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城无花,便亡命天涯》——林斯托洛

时间:2019-04-28 11:32:59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林斯托洛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第一章

从那条灰漆漆的高速的第六个匝口下来以后,一路向东就能到达那个灰漆漆的城市。我要去那里开始我的第三份工作。后退的风景像翻页的动画,没有一帧是相同的,我记得有个搞科研的希腊人说过,你永远无法看到你上一秒看到的风景,废话。

说话间,天空中飞着一些奇怪的东西,长着鸟的头,人的身体,翅膀黑得发亮,时而遮盖时而折射着阳光,风吹起沙,路边滚着风行草,我还纳闷中国东部沿海也能有这种美国西部片里的东西。这天的天气也很奇怪,五分钟前还下着冰雹,车行到这里又是火辣的骄阳天,前面远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到两棵龙卷风在那里游荡,风顶带着闪电,再远一点,可以看到那座城市的电视塔尖,像座惨淡的无字墓碑。

我的坟墓也在那里,自作悲情地想到。

说话间,远远瞧见前方有个人,朝我的车招手致意,穿得黑漆漆的示意要搭车,开近了才看到,这人长着个猫头鹰的脑袋。我没空理他,直接开过去了,过来的时候收费站的人跟我说,不要去理会这条路上抬手搭车的人。不需要他们提醒我,我才没时间搭他们。

不过要讲的事情不是从这里开始的,因为我不知道这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我要讲的是这之前的事。一件悚人听闻的事。

几个月前,我从一所二流大学的三流专业毕业,签了一家深圳的公司,还未到报到的日期,就先回了一趟老家,大概待了有两周左右的时间,开始并未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无非吃与睡。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那天接到了阿水的电话,问我要不要出来见个面。

回答肯定是要的。

阿水是小时候的朋友,小学时的同学。那是个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没有爱情没有基情,没有炒作新闻也没有弱智网民的时代,那时候的人看上去都很善良,那时候的小孩还看不到世间的纷纷扰扰,看不到现实的残酷和国家的悲剧,那时候没有房市的泡沫也没有要钱要车的丈母娘,长大后的光明希望也都还在。

我们有的只是一台游戏机。

放暑假的时候,我们会在一星期内把全部的作业写完,然后把剩下的所有时间花在打游戏上。我们从来都不去游戏厅,他来我家玩。那时候我们凑钱买游戏卡带,天昏地暗地玩,我俩的技术在那一带的小孩圈里都出了名,总有各种各样的小孩前来约战,结果从来都是被我俩消遣一顿,或者作为一个惊讶的观众欣赏我俩的经典对决,那些人在我们这个二人圈子里都待得不久。不过,现在想来,那时候的阿水是个高富帅,家里有钱(我去过他家,很豪华的一座私家宅院),长得好看,很讨别人的喜欢,怎么会跟我这个死宅的胖子玩得这么好,很奇怪的事。而且,那时候他身边除了我,好像也没有多少算是铁的朋友,我好像也跟其他宅屌丝没有交集,总之,这是个高富帅与宅屌丝的故事。

这也是童年的故事。

当所有的零用钱花完了以后,当所有的游戏通关了以后,一个暑假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接下来的事就是等待下一个暑假。

我们放周末的时候不打游戏,我们都是“好学生”,平时周末我要去上书法班,他去上奥数,怕得罪家长,还有“好学生”对于好成绩的追求。放寒假的时候,他要回老家,我就一个人看闲书,我至今都佩服那时候自己的自制力。

后来就上了初中,来自学校的压力越来越大,游戏机也在我搬家的那一年坏掉了,阿水不再来找我打游戏,那么多游戏卡带也被我妈当废品卖了。我们的初中不在同一个学校,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我俩也都不是爱打电话爱矫情的人,后来身边也有了一些新的朋友,感情也就渐渐地淡去。在我们这个这么小的县城里,我居然从小学六年级的那个暑假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高中时还跟他同校,而他这个高富帅,在我们高中居然也一点名气都没有,同在一个学校,我们连偶遇都从没有过。

再后来就不明不白地上了大学,社交网络发挥了它该有的作用,校内网的推荐好友里出现了阿水的名字,我加了他,聊了一下,话题也无非是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的那点问题,最后互留了联系方式,也就再没多话。

这是我跟阿水的故事,这么多年过去,他应该变了很多,想来我应该也是变了,虽然还是这么胖。我想起优酷上曾经有部关于红白机和友情的微电影,感觉说的好像就是我俩的故事。

在河边的大排档里找到他了,小时的影子依稀还在,依旧与我一般高,加了个黑框眼镜,再就是声音变成了个成年人。

要了几瓶酒,嘻哈地扯了一小时的天,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大学里的事、以后工作的事,和女人的事。

他也今年毕业,下个月要去杭州工作,女朋友是杭州人,大学也是在杭州,我说什么时候分一个女朋友给我,他说我扯淡。这话以后,他突然停住,拿着酒杯想了一下,我正要开口,他先来了一句,“胖子你说,幸福是什么?”

我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又发现他的表情有点认真,就引了名人名言应付:“幸福就是遭罪啊……”总得受点罪后,才知道什么是幸福,“你这个高富帅有什么可烦的,大哥”。

这货幽幽地抬起了头,眼底浮现黑印,瞳孔缩成一条线。吓完了我以后,他问到:“胖子,你记得阿昆吗?”

第二章

我哆嗦了一下,着实想了一番,没想起有什么人叫阿昆,“就是在你家一起打游戏机那个”,他说,“踢球的时候认识的”。

回忆对我来说有点难度,“就是他妈妈是那个的那个啊,桃太郎!!”阿水用手指了一下脑袋。

对了,是有这么一个阿昆,他妈妈是那个的那个,想起来了。某个遥远的暑假,应该是四年级,游戏打烦了,跟阿水去公园找人踢球,人数不够,旁边有个挑着担子卖桃的小孩经过,长得虎头虎脑的,颇有英气,听到了号召就放下担子跟我们玩起来。他跟我和阿水一队,印象中他包办了我们队所有的进球。要散的时候,阿水跟我说明天一定要通关,卖桃的过来问我们通什么关,我说游戏机,他说他也想玩,我说那明天你也来吧。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家,路上先经过他家,一栋很破的土平房,窗户上还有破洞,离我家不远,我就指我家给他看,让他第二天来。

于是从那个第二天起,我和阿水的游戏机二人组里就多了一个桃太郎,他说他叫阿昆,是我们附近那个小学的。他一般就来玩个一小时左右,带几个桃子给我们吃,他自己从来不吃,玩完以后就回去挑担子做他的买卖去了。他刚开始玩得比较生疏,但是悟性很好,技术上颇有竞争力,做人很不错,性格也好,不像好多小孩打输了就乱找借口,也不像好多小孩玩起游戏来不但技术臭还要叫得跟神经病一样,所以我和阿水也愿意一直带着他玩。

那时候的小孩不懂得大人在想什么,比如我就不懂得,为什么自从阿昆来了以后,奶奶看到阿昆在就会坐在旁边看我们好久,然后看着他离开,比如为什么我妈上班离开前要给房间和抽屉上锁。后来奶奶给我说,让阿昆来家里可以,但是不可以去他家。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阿昆的爸爸早逝,而他的妈妈,是一个精神病。这个小孩,靠着亲戚给的一点钱和自己卖桃子的收入持家度日,还要靠一个人的力量阻止自己母亲间歇性发病带来的破坏,这是我和阿水在阿昆的家里看到的,我没有听我奶奶的话,那也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精神病人,桃太郎抱着他发病怪叫的妈妈哭。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去阿昆的家。

如果要说我那时作为一个小孩,第一次看到现实的残酷,那就是在阿昆的家里。对我来说,那里就是一个地狱,而我的这个朋友,是一个来自地狱的人。

阿昆依旧不时地来找我们玩,我和阿水也从来不提他家里的事,小孩子的友情依旧在继续,直到那一天。来自地狱的母亲冲进了我家,砸了一些东西,要我们还他儿子。他儿子不在我们这,卖桃去了,怎么说都不听,最后阿水跑到街上把阿昆找来了,桃太郎流着眼泪把他老妈带了回去。那天,我那慈祥的奶奶终于受不了了,说要是阿昆再来,她就把他赶出去。

卖桃的小孩不需要别人赶他,他真的再也没有来过。我是个宅男,他不来我家,我也就再也没见过他,我只知道,附近有个小孩,每年暑假的每天下午三点,会在附近的小巷里卖桃子,他来自地狱,他家的桃子很甜。

我和阿水中断了一星期的游戏活动,感觉这事过去了以后,又开始玩了起来,谁也不再提我们身边曾经坐着的那个朋友,那个会带桃子来给我们吃,笑起来嘿嘿嘿的朋友,好似从来过没有这个人。

那个夏天过得很快,我妈也不再给抽屉上锁。

“唉……那次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我说。

“我见到了”,他顿一下,“他死了”。“什么!见鬼啦!”,他又吓了我一次,我开始觉得他不是人了,他的突然出现本来就有点蹊跷,再加上他刚才的眼神。“你干嘛叫这么大声……不是啦,他死之前我见过他”,“哦……怎么回事?怎么时候?他怎么死的?”刚觉得一个遥远的人从自己的记忆里复活,现在又听到他的死讯,这种感觉很奇怪,总的来说,有点伤心。

“是两年前见到的,他的死是上个月的事,所以我才特别想来找你叙叙旧,这件事,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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