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集》免费试读_月露风云

第一章 坠落

程怀瑾此刻正身处深井中，他紧紧地扣住砖缝，受伤的手指滑腻腻的，粘稠的鲜血让手指和砖缝的摩擦变弱了很多。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只是十多分钟，但是他却觉得时间无比的漫长，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曾试图过大声呼喊求救，但是结果却只是让他平白的失去了很多体力，现在他已经感觉体力不支了。

程怀瑾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一口吞下，此时他就存在在这只巨兽的食道中，顺着巨兽的吞咽缓缓下滑，抬头望去，那只有茶杯大小的天空带来微弱的光，他知道那是生的希望，但是此时却如此的渺茫，而下方则是一片黑暗，犹如地狱深渊。

逼仄的环境让程怀瑾喘不上气来，他盯着头顶的天空。

还有希望，不能放弃，我还不想死，我可以爬上去。

程怀瑾不住的给自己打气。

身处黑暗中久了的人会慢慢适应黑暗的环境，程怀瑾的双眼已经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不再像刚开始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了。

程怀瑾调整好身体的姿态，让左手得以释放，然后借着微弱的光线，在井壁上摸索着，寻找能稳定住手指的砖缝，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摸索到一条缝隙，然后将左手塞进砖缝中，看到了希望的程怀瑾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很快自己就能爬出去了，他将右手空出，摸索着能攀爬的缝隙。

之前形式紧急还没有察觉，但是此刻神经稍微放松了下来，才感觉到双手受伤的严重，在刚才坠落的过程中，胡乱的想要抓住东西固定身体的双手恐怕已经血肉模糊了吧，而且坠落的途中，身体也与井壁发生了多次的撞击，此刻稍稍放松身心之后，剧烈的疼痛让程怀瑾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冷汗也瞬间冒了出来。

此时此刻，已经来不及关注身体的情况了，程怀瑾又紧紧地扣住了能攀爬的缝隙，指尖传来的剧痛让程怀瑾忍不住猛吸一口凉气，但是他却不敢又任何的大意，只得咬牙继续攀爬。

斑驳的血迹在井壁上留下长长的痕迹，程怀瑾的速度越来越慢，疼痛将他的体力一点点的耗空，深深的疲惫感传来，他已经很累了，现在完全是靠着意志在支撑着，思维不在思考任何事情，只是心中坚定着一个信念，机械麻木地攀爬着。

哗啦，年久的青砖被岁月侵蚀已经不再牢固，程怀瑾扒住的砖块有些松动，他的手刚刚一用力砖块便已脱落，他的身形猛地一晃，差点失手坠落，吓得他两手紧紧地扣住砖缝，冷汗瞬间就将后背浸湿，程怀瑾后怕不已，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啪，许久之后青砖落地的声音才传来，程怀瑾低头咽了口唾沫，然后打起精神来，继续往上爬，经过这下意外事件一吓，程怀瑾倒是感觉到精神为之一振，反而更加振奋。

程怀瑾手脚并用的往上攀爬，井口的天空从茶杯口慢慢变大，程怀瑾感觉身上的伤痛已经麻木了，精疲力尽的感觉又从身体身处扩散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昏迷过去，手臂在剧烈的颤抖，已经近在咫尺的井口却犹如天地之隔。

程怀瑾吃力的举起右手，用力的将身体往上拉起，右手摸索向上方，动作却无比缓慢，不过这次他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往上爬了。

程怀瑾缓缓的收回右手，挂在井壁上休息。

扑通，青砖坠落。

第二章 看见死亡

早高峰时段的地铁永远是拥挤的，许斌感觉这地铁车厢就像是铁皮罐头一般，众人就像是罐头中拥挤不堪的沙丁鱼，早早起床的他睡意昏沉，手扶着扶手站着打盹，虽然有些摇晃，但是拥挤的人群却能保证他不会摔倒在地。

一切仿佛都与平时没什么不同，直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许斌眼前。

“你好，借过一下。”地铁到站，车门打开，人潮涌动挤出车门。

“啊，有鬼啊……”许斌猛然一声大叫，往后退了几步出了地铁，却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但是他却没有在意，只是惊恐的望着眼前的人。

血肉迷糊的脸上满是狰狞的伤口，不仅仅是血迹，甚至连脑浆都顺着伤口流了出来，左眼还在眼眶里，但是右眼却脱出眼眶，被视神经吊着垂在脸上，随着他的动作像钟摆一般微微晃动，任谁看到此刻的场面都不会认为这个人还活着。

许斌挣扎着想要逃跑，但是却浑身僵硬不能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出地铁，向着自己靠近。

“别……你不要过来，离我远一点。”许斌声音颤抖着说道，但是配合他此时此刻的动作，却没有一点威慑力。

那人迈步走出地铁，白了许斌一眼，转身往外走，经过许斌身边时，许斌清楚的听到他嘴里嘀咕了一句：“神经病啊。”

许斌没感觉到气愤，只觉得毛骨悚然，一个面目血污，脑浆溢出，一只眼吊在眼框外的人翻了个白眼，这样的场景只能说是诡异恐怖，而此刻更诡异的是，身边无数的人却对这恐怖的场景视若无睹，反而对他指指点点。

许斌只感觉寒意顺着脊椎一路蔓延而上，头皮都仿佛炸开了一般，也顾不得到没到站，爬起来转身逃出地铁站，这种情况太诡异了，他一刻也不愿在此多待了。

“你说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谁知道呢？莫名其妙的。”

……

身后传来的议论声许斌没有听到。

而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也很快的将此事抛在一边，红尘繁忙，些许涟漪很快便会归于平静。

阳光下的许斌感觉自己从地狱逃脱了一般，太阳的光芒总是给人以安全感，暖暖的阳光驱散了他心头的寒意。

许斌颤抖着点了一支香烟，深深地抽了一大口，烟雾从肺里游走一圈带走了他的慌乱。

许斌渐渐镇定下来，冷静下来的他开始怀疑会不会是自己太困了导致眼花了。

许斌疑惑不解，抽完一支烟，将疑虑随着烟头一起丢掉，时间不早了，上班快要迟到了，要抓紧时间了，许斌急匆匆的去往车站，准备搭乘公交车。

一整天许斌都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着早上诡异的事情，好在没有出什么问题，下班了，许斌松了一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轻车熟路的走到地铁站，许斌却有些迟疑了，虽然觉得早上的事情是自己眼花了，但是还是有些浑身不自在，想到坐公交车要多耗费一个小时的时间的，许斌咬咬牙决定还是搭乘地铁。

一路上，许斌都有些紧张兮兮的，不住的打量着四周的人，生怕再次看到早上的惊悚场景，好在一路上一切正常，有惊无险的回到家中，许斌瘫软在沙发上。

“怎么了，今天有些不太对劲。”妻子走过来关切地问。

“噢，没什么，今天有点累了。”许斌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把实情告诉妻子，这种奇怪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免得她担心害怕。

“爸爸，该吃饭了。”女儿跑了过来，扑在许斌怀里。

“哦，囡囡在家有没有听妈妈的话啊。”看到女儿许斌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嗯，囡囡很乖的，今天的考试我是第一名呢。”囡囡认真的回答道。

许斌一笑，抱起囡囡：“囡囡真棒，爸爸周末带你去游乐场。”

……

清晨，许斌又挤上了地铁，经过昨天一天的缓解，他已经把昨天的诡异事情抛在脑后了，直到他再次看到那个人，那个他怎么看都觉得不会是活人的人，他还是和昨天一样，血肉模糊，伤口狰狞，右眼垂在眼框外，车门打开，那人上了车，一眼就看到了许斌，看样子他对许斌也是印象深刻。

那人瞄了许斌一眼，也不搭理他，找了个位置站定，掏出手机开始玩。

许斌的脸色变得铁青，不过有了昨天的惊吓之后，今天他反而变得镇定，掐了自己一把之后，许斌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不远处，那人还在全神贯注地玩着手机，只是右眼垂在手机屏幕上方，好像随时都能触碰到手机一般，仿佛感觉到了许斌的视线，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只是嘴里嘟囔着什么，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许斌一直死死的盯着那人，终于把他激怒了。

”你有病吧，老是盯着我干嘛？“那人收起手机，指着许斌的鼻子大声喝问。

看到许斌难看的脸色后，那人更加生气：“昨天就这副表情，今天又是这副表情，你他妈神经病啊。”

许斌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那人随着他动作不停晃动的眼球，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昏过去。

那人骂了几声，看到许斌也不还口，只是脸色难看，更加烦闷，但是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转身离开：“晦气，老是碰到这个神经病。”

许斌看到那人去了别的车厢，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管围观人们的小声议论，等地铁到站逃也似的下了车。

又是心不在焉的忙碌了一整天，许斌又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才下班，硬着头皮踏上地铁，没有发现那人的踪影。

回到家后，许斌瘫坐在沙发上，冥思苦想却没有半点头绪，只得无奈放弃。

随后的两天，许斌故意提前了一刻钟，他再也不想遇到那件可怕的事情了。

又是清晨，离上次遇到那件事后，已经过去两天了，许斌也渐渐不再想它了，好像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哎，你听说了吗，今天早上发生了一起车祸，撞死人了，你没看那场面，太惨了，眼睛都飞出来一只，就这么挂在那。”

“是吗，在哪儿撞的？”

许斌连忙凑过去：“眼睛都飞出来一只，是不是右眼？那人长什么样。”

“是啊，长什么样都看不出来了，不过我当时拍了照片，你要看吗。”同事将手机递过来。

许斌接过手机，照片中的一个人倒在血泊中，情形正和许斌之前看到的那人完全一样。

许斌手一抖，差点将手机扔掉。

“哎，你别把我手机扔了，是不是很可怕？”同事连忙将自己的手机抢回来。

许斌强笑了一下，没作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但是那一幕的情形却不住的在脑海中浮现。

许斌也没心思上班了，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回到家中，

“难道，我能看到他们死时的情景，不对，那我应该能看到所有人的才对，或者是只能看到快要死的人。”许斌瘫坐在沙发上思考，“试试看能不能看到其他人的。”许斌暗下决定。

之后的一个月里，许斌又见到了好几个将死之人的遗容，而且那些人都在一个星期之内死亡了，和他看到的形象一致。

许斌一直在想怎么样把这种能力利用上，但是却毫无头绪。

闹钟响起，许斌睡眼朦胧的起床洗漱，但是抬头看镜子时，许斌却愣住了，只见镜子中，一个全身乌黑，形似一段焦炭的人形浮现在镜子中。

啪嗒，漱口杯摔落，许斌揉了揉眼，镜子中还是一个漆黑的人人形焦炭，随着许斌的动作而运动。

许斌失魂落魄，直到妻子听到杯子掉落的声音询问他才回过神来，借口没拿稳敷衍过去之后，许斌心情沉重。

“自己是要死了吗，看样子是被烧死，如果知道自己会被烧死，那么就可以躲避死亡了。”许斌的心思又活动起来。

之后的几天许斌一直都倍加小心，一直相安无事。

”今天是第七天了，只要今天躲过去，应该就不会有事了。“许斌的心情好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度过了一天，终于下班了，一天快要过去了，许斌心想最多今晚不睡了，这一劫就算躲过了，这样想着徐斌的心情火热了起来，这个能力虽然没什么用处，但是最后还是救了自己一命啊。

许斌诚心的感谢漫天神佛。

刚出了地铁，许斌的电话便响起了，是妻子的电话，许斌突然感觉电话的铃声非常急促，好像在催促他赶快接通一般。

许斌接通电话，妻子的声音传来：“老公，救我，家里着火了，我和孩子还在家里。”

许斌感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血都凉了一般，对着电话吼道：“老婆，坚持住，我马上就到。”

来不及多想，许斌一路狂奔，回到楼下，自己的家正在燃烧着，滚滚浓烟直冲云霄，楼下一群人正在围观，场面混乱到极致。

”消防队呢？消防队来了没有？“许斌随便抓住一个人问道。

”已经打电话了，消防队在路上了，小斌啊，你可别冲动啊。“被许斌拉住的老大爷赶紧劝道。

妻子和女儿是正常的，自己没有看到她们的遗容，许斌安慰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斌只感觉度日如年，焦急地望着火势越来越大，但是消防车却久久未到，许斌的心仿佛也被火点燃了一般，心急如焚。

许斌突然明白了什么，自己是死于火灾的，但是妻女却没死，而此刻的情形却正好相反，除非一种情况，那就是自己去把她们救出来，但是那样自己就一定会死在里面。

时间来不及了，许斌不再犹豫，直接冲入火场，众人根本来不及阻拦，滚滚的浓烟让他根本看不清道路，只能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前行，进来只是片刻，许斌就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开始燃烧了，睫毛更是早就已经烧完了，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许斌只想着要找到妻子和女儿，然后救她们出去，屏息不了多久，许斌只是呼吸了两口空气，便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要昏倒了，强打精神，许斌咬牙继续寻找，终于在卧室中找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妻子和女儿，一把将两人抱起许斌闷着头往外冲，但是门口火势已经太大了，许斌毫无对策。

正在此时，两名消防队员冲入火场正看到抱着妻女的许斌。

大火终于燃尽，消防队员开始收拾残局，许斌的妻女正在抢救，而许斌则和他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一摸一样。

……

秋叶萧瑟，陵墓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静静伫立，碑前一束白菊在秋风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