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生》免费试读_千姀

素质教育

枣生很佩服自己的爹，因为枣生的爹是个医生，依照子承父业的旧观念，这本身就很厉害，据说枣生爹某次酒后对枣生吹牛逼：“老子当年参加了三次高考，都离什么鸟电视大学几分之差，不然也不会去上医学院，说不定你就是个星二代。”所以枣生的爷爷的教育思路真的是妥妥的超前，枣生姑姑是个医生，嫁了个飞行员，飞去了大都市；大爷是个电信工程师，在BP机的年代，手握大哥大；叔叔总算是继承起了家风，成为了一名老师。这么来说，老一辈教育家想让孩子自由飞翔的策略很稳健，管他现实是不是因为太没有责任心完全不想操孩子的心呢。可是人生却不会因为你的放任打折，骨感的现实抽打着全家人的脸，依靠着枣生爷爷身处高位，姑姑和枣生爹混进医院成为了化验员。大爷是个电信公司的邮递员，那会不叫电信公司，叫邮政所。叔叔倒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师，体育老师。明面上看，真的倍儿有面子，可实际上，枣生家真的不咋地。

有个段子枣生到现在都记得，当年枣生上托儿所的时候，小朋友都喜欢拿家里的大人出来压人，比如我爷爷是派出所长，我舅舅是武警，我婶婶的二姐的公公掌管着一支海军，反正只要是穿制服的就是特别厉害的，枣生不知道大爷是干啥的，反正记得他穿着一身油绿的制服，和警察叔叔穿的一样，所以一巴掌把小朋友打趴在地上，告诉他，如果敢告老师，就让大爷过来把你抓走，然后小朋友的爹当真是个武警。枣生爹又是买东西又是道歉，且不论是非对错，总之，给那个年纪的枣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枣生爹是个热爱生活的人，那个时候大家都在思考着温饱，枣生爹就带着一脸懵逼的枣生到处玩，挤火车，蹭公交。去爬泰山，揣着十几块钱上路，到了车站捡了一张地图，确定了方位一步一步就从红门生爬到了玉皇顶，枣生躲在爹租来的破军大衣里看到了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日出。回来的路上枣生爹跟人家打了一架，因为火车太挤，挤到了枣生，枣生爹就急眼了，虽然对方一米八，可那个时候，枣生觉得，自己的爹，天下无敌。

在家的时候枣生爹也不闲着，带着枣生挖泥巴，糊幻灯机，扎热气球，那个时候枣生上小学了，有很多小伙伴，枣生爹就带着一帮猴孩子去水库，抓鱼，随便捡几块石头生起火来烤鱼，全体回家拉肚子，从此以后出去探险的项目就只剩这爷俩了。那个时候没有任何安全措施敢跑去水库看带一帮孩子，说真的，枣生爹的胆子是真肥。

为了给枣生养成写日记的习惯，枣生爹每天都在创造着素材，夏天了，苦逼的孩子都在家吹着风扇写作业，枣生家买不起风扇，枣生爹就骑着“二八大杠”，带着枣生去荒郊野外，枣生印象里那是一个寺庙附近，烂泥巴地到了晚上会有萤火虫，短瘦短瘦的一种虫子，屁股上会发绿光，爷俩蹲在地上看了半天，最后决定收养这只虫子，没错，脆弱的生命没有走完它最后的旅途，还没回到家就死了。枣生爹倒拿着扇子用扇子把敲枣生的头，让枣生把自己今天看到的想到的都写下来，于是枣生有了那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写下了“阴阴的绿光好像来自阴间的召唤，在寺庙前面，爸爸和我杀掉了一个大自然的生命，我感觉它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但是是我爸爸让我带回家的，他才是主谋。”的壮丽篇章。那一夜，村头的公鸡都没敢打鸣，怕挨揍。

其实枣生的爹挺牛逼的，研究核医学，到枣生很大了都搞不懂到底是干啥的，经常有人问枣生，俺姥病了，找恁爹拍个核磁共振行不行，枣生就很慌，又要面子，到最后就直接说，我爹那里是治绝症的，一般的病不能看。参加人家姥葬礼的时候，枣生跟着大人去默哀，枣生爹感叹，唉，当时找我去化验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一天了，枣生没撒谎，当真是看绝症的。

在那个年代，研究这种医术经常会有学术的交流，天南海北的，枣生爹就假公济私的带着枣生去参会，反正小孩子不要票也不用占床位，吃也吃不多，枣生还有个毛病，只在马桶上拉屎，当年也曾创下过爬黄山七天不拉屎，回来大病一场并且活下来的神迹。所以除了被憋死，枣生爹不用承担任何风险，连冲厕所的水都省下了。一次去北戴河，枣生爹怂恿枣生去和同样跟着蹭会的小姑娘建立长远的联系，留下联系方式以后可以经常写信，枣生拿着爹给的十块钱就去了，带着小姑娘吃铁板鱿鱼，一块钱一大串，抹上浓厚的甜面酱撒上白芝麻，枣生满脑子都是鱿鱼的香甜气息，一手姑娘，一手鱿鱼，不亦乐乎，吃到小姑娘对枣生暗生情愫，枣生也没记起来要人家的地址。后来还是枣生爹觉得不能就这样吃完我们家的东西就算了，找到人家妈妈要来了联系方式塞给枣生。于是枣生又开始写东西了“北戴河的那条河边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漂亮，一双滑嫩嫩的小手臂，真想和她生孩子，然后孩子负责抓鱿鱼，我们俩负责甜面酱。”枣生的爹脸色有点差，全篇里面只有一处写对了，那个姑娘真的叫王芳，这么些年过去了，这个全国有八千万人重名的名字一直唠在枣生心间。当然，那夜，村头的鸡又没敢打鸣，怕挨揍。

男孩子都有一颗摧毁世界的心，枣生也有，家里但凡有螺丝的东西都会被拧开，村里但凡有毛的动物碰到枣生都会瑟瑟发抖，枣生如果碰巧和两个堂姐在一起，那每一次都只能用劫难来形容了。枣生奶奶煮饭的锅没了，中午要吃的蛋也没了，枣生奶奶拿着锅铲满村的找，终于在村头的大杨树下发现了这三个人，锅下生着火，锅里煮着蛋，以及王寡妇家的小鸡仔，李老头家的风干肉，还有路边的野草野花，蚂蚱和青蛙，场面血腥，枣生奶奶一度昏厥，也不知道是因为气的，还是味道实在太感人。

后来，枣生爸爸怕自己的工资赔不起人家的牛羊马，只能狠心咬牙的把枣生送进了王木匠办的航模班，让小“祸害”只能祸害自己赔的起的东西，那个时候枣生组建了自己最豪华的四驱车队结合海陆空三栖特种作战器材，打遍全村男女老少，一年过去了，战争消耗巨大，什么都没留下，枣生爱玩，于是玩命的哭闹，枣生爹宠他，同样的班，枣生学了两年，说真的，枣生到长大之后，做出来的航模飞机还能在天空翱翔一会儿。只不过，无论是做航模，还是偷鸡，以及后来枣生报名学的画画、英语、书法、二胡、武术、舞蹈、西洋乐，枣生都没能完完整整的坚持下来，只要坏了、累了、作孽了，枣生爸爸就会出来帮忙擦屁股，或者，打屁股。

所以，枣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同时，枣生也是一个不会坚持的孩子。

枣生回忆起小时候，爹的频率总是很高，以至于经常忽略了娘的存在。

枣生的娘就很厉害了，村头储蓄所的会计，那会儿国家流行发行纪念币，枣生她娘就好像掌握了无限的权力，每次发行，枣生娘都会自己买一些，所以家里总有金色的银色的小钢镚出现在大衣柜最内层的抽屉里。枣生娘经常絮叨，攒下来，藏起来，等以后升值了，给枣生娶媳妇买房子。枣生看透了一切，枣生不说，枣生以为房子和媳妇都很便宜，所以不需要这些小钢镚，小钢镚上面都有面值，可以立刻换来“唐僧肉”“葫芦娃”“牛羊配”各色美食和玩具，所以枣生就去偷，偷一个1块的就能换十包，一包就可以收10个小弟，所以，枣生那会儿走哪身后都跟着一票人，当枣生娘歇斯底里的拿着拖鞋要找枣生“斩草除根”以解心头之恨的时候，小弟们都作鸟兽状，一哄而散。所以枣生以后交友都很少有金钱往来，自己拿出来毛毛票票请大家吃饭的时候，也不再去想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兄弟情义，当年跪烂的搓衣板和打折的拐棍还是让枣生学会了很多道理。

那个时候的枣生最怕的一件事情就是枣生娘不理他，男孩子对母亲的依恋是十分厚重的，如果一个母亲说不理孩子了，孩子会觉得人生没有比这个还严重的灾难了，所以很多时候，枣生还是很听枣生娘的话的。尤其体现在枣生娘从小就让枣生早饭喝牛奶，枣生很不愿意喝，每次一不喝，枣生娘就不理他，枣生就害怕，拖着拖着眼看上学就要迟到了，只能坐在马桶上边拉边喝，所以枣生一口就能尝出来奶是不是坏了，因为坏的奶是腐味儿的不是屎味儿的。最后，枣生在两个不到一米七的基因下，生生拔到了一米八的身高，不得不说，母爱如山。

枣生小时候很爱摸着他娘的胸部睡觉，到四五岁了还有这习惯，枣生他爹终归是忍不住的，一脚给枣生从床上踹下去了，从那以后枣生只能偷摸的摸一把他娘因为生他变得特别软的肚皮，边摸还要狠狠的诅咒枣生爹一把，诅咒他再也生不出娃，枣生的嘴很毒，应验了。枣生的记忆里还有喜欢吃枣生娘嚼烂了的花生米，看起来很恶心吃起来更恶心，但是枣生就好这一口，枣生娘打死都不承认自己干过这么恶心的事情，还把这种枣生确定的事情推到枣生奶奶身上。婆媳关系的恶化真是扭曲人性，枣生默默的想。

枣生的娘年轻的时候是个很美丽的人儿，枣生上初中的时候枣生娘去接枣生放学，扎个马尾一身肉色连衣裙趴在教室的窗户棱后面盯着自家的小子，下课铃声一响大家都往窗外看，枣生的同桌问枣生，你姐姐来接你了？枣生的虚荣心着实的满足了一把。从此以后，确定了自己择偶标准，拿着卡尺一条一条的标榜班里的小姑娘，结果目标没发现，就觉得自己的娘最好，对自己未来择偶充满了忧虑，然后成绩一路下滑。枣生，在初二的那一年，被班主任扣上了“早恋”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最终枣生爹选择让这个不争气的孩子再上一遍初二。

枣生的转折，开始了。

斗殴小分队

枣生是在父母完美保护下长大的孩子，除了两个腿布满大大小小的疤痕，摔断过胳膊，眼睛差点被石头砸瞎，把嘴唇嗑穿，差点成了兔唇以外，枣生没有受过什么伤。

枣生爹娘看着这个孩子一点一点的活了下来，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所以枣生要啥给啥，也怪枣生不懂事，如果在那个年纪，疯狂的问爹娘要房子而不是四驱车，相信枣生的人生一定金碧辉煌。

枣生第二家初中离家很远，枣生爹娘平时上班忙碌，实在没工夫再带着枣生上山下海了，给枣生在学校附近的村子里租了一间小破屋，枣生娘中午给枣生送饭，让枣生睡午觉。

枣生爹娘认为枣生底子不差，只要课外盯的紧一点，枣生一定可以考上好大学，不和他爷爷一样去师范都行，交学费都行，只要好好学习，枣生一定是有大出息的人。毕竟枣生小学班主任是这么跟枣生爹说的，还因为枣生爹学校跑的勤，枣生年年都是三好学生，要不是知道班主任有偏头痛成天往医院跑，枣生到大一定还对班主任的话深信不疑。

枣生在新环境里成绩特别棒，班主任心里乐开了花，以为自己捡到了沧海遗珠，第一次大考，枣生数学级部第一，物理生生拉了第二名6分。班主任是教英语的，在枣生充满了地方口音的英语水平中，班主任认为枣生是偏科了，自告奋勇的要拯救失足少年，为枣生补齐人生短板，枣生一下就听出了班主任嘴里隔壁村的口音，但是免费的课外辅导麻痹了枣生父母的心，和枣生一起参加辅导的小姑娘麻痹了枣生的心。枣生，这回是真早恋了。

枣生个子高，被安排到了教室最后面，到的第一天就被周围的人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番，放学就要歃血为盟，不然就不是组织内忠心的一员，浩浩荡荡十几个嘴边都是软毛的孩子带着枣生一路七拐八拐见到了组织的大哥，一个常年在村里欺凌霸市，坑蒙拐骗的混混，混混知道枣生娘是储蓄所会计的时候，看枣生的眼神像是发了情的母猫，一把揽过枣生的脖子对着少了只胳膊的关公就是一顿跪拜，大有谁敢欺负枣生就是草了他自己老母的架势。

枣生认为自己碰到了看得起自己的人，一腔热血除非抱一下自己的小女朋友不能抒发。于是兴致冲冲的找到了那个小姑娘，告诉她枣生现在已经是个人物了，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枣生摆平。

小姑娘看到枣生对她一片真心，害羞的低下了头，枣生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一把揽过了小姑娘，小姑娘十分感动，并且，告了老师。

情窦没开就被一巴掌打回去的感觉让枣生很不爽。不过青少年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热血带走，枣生有了一帮“兄弟”，今天“十三太保”搞事情，大哥带着枣生就把对方打成了“十三淘宝”，这些淘气的宝贝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时候，枣生很有成就感。明天某校“七十二煞星”堵住了校门口扬言踏平枣生的学校，枣生负责通知，枣生一路小跑从一班跑到了十六班，也不管有没有老师，只管叫有人砸场子了，快到校门口集合。那一刻的枣生是自信满满的，几百个人把对面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枣生没挤进去，所以当警察出现在校门口开始抓人的时候，枣生跑的最快。

枣生在帮会开会的时候受到批斗，大家认为有事应该一起扛，不能让那些被抓的人独自忍受，所以枣生受到了排挤。曾经的兄弟没事就要欺负枣生一下，唯独老大对枣生还是一片情真意切，因为枣生终于开始给老大拿钱花了。

终于有一天，帮会分崩离析枣生成了某一波大势力的针对对象，大势力让枣生喊人，放学决一死战。枣生很害怕，想到了枣生爹娘的殷切目光，想到了枣生爷爷的儒雅风范，想到了枣生大爷已经脱去邮电局的工装当真干起了接电话线的营生，枣生以为自己完了。放学一顿胖揍是躲不过去了，枣生学会了逃学，在充满了烟屁股和臭脚味的小黑网吧枣生见到了自己的大哥，大哥拍着胸脯保证给枣生撑腰。于是放学后枣生等来了老大自己，面对对方十几个人的优势兵力，枣生被打出了屎。老大看了一眼，对对面说，差不多得了，于是老大也被打出了屎。大势力还要打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把自己的自行车停在了路边，把枣生扶了起来，指着大势力的鼻子骂，说枣生是自己罩着的，以后再欺负枣生就让大势力就地解体之类的云云。

没错，就是那个告老师的小姑娘。

从那之后，枣生知道小姑娘的哥哥是很有江湖地位的混混，具体大概就是枣生的大哥只配给小姑娘的哥哥提鞋的那种地位。

枣生很乐呵呵，毕竟挨了一顿揍知道了自己在小姑娘心目中的位置。一切都可以这么水到渠成，枣生再一次提出了那个无理的请求，小姑娘没有告老师，因为枣生威胁她如果告老师就再去找大势力一决死战，到时候挨揍了小姑娘肯定心疼。

枣生每天屁颠屁颠的跟在小姑娘后面，百般献媚，没有一个青涩的少女能经得起这种死皮赖脸的攻势，小姑娘答应了做枣生的小女朋友。枣生的学业算是暂时划上了句号。

枣生爹很焦虑，发动了全家企图找出枣生成绩起伏的原因，他们成功了。枣生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给枣生养成写日记的习惯还能收到这种奇效。枣生遍体鳞伤依然倔强的把已经被翻看过的日记藏在身后，仿佛在拼尽全力守护自己的爱情。如果，那也能叫爱情的话。枣生懂事，小姑娘也懂事，两个人成功的把恋情转移到了地下，地壳，地核，最后消失于一片年少的赤诚之中，堙没在了认真学习努力进步的氛围中。

其实这份感情一直维系到枣生考上重点高中之后，高一的枣生还拿自己不吃不喝两个月攒下的钱买了人生第一部手机，诺基亚1110，为了让在另外一个学校上学的小姑娘能随时找到他，最后，枣生觉得自己每个月都要交好多话费，实在无法承受这段超过3公里的异地恋，选择了放弃。在说分手的那天下午，枣生和小姑娘四目相对，面对小姑娘的质问，枣生咬牙跺脚，扭头就走，将悲伤浸入了刮来的乱风之中，枣生不想承认，他是败给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