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无一境界》:春泥
春泥
冬的一个下午,草庙村的积雪下的快化得也快,除了远处的山顶上有几个白块儿,土地上已经不见了雪的影子。化掉的雪和着泥土,让这条泥泞的小路更加泥泞了。
苏木在五岁左右的孩子里头算是个头高的,没精打采跟在一条长长队伍后面。队伍里的人都穿着素色的麻衣,苏木也是。
苏木很少有这种垂头丧气的样子,除非受到了委屈。比如今天他一大早就去后山上割了满满一筐的月亮草,满心欢喜地喂了魔羊,然后像往常一样等待大人一个简单的夸赞。这次他阿爸不但没有像往常给他树个大拇指,夸他一句“能干”,还耷拉着脸,眼睛红红的。
苏木抓破脑筋都没有想出来阿爸究竟是为了什么没有夸一夸自己,他相信阿爸如果夸了他,他以后会干的更带劲儿。
直到下午,他阿爸让他穿上麻衣麻裤,戴上那条白的耀眼的绸缎,他才缓过神来。因为那条洁白的绸缎只有村里的老人去世了,阿爸才会郑重地拿出来带上。上次阿爸带上这个还是王三石的爷爷去世,当时苏木感觉王三石和大人一样在胖乎乎的脑袋上绑个白绸缎跟着送丧的队伍浩浩荡荡出村去可神气了。回到家自己就和自己阿妈要,阿妈却没有像往常变沙包一样宠着他变出来一个,而是狠狠教育了他一顿。告诉他这个绸缎只有家里重要的亲人去世才会佩戴,平常时间戴这个是傻瓜的表现。
这次阿爸给自己带上这个,苏木心里一直有不好的预感。可是当他看到年迈的爷爷今天不仅穿上一身英气的紫袍,就连鞋子也是新的。瘦骨嶙峋的脸上不仅少了几道皱纹还多了几分少见笑意。他的担心也就慢慢放下了。
这几分笑意从上午和爷爷见面,爷爷嘱付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争取入熹庙学习的时候直至现在一直没有消失过。
苏木所在的队伍像一条森白的骨蛇穿过村头的树林,一直爬到后山上的祭渊上。村里的大阿萨爷爷穿上了一身苏木从来没有见过的羽毛衣服,脸上画满了了黑色和白色的道道,像一只拿着棍子的秃鹫在祭坛上跳来跳去。其实苏木心里可想笑了,但又看到阿爸和阿妈哭着跪伏在祭坛下,马上打消了笑出来的欲望,转而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和玩伴们跪下来挤出了几滴眼泪。
“唔哩哩啦……叽啾啾……咪哩……”祭坛上的大阿萨忽然停止了动作,被黑白颜色涂满的嘴唇里说你一串让人听不懂的咒语,接着手中的法杖顶端鹰眼一亮,祭坛上的两只魔羊的的头颅就这样突然消失了。然后大阿萨手中法杖颤抖着指向祭坛边和苏木爷爷穿着紫袍的几位老人。苏木除了自己爷爷外其他几位老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漂亮苏橙的爷爷、王紫的奶奶还有大胖李圆圈的爷爷……这几个老人经苏木观察好像都和自己爷爷一样都只有一个孩子,并且因为年老体衰患有不同的疾病。正在苏木思考间,几位老人蹒跚的迈过祭坛来到深渊边上,一跃而下。苏木还记得爷爷临跳时看自己的眼神除了少有的笑意外更多的是一种坚定,一种化作春泥的坚定。
“拜”大阿萨仰着头喊道。仿佛不让祭坛下的众人看到自己浸湿眼睛的泪水。
“阿爸”“阿叔”“阿妈”“你们走好,你们用生命换来的后代的生存”“愿您前往倚天阙”……听到大阿萨的命令后,众人哭声此起彼伏。苏木看到王紫的爷爷都哭晕了,自己的阿爸也是痛不欲生,眼泪和鼻涕混做一起,声音也哑了。也许是收到大人的感染,苏木自己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声音也越哭越大。
在东地之汀这个绵延万里的大地上这样没有劳动力的老一辈为后辈节省志子的事情到处都有。临近年底交志子的时期,在每个熹庙管辖的每一个村落几乎每一年都会重复发生这样的事情。家里有三个孩子或以上的还好,孩子能分出多余的一部分能给老人交上供奉。像苏木爷爷这种只有一个孩子,自己的身体又没有劳动力的老人只能了结自己为下一代谋生。
东地之汀历史悠久,朝代更替不断,可是无论哪个皇帝当政都是沦为神明的代言人,只要是在世之人,每人每年一银志子的供奉必不可少。倘若违反,熹庙里的庙大人会在一月初一这一天颂“惘神经”,经文会形成实质文字绕在没有无供人的头顶上绕上七七四十九圈,无供人不出三天必定七窍流血而亡。所以大陆上从皇帝到百姓,从修者到素人,只要到达六岁觉醒耳力的年龄无一例外都要上交志子。
苏木也渐渐意识到爷爷好像是为了自己奉献出了生命,因为自己马上就六岁了,要上缴供奉了,把志子省下来让给自己。性子变得沉默了起来,也不像之前那么贪玩了,每天早晨天还没露出鱼肚白,就跑去后山去割月亮草,把更多的时间献给了魔羊。早晨给魔羊割月亮草,中午给魔羊按摩,下午和小伙伴一起去后山放魔羊。魔羊经过苏木的悉心照料,肚子居然慢慢大了,阿爸告诉他魔羊肚子里有孩子了。
苏木听了后照顾魔羊更用心了,别的小伙伴放魔羊的时候,都是找一片茂盛的星星草,把栓魔羊的绳子栓在树上,就跑去玩沙包了。苏木则不同,带着魔羊吃完一片嫩嫩的月亮草,就换个地方吃另一片,从不偷懒,每次都把魔羊的肚子都喂得挺挺得。因为苏木知道自己的时间是爷爷拿生命换来的,阿爸既然让自己照顾魔羊,自己就应该全力已付。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草庙村的魔羊属苏木家的最大最壮。
苏木家的魔羊肚子越来越大,眼看马上要到生育的时候了,大阿萨爷爷在这时候来了。大阿萨爷爷在不做法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一副慈祥的笑容,苏木看到他的笑容心情即使再糟糕也都会化为像湖面一样平静,仿佛大阿萨爷爷的笑容有魔力一样。只见他轻轻摸了摸魔羊的肚子,魔羊居然亲昵用脑袋蹭了蹭大阿萨的腿,苏木知道魔羊只有吃饱了才会对他做这个动作,就连经常喂魔羊的阿爸它都不会如此亲昵。
“阿木,你阿爸呢?”夕阳金色的光辉撒在大阿萨的脸上映着他的笑容显得更有神韵了。
“大阿萨爷爷,您是神仙吗”苏木盯着大阿萨的笑容看痴了。
“大阿萨?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阿爸边说着边把大阿萨迎进了屋里,并招呼苏木的阿妈赶紧泡壶好茶。
“茶就不用了,还有十几个家庭需要我这老身子骨去通知,五日后正月十五月圆之夜,让小木去熹庙参加听力觉醒,咱们村五十年没有出现修者了,希望今年天佑我草庙啊”。大阿萨轻轻一指,阿妈刚打开准备找茶箱子自己关了,说完也不落座摸了摸苏木的头便离开了。
苏木一家把大阿萨送到大门口,关上阿爸用藤蔓编制的大门,来到屋内用灶里的火头点上油脂灯。这种油脂灯是用魔羊肥肉里熬出的费油制作的,草庙村家家户户都是此照明。
阿爸把院子里的梯子拿到屋子里,放到屋顶那跟粗重的大松木承重梁上,一手扶着梯子,一手拿着油脂灯,之后放开那只扶梯子的手,只剩两只脚站在梯子上,手在松木梁和屋顶之间摸来摸去,找了半天终于摸出来一个银光闪闪的球型物体……
志子
阿爸梯子放回院子里,对着银光闪闪的的小球儿哈了一口气,小球光滑得表面立马蒙上了一层水雾,阿爸再挽起袖角轻轻将水雾擦去,小球变得越发光亮了。苏木的眼球一动不动地盯着小球儿,仿佛小球是村头后山上的祭渊要把苏木的灵魂吸引进去。
“快,给你爷爷磕头!”阿爸捏了下苏木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对着爷爷的灵位磕起头来,小脑袋和屋里的土地接触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阿爸也不怕苏木磕坏了脑袋任由他在那里尽孝,自己也跪在灵位前,把小球儿用双手郑重地托举在高于眉头的地方,嘴里咕哝道:“阿爸你用生命换来的这一颗银志子,现在终于要发挥光彩了,您在仙阙一定要保佑您的孙儿觉醒耳力成功,让咱家也出个受人敬仰的修者。”
说完黝黑的脸上划过几道泪痕,双手把苏木从地上扶起来,有些心疼的摸了摸脑袋上磕出血印子道:“孩子啊,你阿爸知道你乖,是个听话的崽子,但你要记住爷爷为了能多出这一个银志子测试钱,可付出了自己的命啊,他老人家最大的先心愿就是咱家能再出一位修士,光耀门楣。咱家九代单传,虽说每一代的宿命几近相同,你也要把握好这次机会,明白么?”
“儿子,知道了!”苏木用手抹去脸蛋儿上的泪水,仰着脑袋望着阿爸的眼睛正声道。
苏木和孩子们听大阿萨讲故事的时候就了解到,自己家族原来可不像现在这样贫困。原来的苏家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光府门楼子就修了有三层楼高,乡亲路过苏府门前时多久驻足些许,来平复一下内心的撼动。据说当时苏府能有如此家势全拜于苏家当时家主苏东博的修士身份。苏东博六岁时觉醒出三间耳力,是当年镇上五个有修炼资质的孩子中先天觉醒耳力最高的。后来直接跟随熹庙里的剑大人修行,苏东博天子不错,修行勤奋,很快得到重用,一直做到熹庙大长老的位置,在熹庙也是和剑大人平起平坐的人物。当时的苏家子弟也是受人敬仰,因为不仅不用担心年底交不上供奉死去,还会拿出些余钱救助一些有能力的人。但是好景不长,等苏东博仙去后,苏家渐渐没落了,因为没有苏东博在熹庙撑着,苏家人丁众多,家里有些公子、小姐从小受人尊养,根本不懂某生之道,导致家底很快散光,最后连每年一银志子的供奉都交不上了。后来的苏家子弟也不要了那气派恢宏的苏府,干脆来到乡下和村中农人学习谋生本领,每日辛勤劳作些铜志子保命安家,随着地里的收成越来越不好,苏家人死的死,病得病,献祭的献祭到苏木这一代已经是九代单传了。
日头像后山上的果子红了就落在地上藏起来,周而复始几次,觉醒的日子就到了跟前。
这一天苏木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刚刚背好箩筐,却被阿爸卸了下来,转过身来看到阿爸的样子笑的前俯后仰。
阿爸没有像往常一样穿他那个磨的油亮的魔羊皮大衣,反而穿上一件苏木从来没有见过的衣服,苏木能看的出来这是一件黑色的袍子,袍子胸膛部位镶着两块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骨头是黑色的被磨的发亮,现在倒像是两块黑色的鳞片护住了胸部,袍子的背面是牛头一样的图案,牛的像两条蛇相两侧抻着,仔细一看图案时候大大小小不通的亮银色金属凹槽组成的,根据折痕可以看出金属凹槽之前好像镶嵌着什么东西,后来又被粗鲁的取走了。
阿爸脸色有几丝坚硬的笑意,肩膀也向前佝偻着,全然不见了领着村里猎队猎杀魔虎的那份自信。像是为了缓解和儿子尴尬的氛围,挺了挺健壮的身子朗声道:“小木,今天不用割月亮草了,阿爸带你去镇上觉醒,来把你阿妈熬了一晚上的觉醒汤喝了!记住一滴不要剩下,这可是咱们苏家祖传的秘方,据说咱家祖上那位修者就是喝了阿妈熬的觉醒汤才觉醒出了先天三间耳力,你小子喝光他觉醒个两间听力就行了,哈哈!”
苏木两只小手捧起这个比他脸蛋儿还大的碗咕嘟咕嘟一会儿就喝光了,还象征性的往脸上扣了扣证明自己喝光了。
“阿爸觉醒的时候喝了吗”
“喝了啊!”
“那阿爸觉醒了几间耳力?”
“不足一间”
“那阿爸为何要求木儿觉醒两间耳力呢?”
“我…嘿你个臭小子,那里有那么多废话,看我不把你屁股打开花!”说着就要脱了鞋子洋装去打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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