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邪术传人》——午夜镜子

第一章 怪只怪命不好

王家是肖家村唯一的杂姓，很多年前搬来的。有天夜里，下着倾盆大雨，电闪雷鸣，王老太爷从外面回来，浑身是血，狼狈不堪。老村长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王家，房里一整夜都亮着灯，没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第二天，村长的小女儿肖春妮，突然答应嫁给王家独苗王阳明。十八岁的花季少女，三十岁的壮年男人，并不般配的两个人，就这么结为夫妻。

自那以后，王家大房小事，村里人都特别上心。

今晚，肖春妮临盆，整个王家院子，灯火通明，院坝里更是有熊熊大火燃烧，人影攒动，来来往往。

全村人齐聚王家，等候孩子出生。

啊……

唉哟……

凄厉地惨叫声传出，妇孺都忍不住哆嗦。

嘎吱！

传来声音的房门响动，木门轻轻打开，王阳明从屋子里走出，一脸愁苦。

堂屋左侧，门槛上，坐着一个须发灰白的老人。

褶皱的脸上，密密麻麻的伤痕，看上去有些可怖。他端着杆半米长的烟枪，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察觉到房门打开，挑了挑眉毛，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自顾自的吸着烟。

紧接着，院坝里另一个须发皆白，连牙齿都差不多掉光的老人，身形健朗地迎了上去，“阿明，怎么样，春妮快生了吧？”

此时此刻，王阳明额头不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在篝火的映照下闪闪发亮。他眉头紧锁，摇了摇头，神色黯然道，“不晓得咧，产婆说可能十二点去了，也不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但愿是个女娃吧！”

“是啊，男娃造孽，希望是个女娃！”

老人拍了拍王阳明的肩膀，示意他宽心。

院子里也有人跟着附和。

那个年代，科技落后，检测不出男女。

唯一的办法，就是看孕妇的肚子，如果肚子尖尖，八九不离十的都是男孩，而肚子圆圆，就是女娃居多。肖家村的百姓，世代靠种田为生，谁家不希望能添个男丁，延续香火，长大还能为家里出力。

王阳明也是如此。

只不过，因为父亲的一句话，他很担心，甚至害怕，唯恐生的是个男孩。可妻子肖春妮，自从肚子显形开始，就一直看上去尖尖的，男孩的可能性居多，早已被村里人看在眼中，老一辈的人都估摸着是个男孩，这才是他担心的原因。

若要是生个带把儿的，就真的作孽了！

时间缓缓流逝，产房里的声音从未停止，更加凄苦急促了，王阳明站在门口，来回踱步，一双粗糙的大手，更是不时的擦拭额头的汗水，又紧紧的拽在一起，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缓解紧张的情绪。

“丫头，用点力，孩子快出来了！”

“啊……”

终于，春妮又一声凄厉地惨呼后，屋子里传来婴孩的啼哭。

“哇……哇哇……”

刹那间，王阳明愈发紧张了，双脚不断地踩踏地面，人也跟着不停地打转，速度快到了极致，期待产婆将孩子抱出来，看看到底是男是女。

嘎吱！

产婆抱着孩子，一脸笑意的盯着王阳明，“王先生，恭喜恭喜啊！丫头真是争气，给你们王家生了个带把儿的，又添了一名男丁！”

男丁！

嗡嗡……

王阳明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呼吸变得急促，险些栽倒在地。

就是院子里正在烤火的村民，也都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迅速变得阴沉，堂屋旁门槛上的王老太爷，长长地吐了口烟，面色一沉，“作孽啊！”

随后，他对王阳明斥道，“阿明，埋了！”

蹬蹬蹬！

本就心绪不宁的王阳明，听到老爹那句埋了，只觉眼前天昏地暗。

只不过，这个决定，他不得不从，今晚上肖春妮临盆，肖家村这么多人前来等候孩子出生，也就是这个原因。说是前来恭喜道贺，对王家事上心，实际上就是为了监督，一旦生的是男孩，绝不姑息！

“爹！”

“别废话，去后山埋了，至于为什么，回来再告诉你！”王老爷子眉头紧锁，深深地吸了口烟，迅速地吐了出来。

轰隆隆！

王老太爷一口烟还没吐完，天空响起一声清脆的惊雷，震耳欲聋。

这寒冬腊月，开春还早着呢，怎么突然响雷了？

村民们惊疑不定地望着天空，表示不解。

哗啦啦！

暴雨紧随其后，豆大的雨点拼命的打落下来，燃烧正旺的篝火也刹那间被浇灭，熄灭的柴火不断散发着浓烟，将整个王家院子笼罩其中，烟雾缭绕。

院坝是由青石板铺成，不一会儿就积满了雨水。

正当这时，一个娃娃大声叫了起来，“这雨怎么是红色的，跟下的血一样，太恐怖了！”

“什么？”

村民们大惊，全都将目光落到院坝里。

一看之下，赫然发现院坝里的雨水，竟然全都带着一股股淡红色，不是特别鲜艳，但毕竟是雨水，红色的雨水！

“连上天都来惩罚肖家村了，阿明，赶紧将孩子埋了吧！”

“是啊，阿明，这孩子关系到肖家村的生死存亡，赶紧把孩子埋了，你老王家要多少钱我们都给！”

“孩子留不得，不然整个肖家村就没活路了！”

事出古怪必有妖！

王阳明自然也看到了血红色的雨水，对老太爷之前交代的一些话也有了证实，王家从他这一代之后不能出男丁的传说，竟然是真的！然而，更加让他心里难受的，是一众村民，毫不顾忌他的感受，直接就让其把孩子埋了。

先前那个老人，颤抖着身子来到王阳明身旁，看了一眼孩子，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阿明，春妮是我的孩子，这娃娃是我外孙！我也不想，可老天爷已经降下惩罚，赶紧带着孩子去后山，迟则生变，不要耽搁，孩子不埋，整个肖家村就没了！”

王阳明迟迟没有动静，王老太爷从门槛上站了起来，半米长的烟斗敲在前者后脑勺，“逆子，还不快去，不就是个孩子，降生在我王家，只怪他命不好，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不能让肖家村遭难！”

万般无奈之下，王阳明只得从惊愕不已的产婆手中接过孩子，看了看婴孩清澈透明的眸子，粉嘟嘟的小脸蛋儿，浓眉大眼，跟自己很像，但那粉嫩的小嘴，却跟妻子春妮像的厉害。他的心里如同针扎刀割一样疼痛，却不得不做。

咬了咬牙，拿起锄头，奔向后山。

一路上，他心底五味陈杂，接下来要埋掉的，可是自己的亲骨肉，才刚刚出生。王阳明心里很不忍，想过偷偷抱着孩子离开，却想起那个传说，心头绞痛的厉害，“孩子，爹对不住你，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吧！”

王阳明低头看了看孩子，紧咬嘴唇，都沁出血来了。

“嘻嘻……”

却不料，襁褓中的婴孩根本没有哭泣，即便是冰冷地雨水打在身上，也丝毫没有觉得冰冷，反而还嘻嘻地笑个不停。

王家后山，是一片乱葬岗，老太爷曾说过，一旦生出来的是个男丁，就只能送到这乱葬岗活埋。

咔嚓！

一声炸雷响起，闪电划破长空，将王阳明的身影映照的无比清晰。

冰冷地雨水浸湿衣衫，他握着锄头，浑身颤抖不断，嘴唇发青，“儿啊，爹对不起你，下辈子一定要投个好人家，以后我会给你烧很多钱，让你在下面过富贵日子！”

很快，一个大坑被挖好。

王阳明抱起地上的孩子，咬着牙，面目狰狞的放在坑里，急匆匆的朝坑里填土，为了少看一眼孩子，他更是闭上了眼。

至始至终，婴孩都是在嬉笑，没有半点哭声。

正当这个时候，一声暴喝突然传来，“混账，刚出生的婴儿，竟将其活生生埋掉，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这个当父亲的也真狠心！”

第二章 百鬼夜袭

王阳明一门心思往坑里填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跳，“谁？”

惊呼过后，他整个人都软了，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睁开眼，看看周围，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

咔嚓！

一声惊雷想起，血红色的雷光照亮了天地，电闪雷鸣的刹那，只看到儿子正扒拉着身上的泥土，咧着嘴嘻嘻地笑个不停。

这一刻，他心里狠狠地抽搐了几下，连锄头都有些拿不稳。

王阳明定了定神，想起王老太爷的嘱咐，紧了紧手上的锄头，继续往坑里填土，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还不停下，孩子还没死，为什么要埋掉？”

咯噔！

王阳明猛地回头，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古装的人影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走过来，背着一个形似古代书生背的背篓，四四方方。上面两角的位置，各自挂着一个有八卦图案的灯笼，橙红色的灯光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人影渐近，王阳明终于看清了。

这人身上的古装竟是道袍，已过中年，比自己还大上不少，留着山羊胡，绑着发髻，浑然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

走到土坑旁，道士躬身抱起婴孩，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揽在怀里，摸出一张黄色并纹有八卦图案的黄布，裹住婴孩，“好狠的父亲，就算是天大的错，也不该埋掉孩子！虎毒还不食子，更何况你是个人！”

“道长，你……”

实际上，看到道士的刹那，王阳明心里就有一个念头，能不能将孩子送给道长，即便不能保证孩子活得很好，至少可以留住性命，活下去。

这个时候，道士也看到了王阳明的脸色，内心的疼痛早已写在了脸上，顿了顿正要继续开口，周围却忽的响起呜呜声。

呜呜~~

声音凄厉，如竹林里呼啸的寒风，甚至有些刺耳。

王阳明胆战心惊，不由地一震。

不仅如此，道士背后的灯笼摇曳的更加厉害了，人影攒动，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地在周围哀嚎，却从不靠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道士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连叹了好几句原来如此！

他捋了捋山羊胡，“贫道邱三贫，这孩子命硬，注定不会丧生，不过为了肖家村的安危，还得想点办法才行！从现在开始，你拿着这撮头发，埋在坑里。记住，往后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说话，埋完后就立刻回家。切记，千万不要回头！”

“邱道长，您这是？”王阳明蹙眉，表示不解。

“照贫道说得做，方能保住孩子性命！”说罢，邱三贫从婴孩头上割下一撮毛发，然后将婴孩放进背篮子，摸出一张符纸，不断捏着手诀，朗声喝道，“乾坤无极，奉茅山祖师敕令，收其三魂七魄，封其五脏，隔绝阴阳，敕！”

符纸轰的燃烧，烧成灰烬的符纸上，却突然出现金灿灿的符文，犹如金丝拉扯而成的一般，即便暴风雨也难将符纸上的火焰熄灭，随着符纸熄灭，金灿灿的符文缠绕在婴孩身上。顿时，呜呜声减弱不少，周围的人影也渐渐消失。

紧接着，邱三贫又摸出一张符纸，将那撮头发捆起，打了一连窜的手诀，才递到王阳明手上，“赶紧埋起来，抓紧时间！”

邱三贫的举动，尽数落在王阳明眼中，那一连窜的手诀，浑然天成。

尤其是符纸燃烧过后，那金灿灿的符文如同活了过来，对着儿子的身体缠绕而上，还有身边减弱的呜呜声，已经让他对邱三贫信服不已。接过那撮头发，定了定神，赶忙将其放在坑里，急急忙忙地往坑里填土。

做完这一切，不到三分钟。

顿时，雷鸣息止了，血雨也停了，周围恢复了宁静，星空中更是有繁星点点。

王阳明长长的吐了口气，头也不回的朝村子里面走。

邱三贫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离去后，埋头发的那个土坑，蓬松的泥土颤动，一只染血的手掌抓着刚刚埋掉的毛发，从泥土中伸了出来，紧紧地拽住符纸揉成一团。

坑里，更有血水不断往外汹涌，猩红刺目，摄人心魄。

“桀桀……”

“欺诈我等，找死！”

“王家违背约定，肖家村不留活口！”

土坑周围的人影再次出现，一个个面目狰狞，阴测测的声音不断，怒不可揭。对刚才王阳明的事感到愤怒，用一张符纸裹着一撮头发骗过了他们。

邱三贫紧跟王阳明身后，看了看身后，眉头微皱，整个人也变得紧张起来，“孩子，但愿可以熬过今晚！”

当王阳明出现在院子门口，老人脸上终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王老太爷则是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闪过一抹狠色。

可是，当看到一身道士打扮的邱三贫，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刹那间，年迈的老人冷喝道，“阿明，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额……”

农村人老实，不会撒谎，突然的喝问让王阳明变得迟疑了。

“迂腐，遇到事情不知道解决，竟为难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若不是贫道恰巧遇到，只怕这孩子就真的没命了！”

邱三贫冷声过后，看了王老太爷一眼，蹙眉道，“肖家村的事，贫道心里有数，如果你们不想死，全部退回屋子，熬过这一夜，肖家村的事情就暂时过去了，而王家当年的事，也可暂时得到压制，保肖家村十八年无恙！”

村民们傻傻地盯着邱三贫，不知所措。

然而，年迈的老人冷哼一声，浑浊的眸子冒着精光，“你知道什么，以为我想让孩子死吗？他是我外孙，疼都来不及，可孩子不死，整个肖家村必将没有一个活口，用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换全村人的命，这样做有什么不好？”

“祸兮福之相依，福兮祸之相依！有福必有祸，有祸必有福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更何况，你们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杀鸡取卵，这一次孩子埋掉，那下一次呢？实话告诉你们，王家注定会出一个男丁，埋了这个，下一个还是男孩，除非王家绝后！”邱三贫的声音越来越冷，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听这话，整个王家院子里唏嘘声不断。

王老太爷眉头紧锁，看了邱三贫一眼，瞳孔中精芒四射，“道长，谁也不想为难孩子，这么做实数无奈，这一切都因我而起，如果你真能保肖家村十八年无恙，这孩子活下来也无妨，怕就怕它们不会同意……”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既然说了，就一定帮你们解决，赶快进屋！”邱三贫扫了众人一眼，让村民们赶紧进屋。

王老太爷和老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老人这才答应让村民进屋，仅仅几个呼吸，整个王家院子只留下邱三贫一人。

只见他身形闪动，在所有房门上贴了符纸，才坐在地上，嘴唇颤动。

自那一刻开始，王家院子里响起了鬼哭狼嚎的声音，凄厉无比。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愤怒的咆哮，还有邱三贫怒不可揭的呵斥，“贫道今晚誓要守住肖家村，想要危害他们，除非从贫道身上踏过去！”

“好一个茅山道士，你凭什么阻止我们，王大龙自己犯下的错，就应该让他来承担，轮不到你来管！”

一个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

“轮不到我来管？那你们呢，尘归尘土归土，这么多年过去，还不安生！”

“那是我们的事，邱三贫，这孩子的命数，你不是不清楚，跟着谁一起长大，谁就必定会被克死，难道你不想活命了！”

“轮不到你们操心，就算被克死，也算是给我这一脉留后了！”

争斗声不断，王家院子不断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犹如金属交击......

屋舍中的村民一个个胆战心惊，对邱三贫也是敬畏到极点，王老太爷面色阴沉地看着窗外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身影，仿佛知道了什么，呢喃道，“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如果今晚可以扛过去，这孩子就算是保住了！”

“爹，您说的是真的！”

“嗯！”

……

一整晚的时间说长不长，但对整个肖家村的人来说，却是一段漫长的煎熬，直到屋子外面公鸡打鸣的那一刻，王老太爷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终于熬过去了！”

哗啦啦！

开门的声音传来。

只见邱三贫浑身是血，身后还背着背篮子，虚弱的倒在地上，可就是如此，他倒地时还不忘护住背篮子里的孩子。

“道长，您怎么样？”

对萍水相逢的邱三贫，王阳明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他，孩子已经被活埋了，可事到如今，终究是保住了性命。

约莫半个小时过去，邱三贫渐渐清醒过来，回过神的刹那，对王阳明道，“孩子我要带走，往后十八年都不能回肖家村，你和你媳妇可以再生一个，这一次肯定是女孩！你最好弄个信物，十八年后，回来认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