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凡传》——杨辞一

落凡间

“阿爹，阿爹，我们要去北关了么。”一个奶娃在中年人怀里轻声问道。

“是啊，小风想去看看小屋一般大的土狗吗。那里可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中年人高大壮硕的身材和身旁威风的战马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那，那里有东市的糖人么，还有和我一起玩的小姐姐么。”小孩认真的问道，风一吹，鼻涕又开始流。

小孩儿把脸随便在中年人肩膀上擦了擦。

中年人倒是不注意被擦上的鼻涕，不过听到儿子说的小姐姐，也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候中年人身后一位披着淡蓝色狐毛披风的秀婉女子走上前，轻轻说道，

“夫君，小风说的是三公主，小风和公主经常一起玩。不过小风还要大些，叫姐姐定是孩子的玩笑。夫君不用太在意。

夫君，这年节才过完，我们走的这么急，究竟是为何事啊。”

女子为男子拂了拂头上的雪花，又把小孩儿接过手来。

“所为何事，自然与我们是没什么事。”中年人自言自语似的答道，

“启程！”随后翻身上马，大喝一声。

战马大声打着响鼻，在空气中呼出一大片水雾。

女子也抱着孩子向身后的马车走去，丫头仆人紧跟着。

天空飘着一片一片的雪花，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战马，士兵，马车，甚至还有不少的的干粮，财物。不紧不慢，安静地走出城门。

高大异常城门上，温暖如春的室内，一位阔额雄目的中年人和一位英俊的年轻人对坐，中间是棋盘。

窗户紧闭，没有一丝寒意能进来。

两人走子颇为随意。

中年人拿起茶杯，又品了一口带着清香的茶。年轻人斜靠在棋桌一角，怀里竟然有一把精美的剑。

一只手随意地重重点下一颗子，另只手里是一个坛子，显然那是一坛美酒。

“你就这么让杨将去了北关，不去做点什么吗。”年轻人带着醉意询问道。

“不用了，我之前已经吩咐好了，现在做太多并无用处。”

中年人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缓缓说，“不过五年一届的七国大比要来了，你好好准备吧。我赵国势弱多年，齐楚几国对我赵国虎视眈眈。如果你能赢了今年七国大比，帮我，也算是帮了赵国一个大忙。”

中年人站了起来，下棋的兴致瞬间就被清空。

年轻人轻笑一声，“我会的。”随后举起酒坛，喝了一大口。

“不是会！”

中年人显得有些激动，

“年关以来齐国再调十万护甲士，压境北关。楚国也调了八万水兵，数百艘战舰在东港外，大梦湖和子江驻扎，彻底切断了我军水上通道。我赵国与他国来往也处处受阻。

咳咳咳，燕国也蠢蠢欲动，魏国也派人来京城想要得一份好处。这些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心里真的害怕，怕再没人，赵国恐怕真的要四面受敌了。”

中年人说完这些似乎是好受了些。

“师叔啊，师父走的时候就说了，要我守好赵国。无论如何，我自然会帮你。七国大比我本来也会参加，你也不用这么慌乱，养好暗伤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不倒，赵国自然也就垮不了。”

年轻人又喝了口酒。

“和你师父还真是像。和他年轻时候一个样子。”

中年人摇摇头，似乎很无奈，

“唉，我也没想到他会走的这么急。唉，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与我说就行。”

中年人负着手，大步走入后堂，应该是处理什么事去了。

“师父…”年轻人低低地喊着。

突然他身子一腾，瞬间立起来，歪歪扭扭地的身子似乎怎么也倒不下去。随手一招，剑出鞘，顺手就是一个剑花，剑尖似乎还带着光芒。

扬起手大口灌了一口酒，坛子空了。轻轻一推，坛子稳稳飞了出去，年轻人顺着剑势，又刺出一道剑芒，把飞在空中的酒坛穿了个粉碎。这宽阔的大堂内，只有剑光和酒意。

……

十几天以后，日夜兼程的杨将一家，全家搬到了这个国家最北的大城，它有个更贴切的名字：北关。

因为，再向北两百里不到，就是赵齐接壤的边境了。

杨将一来到北关，就接手了北关一府的兵权，总共十万，加上护卫城池的护卫军共有七万多，再加上杨将从京城带来的赵国铁士三万，杨将已经掌控着超过二十万兵权，他已经是控制赵国大半个北方兵权的大将。

不过，清楚局势的人都明白，杨将面临的情况。

赵国北关兵力不足以抗衡齐国，而年关以来齐国调兵十万压境北关，让赵王只得调派兵力补充北关。而此时齐国已积蓄起三十多万的兵力在北关以外，杨将就是那个要直面压力的人。

而同时，朝堂之内早已吵翻。杨将是一直跟随皇帝亲身的人，资历并不深，关键是他还未站好在哪位的身后。

这个并不太出众的皇帝身边的将军，一跃成了拥有国家北边掌控着最大兵权的大将，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不过皇帝都已经下了令，满堂文武吵吵之后也只能作罢。

但是，风云定然会围绕着这个大将滚上一番。

杨将似乎只是知道皇帝的命令。接手兵权后，只是日复一日的训练，让心腹接管边关防卫后，自己便坐镇北关城，亲自调管着整个北关。

若是在中原地带，或许文官的作用还要大些，但在这边境之地，杨将一人管着下面诸多文武。

这也是因为皇帝完全信任他，才敢让文官来辅助他这个将军。

在城中区，诸多的官员府邸都在这里。

北关城主也就是杨将的府邸旁，还有一栋府邸，无人问津，外人看来也只是一所普通不过的府邸。府邸有专人打扫看护，久而久之也没人再去管，只当是城主的私产。

……

十五年后，夏。

城主府里的妖桃树长的盖过了府邸的正门，在别人的府里可没这个场景。

这棵妖桃树让整个杨府看起来有些滑稽。不过，这桃树可是城主的独子杨风种的，就是城主自己也不敢砍。

不就是树长的有些盛过了头嘛，不过这也完全没关系不是，城主开心就好了啊。

城主是武将出身，不在乎什么繁文缛节，更不在乎什么大门后的桃树盖过了大门这种事。

哎，孩子种的，也就是棵树而已，不然还能咋的。

临近中午，太阳火辣火辣的。刚晨学，又晨练完的杨风全身都是汗。

现在他已经十八，比起父亲身高也差不了多少了，就是没有父亲那么壮。

双眉似剑，目若朗星，淡白色的晨练服在身上，简洁干净，好一个爽朗英俊的少年郎。

杨风呼扇着衣服，随后熟练地两步跳上了自己的桃树。在一根枝头摘了一颗，擦了擦，卧在枝丫下，大口大口地咬着妖桃。

这是当年父亲去清理北关狼匪时带回来的种子，这桃树有一些奇异之处，据说常吃妖桃可以强身健体。

不过杨风也就是觉得这桃子皮要薄些，汁要甜些，其他就没啥了。

正享受着自己的休息时间，忽然府邸街道上缓缓驶来了几辆马车，杨风睁开眼仔细打量。

若是一般的马车那杨风肯定不会好奇，可这拉车的奔雷马杨风倒也是熟悉。

马车轻轻停在城主府不远处，马车的帘子轻轻掀开一点。这时候，杨风的老爹，杨醒带着副手从门口迎了过去。

“嗯？老爹也在，这人会是谁呢。”杨醒比起来北关的时候显得要沉稳得多了，但也要老得多。

杨醒和身后两个副手对着马车行礼，

“恭迎公主殿下。来之前臣下收到旨令要低调迎接公主，故只带了副手二人迎接，望公主不要怪罪。”

“杨将军言重了，我还得感谢杨将军为小女子做了这么多事。小女子平时都在南教修行，并不重凡俗礼节。杨将军大可不必如此，以后还望杨将军多多照顾。”

这个公主的声音还挺好听的，杨风想着，双眼不由得注视着向马车帘子里面去。

“住处都已经安排好，今晚为公主接风，晚宴就设在公主新住处。明天所有原看护的人手会离开公主住处，由公主带来的人一并接手。”杨醒不紧不慢说着。

“小女子甚喜，杨将军想得如此周到，小女子先行谢过了。”

随后声音停了一会，应该就是行礼的间断吧。这时公主又说道，

“这里有我父王的一封亲笔密信，由我亲自交给杨将军。”

帘子轻轻拉开了一些，慢慢走出了一位貌若出尘仙子般的女子。

杨风吃桃的手停住了，双眼一动不动。愣了一会后杨风才反应过来，

“嗯嗯，还挺美的哈，是有点漂亮。不过也就那样嘛，哈哈。”

杨风又不自主地望向公主，其实她并不像个公主，简单的素色浅衣，简单的束着头发，更像是个邻居小妹。

杨风像是控制不了自己般，似乎心跳有些加快，脸也有些发烫，嘴里呢喃，

“明明不美啊，哎，有一点点吧……”真的只是一点点么。

杨风狠狠地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个小公主你就被迷住了，以后你还要见识天下那么多红颜祸水呢，怎么这么没骨气。哎，不行，就再看一眼，一眼。”

杨风慢慢撇过眼去，这次，他就再没挪开眼。

“哎，什么红颜祸水，这才是仙女啊。”

杨风双眼不自觉地跟着公主的身影移动，直到公主进了自己家旁边的那栋府邸大门。

杨风像是还有些意犹未尽，一直坐在树干上发神，太阳渐渐落山都未曾知觉。

“我为什么要看她，为什么啊。”

杨风有些失魂地低低问着自己。

“唉，命啊！想我杨风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怎么会就这么傻，喜欢上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

他自己倒是很直接，就这么看了人家一眼就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

杨风像是个悔悟的老者，

“老爹说，女人是世上最难过的坎，心智再成熟也会失了魂。我原本以为只是他用来讨好娘亲的，没想到，我竟然也会遇到。唉，怎么办，怎么办啊。”

夕阳西沉，玄月高上。

“吃饭了，少爷。”一个小丫头跑来喊杨风。

“饱了，不吃了。”杨风头都没回。“对了，我出去一趟。”

小丫头有些茫然，可是既然少爷说了不吃那就不吃了。

“这孩子，怎么说不吃就不吃了。”

美妇人有些担心，说话有些急，“算了，晚上我送去给他。”

找到孩子不吃饭的原因这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吃过饭，老妈带着个小丫头，捧着饭菜往儿子房间走。可等她带着饭菜来了房间，空空如也。

“这孩子，去哪儿鬼混了，平时惯的，都不在家里吃饭了。可得好好管管了。算了算了，饿不死他就行。”

虽然这样说，老妈还是很担心，把饭菜又带回厨房，吩咐把饭菜热着。

而杨风又在哪里呢。

杨辞一说

之前弄错了人名，已改。我的错。

寻佳人

杨风来到隔壁大门前，大门上才挂了个牌匾，公主府。

不过怎么看都有些寒酸，城主府都比这要气派得多。

招呼了一声，杨风径直就进去了。

老爹说的接风晚宴，但是怎么没人呢。

原来杨醒来公主府通告了一番就离开了，也并不是冷落公主，而是杨醒得到的旨令里，这也是包含的一部分。

而且在公主府接风也并不方便，毕竟公主是个女的，真要是一群大老爷们在这喝酒大闹，那还得了。

杨风倒是没想这么多，没什么人，不过关自己什么事呢。

杨风小心地在府里穿行，其实也可以说是潜行。终于，在府里的小湖亭里看到了自己想看的那个人。

坐的这么正，应该是在吐纳吧，修行还真是努力啊，不过你个女的又是公主，又这么美，这么努力修行做什么。

杨风两步就跳上了一颗粗树，没露出一点声响。

自认为英明一世的杨风，靠在树干上傻乎乎地看着亭子发呆。

偶尔飞来一两只蚊子，真的是让人烦，不过杨风没心情去管这两只小虫。公主旁边有几个香炉，蚊虫这些的都远远避开。

靠着树干，夜风习习，吹得女子的头发轻轻飘散。

“我这也算是有了喜欢的人了吧。”杨风还在傻笑，暂时还缓不过来。

公主并没有吐纳修行，只是在静心罢了。

才来到北关这个陌生的地方，可能以后就要常住此地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啊。以前的姐妹们也要很久才能看到了吧，这个地方也没有认识的人，唉。

从小一直住在南教小松山，修行事占了生活大半，也远离凡俗间，一下子接触到众人，这让公主姑娘感觉很不习惯。

南教是在赵国楚国接壤附近的一处修行名地，在修行一界有很大的影响，赵国修行有着北宗南教的说法，北宗就是国宗。国宗是为赵国培养修行人，赵国也为国宗提供巨大的便利，国宗历来很受赵国器重。

大多赵国修行人，最想去的修行地，第一就是国宗，第二便是南教。

之所以让公主去南教，也是表明赵国王室的态度，加上公主修行天赋相当奇特，这点也更表明了赵国对南教的重视。

但近来南教新教主已经明确表示支持楚国，这意味着赵国又失去了一大助力，赵国现在也不得不把公主派走。至于将其送到北关则还有别的原因。

公主姑娘也因此很难受，她知道自己的国家在经历什么。不过，国家之间的事，这是凭她一个人改不了的。

公主姑娘想着想着就要睡着了，夜风虽然有些凉，但是对公主这些修行人来说倒是不影响的。

何况公主姑娘在小松山时候，晚上就经常在湖边吐纳，然后，然后就一个人睡着了。也就是她了，其他人哪里会这样，也不怕别个把她拐走了。

就这样，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都在湖边，吹了一夜的凉风。

……

早晨的朝阳洒在额头，公主姑娘的发丝上还有一些细小的露珠，看起来更有仙气了。

不过，反观杨风一脸的蚊子包，耷拉着眼皮，这让他看起来不是一点狼狈。

公主姑娘还不太习惯别人的服侍，她想要去洗漱了。慢慢站起来，甚至还有些小小地活动了下身子，拢了拢发丝，正准备离开。

这时候，一个白衣男子从树上哗啦掉了下来。对，就是掉了下来。

公主姑娘看到觉得有些奇怪，还有些后疼。打量着掉下来的人，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至于为什么会有个人，似乎公主姑娘暂时还考虑不到。

杨风瞬间清醒了过来，疼倒不是很疼，不过，有些尴尬。但是，杨风还是决定直面人家，毕竟偷看了人家一晚上。

杨风爬起来，扯了扯衣服，一边走了两步，一边理了理头发。

“公主，那个，我是杨风。杨醒的儿子。那个你不要误会哈，我只是不小心踩滑了，不是抓不稳。爬树这个我是很熟练的，不可能会掉下来的。”杨风此刻在为自己没去跟那些公子哥学点讨人欢的话苦恼。

“那个，我打扰你修行了吧。”杨风抓了抓头，“那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就走。”

公主姑娘第一眼看到他，其实想笑，满脸的红包，散乱带着树叶渣的头发。

不过，出于礼貌，公主姑娘还是憋住没笑。听到他说自己是杨将军的儿子，又要立刻离开，出于礼貌，母亲在来之前就多次提醒自己要礼貌，所以她还是决定动口说两句，

“诶，杨公子，我叫李若玮。我以后就要住这里了，你有事可以过来找我。”

正经地说完这样一番话，公主姑娘感觉长出一口气。

杨风站着不知该回什么，“你好你好，哈哈。李若玮呢，很好听的名字，哈哈。我叫杨风，我就在隔壁，我会来的。”

李姑娘觉得似乎聊不下去了，于是想着搜刮下自己的脑袋再说两句，显得自己比较大方。

“你刚才这么高摔下来没事吧。”公主姑娘发现自己还是很聪明的。

“没事没事，放心，这么高点不会有事的。”

杨风发现自己实在没有聊天的天赋，想着还是尽快离开。“那个，不打扰公主了，我就先走了。”

杨风两步并作一步，头也不回逃似的走了。

李姑娘松了口气，自己已经没话可说了，再谈下去就要开始尴尬了，没想到这个杨风还挺自觉的，自己先走了。

接下来，李姑娘要开始自己的洗漱，晨练了。

杨风冲出府门，才发现自己已经出府来了。立刻耷拉下了脸，叹了口气，又回身看了一眼。

“杨风啊，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啊，就两句话你也说不出来。唉。”

杨风回到家，连声招呼也不没打，直接进了自己房间，沉沉地躺在床上。

一夜没睡，但是并不影响他的精神，依旧张大着自己的双眼，心事重重。

北关的第一次见面竟然就这样。杨风感觉有些羞愧，把身旁的冰蚕丝被扯过来，粗鲁地盖住自己的头。

不一会又把头冒出来，露出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站起来，嘴角勾勒了一丝笑意。

他冲出房间，撞上了自己的老娘。

“娘亲！”杨风大声地喊了一声，“嘿嘿。”

“这么急干什么啊，还有这脸上怎么这么多包啊，一会拿火蛎膏擦下，这成什么样子了啊。昨晚也没在家吃饭，还出去玩，快把粥喝了。”

“是是是，我马上喝。”杨风接过碗，一口气喝了，这时候杨风的娘亲又递过来一碗浓汤，顺手接回去空的粥碗。

“还有啊。”杨风接过汤。

“你每天都在喝的，强身的，你爹说一定要你喝的，快喝吧。”

“好吧，哎。”杨风一口喝下去，连汁也没剩，汤不好喝，还有些涩，不过杨风一口气喝了也没说啥。

杨母又递过来一张手帕，把空碗接了回去，交给小丫头。杨风擦了下嘴，急忙招呼一声，

“诶，娘我先出去了。”

杨风要去做很多事，当然以前他是不会想要去做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