仅是猫，甚至连人也不会来。我只能慢慢地舔舐着那名叫“孤独”的伤口。那道伤口在半年前凝固名叫“朋友”的血痂。

从一楼阳台下的避雨处走出来，我和往常一样来到那棵树下。十月份的天气很讨人喜欢，微风夹杂着一些飘落的树叶。现在的天气非常适合睡午觉。我半梦半醒地躺在草坪上。虽然一直没有猫误入我的领地，但是保持警觉也不是什么坏事。从远处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起初，我以为只是路过，但是脚步声的方向没有任何变化。我躬起身子准备迎敌。可能来的是一个人类女孩，又或许是太久没有人挑战我了，又或许是我意识到什么，我没有发起攻击。来的人是之前帮我赶走流浪狗的女孩。我的身体竟然放松了下来，即使被救一次，那也是对方一时兴起，完全不应该不防备。她没有注意到我，背靠着树，吃着午餐。我也没有要她注意的愿望。一会儿后，她注意到了我，向我打招呼道：“你好。原来是你啊。你很会选位置。这里很安静，也很惬意。”孤独者都是相互吸引着的，就像有固定的磁场。

之后的日子里，她每天都会来。一开始我还是尽力地保持警惕心，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我也完全放下了戒心。她是一个内向的人，这是我的第一印象，不过有句名言说“越内向的人也就越外向”。她正好说明了这个道理。认识一段时间之后，她开始给我诉说着她的故事，而我给她讲我的故事。我们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只好靠想象。这应该就是孤独者相互取暖的方式吧。

今天我也来到了公园。公园里的事物没有什么变化。玩耍的小孩、约会的年轻情侣、散步的老年人……秋天午后的太阳很温和，迎面吹来的风也让人感到很舒服。我一边享受着，一边等待着她的到来。期待她到来的时间都格外的长，时间的钟就像生锈了，走得非常慢。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两个小时，她终于到了。我很高兴地冲着她喵喵地叫。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回答着我，可能是太疲倦了吧。她脸上厚厚的黑眼圈有些刺眼，应该是一晚上没睡吧。大概一会儿后，她回过神来“赔罪”似的对我笑了笑：“抱歉，没有注意到你小七。”

这个名字是她给我取的，也是专属于她的。我很喜欢，倒不是这个名字有多么得好听，只是，这是我们友谊的证明。我们以后也许还是会分开，不过至少我曾经拥有一个名字——小七。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伸伸懒腰。我安静地睡在她的膝盖上，希望她也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她头上的猫型发卡很好看，虽然这么说，但果真还是有点勉强，油漆真得涂均匀了吗？顺便一提这可是我千辛万苦从装饰店里偷出来送给她的，不过最后她还是付了钱。

“喵，喵……”我尽力地模仿催眠曲，不过效果并不是太好。她好像一点都不想睡。她轻轻地抚摸着我望着公园里的一切。

“小七，再见了。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我可能要离开这。”她的语气有些悲伤。我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她待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我担心地跟了上去。她没有注意到我。我们从没有走进过对方的生活里，不过这次我擅自进入了。

大概走过了两条街，她进入了一家银行。我站在街对面安静地守护着她。看不见她的时间，我变得很急躁，午后的风夹杂着大气的温度狠狠地砸在我的身上，太阳将云层撕开了一道口子。在无情的阳光下，我热得有些窒息。

一个多小时后，一辆车停在了银行门口。两位持枪的保安从车里走了出来，微笑着和银行的工作人员打招呼。

“嘎。”随着枪声，运钞车上印上了许些弹孔，两位保安也倒在了地上。人们和车辆开始没有规律地横穿着，恐惧的气味飘在空气里。枪声没有继续，开枪者似乎在等着人群逃走吧。

穿行的人们挡住了我前行的道路，我担心她现在的状况。三分钟后，人群消散了。我在持枪人的后面。极度的恐惧下，没有人在意一只猫的出入。我爬上了柜台，寻找着她的身影，可是银行柜员都藏在了柜台的下面。坏人从金库里拿出一个小箱子，随手抓一个人质。

怎么会是她？人质低着头，但是头上的猫型发卡却把她的身份暴露了出来。我先跑到了运钞车上等待着她。果然，他们上了运钞车，一路向南开去。

运钞车上安静得很恐怖。大概一刻钟后，周围传来阵阵警鸣。警鸣没有破坏车内寂静的环境。寂静一直回荡着。会有警察出现，这可能早就被他们预料到了吧。

枪声开始响起，坏人蜷缩着身子。她慢慢地移向角落。没有任何一个匪徒注意到她。我没有和她打招呼，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她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改换了好几种坐姿都觉得不自在。她在急躁吗？

本来就因为没睡好的脸颊，现在变得更加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我非常担心她现在状况，但我现在没有任何办法改变什么，只好在旁边干着急。

“下一个路口，他们下一个路口就到。”“司机”带着极大的喜悦讲道。

头目也松了口气，冷静地下达命令：“按原计划进行。”

车厢内又安静了下来，有人给枪上膛，有人打开门，有人拿出了救生衣和安全气囊……

头目把她拉到了门口。我也弓起身子，为接下来的事做好准备。一会儿后，运钞车到达过江大桥底下。黑暗侵蚀着，货车咆哮着，我不得不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车子突然的急刹让我狠狠地飞了出去，我撞在了板子上。我有些眼冒金星。这不是我该倒下的时候。我不是为了救她而来的吗？失去了她，我还剩什么呢？

这是之前一直没有考虑到的问题，是觉得可以理所当然地一起待到。害怕失去她的恐惧让我无法及时站起，我憎恨着自己。

再次站起身时，我看到了不想看的。她不见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车门下不远处。头目拿出手枪，开了一枪。令人窒息的红色将我的仇恨从身体里拉了出来。愤怒带着全身的血冲进了大脑。我也无法思考，爪子狠狠地划向头目。但是失败了，头目灵巧地躲过了。爪子只是蹭了一下，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我感觉手有些空空的，可能是那个地方有一个伤疤吗？还是我只剩下躯壳了。

这是很鲁莽的行为。她的死是既定的，我无法改变。但是我不想再一个人孤独地活着。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也毫无反顾。死后的道路上，我也会一直陪着她。

我很高兴能认识她，也很高兴能永远在一起。

我的腹部出现了一个血淋林的伤口。我的意识开始迷糊。我向她的方向爬去，到达她的身边是不可能的。

运钞车冲破了江堤。警车则在我的身旁停了下来。

女孩和猫永远陷入了长眠。秋风为她们盖上了落叶制成的被子。安魂曲指引着她们继续前行。

回忆1

我缓慢地睁开眼。我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墙壁若隐若现。脚尖轻轻点地后，身子就飘起来了。我不清楚这是哪，但是至少不是那个我生活过的地方。我开始向四周飘去。身边的景物完全一样，房间也没有尽头。

“醒了。”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徐徐地转过身。

“你是？”我问道。

“我是雅典娜。这里的实习生。这是神的世界，也是死后的世界。”雅典娜像说明书似的讲解着，“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继续向前走；二，返回人间。”

“向前走。”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相信她也是这么回答的。

“不好好考虑一下？”这句话让我有些意外。在我所生活的世界里，神不会干预人们的选择。

我愣了愣，警惕地讲道：“什么意思？”

“两年前的事。你不想知道吗？不想知道把你推下深渊的是谁？”

两年前的事一直是我心头的结。在这个过分安静过分的空间里，我开始陷入回忆。

两年前的九月二十三日。我还是只宠物猫，每天幸福地生活。当阳光从窗户射进房间里，正好照在第三块瓷砖上时，周博士都会到家，也就是我的主人。周博士很温柔，从不对我发火。周博士从事医学研究工作。

整栋楼的住户都很喜欢养猫。本来，我很喜欢出去玩，但是发生了一次“意外”，虽说是意外，其实也就是被人抓住。经历这次恶作剧之后，我就不太敢出门了。

周博士和隔壁邻居回来的时间几乎相同。因此，我和住在隔壁的小美都会准时在阳台上等待着周博士的到来。

“下午好。”小美愉悦地说道。小美是我最好的朋友。当然，每天的拌嘴也是不可或缺的快乐。

“下午好。”我用得意地眼神瞟了小美一眼，接着说道，“你知道吗？昨天，主人给我买了一大箱金枪鱼罐头。怎么样？如果你想吃的话，我也是可以和你分享的。”

“算了，你还是一个人吃吧。上次，我就喝了你一听牛奶。你就闹了一下午。”

“那不一样，首先你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其次，那是主人给我专门买的。”我把头侧过去，不去看小美。为了一听牛奶，确实有失风度。

“另外，我可一点都不羡慕。相比不入流的金枪鱼，鱼松可高出了好几个档次。再加上还是腌制的，那就不是档次的问题了。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

我准备继续拌嘴时，周博士回来了。

“不跟你说了，主人要回来了。他可是世界上最棒的人。他买的金枪鱼可是最美味的哟。不吃可惜了。”

“哼，输了就是输了。金枪鱼本来就不能和鱼松比。”小美傲慢地说道。

从阳台上跳下来后，我一路奔向玄关。我用舌头不断舔舐着毛发，让他更为整齐。时间慢得让人很恼火。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和周博士相处的时间过得很快，但等待的时间却仿佛没有尽头。

脚步声传入我的耳朵。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心跳的声音开始慢慢加大。噗通噗通，我有些听不见周博士的脚步声了。

钥匙在孔洞里转动的声音的出现，周博士也出现在我的眼前。手里拿着一支试管，应该是白天没有做完的工作。我完全慌了神。我傻傻地盯着周博士，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周博士看着我呆呆的样子：“下午好。准备吃晚饭。”

“喵。”我回答道。周博士没有理我，将包丢在了沙发上。

周博士也是一个内向的人。不过也再次验证了“越内向也越外向”的道理。周博士一开始，只是给我喂食。一段时间后，他会和我说些什么。当然，我是听不懂的。听不懂的只是内容，他的语气所包含的信息，我完全接收到了。他为了守住内心的秘密，已经将内心凝结成冰块。冰块让他失去了流泪的权利，留下的眼泪只会被凝固住，成为那块冰的一部分。他和我讲述这段话的时候，哭过。那到底是眼泪，还是那块冰融化成的水。

晚饭上，周博士没有什么食欲，而且对时间很敏感，是不是就会看一眼钟。他应该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困境吧。

内向就是内向，周博士不是太喜欢说话，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讲话，能每天说上几句对我来说是很不错的事呢。我们互相想象着对方的话语。周博士喜欢安静的环境，不让我进书房。我也不会进去。我靠着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盯着书房的门，等着周博士出来。

电话铃声响了，我用额头轻轻敲了一下书房的门。

“有什么事吗？”周博士拿着咖啡杯，疑惑地看着我，“电话，真奇怪。这个时候会是谁打过来的？”

周博士接过电话，随之脸色渐渐阴沉起来。咖啡杯也成为了碎片。周博士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以使自己平静下来。.

电话接通了，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周博士的情绪开始控制不住了，最后愤怒地挂掉电话。

电话又响了，还是刚才的那个人。

“不要这么生气，周博士。我在楼下等你”

周博士挂掉了电话，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发呆。随后，将试管封上口，放入上衣口袋。

“喵。喵。”我担心地呼喊着。周博士没有理会我，依旧发着呆。一会儿后，周博士站起身准备离开。我抓住周博士的裤脚不放，极力地挽留着。

“没事的。我还是会回来的。”周博士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自己都不太相信吧。我依旧抓着不放。周博士将我抱起，放在桌子上。

“我……我会离开一阵子。”周博士盯着昏黑的夜色，思绪有些混乱，“鱼松在柜子里。”

回过神以后，尴尬地笑了笑，周博士就离开了。

我来到阳台，目送着周博士远去。我非常害怕，害怕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周博士。黑云不知何时控制了天空，将唯一的“灯塔”熄灭。

周博士佝着腰，低着头。我想把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时间的砂砾却流逝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