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游》： 开阳山

第一章 开阳山

开阳山是大夏北境的一座大山。这里没有大夏中所谓的人杰，也没有洞府中蕴藏和寄生的灵药奇兽。只有人们眼中的普普通通的人——开阳村的村民。

开阳村围在山底，住在这里的人大都是原住民，还有一些少数的被人捡来的孩子和山外进来定居的人。

方寸便是开阳村的村民。

他记不清父母长什么样，他爷爷说他父亲是一个地方的小官，母亲也是个普通人，当年在山脚下的一辆马车里发现的，里面还有些换洗的官服。

估计是遇到马贼了，你父母多半是死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吧你扔在那。

方寸并不在乎父母是谁，死还是没死，他跟他爷爷姓，跟他爷爷住，学着爷爷的木匠手艺，没觉得开阳村里有什么不好。

十岁那年，方寸就一个人了，爷爷终究还是死了。

好在他有手艺和一些替学堂送东西的活，在开阳村活下来了。

五年的时间，方寸靠着木匠手艺维持生计。

今天，他有一堆桌椅需要送到学堂里。

“圣人有言，好学近乎知，所谓何言？”学堂里，一个青衫儒生正在为学生讲课。

“我知道！”一个少年站起来说道。

“王宝，你别捣乱！”旁边的少年拉着道。

学堂里传出一阵哄笑。

“先生，我真的知道。”王宝红着脸说道。

先生姓宋，名圣明。

“好，你说。”宋圣明笑着道，如沐春风。

“就是……学习就要学到什么都知道。”

学堂里又是一片笑声。

宋圣明抬了抬手，学堂便安静下来。

“王宝对于此番话有自己理解也是好事。”宋圣明点头道。

王宝笑着坐下。

“但我辈读书人有哪有什么都知道的事呢。”随即，宋圣明便说出自己的感悟。

时间流逝，讲课也结束了。

方寸站在门侧让那些学生出去。他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从讲课开始到结束。每次来送纸张或其他东西都会如此。

“方寸。”宋圣明对方寸招呼道。

“宋先生。”方寸微微前倾，点了点头。

“桌椅都送来了，在门外的牛车上，我去卸下来。”方寸说道，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方寸，不送东西的时候也可以来听一听。”宋圣明突然道。

方寸身形微顿，看着学堂的门。微微摇头。

“我去卸桌椅了。”

宋圣明看着方寸的背影，怔怔出神。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无穷。”宋圣明突然想起一句诗句。

方寸把桌椅卸完后，坐在牛车旁长吐一口气。

“哞——”老牛叫了一声，微微昂着头。

“你这老牛，能不被送到赵屠夫那就算你幸运，也想听宋先生讲课？”方寸拍了拍了下牛屁股说道。

坐了一会，方寸起身拍了拍尘土，便驾着牛车回去了。

时正盛夏，方寸回到家衣衫早已湿透，便脱去上衣，露出了瘦削的身躯。

不知道是不是寒苦的生活所致，方寸身躯看上去很瘦弱，但在他的这个年龄上村里没人比他高，对面的赵屠夫说他没有富贵命，一瘦到老。

“方寸！”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方寸从屋内搬出椅子，放在地上。来人是赵屠夫，赵钱孙，身形高大。

“喏，我家板凳坏了，你修一下吧。”赵钱孙手里提着散落的板凳说道。然后坐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

“你说奇怪不，怎么感觉你家的椅子比我家的舒服呢？”赵钱孙说道。

方寸没回答，而是看着坏了的板凳。

“怎么了，修啊？”赵钱孙看着一动不动的方寸不耐烦道。

“这不是我做的板凳。”好半天，方寸回了一句。

“嗤！”赵钱孙嗤笑一声，说道：“村外买来的，不让你白修，给你点肉，补补你那小身板。”

闻言，方寸便拿出了工具。

“下次买我的吧。”方寸一边修突然小声道。

“哼，考虑考虑。”赵钱孙摆了摆手说道。

“好了。”方寸把板凳放正。

赵钱孙起身，伸了个懒腰，便提着板凳走了。

过了一会，赵钱孙又提着一块猪肉回来。

方寸没有接。

“咋滴，嫌少？”赵钱孙瞪着眼道。

“不用这么多，半根猪尾巴就行。”方寸摇着头道。

“嘿，跟那死老头但是一个臭脾气！那个椅子我也要了！”

赵钱孙指了指木椅。

死老头是方寸爷爷，“不要拿不该拿的东西”，这也是他爷爷说的。

方寸接过猪肉，放进屋里，又跑回来把椅子搬到赵钱孙家。

“小子！”临走的时候，赵钱孙忽然喊住了方寸。

“里面有猪骨，记得熬汤。”

方寸微微皱眉。

“过几天要找你帮忙。”赵钱孙连忙补充道。

方寸转身离去。

“大爷的，做个好事还要看你的脸色，还真他娘的是个大爷！”赵钱孙看着方寸远去的背影恶狠狠道。

这时，天边忽然涌现一道紫光，接着又是几道，几个呼吸，一道道紫光便浸染了半个天际。

赵钱孙眼睛放光，喃喃道：“乖乖里，要变天了。”

学堂门口，宋圣明看着天际。

那个紫光出现的方向正在开阳山顶。

“走了。”宋圣明挽了挽衣袖，向前踏出一步便消失了。

北境武王府。

“就在咱们北境。”一个容貌青雉的男孩模样之人说道，面前是一个黑衣中年，抬首望天。

“俞家小子回来了吗？”黑衣中年问道。

“昨天刚回来。”貌若男孩的人说道。

“让他去看看吧。”

“是。”

中土天师府。

“张小临！”一个道姑喊道。

“哎，来了来了，师姑。”天上一个青年架着把飞剑。

“嗖——”一个木牌飞到他的手里。

“哪里？”张小临问道。

“开阳山。”

朝廷，落安书院，圣人坊等都有人出动。

“师兄，不知此事是福是祸？”一座书院内一个老秀才模样的人像一个年轻读书人问道。

年轻读书人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已经翻烂的书，似若无人。

老秀才也没恼怒，神态尊敬地做了个揖，便离开了。

在老秀才快要出门的时候，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

“祸福相依。”

老秀才眼睛闪烁，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当然，这一切，寻常百姓并不知道，对于天上的紫光，只当是晚霞。

方寸也是如此，天空中的异样并没有打乱他的生活节奏。此时，他把肉切下一小块后，剩下的一大块他用荷叶包裹放在刚打的井水里，留作下一顿吃。

饭后，他又做了一把椅子，在井边洗了个澡。

“还挺美。”方寸看着有些紫雾弥漫的夜空认真道。

没有太过留恋，方寸睡觉了。

第二章 读书人的道理

今天，开阳村村民的心情大都很好。

方寸一早起来心情也不错，感觉突然没了往年酷夏的炎热。

今天还要去送一些食物，村里刘翠花的娘家没东西吃了。虽然那个刘翠花是出了名的会骂人，自己也被骂过，但她给的钱倒是不少。

“宋先生？”

路上方寸遇到了宋圣明。

“今天还要送东西？”宋圣明问道。

“是的，给刘翠花她娘家。”方寸回道。

“可以不去吗？”宋圣明突然问道，然后自己有忽然笑了起来，显然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方寸愣了愣，没有笑。

“村子这几天会有许多外人来，不太平了，你明天别再送了，来学堂里听课吧。”宋圣明说道。

方寸显然没有理解这句话，不过他知道不能去学堂听课。

“我欠你爷爷一个人情，当初是他把我带进开阳村的。”宋圣明说道。

“先生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方寸问道。

“因为村子真的不太平了……”

开阳村口。

“还真是气运啊。”一个面容精致，头上插着一支木簪的青袍道士望着开阳山道。

“张小临，就属你们天师府鼻子灵。”

“我滴个娘啊，吓老子一跳！”张小临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黑衣青年，拍着胸口道。

“俞洪！你娘的！”张小临跳骂道。

俞洪黑着脸，咬牙道：“丢尽天师府的脸！”

“哼，这东西就在你们北境，结果现在才发现，我看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干脆去投胎吧。”张小临恶毒道。

“你……”俞洪双眼冒火。

这时，一辆牛车从后面使来，两人挡住了路。

“请让一下。”驾车的是方寸。

“喂，听到没，你挡住人家的路了。”张小临对着俞洪玩味道。

俞洪一双怒眼向驾牛车的方寸射去。

方寸感觉自己身体突然发软，脸色刷白，但是依旧直愣愣地看着俞洪。

张小临突然伸手拍了一下牛，牛嚎叫一声，方寸才感觉力量回来了。

俞洪看了一眼方寸，退到路边。

方寸瞟了一眼张小临，驾车驶去，衣襟湿透。

“他是北境的百姓，更是大夏的百姓。”张小临看着远去的牛车，说道。

“蝼蚁而已。”俞洪轻蔑道。

张小临摇了摇头，无奈道：“是啊，本来我们可以坐你眼中所谓的蝼蚁的牛车进村的，现在只能步走了。”

“什么意思？”俞洪皱眉道。

张小临拿出一枚木牌，插在地上，骤时，一道黄色的“大碗”浮现在天空中，罩住了整个山村。

“禁制？”俞洪面露惊讶。

张小临白了他一眼。“要是你哥在这，估计一眼就看出来了。话说俞大手不会来吗？这种事情怎么会便宜你？”

俞洪深吸一口气。

张小临坏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拔出木牌，大碗便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能布下这种屏障，估计有了不得的人住在这。有趣！”张小临边走边向村子内走去。

开阳山上，宋圣明站在一棵奇异的树下。

树的枝干与其他树木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树叶却是紫色的，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既来之，则安之。”宋圣明缓缓道。

一片树叶落下，宋圣明伸出手，树叶轻轻落在手上，微光消失……

回到家的方寸躺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他忽然想起了宋先生说的话，那两个外来人难道真的会妖术？

村子里真的不太平了。

此时，俞洪心里有一个念头。像张小临这样的人是怎么怎么进天师府的？

他原本想跟着张小临，凭借天师府的底蕴，很快就能带走东西，却陪着张小临在村子里的集市上转了半天，还以为他会有什么发现，却只发现他一直买一些在他眼中如同垃圾的东西。

“张小临，难不成你从来就没有逛过皇城？”俞洪忍不住问道。

“唉，皇城小的时候便腻了，而且我喜欢的东西大都不在皇城。”张小临说道。然后摸了摸身上，干笑两声，看向俞洪。

俞洪全身毛悚，身形僵硬。

一个钱袋出现在张小临手上。

“谢了，两个小时后你就能动了。”

俞洪脚下地面微裂。

学堂里，方寸神情严肃。

“你见到了外来人？”宋圣明捧着一本书问道。

“他们是妖怪？”方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宋圣明微微摇头。

“他们是人？”

宋圣明笑着点头。

“那他们真厉害啊，一个眼神都能吓住人。”

宋圣明放下书，看着方寸的眼睛，说道：“他们比妖怪还厉害。”

方寸抿着嘴，不再问了，转身离开。

宋圣明翻开书页，取出夹在里面的紫色树叶，微微皱眉。

“竟然不是他？”

方寸脑袋昏沉，他这十几年只相信两个人，他爷爷和宋先生。

爷爷把他养大，宋先生则是他发自内心的一种相信。

宋先生说那两个人比妖怪还厉害，方寸很怕。

他们为什么来村子，会不会杀人，会不会抢他的钱，会不会挖爷爷的的坟？

正想着，一个人出现在面前，方寸把手轻轻贴在腰间，那里有他昨晚做的木锥。

张小临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道士模样的他此时着实有些滑稽。

“又见面了。”张小临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不清道。

方寸微微点头，就要走开，手还贴着腰间。

“等一下。”张小临突然叫住了方寸。

方寸没敢动。

“学堂怎么走？就是那里有个叫宋圣明的教书先生。”张小临问道。

方寸低头看着地，手轻轻放下来。

“我知道，我带你去。”

张小临掏出俞洪的钱袋，摇着说：“不会白让你跑一趟，我给你钱。”

于是方寸带着张小临，向着学堂的另一边走去，那里是山后，人烟稀少。

“喂，你是故意把我带到这？”张小临好笑地看着方寸，不明白他为什么故意带错路，难不成想打劫自己身上的钱袋？他自己是没任何意见，白送给方寸都行，就怕俞洪……

“你厉害吗？打的过妖怪？”方寸问了一句，手贴着腰间。

张小临有些懵，难不成他就想问这个？

“嗯……妖怪也很厉害，我只能打得过一些小妖。”张小临认真地说道。

方寸直盯盯看着他，贴着腰间的手快速朝衣缝里掏。

“妈哩，他真的想打劫。”张小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木锥，傻眼道。

“嘶，少年，你要钱的话都给你，我不会说出去的。”只呼吸间，张小临便被方寸压倒在地上，喉咙处被他用木锥死死抵住，一丝丝鲜血慢慢流出，张小临只好求饶。

方寸依旧不依不饶，用力按着木锥。

张小临怒了，食指在地上艰难地划了一个圈，一支飞剑从袖口飞出，刺穿了方寸的胸口。

空气凝结，木锥从手中滑落，方寸摸了摸胸口，黏黏的，是血，很疼。

张小临推开方寸，起身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皱着眉头，然后又看了看天。

“轰！”

晴天惊雷！

张小临面色苍白，嘴角溢血，本命剑断裂。

“他娘的，太狠了！”张小临抹去鲜血，咒骂道。

“这很公平。”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一个儒生，手里拿着一本书，立在张小临面前。

“宋圣明？”张小临试探问道。

“我与你师姑是平辈，关系尚好，按辈分，你应叫我师叔。”宋圣明说道，视线定格在昏倒在地上的方寸。

“师叔就这样对待后辈？这不合理吧，那小子就是个强盗，想要我身上的钱。”张小临不甘道。

“你确定要和一个读书人讲道理？在这里，我的道理最大。”宋圣明面无表情，用手指了一下张小临。

山后只剩宋圣明和昏倒的方寸。