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老幺》免费试读_毋视东西
第一章 华南七匪
金陵城,悦来客栈是全大楚最有名的中转中心。此处龙蛇混杂,达官贵人,三教九流,都于此逗留,或谈生意讲买卖,或闲散聊天吃茶,尽皆有之。
三月初一,客栈来了名黄脸大汉。在这熙攘的人群中,丝毫不引人注意。他看似随意找了一桌商贾模样的客人,丢下些银两,便一屁股坐下了,意思是拼桌。客人见其出手阔绰,也没说什么,继续先前被打断的聊天,正说到城中首富,霍边纳妾之事。
“哎,你说霍老板后天要娶的这第十七房小妾是什么来路?”一黄脸汉子似乎对此十分感兴趣,压低声线,神秘兮兮地问身边的人。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两名商贾对其插话毫不在意,八字胡样貌的富商摸了摸胡子,自顾自地说道,“说起霍老板的第十七房小妾啊,我还真没见过如此水灵的女人!那一颦一笑,啧啧,就像天上的仙儿一样!”言罢便是一副陶醉的模样。
另一个圆脸商人嗤笑起来:“你就知道这个?我可听说这仙儿呀可不简单。好像是附近五台山上的修士,此次以大婚之名,偷偷向宫里运送什么宝贝哩!”
八字胡的男人辩驳起来:“我……我当然也知道!是修士,修士没错!”圆脸商人笑得更大声了:“我方才便讲过了,朱老九啊朱老九,你果然还是只会跟风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八字胡富商满脸涨红:“我……我……”似是心下几番挣扎,片刻后咬牙说道:“我偷偷告诉你们,我叔父家儿子正在霍家当账房先生。他曾私下告诉我,是为了送一颗珠子!”“一颗珠子?”圆脸男子不屑地呸了一声,“一颗破珠子值什么钱?都没我的米贵吧?”朱老九赶紧拉住圆脸汉子,低声说道:“小点声!据说这珠子呀,是‘道长’于岐山悟道时候发现的!不过米粒之大,破土时却有万丈豪光!”圆脸又打了两句哈哈,大抵再说其吹牛之类的。
一旁的黄脸汉子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给圆脸使了个眼色,便告了辞,径直出了店,拐入后巷之中。
不一会儿,圆脸商人也鬼鬼祟祟的摸入后巷之中,发现黄脸汉子竟大咧咧的站在巷子中间。不由大急,连忙张望四周,疾步而至,喘着大气说道:“爷……爷儿,您要我套的话我套完了,您看我那儿子……”黄脸汉子咧出惨白的牙,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肩膀,似乎极为赞许的模样,也没说话,转身就走出巷子了。再看米店老板,却是一脸冷汗,片刻之后,僵硬地倒在地上,面色铁青,再无出气……
鸡鸣寺中,后厨灶台上大马金刀地坐着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手上正拿着一只淌着油的烧鸡,而其身前却东倒西歪地绑着一群僧人。这些日子,少年每一天都来一次,这已是第四次了。少年极俊秀的脸上却带着与其外貌极不相配的痞气,少年似是极享受地吸了一口肉香,脸上绽开人畜无害的笑容。众僧口中喃喃,默念罪过,却有些道行不够的,喉结已是不争气地上下滚动着。
“和尚们!饿不饿啊?”少年扯下一根鸡腿,油水吧唧坠地,指着众僧问道,“小爷是很善良的,你们饿了自然是给你们东西吃的。不要客气嘛,都吃都吃!”一小沙弥嘴角不由湿润起来,却被身边刚毅面容的年长和尚睨了一眼,赶忙闭眼诵经。
少年见状,似是极为欣喜,轻咳一声,张大嘴咬了鸡腿一口,微微仰头,吧唧着嘴,闭着眼似是极为舒爽,嚷嚷道;“哇,真香啊!我华南秘制香料,果然滋味非凡!”小沙弥闻言,不住颤抖起来。少年偷瞄了小和尚一眼,脸上荡起邪魅的笑容,跳下灶台愈发逼近小沙弥,极具磁性地说道:“来一口吗?这皮脆肉酥的,轻轻一口,满嘴汁水,鲜香无比。来一口,你便是我华南老幺,我就是你七哥!可好?”小沙弥用力吞咽了口水,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眼,少年俊俏邪魅的脸庞似乎散发着光彩,宛若佛祖降世一般。手上的烧鸡也成了佛经至宝,不由心下蠢动……
“阿弥陀佛!”一须发斑驳的老僧兀然宣了句佛号,惊醒了小沙弥,小沙弥赶紧垂下通红的脸,似是想找个地缝钻过去。少年身形颤抖,正欲发作,却听老僧淡淡地说:“施主来此盘桓已有四日,本寺庙小,已无法再容诸位,还请施主早日离去。我佛慈悲,自会为施主祈福。”少年一听,脸上泛起不屑的笑容:“老和尚休要咒我,待时日足够,我自会离去。”说着,讲烧鸡抛到僧堆,转身离去。老僧见其走后,亦是淡淡地说:“无听,你今日犯有贪戒,罚十五日藏书阁摘抄金刚经两百遍。”“是!”小沙弥头埋得更低了。“慈安教徒无方,四百遍。”老僧顿了顿,似突然想着一般,加了一句。刚毅面容的和尚应诺了一声,便垂下眼眉,无悲无喜。小沙弥心中却留下了颗愧疚的种子……
方才出门的少年,却被一灰袍僧人远远叫下:“老幺,你又去欺负那帮穷和尚了?”“哪里是欺负啊,我是在教导他们怎么不枉此生!”少年干笑着辩驳道。“哈哈哈哈哈哈。”僧人大笑着走近,仔细看他,虬髯浓眉,一股浓厚的江湖气息,清亮的目光底下下,却是藏着三分冷酷七分麻木,哪有半点佛门慈悲,虬髯大汉碗大的胳膊一把勾住少年,“大哥回来了,老三刚刚才清完场呢,我来叫你去香堂!”“好嘞,四哥,你先给我撒手!”少年急忙挣脱大汉,揉了揉通红的颈根,一溜烟地跑向香堂。虬髯大汉抓了抓后脑勺,大步流星趋向香堂。
香堂中,黄脸大汉正大咧咧地坐在佛像前的拜垫之上。身边一左一右坐着的,分别是青色长衫中年书生,和一身段婀娜的艳丽少妇。待得二人进屋,三人已商量至一半:“……等仪仗过寺门,到玄武湖时,向下掷老五新作的石灰弹,等他们摸不着头脑时,老三从队伍中取走便是。”见少年跨入香堂,黄脸汉子爽落地笑声也随之响起,“哈哈哈哈,老幺,这次老二可没给你安排耍宝的任务,某人要失望了!”少年却是一屁股坐下,手伸进衣服内挠了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哪儿一次按计划做过事儿?”
少妇如水一般的眸子一见到少年,便弯成了银月:“幺儿,到三娘这来,三娘看看你在这破寺里待着,瘦了没?”少年却是恶寒一颤,死命摇头。后来的虬髯大汉见状,放肆地笑着:“老三,你这魅力可是不比当年了!连个小毛孩都唬弄不住了!哈哈哈哈。”少妇俏脸一绷,正要说什么,中年书生的眉头已拧成了川字,细长的眸子左右扫了一遍,轻咳两声道:“你们俩在孩子面前,成何体统?”黄脸大汉摆了摆手:“总之这一票,便是我们最后一票了!一定要注意安全。老五,老六呢?”“五弟,六弟去置办酒席了,准备行动前给大伙儿开开荤。”虬髯大汉的大嗓门一下就嚷嚷开了,却见黄脸汉子一脸严肃:“胡闹!你赶紧把他们找回来,最后一票了,谨慎些好,酒当最后庆功时候喝最痛快。”“大哥说的是啊,喝酒误事啊。”中年书生附和着。“是是是,搞得像当时就我一个要酒喝一样。”虬髯大汉骂骂咧咧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逐出门去。
少妇却仍怔怔地盯着少年,喃喃道:“像,越来越像了。”看得少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中年文人心下不快,正要嘲讽几句,黄脸汉子开口道:“老三,明日千万不可出岔错,那面具你再检查检查,有无不妥?”少妇秀眉一皱,心下暗怪大哥今夜如此婆妈,从怀中捻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皮张,甩给了汉子,黄脸汉子的糙手捻过一角,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递回了面具,“都早些歇息吧,老幺留一下。”二人起身掸了掸尘土,分别作揖,少妇不舍地看了少年一眼,一步三回头,扭着腰肢慢步走向门口,中年文人见状,紧皱眉头,快步越过少妇出了大厅。少年死命低着头,待得少妇走后,似是如释重负地打了打颤,斜靠在一旁拜垫上,挖着鼻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大哥,能不能管一管三娘啊!她老这样腻乎,我是吃还是不吃?道德上过不去啊!”大汉闻言笑骂道:“那可是你三娘,我们六人中要说谁最疼你,怕只有这老三了!”少年刚却是打了个哈欠,用那挖鼻子的手去抠了抠耳朵。黄脸大汉见少年这般无赖作态,却是叹了口气说:“都怪我对你太过放纵了,想我苏贤弟当年多么风流少年,却是被我养出了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
少年揉了揉鼻子,小声说道:“怪我咯?”黄脸大汉却似是未觉,自顾自说道:“明日你万不可参与,在西门外好生接应,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说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柄金丝绕柄的长剑,玄铁护手,剑鞘通体暗红偏紫,不知是什么木材,木雕镂空,亭台香榭尽显其上,五枚宝珠上嵌,宛若画中繁星,甚是华丽,延绵部分,却由一块雪貂裘包裹,别说是常年在珠宝堆里打滚的少年了,寻常人家也识得此物价值非常,“此剑是你父亲的遗物,你拿去自保绰绰有余。”黄脸汉子说着将宝剑递给了满眼放光的苏姓少年,却见后者正咬着剑鞘上的宝石,“也不知为何,此剑出不了鞘,分明是镂空剑鞘,其上宝石却似与剑鞘连为一体,拆卸不得。”黄脸汉子笑着解释道,“不然这几年,我早拿来兑钱花了。行了,回房歇息吧,臭小子。”少年初获至宝,自是满意离去,而大汉眼神却复杂起来:老幺,但愿你能好生活着。活到,活到杀我。
第二章 锦衣夜行
这一边,方才出门的苏老幺手上不断抚摸着宝剑,口中啧啧称奇,心道:如此宝贝,若不能显摆一二,却是明珠暗投!眼看昏鸦归巢,苏老幺眼珠一转,盘着肚子迈步走向后厨……
僧人们却是围成一圈坐好,如临大敌似得,不断诵着往生咒。圈中间的,正是苏老幺留下的祸端——烧鸡。而无听小沙弥,却一个人留在圈外,面朝里屋墙壁呆呆地看着墙壁,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自是痴傻的,能闻着却见不着,诱惑更甚。这就好比在纸上边给你画出美食,一边又给你描述它每一分入口的味道变化,你却只能干着急,而当真将这道食物放在你眼前,你又可能失去食欲,认为不过如此一样。谁能带我离开这里啊!无听如是想着。仿佛上天听见了他的召唤,便听见木门“嘎吱”打开,在转头的刹那间,无听仿佛又看见了佛祖——那个面带痞气,却笑得人畜无害的少年!
少年腰挎宝剑,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正是小沙弥无听。佛祖啊!您还是让我回去吧!谁知道和这……施主出来,还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无听内心无声呐喊着,一双小手不断搅动着洗得发白的衣角。苏老幺并不知晓,他日后搅动风云的,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绰号,此刻已由无听悄然定下。“小和尚,你们寺中提及这金陵城中有哪些禁地,平日不让你们擅自走动的?”少年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落入无听耳中,却似极了魅魔蛊惑之音。无听闻言浑身一颤,心中兀自冒出一股寒意,面容挣扎,怯懦地说道:“师父从未向我提及,有何禁忌,倒是师兄师伯们,对夫子庙素日忌讳莫深……似有女妖怪常出没其中,十分怖人。”“女妖怪?”正斜跨着步子的苏老幺,眉头不禁一挑,似是明白了什么,露出雪白的牙齿,抚着耳后,玩味地说道,“夫子庙是祭拜老夫子所在,浩然正气,怎么会有女妖怪?莫不是佛教对儒家刻意诋毁不成?”
无听心下大急:莫不是疑我打诳语不成!无听涨红了脸,攥住小肉手,昂头大声说道:“本来就是!我曾听无念师兄说道,其中烟花柳巷,满是女妖,好不消魂!”苏老幺听见烟花柳巷,不由眼睛一亮,心下了然,笑容愈发灿烂起来!对无听说:“那夫子庙所在何处?”无听闻言愈发着急:“不是不让你去,你怎么……”苏老幺转过身来,华丽剑柄轻拍无听脑门:“废话,你们和尚让去之处,我去作甚?于你是禁地,对我却是景点!快快带路。”无听神情一瘪,想到人为刀俎,内心虽惶恐万分,却只能颤抖着手,将夫子庙方向指出。看着远处似是灯火通明的地界,苏老幺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无意瞥见一袖油渍,心中暗作决断,径直向前走去。看着苏老幺偏离几分目标,无听心下暗舒一口气,以为其回心转意,便快步跟上。
入夜的金陵街上,路人神色匆匆。霍家商号旗下裁缝铺锦衣坊正准备歇业,掌柜的在屋内正准备封门,一个华丽剑柄兀然映入眼帘。抬头望去,却是一唇红齿白小郎君,挂着孩童般温暖的笑容:“掌柜的,这么早歇业呢?我这还想做几套衣服。”掌柜的见其器宇轩昂,衣着绫罗,宝剑显目,身后童子衣衫整洁,透着禅定的稳重气息,认定苏老幺是大户人家子弟,不敢得罪,连忙请进屋内。二人踱步进屋,却见屋内亮堂,烛火通明,红木白墙,摆设却又极简,黄梨木的柜台后仅有一口紫檀木的大箱子,箱子上,玄色架子上放满各种布匹任客人挑选。架子一侧一道厚厚的帘布遮住了后屋的视线。苏老幺心下立即有了计量。
待掌柜的与苏老幺入座后,掌柜的从后屋唤出伙计便要沏茶。苏老幺摆了摆手说:“我不是来喝茶的,不知掌柜的这里有没有成衣,也好让我知晓贵店手艺高明,以便做出计较。”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做工精致的布囊,布囊透出一道缝顿时将客堂照得五光十色,一会儿就收进了怀里。本眉头暗皱的掌柜一扫不快,更是确定了其非比寻常的身份,匆忙道:“伙计,快去取霍老板定制的常衣来。”伙计连忙允诺。看着伙计由箱子里取出的靛青华服,华服之上花团锦簇,针线繁复。苏老幺看着衣服,差点垂涎而下,不由嘴角轻抿,心下大喜:这件衣服做工考究,十分称我!落在掌柜眼里,却成了似笑非笑,不由冷汗直冒,心道:这是位见过大场面的公子啊!对了,上次老爷自西域带来的天蚕丝堪堪编织成衣了,怕是仅有这件金丝缕衣能入得这贵人的眼!于是咬牙决断,向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怔怔地看着掌柜,不敢相信掌柜竟然做下如此决定,那可是这次要一同送进宫中的宝贝!。在其再三催促下终于走进了后屋。
掌柜干笑道:“哈哈哈,一些粗陋之物,怕是入不得公子眼了!”苏老幺心下暗叹:入不得我眼吗?是我表现得很不满意吗?我很满意啊?啧啧,大商会就是不一样啊,谦虚地很讲究啊!看来要表现得更亲切些了。
苏老幺脸上露出自以为友好的笑容,看得身后的无听一阵恶寒。掌柜的脸上冷汗更多了,这分明是在嗤笑啊!赶忙说道:“公子稍安!本店镇店之宝!马上就来。”说话间伙计已从屋内取出一口锦盒,苏老幺看着后屋方向,若有所思。掌柜连忙接过锦盒,甫一打开锦盒,一阵清爽的气息铺面而来,月白的衣服整齐地叠在盒中,照得屋内似是更明亮了!苏老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来,掌柜轻咳一声,自得地说:“这件无袖长袍乃是由极寒之地,天蚕之母所吐丝融入秘金而成,水火不侵,风雪不沾,万年不腐。金丝描竹,映带左右。自配腰带,上缀千年和田红玉,自是一番气派。”看着苏老幺被深深吸引,心下大爽,让伙计赶忙将其收回屋内。他哪知,他已经被苏老幺惦记上了!一见到这件衣服,苏老幺心下大突,对这件说不出清雅的衣服,一下便喜爱上了。失神中,便听掌柜小心询问着:“公子?公子,如何?可还满意?”“好!”苏老幺极为给脸的一声喝彩,不过又垂头叹气,似是极为可惜,“不过,却欠缺了一些。”正当锦衣坊二人一脸好奇地看向苏老幺探向怀中之手时,无听突然觉得今夜的风儿有些喧嚣……
不一会儿,灯火阑珊处,站着个华服少年。但见少年身上月牙外袍泛着淡淡地荧光,腰部红玉内似有游龙翻涌,斜跨奢华宝剑,内衬锦绣华服,好不耀眼!其身后,站着个小童模样的孩子,头戴紫金瓜皮帽,身着玄黄短打衫,仔细瞧他,却是面带苦涩,拧巴着小脸,口中不住喃喃着什么。这一夜,此地注定不会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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